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淡温和的一句话,却如惊雷在阿妩耳边炸响,久久不能回神……阿妩,这两个字本应该是她最熟悉不过的,而今却成了她最忌讳最不敢提及的字眼。特别是从无惜的嘴里说出……
原来,今日一直以来的心神不宁,是为这事……
一切都已经到头了吗?无惜知道了她顶替入宫选秀地事,所以眼下准备问罪?
“我……”话刚出口中,瞥见那俊秀飘逸的身影,思及从此再不得见君颜。便心痛的不能言语。
“定璇。你怎么了?身子不适吗?”无惜本是坐在椅上,见阿妩久久不回答。神色又不大对劲,便起身走过来,握一握手,除了凉以外整个手心都是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定璇……他还是叫她定璇吗?难道他并没有得悉她的身份?
阿妩惶恐的心在想到这个时稍稍定了些许,大着胆子问:“殿下……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人?”
无惜扶了她至严世身边的椅子坐下后才道:“也没什么,只是叶风前几日遇到一个人,说是认识你还有你身边一个叫阿妩的丫环,可是我记得你并没有这个丫环,所以才专程找你来问问!”
听到这个回答,阿妩几乎瘫软在椅子上,剧烈起伏的心神在一瞬间安定下来,还好,还好,无惜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不过叶风口中说地那人又是谁?挽璧吗?可她不是早在毓庆宫失了踪影吗?
她正了正身子稍一想道:“回殿下的话,妾身身边原来倒是有这么一个丫环,不过很早以为她就因事离开了曲府,后来妾身也再没见过她,不知叶风说的那个人是谁?”
阿妩说话的时候,屋里所有人地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待听得当真有“阿妩”此人时,分别闪这一丝喜色,严世更是敲着烟杆道:“殿下,这么说来,那人当真没说慌,他确实是认识曲妃,说不定他将成为我们成事的一个楔机!”
迎着阿妩不解的目光,无惜吐出了一个令阿妩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的名字:“狗剩!”
“他?他不是应该在福州吗,怎么来京城了?”阿妩实在是太过讶异狗剩居然会出现在京城,一时没忍住脱口追问。。。
“他不止来了京城,还进了刑部的大牢。”这次代为回答的是严世,接着他没理会阿妩的追问,径直将目光转向了无惜:“殿下,我觉得这事该告诉曲妃知道,她既认识那个人,也许可以帮得上忙,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必须要尽快查清此事才行!”
辜无惜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将先前建德帝交派给他的差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包括中间几番周折,同时也解释了阿妩一直悬在心中地小莲之死。
在与建德帝定下一月之期后,辜无惜便指派叶风打扮成平民,在城中故意犯事,以便被抓进刑部大牢,然后在那里查出些什么事,他进去之后,遇到了在隔壁牢房里一个劲喊冤的狗剩,叶风见状故意搭讪,从而套出了狗剩的事,包括他认识阿妩的事,以及如何会被关到大牢中因由。
狗剩到了京城后找了没几天便盘缠用尽了,为此不已得便先到一大户人家帮工,可倒也巧,正好那大户人家要迎娶儿媳妇,极尽铺张之事,直到迎亲那天,新郎和新娘子拜了天地入了洞房,本来这就没事了,哪曾想当天夜里三更时分,洞房里突然传出一声惨叫,当时还在忙活的狗剩当即撞开门冲了进去,只见新娘腹中插着一把剪刀,鲜血淋漓的躺在地上,新郎在一旁吓得浑身发抖,随时会摔倒,狗剩学了几年武艺,胆子远较一般人大,所以没有吓得大呼小叫,而是先跑去扶新郎,屋外已经亮起了灯火,脚步声亦由远及近。
就在这个时候,任谁也没想到,本已经被吓傻了地新郎,这个时候突然来了力气,一把将没有防备地狗剩推倒在新娘身上,染了一身的血,而这个情景恰好被循声而来地府中主人和一堆下人抓了个正着。
接下来了事就简单了,新郎一把咬实是狗剩非礼新娘,新娘不从,所以凶性大发用剪刀刺死了新娘。
这个听着有些荒谬的说法,府中的主人却是深信不疑,不管狗剩怎么喊冤都没用,直接报了顺天府。顺天府连夜审讯,没问几句就逼着狗剩认罪,其间没少动大刑,可狗剩压根儿没杀人哪肯就这么认罪,仗着身子骨结实,硬挺了过去。
第二天顺天府府尹便将其转到了刑部,在过堂时,同样动了刑,而且更狠,狗剩咬着牙就是不肯认,最后刑部官员趁他昏迷时,直接抓了手指画押,然后判其当众斩首,至于那名嫌疑最重的新郎官却是一点事情都没有,只拿了些钱给新娘子家人便了事了。
阿妩细细听完后,心惊不已,她知道无惜最近一直在忙事,却没想到是忙如此大事,更没想到自己自小的玩伴狗剩居然也会牵连其中,而且还成了死囚,凭她对狗剩的了解,他绝不会说谎,若事情当真如他所言,那杀人的分明就是新郎官,可是口说无凭,该如何取证翻案呢?!
