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的背影带走乌云一团,离去——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我,是被鼓声惊醒的。
醒来后,有瞬间的迷茫,盯着顶部的一片白色,思维在渐渐回神——
昨夜,那个人离开后,帐内瞬间空荡荡,压迫人的邪魅的气息随着他的消失而消失。
而他走前,让我睡在帐内。我曾掀开帐帘看外面——
结果直接对上两个女子,像门神一般一左一右地杵在帐边,看到我后只是笑,也不说话,但那样子已实实在在地告诉我,如果我想跑——
没门!
近处有她们守着,远处则是黑压压一片,广阔无垠的夜色在没有月亮的情况下,看起来很是慑人。只有张内的微光传出,照亮近前的一小片方圆。而且当时起了风,很大,带着一种潮湿的气息,像是要下雨了。
于是,我不得不留在这间帐内,在没有选择的余地下,做了唯一能做的选择,就是把那张软榻当作了床。
躺上去后,裹上榻间薄毯,觉得浑身酸痛——
应该是自己骑了一下午的马造成的结果,在躺下的一刻痛感迅速蔓延而上,导致自己没有多想什么就睡着了,睡前只是模糊的泛出几个念头——
夜修罗,会不会在知道梅无艳也在金云关内时又用我当人质?不管是想引梅无艳来,还是妄图用我胁迫关内人开城门,都不是件好事情。
当然后者的可能性非常小,我还没有那个身价。但他会不会这么做却是另一回事!
而这个人,力量强大,那些非常人所能做到的异象是不是他的“功劳”?
乱糟糟地想着,陷入昏睡中——
似乎没有做梦,又似乎正要做梦,就醒了!
不想醒,又不得不醒,因为——
冷!
太冷!
我是被冻醒的!
醒来,发现室内烛光仍亮着,而耳朵听到帐外风大作,传来雨点击打帐子的声音,并隐隐有春雷在远处炸开,轰隆隆地响着——
果然下雨了。
自己本来是北方人,每年的四五月份是气候最不稳定的时节,只要下雨天阴,气温会猛降,温差甚至能达到十几度以上。而这里,远远比我生长的北方要来的寒冷,昼夜温差本来就大,这雨下得又是雪上加霜,让我翻来覆去、覆去翻来,实在睡不着了——
被逼得坐起——
帐内烛光轻摇,静悄悄——
立刻发现对面毡上躺着的那个人。
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再环视周围,搜寻有无放被褥的地方,结果是失望,整个帐内摆设虽华丽,却无放置衣物的箱笼,难道在其他的小帐内置着?
在自己以为不得不冻着挨过一夜时,眼睛一亮,盯向了那个人——
他身上虽然只是薄被一张,但如果加在我现有的毡子上面,御寒力会增强不少,最重要的是,那被子在他身上的作用不大。
他根本就不算是盖着身体,只围在腰间,上下身都露着,大刺刺躺在那里,睡得很安稳,一眼就知他丝毫不觉寒冷。
轻下床,走过去——
越走近,越看得分明,那被子只在他身上搭着,并没有被卷在身下,如果往起拿很容易。
走近后,看到他的睡容——
正如第一次见到的那样,他平静的面容上是一片无害,合着的眼睑、轻扬的睫毛,匀细的呼吸,使他绝美的脸孔有一种白日里没有的扣人心弦的美感——
这种美,远比他睁着眼时来得让人心惊,尤其与他谈到战争、谈到要为王时那种诡谧张狂相比,睡着的他,就像一面静静的湖水——
是那种远山倒映、绿树相合、微泛潋滟的湖水,只觉清风拂面,心神荡漾——
怎么会这样?
在石室中的那一次,我看到他的睡容,只有惊艳。
而这一次,竟然觉得有些心头微微地拍动,一种情绪在上升。
是因为看到了他眉间的那抹郁结?但那一次也同样有郁结。
明灭不定的烛火映在他光洁平展的脸上,使他的脸也跟着忽明忽暗,而他的眉心间,打着轻轻的结,不明显,却实实在在的存在着。
是什么让他在睡梦中无法释怀?
那一次,我对这个问题却不感兴趣,也不想去知道。
这一次,却联想起了很多,坐了猜测——
不敢再看他的脸,移开目光,眼睛被另一样事物吸引了——
是什么?
