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胤礽学康熙学得倒还像,现在发现出的一大爱好就是跟詹事府的人聊聊天儿。王奕清是个方正君子,谦恭有礼,原是不该关心八卦的。他却是詹事府的人,关心与太子有关的事情是本能。
说话的时候就毫无保留地说了:“臣居外城,消息虽不通,却知道如今大家说的、想的,大半都移到秀女身上了。果然清者自清,太子不须挂怀。”
胤礽淡笑道:“这话很是。”暂时放心了,也明白了康熙那封信的意思。只要他汗阿玛还在保他,他就不会出事儿。
话题一转,就说到了王奕清身上:“你父亲近来可好?”闲话家常么,当然要问候一下对方父母,咳,此句纯褒意。
“家父还是依旧,劳太子过问了。”
“我记得你还有一个兄弟的?”
“是”
……
……
春天下午的时光就这么消磨掉了两刻钟,皇太子的生活,在大家看来舒缓惬意、从容不迫。
才怪!
与王奕清聊完天,看看到了下午茶的时候,胤礽就来与淑嘉商议事情。关系是要培养的,他得修复各种关系,首先要修复的,是与康熙之间的关系。直到这个时候,胤礽才发现康熙对他是多么地维护,而他,先前确实觉得康熙对他的好太理所当然了、他对父子关系未免有些漫不经心了。
“是啊,汗阿玛的万寿,节礼当然要早些准备,”淑嘉虽是不解,仍然老实回答,“今年与去年一样,仍旧是添了弘旦的一份子。”
“单子拿来我看一看。”
“赵国士。”
比起高三燮等需要舍身救主一回才能得到信任相比,赵国士的日子要滋润很多。太子妃打从一开始就对他没有表现出疏离,赵国士为人谨慎,上手也快。此时使张小托盘托着份红纸誉写的单子就来了。
单子呈折子状,胤礽取了来,看着依旧是那几样,太子妃进的是服装类,太子名下进的是珍玩类,儿子们各进几样珍玩凑数。太子妃做事很妥当,教人挑不出毛病来。不过有一件事她是做不到的,胤礽道:“先等一等,我用心细细地抄几遍经。”
淑嘉有些诧异,这样的招数都不像是胤礽了:“那就得再多添一样,或撤一样旁的下来,不然数目不好看,”犹豫了一下,“怎么想到要写经的?从来万寿节礼没见着送这个的,有些招眼,也不大相宜……”你以前都不是这样的,物反常即为妖,人反常要遭殃啊。
“唔?依你怎么着?”胤礽纯讨论的口气,觉得老婆说的也有一定道理。
“要不佛前供着罢?一样的心意,咱们也只是盼着汗阿玛好。只要是给汗阿玛祈福了,比送到他老人家那里还强呢。”
“好!”胤礽微微一笑,“只是不好到外面庙里去,太招眼。”
“苏麻妈妈那里如何?”
“善。”
腹黑二人组笑了。送礼送的是心意,当事人明白就行了,送到苏麻那里,保证康熙能知道,比当面送还显得真诚,不作秀。淑嘉对于引导胤礽办了这件事情非常得意,胤礽则对于又掌握一种行事技巧表示满意。周公恐惧流言日,胤礽心里默念,现在这点委屈算什么?等着好了,这点子委屈今后我必要找回来。
“说起来,咱们总是劳烦苏麻妈妈,我正琢磨着是不是要好好谢上一谢呢。”淑嘉又起了另一个话头。
“怎么说?”心情大好,胤礽也有耐性跟老婆闲话了。
“还是弘旦,太皮了,不知道像了谁,”淑嘉故意看了胤礽一眼,“咱们家是关不住他了,天天儿的我去宁寿宫,他非要跟着去,还要跟着一道儿走!”
胤礽严肃认真状:“还真不知道像了谁,我小时候可是汗阿玛教导的端庄有礼。嗳?你方才说他一道儿走到了宁寿宫?从这儿走的?”
“走了一半儿,走不动了,开始耍赖,蹲地上不走了。嬷嬷们抱他,他也不要。非要等他歇好了,再跟我一道走。这犟脾气!”
“像我。”胤礽认了。觉得这是有毅力的表现,而且,必须是像了他。
“……”你可以再无耻一点的。
“你说了半天,还没说为什么要谢苏麻妈妈呢。”
“我前番不是说了么?他又爱四处跑,跑到宁寿宫里也不安静。他一闹腾,皇太后祖母和妃母们又要围着他看,话也说不成,我把他扔给苏麻妈妈了,我回来时候没忘了带着他。”无辜地看着孩子爹。
“他现在在哪儿?”