听无惜和严先生的意思,似想借狗剩的案为口子,将刑部所为的丑恶之事悉数揭发出来,若真能如此,对无惜来说是一个绝好的反击与翻身。
既已知晓此事,不管是为了无惜还是狗剩,阿妩都不可能再置身事外,眼下事情虽已大致了解,但最好还是能亲自见上狗剩一面,当下她抬眼道:“殿下,能否让我和狗剩见上一面,让我再详细问他一下,另外,也可说服他听从殿下的安排!”
“若是能这样,自然最好,只是要如何进去?当初叶风为此已经犯了险,好不容易才混进去的,你当然不能像他一样,如此便只剩下探监一途。”阿妩的回答显然在无惜的预料之中,否则此等重要之事,也不会透露于她知晓。
严世眯着眼睛道:“事不宜迟,如果曲妃已经下定了决心,那咱们动作就得快点,明日一早便动身,曲妃深居府内甚少外出,打扮成一般民妇去探监倒也不怕有人会认出来。”
“只是让曲妃一人去是不是太危险了些,不若我也一道去。”辜无惜这话刚一出口便立时遭到所有人的反对,阿妩反对是怕无惜会遇到危险,严先生他们反对,却是因为无惜身为皇子,虽在朝中没什么影响,但刑部中人知道他模样的肯定不少,若是一个不小心被人认出来了,那便打草惊蛇,会带来反而效果。
在经过反复斟酌后,决定由孙一凡陪同阿妩以叶风亲人为由前去探监,若是一旦发生无法控制或危及的情况,孙一凡就全力保护阿妩全身而退。
第二十二章 相争(2)
翌日一早,换了一袭半旧绿底素花衣裳的阿妩便在孙一凡的陪同下自后门而出,为的就是怕人发现,谁敢说六皇子府四周就没其他皇子的眼线呢?
这一路上阿妩既兴奋又担忧,兴奋的是自己能够帮得上无惜,忧的是狗剩在牢中不知会受到怎生折磨,始终不明白他在福州过的好好的,干嘛跑到京城来!
阿妩与孙一凡扮做一对农家兄妹探叶风的监,到了刑部,等了好长时间才见人出来,又是好声相求,又是塞银钱,这才被带着见了当值的几个狱卒,当然又免不了上下一番打点,如此一来竟是花去了十几两银子,换做一般人家哪负担的起,而这还只是见普通的犯人!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真正见到隔壁牢房的狗剩时,阿妩还是难过的哭出声来,狗剩整个人都趴在烂草堆上,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好皮肤,臀背部更是血肉模糊,比昔日何忠受兰妃责罚时的情况惨多得多。
“狗剩……”碍着叶风和孙一凡都在,阿妩硬生生把准备出口的那个“哥”字给吞了回来,毕竟她现在顶的是曲定璇的身份,不可能跟一个农家小子称兄道妹。
狗剩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半张了眼去看,借着挡在眼前的发丝空隙,他看到了一张脑海里再熟悉不过的面容,立时睁大了眼睛,深怕是自己看花了眼,更怕是一时的幻觉。
她在。她一直都在,不是幻觉,也不是眼花,真的是阿妩,她来看自己了。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阿……阿……”沙哑地声音因为太过欣喜与吃惊吐不出字来。
阿妩怕他一个不小心说出自己的真名来,当即隔着木栏栅握了他伸过来的手:“我是定璇,我进来看你的,狗剩,你为什么要来京城,难道是因为家中出了什么事?”
狗剩的目光因为阿妩地话而黯淡下来,喃喃道:“对,你是定璇。十六K文学网曲定璇。”他因为仰头而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痛得直吸凉气,却始终不肯低下,只为能够让阿妩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笑:“放心吧,家里没事,自从你嫁给六皇子后,我就一直没见过你,也不知你过的怎么样,所以便想上京来看看你,不曾想竟闹出这么些事来。眼下可倒好,见是见着了,却是在牢里见的!”说这话的时候他难掩嘲讽与悲凉之意,旋即又奇怪地道:“对了。我听府里的人说你现在已经是六皇子庶妃了,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还知道我被关在这里?”
“这些事让叶风以后慢慢说给你听,眼下你先把当天的事仔细跟我说一遍,记得,一点都不要遗漏。”时间有限,阿妩只能捡要紧地来问,狗剩虽然不解。却也依言又讲了一遍,基本与阿妩昨夜听到的一般无二,只是更详细些,包括拜堂时,新娘子要喜娘数番催促才肯拜堂,还有他隐约在新娘的袖口看到一抹乌光之类的。临了他突然道:“这次可真被臭婆娘那张乌鸦嘴给说中了。进了刑部大牢。而且还有进无出,该不会是她在背地里陷害我吧?”
