德妃也不叫起,带着几分冰凉的笑意道:“赵秀女当真是阔气,三千两白银,说出便出,即使是当朝一品大员也未必能这样吧,只是本宫当真好奇,这银子从何而来?”
赵吟容跪地吱唔着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赵家并没有祖上留下的产业,一切都是从其父任官之后,才逐渐富了起来,至于这钱从何而来,再简单不过,不过赵吟容可没胆说出来。
“赵秀女,你倒是说话啊,你该付本宫多少银子,好让本宫准你通过呢?”德妃笑吟吟的问着,一点都看不出有生气的样子,然素衣却知道,德妃越是笑的欢,其心中就越是生气。
“回娘娘的话,我……我……我只是跟这位秀女说笑罢了。”赵吟容好不容易才编了个谎话出来,意图蒙混过关,只是德妃哪是那么好打发的:“是吗?本宫瞧着可不像是开玩笑。”说完这句,她也不去管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赵吟容,抬眼去瞧那名拒绝赵吟容银子的秀女,乍一看之下,忽觉有几分眼熟,可又想不起来:“你……是哪家秀女?”
该名秀女款款起身,朝德妃一福:“回娘娘的话,奴婢阮梅心。”
这一句话顿时解开了德妃心中的疑惑,怪不得会瞧着眼熟,原来她也姓阮,一个是阮梅落,一个是阮梅心,不必说,肯定是姐妹俩,知道了这一层关系,再加上阮梅心刚才的表现,德妃对其顿时增添了几分好感:“原来你也是阮相的孙女儿,阮梅落是你什么人?”
一听到阮相二字,赵吟容差点没当场软倒,两眼一阵发黑,这,这,这怎么可能,眼前这个穿戴都不起眼的秀女,居然是当朝极品大员阮相爷的孙女儿?!自己刚才跟她说什么了?想到这儿,赵吟容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自己父亲与阮相爷的官职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堂堂相府千金怎么可能会在乎这区区三千两白银,便是三万两也未必会动心,!
“是堂姐。”阮梅心细细的嗓音虽比不得阮梅落那般动听,却也甚是舒服,但是细较起来,阮梅心的相貌终是差了阮梅落一筹。
“你刚才做的甚好,没有辱没了你祖父的威名,皇宫禁地,岂容有人投机取巧,唬弄做弊。”说到这里她目光飞快的瞥了头也不敢抬的赵吟容一眼,复又道:“本宫刚刚在绣工比试中见过你堂姐,你们两姐妹才艺容貌皆属上品,想必这次选秀定能姐妹一齐入宫侍候皇上。”德妃的不吝夸奖,令阮梅心两颊飞上了两抹红云,如染了胭脂一般:“娘娘廖赞了,奴婢愧不敢当!”
早已结束棋局的章敏之与其余分出胜负的秀女皆是好奇地往这边看,虽未能听到赵吟容和阮梅心先前说的那些话,但从德妃的话里多少也听出了些什么,都想看看德妃会如何处置赵吟容。
德妃冲阮梅心轻轻一笑,抬步轻移,织金流彩的裙裾在青砖地上拖动着,下一刻她已站在赵吟容的背后,温和的眼眸里已经换上了彻骨的寒意,唯有那嘴角的一丝笑容依然如故:“赵秀女,这局棋是你输了,所以你不能通过初选,过会儿便随朱长寿去收拾了包袱出宫,至于你一出手便是三千两的阔绰事,本宫自会告诉皇上,想必皇上会对赵知府很有兴趣的。”
似如云淡风清的话,却令赵吟容心神大震,汗如泉涌,在那张不知涂了多少粉的脸上划出一道道深沟,让人瞧着生厌。
赵吟容知道这事若是让皇上知道了,恐怕遭殃的不止自己,还有自己的父亲,不能,自己不能就这么回到福州去,她手里还有最后一张皇牌,本不想现在动用,然眼下看来,却是不动不行了。
哈哈,下章赵吟容就要把阿妩不是曲定璇的事说出来了,猜猜德妃会怎么办?
第一卷 时移命易 第十二章 起风(1)
“娘娘,奴婢有一至关重要的事要禀报!”赵吟容一咬牙,费力的转动肥胖的身子,朝德妃连连叩首。可惜她的话并没有换来德妃的回应,甚至连望一眼都不曾有,眼见着德妃就要出殿,赵吟容顾不得是否应该,当众大叫:“娘娘,这届秀女中有人冒名顶替!”
此言一出,哗然大惊,连德妃也不例外,一直雍容沉静的脸上头一次露极大的诧异,冒名顶替?真有人这么大胆?这可是欺君之罪,若是被查实了,轻则官位不保贬为庶民,重则人头落地,本朝历代选秀,倒是真出现过这么一回事,某官员私自给大女儿定了亲,恰此时寻到了流落在外的小女儿,便让其冒名入宫参加选秀,自以为可以瞒天过海,不想却被别人告了密,从而丢了性命,至于他的两个女儿和一干家眷则被发配至宁古塔。
自出了这事后,再未发生过有人顶替秀女之事,眼下竟又出了一桩,到底是确有其事,还是赵吟容情急之下胡言乱语?