正说着,小胖子来了。
摇摇摆摆地自己走了来,咕咚一下趴在地毯上:“给阿玛额娘请安。”奶声奶气的,吐字还带一点点不清楚。淑嘉看他额头上已出了点汗,小脸红扑扑的:“快过来。”
刚入二月,不敢给小孩子减衣服,小胖子依旧穿成个球。四脚非常不灵活,在地上好一阵扑腾,爬起来的时候差点大头朝下来个倒栽葱,惊险万分地站了起来。
胤礽乐了:“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一套啊?”长手一捞,拎过那一团小棉球,爷儿俩脸对脸,“谁教的你啊?”
“回阿玛,”嗦一下,口水顺着嘴角出来了,“苏麻妈妈。”
“他闲着也是捣乱,我头半晌得在宁寿宫里说话,嬷嬷们制不住他,索性请苏麻妈妈教导他一下儿。正好,苏麻妈妈依着宁寿宫而居,近得很。”淑嘉完全忽略了嬷嬷们之所以制不住小胖子纯是因为……她纵容的。小孩子是需要教导一下纪律性,但是嬷嬷们的方式有些惨烈了。她们不能体罚,却能围着你团团转,用恭谦的态度把你弄成个装X的傻蛋。
苏麻喇姑亲自抚养了十二阿哥,现在十二阿哥早去书房读书了,她很有时间。最重要的是,在养十二阿哥之前,苏麻喇姑还有一个学生——康熙。康熙的启蒙课程就是她教的,苏麻喇姑还不同于一般保姆嬷嬷,人家还会骑马,内里性情就不一样。讲规矩是讲规矩,绝不会把人教人呆子。
胤礽看看老婆,又低头看看被拎在手里的胖球,一时无语。他该说傻人有傻福么?代为照顾孩子,多么好的事情啊,还让苏麻喇姑照顾。
淑嘉是故意的,自从小胖子学会了走路,就有意的锻炼他,领着他走走路什么的。为了迁就小胖子的行进速度,她宁愿提早出发。在这宫里,身体素质的好坏,也是一项评估其地位的项目。弘暘身体不如弘晰,虽然李甲氏更在意长子,但是宫中的奴才们对于弘晰却是更巴结。
皇太后喜欢小胖子,小胖子又在刚学会走路想四处显摆的年纪,一老一小相得益彰,而显得小胖子这个吉祥物很孝顺,将来说起来也是一个加分项,何乐而不为?小孩子天生敏感,本能地知道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看到皇太后就乐呵呵的,每天准点醒来,穿好衣服就等着去见老太太。见不着他,老太太想他,他也想老太太。
到了宁寿宫,小胖子走得累了,乖乖被皇太后抱着、被宫妃们参观。弘昱、弘晴失了先机,这份好差使被小胖子的娘抢给了小胖子,只能扼腕,不好当东施。
参观完了,开始说正事儿的时候,他休息好了,就开始坐不大住了。让个不到两周岁,刚学会走路的孩子端坐如佛,难点儿。
淑嘉正好就拜托了苏麻,理由还正当:“当时大伙儿都在皇太后跟前说话来的,他又闹,就叫嬷嬷们带他到清静地方儿去了。”是了,当时全宫女眷都陪皇太后说话呢,没旁人能照看了。
今天,太子殿下给皇帝的家书又有内容可写了。
—————
康熙收到胤礽的书信,展开一读:“……颇长了些斤两,拎在手里沉了不少,现在倒是还能一只手拎起来……”脑补一下胤礽拎着只肉球儿,喷笑出声,“……劳烦了苏麻妈妈,回来以后他倒是规矩了很多……”
提笔批曰:“可,皇太后喜欢弘旦,多带去见见。苏麻妈妈教过朕,为人好。”
停下笔,略一沉思,小胖子的成长是他所乐见的。只是有一条,他还没出过痘。这也是康熙没有急着给小胖子定位的一大原因。回去之后,该给皇孙子种痘了。康熙的行事计划里又添了一项。
孩子爷爷想到了的事情,孩子爹且还没想到。他在忙于梳理他的关系网。
太子爷这才意识到,真心不买他的账的人,有点多。不是对皇太子不够恭敬,而是太恭敬了,恭敬得只是在恭敬一个皇太子——人家心里不太向着你,你还挑不出理儿来。
另有一种人,是被索额图得罪过的。索额图得罪过的人很多,明珠那一群暂且不提,还有很多不依附大阿哥却与索额图不对付的人天然对太子有些抗拒。现在索额图倒了,他们还在观望。
如福全等,差不多已经恢复了中立的态度,甚至还有些善意的表达。其他人就难得多了,他们的背后站着一整个家族,背后的关系乱七八糟。比如富察氏的马齐兄弟,就是只拿皇太子当皇太子,半点不肯亲近型的。再比如汉臣里的李光地,这家伙滑头得很,却不肯往自己这里暂移一步。
胤礽很努力地回想,再往前一些时候,他们还算和气的,自己是哪里得罪人了?想不出原因,太子殿下最后只能得出一个丧气的结论:他做人有问题。
想让大家亲近他一点,就得建立好形象,就得坚持。可又不能表现得太突出了,有以势凌君的嫌疑。平衡点很难把握,着实可恼!