“呃。是谁?”初到京城所遇之事狗剩没和阿妩说起过,眼下听得这一说,当即追问,待听清后,一来狗剩不知对方身份,二来又觉得不可能,所以也没往心里去。
在这功夫里,狱卒已经来催过不止一次;都被孙一凡用银子给挡了回去,但确是不能多呆了,否则徒惹怀疑,当即匆匆安慰了狗剩几句,让他尽管安心,一定会想办法查证实情,救他出牢笼,让他一定要撑住。
在狗剩依依不舍的目光中,阿妩与孙一凡离开了大牢,临行前阿妩本想给狱卒塞些银子让他们别再为难狗剩,可又想不出塞银子的理由来,毕竟他们来探得可是叶风的监,并不是狗剩。
就在快要离开刑部的时候,前面突然走过来两人,阿妩刚一瞥见立马低头,心中暗暗叫苦,来的两人一着朱色官袍,一着金色华袍,阿妩只认得着金色华袍的那个人,但这已经足够了。
四皇子辜无伤,怎么会偏偏就在这里遇到了,当真是无巧不成书,唉,辜无伤是见过她地,一旦被认出,那就惨了,但愿他不会注意到自己。
不止是阿妩,孙一凡也认出了这位除太子外最为引人瞩目的四皇子,虽不确定辜无惜是否认识他,也尽是缩肩低头,尽量做出一副小民之态。
双方的距离在慢慢接近,引路的人早早便跪了下去,用极尽谄媚地声音请安,复见阿妩二人还愣在原地,立时变脸喝斥:“还不快见过四殿下和姚大人!”说话的同时还用脚踢阿妩的腿弯,自阿妩嫁入六皇子府以来,何曾有人如此对待过她,便是旁边的孙一凡也看得心中光火,偏是不得不忍住。
两人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跪在地上低垂着头,阿妩更是故意用粗嘎的声音请安,由于不敢抬头,所以看不清辜无伤脸上的表情,只知他很快便让他们起来,然后从他们的身边踱了过去,其间除了问引路人他们来此做什么以外,再无一句多余地话,就这么轻易的让阿妩二人过了关。
阿妩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在孙一凡的搀扶下快步离去,也就在他们快走出刑部的时候,一直慢步往里走,并且背对着他们的辜无伤突然转过身来,紧紧盯着阿妩的背影:“风四,给我盯住她!”
随着他地话,一条全身包裹在黑衣中地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辜无伤面前,活像是辜无伤地影子,他略一点头后,便身如幽灵的追上了前面的阿妩二人。
“四殿下,您觉得他们有所可疑吗?”姚折身为四皇子党的人,对辜无伤手下的死士并不陌生,这些人以风为姓,以身手为代号,除了辜无伤再没人能指挥的动他们,包括当今圣上在内。
辜无伤眼中的神色变幻莫测:“姚大人没见过她,自然不知道她是何人,而她的出现,也让我确信了一件事!”
“什么事?”姚折听得满头雾水,不知辜无伤打的是什么哑迷。
辜无伤扬眉一笑:“先不忙着说,你让刑部里所有见过刚才那两人的人统统叫来,我要一个个的问!”
姚折见此不敢多问,转身就按着他的吩咐去做,在把所有人都问了个遍后,辜无伤坐在椅中抚着下巴不语,半晌才低低地道:“老六果然是在查这事,真难为他想出这招来。”
姚折闻言一惊,急急道:“殿下,您的意思是说六殿下在查我们的事?这,这怎么可能呢,他既无圣旨也无职权,凭什么查我刑部之事?”
辜无伤抬眼一笑,瞧不出他的心思到底如何:“正因为如此,所以老六才不能大张旗鼓的明查,只能暗查,甚至将身边人派到牢里来卧底!”不待姚折再说,他已接下去道:“如果我没料错的话,他们来探监的那个应该是老六府里的人,你吩咐下去,此人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不要失了公允,另外他在牢里期间,千万不能叫人为难了他。然后……”说到这儿他眼中精光一迸:“把他关押牢房左右之人的背景,还有所犯事件的全部卷宗及审理记录给我详详细细的调出来!”
就在辜无伤吩咐姚折的时候,阿妩和孙一凡已经出了刑部,走在回六皇子府的路上,其实这一路上,阿妩总有些担心,隐隐觉得刚才的事似乎太走运了些,在弯入一个僻静的小巷时,阿妩突然停下来问孙一凡:“我们后面可有人跟踪?”
孙一凡愣了一下,凝起心神于耳际探查四周情况,隔了一会儿摇头道:“虽有呼吸声,但很细微,不像是人的呼吸,也许是猫狗一类的吧。”他见阿妩低头不语,心思触动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