德妃朝身边人使了个眼色,素衣等人立时心领神会,彼此交换了几个眼神后,由朱长寿领着落选的宫女去收拾物件,静宜则带着通过初选的秀女下去,并告诫她们莫要乱说,否则当心祸从口出,另有不相干的宫女也随之离去。
章敏之一言不发的随静宜姑姑出去,神色一片漠然,仿佛对赵吟容即将揭发阿妩的事完全不在意一般,唯有在即将跨出门坎的时候,她回头看了赵吟容一眼,眼中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待朱长寿和静宜各领了秀女下去后,正殿内只剩下德妃、赵吟容、素衣以及德妃贴身的宫女金儿。
“娘娘,奴婢是否也需要退下?”素衣在宫中多年,一直做到如今管事姑姑的位置,自然乖觉,知道有些事可听,有些事不可听的道理。
“不必了,你是这储秀宫中的管事姑姑,秀女中出了事,你做姑姑的却不知晓,算怎么一回事,你便与我一起听听这赵秀女的话吧。”
得了德妃的话,素衣低声应是,退至一旁,与金儿一齐立在德妃的旁边,德妃在紫檀木椅中坐定,直直盯着跪在地上的赵吟容,看似平静的眼底其实波涛暗涌,若赵吟容所言属实,只怕这届选秀会蒙上一层阴影。
德妃暗吸一口气,抚平衣裙上因坐下而皱起的折子,素白的手指上套着昭示高贵身份的护甲:“赵秀女,在你说话之前,本宫先提醒你,若是你所言所述,有一星半点的掺假,那你便是恶意中伤秀女,扰乱宫庭安宁,这罪名若是坐实了,你便是被发往宁古塔也是轻的!”
赵吟容一听德妃这话,便知有戏,至少德妃的心中已经产生了怀疑,当下并起三指朝天道:“奴婢发誓,奴婢要说的话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假!”
“那好,你便将你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告之本宫!”德妃半垂了眼睑道,尽管心中并不平静,但多年的后宫生活,早已学得喜怒不形于色。
“娘娘,奴婢要举报的人便是与奴婢一起来自福州的秀女曲定璇,奴婢家父是福州的知府,而她的父亲曲通判是我父亲的副官,我与她曾见过几面,也可称得上熟悉,她长什么样,奴婢再清楚不过,可眼下来参加选秀的根本不是曲定璇本人,而是她的贴身丫环阿妩,她们李代桃僵,意图瞒天过海,幸而被奴婢看了出来,其实这事奴婢跟送我们来的于嬷嬷也提过,于嬷嬷说会向皇上和皇后娘娘禀报,可一直到现在都没消息,虽然在秀女之中只有奴婢认出曲定璇是假的,没人共同指证,但是只要娘娘派人去福州问问见过曲定璇的人,便可一清二楚,奴婢所言绝无虚假。”赵吟容胆子渐大了起来,说话间不时抬头偷觑德妃,想瞧瞧她的反应,然德妃在宫中多年的涵养功夫岂是白练的,任是心中如何吃惊,也绝不在脸上表露半分。
眼见赵吟容说的真切,德妃心中不禁半信半疑,若是赵吟容说的是别人还好说些,偏偏却是曲定璇这个再敏感不过的人,前些日子皇上刚刚召见过她,为着这事,在后宫里还刮起好大一阵风呢!
这件事当真是不好办啊,自己虽是正一品的德妃,但上面终究还有一个皇后在,这事怎么着也得由她来决断才是,何况要查证真像的话,要派人去福州那边才行,只是皇上那边……
德妃正左右为难之时,金儿忽低下身伏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一句,正是这句话提醒了德妃。是啊,既然于嬷嬷已经知道了这事,那她没理由也没那胆子将此事瞒下啊,照理来说,应该已经禀报皇上了,可为什么皇上一点反应都没有,还特意召见了曲定璇,如此说来,皇上他恐怕心中早有定论……
想到这儿,德妃的脸上终有了一丝笑意,赵吟容以为德妃信了自己的话,心中顿时有了几分底气,正要再说的确凿些好增加说服力,德妃已抬手说道:“行了,你要说的,本宫都知道了,这事非同小可,本宫现在就去向皇上和皇后娘娘禀报,在有结论之前,你就先留在储秀宫吧!”
赵吟容自不会有异议,当即叩首谢恩,德妃微微一笑,转头对素衣道:“素衣姑姑,赵秀女在这期间的一切事宜就由你照顾,赵秀女要吃什么用什么,你尽管送去,要是底下人有不给的,便说是本宫的意思,另外……”说到这里,德妃声音一顿,手指慢慢划过鸦雏色的鬓角及插在那里的珠花,一丝凉意滑过唇角:“另外也莫要让不相干的人扰了赵秀女的清静,明白吗?”