太子爷焦头烂额的时候,他的死对头上完坟回来了。上坟这个词,是胤礽心里对大阿哥此行的评论。回来之后,由于康熙不在京,当然得先跟胤礽汇报一下。说的人眉飞色舞,听的人郁气十足。
胤禔在驿站的时候就接到了消息,知道太子最近挺难熬的。他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自己把索额图给干掉了,然后平白惹了一身骚,很多人说他的不是。心中快意,嘴上也麻利:“关外风光独好,太子还是多年前去过一回罢?也别光在宫里坐着啊,好男儿志在四方。汗阿玛一年总要出去几回,太子总不能老窝在家里。”
胤礽气个半死,犹自微笑道:“大哥说的是。大嫂又——病了,你一路辛苦,回去看看罢。啊,今年大挑,汗阿玛许还给你添个侧福晋呢。”
你更想说添个福晋吧?
胤禔也想离开,看一看老婆,然后飞奔去看明珠。明珠使人递消息了,回来见一见。
明珠如今也是个老头儿了,可他的日子比索额图舒服多了。作为与索额图互别苗头的一代强人,明知有太子还要上去挑的牛人,他与索额图的矛盾不是人品的矛盾而是利益的矛盾。说直白点,两只都不是好鸟,一样贪权纳贿、一样任人为亲、一样结党营私。不过明珠的智商情商高一些罢了。
柄权N年,贪污受贿很多,明珠的府邸华美得很。在这样的宅子里安度晚年,也是件幸福的事情。
如果大阿哥再不傻一点就更幸福了。为了自身的幸福,明珠有必要提点一下胤禔,不要做傻事。
明珠书房,两人坐定。
胤禔一脸的高兴就止不住,眉梢眼角都带着笑着,唇角直翘:“老二这回的乐子可大了。”
明珠心中一叹:“甩了一个包袱,太子是可乐。”
“嘎?”
明珠耐下心来分析:“这事儿是太子办出来的,足见东宫不蠢,”看一眼大阿哥,可惜这一位越来越呆,抬手制止了胤禔的反驳,“您还别不服气,索额图一倒,皇上待太子可更亲近了。光这一条,就值得。再年索额图的党羽,都是些个什么人?看看皇上杀的是什么人。老朽无用之人!太子还有能用得着的人,咱们不能高兴得太早。”
叹气,再叹气,要是索额图早早地完蛋了,他也不用冒这样大的风险去扶大阿哥。算计皇位的买卖,那是灭门的勾当。可谁教索额图杵在那里挡他的道呢?要跟索额图斗,他就需要有个皇子,而大阿哥的身份又太微妙。
早知有今天,他早就收手等索额图完蛋了!也不用现在这样骑虎难下,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胤禔道:“难不成就要这么干看着?”
“自然不是。不过是眼下您要忍、要等,等到开府建牙了,机会也就来了。”
“横竖也就再个把月,旨意就下来了,”胤禔小声嘀咕着,“接下来要怎么办?”
“您就实心办差,踏踏实实地,还有,不要说太子的坏话,不要跟他对着干?”
“什么?!”声音陡然高了八度。
明珠很淡定:“您没听错。第一步我已经走下了,”伸出一个指头,“先坏他名声,太子一向过得顺利,一旦有不顺心的事情就会焦躁,人一焦躁就易出错,”略带责怪地看了胤禔一眼,示意他也有这个毛病,“这个时候,咱们就不宜再有大动作,皇上盯着呢。要好好办差,使皇上知道您的能耐,这才是最要紧的。再者,阿哥们都大了,他们越能干,太子就会越慌乱,出错就会越多,就会渐失圣心,皇上就要把先前关于他不好的流言都翻出来。这时候,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胤禔就问了一句话:“要多久?”
明珠预估了一下:“这要看您做得如何,太子又做得如何了?不会太久。”
竟然没个谱儿?胤禔不乐意了,连个盼头都没有了啊!他暗暗下了决心,现在忍,可以。等封了王、搬出宫,他就要下手办事儿了。他都等了二十几年了,耐心都耗光了。好容易索额图完蛋了,甭管是太子的昏招还是妙招,都是个好机会。索额图发烧,太子也得打喷嚏,趁他病,要他命!
见胤禔不接话了,明珠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解:“您现在要办好差使,这样太子倒了,皇上才会想到您身上。否则,纵然把太子拉下了马,皇上还有十几个儿子呢。”
胤禔不高兴了,这老头真扫兴:“我本居长。”
“太子居贵。”
“哼!”
“这么些年了,奴才对大阿哥如何?可有不为大阿哥着想的时候?可会害了大阿哥?”神啊,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