尽管德妃的话只说了半阙,但对在宫中生活了十数年的素衣来说,已是再明白不过,当下心领神会:“娘娘放心,奴婢一定照娘娘的吩咐做好!”
素衣的话令德妃满意的点头,在场几人中,恐怕唯有跪在地上傻笑的赵吟容还不明白德妃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也不明白,自己即将被软禁……
“好了,本宫也不在此多耽搁,此事还是要早点查明才好,至于这后面两场的比试就先缓缓吧,等本宫回了皇上再说!”说罢,德妃长身起坐,搭了金儿的手缓步朝外走去,外面的天色一下子变得暗沉沉黑漆漆,在漆黑如墨的厚厚云层间,不时被长蛇一般的闪电划破,随之而来的还有轰轰的雷鸣声,看这天,一场雷雨是在所难免了。
早在德妃跨出储秀宫正殿的时候,外面等候的宫人便已经压下轿子,掀了帘子,德妃正要进到轿子里时,第一滴雨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珠打在德妃的手背上,四散流逝,顺着那雨滴落下来的方向,德妃仰起了头,恰如其时,一道闪电映在了德妃看似平静的眼睛里,那道刺目的亮光令她闭了眼,同时嘴角逸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弯身进了轿,在帘子放下的同一刻,她的声音传入了抬轿的太监耳中:“去养心殿!”
“是!”四人整齐划一的回应的德妃的吩咐,然后平稳抬着轿子转了个身往乾清宫行走,不消多时,天便似破了一般密密的下起黄豆大的雨珠来,又逐渐的,这些雨珠串成了一条条密集的雨线,狂暴的冲刷着奢华的紫禁城。
阿妩站在偏殿的门口瞧着这突如其来的雷雨,心中却是少有的宁静,尽管站在殿檐内,但雨打在地上溅起来的水珠却依然时不时飞到她的绣鞋上。
常笑见雨势渐大,便扯了阿妩往里走:“曲姐姐别站在外面,虽然现在天气暖和,但也容易生病,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由于赵吟容的揭发令得常笑所在的那场比试暂时延期,使得她有更多的时间来练习,这确是一桩好事,不过阿妩的事却令常笑等几人颇为担忧。
阿妩却是没什么担心,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先入为主的得到了皇帝的相信,既使别人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她是阿妩,也是曲定璇!
“这场雨说不定是老天助你的!”章敏之的声音令阿妩和常笑讶然回头,只见她正执帕静立,一身绯红的裙装在这暗沉沉的天色里显得格外出众,配上清冷的气息,恍如夜雪中绽放的红梅。
第一卷 时移命易 第十二章 起风(2)
“此话怎讲?”问话的却是齐媛,顾盼间眉心一朵镶金花钿在微弱的天光下不时划过一道道流金般的光芒,余人亦是一脸的茫然,唯有阿妩似明白了什么,迟疑着开口道:“你是说会因天气之变而影响人心?”
章敏之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听闻最近京城雨水不丰亦不均,偏郊处几个村庄多日未见雨水,饮水要*其他地方去提,至于庄稼农田自不用说了,虽旱不死人,但到底不好。眼下来了这么一场雷雨,瞧这势头,似乎所覆之地颇广,说不定解了那几个村庄的干旱也说不定,你说皇上的龙心是不是大悦呢?!这不是天助你是什么?”
她的话令齐媛和常笑连连点头,阿妩虽先前多少猜到了一点,但直到她把话说全,才真正清楚了她话中的意思,常笑攀着章敏之的手娇笑道:“章姐姐你真聪明,什么都知道。”
“这算不得什么,我也是偶尔听说了村庄干旱的事,才有此一说的,只是准与不准就不知道了。”章敏之浅声说着。
雨在晚膳时分便停了,虽只不过下了一个多时辰,却令京中各条河道的水重新涨满,而章敏之的话也成了真,那几个受干旱困扰的村庄,因为这场及时雨而得到了缓解。
在其后的数天里,宫中没有任何消息传到储秀宫,也没有旨意说重新开始剩下两场的比试,本该因秀女入住而备受瞩目的储秀宫似一下子被遗忘了一般,倒是那些落选的秀女,三三两两收拾了包袱行李,哭哭啼啼的出了宫门被遣送回家中,只有一个人被留了下来,那就是赵吟容,只是她的日子却是不大好过,而她也一直到现在才知道德妃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所谓“不要让不相干的人扰了赵秀女清静”,竟然是将她软禁在房中,原本与她一起住的那名秀女已经被迁了出去,只剩下她一人。
这无人说话,无处可走的苦恼自不用说,赵吟容苦苦忍耐,指望着皇帝快些处理阿妩的事,也好将她从这牢宠中放出去。
老天爷似乎听到了她的乞求,在她被软禁的第五日,皇帝终于下旨召见她和阿妩,另,剩下两场的比试也再次开始,只是这一次负责的人由德妃换成了一名贵嫔。
阿妩跟着皇上派来传旨的小太监往养心殿行去,在出储秀宫宫门的时候,遇到了同样由小太监引路的赵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