是他暴露在外的一双足。
那双足,是赤着的,因为赤着,便与一身黑色的他形成鲜明的对比,很容易就让人看到,而我仅仅是因为一种视觉上的显眼而看去——
却在第一眼后,怔住——
一双男人的脚也能长成这样?
心中郁结——
一个人如果好看的话,有必要从头发到脚趾头都长得这么无可挑剔吗?
我从来没想过一个人的脚丫子能漂亮到哪儿去,尤其是男人的!
从来毫无兴趣去想、去看,但现在,我得打破我这些年来一贯的认知了。一个人的脚,一个男人的脚,竟然能长成这样!
肤质细腻,脚形优美,线条极为悦目,像白象牙雕成,润洁无瑕疵——
而每一根脚趾头,也似象牙琢成的葡萄,是那种发长一点的葡萄,个个圆润、可爱、漂亮——
真是一双美足!
摇头,这个男子长得太过火了!
再从脚往上看去,自然是衣服了,他没有裸露。而我开始下蹲,准备去抓那条被子,并且极为注意不惊动他——
被子只是虚掩在他身上,我很轻易就能不惊到他——
毕竟我需要保证充足的睡眠才能应对天亮后的一切;毕竟离清晨还早得很,后半夜会更加寒意逼人,坚持下去,有冻伤风的可能。
但是——
他醒了!
不是我惊醒的!
虽然他可能有练武人的警觉,但他绝对不是因我的动作而醒,因为我的手还没有来得及碰到那条被子,也因为他睁开的眼中,带着短瞬间的茫然——
那是从梦中醒来才有的眼神。
他梦到了什么?让他就这么突兀地醒来了,而他眉间皱的更紧,眼睛在一阵迷惘后,银光闪过——
接着,他直直坐起,眼睛盯向我——
“那个——”我摸摸鼻子,不得不为自己正举着一只手蹲在他身前的动作做解释,“我需要再多一床被子,而你看起来不需要它。”
这就是我的解释,大实话而已,相不相信则在他。
也许他会以为我是对他心存不轨,不利于他才大半夜不睡觉潜伏近他身边的。
只是,他对我的解释没有做出任何表态,一直盯着我,盯着我的眼——
那眼神像有迷团在里面,盯得我发虚。
我开始起身,准备后退——
“你是谁?”
嗯?
我停住动作。
“你的眼,与她的相似——”
我的眼?
“你们的眼神,相同!”
我怔住——
这一句话钻进我耳朵的瞬间,我就发现他两只手爬上了我的脸——
搞什么?我的脸是盘子吗?他端着我的脸,就像在端着个盘子,一个竖起的盘子——
“女人,你是谁?”
心一跳!
“紫萝——”
他的头微偏,牙齿里挤出这两个字,这两个让我心有余悸的字。
我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心开始“嗵嗵”的跳。
镇定!镇定!我要镇定!不能慌乱!
眼睛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而他,似乎在凝神思索——
“紫萝——”
他又是一声呼唤。
我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里,如果不是听出他语气中的那种彷徨,我相信自己的脸上会表现出明显的异色,但我在竭力控制着。
他的眼神告诉我,他不是在叫我,不是在叫与他面对面的我。
那眼里的焦距拉得有些远,并不是放在我身上。
“紫萝到底是谁?为何醒着睡着,都是她?看不清,挥不去——”
这句话像是喃喃自语,但让我略松口气——
看来他还是没有全部想起。
“紫萝——”
他又在唤,一边唤,一边站起来,神情间似乎渐渐狂乱——
“紫萝,你到底是谁?”
我看到他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胸口,眼睛不再盯着我,像放在某个虚无缥缈的地方,痴痴地问着,而里面,是一种深深的痛楚。
他的心口在痛吗?怎么抓得那样紧?
这个狂狞的、邪魅的人,这一刻竟像个迷失的孩子——“到底是谁?是谁?”
他已完全站起,捂在心口的手移开,与另一只手一起抱住了头颅,似乎那里比心口还要痛——
痛得他一声狂喊——
喊声几乎贯破我的耳膜!
连忙塞住耳朵,却看到他整个人卷起一团风,在瞬间就冲向了帐外——
帘起、帘动中,不见——
我怔怔地看着——
呆呆的跪在毡上——
许久后,收回目光,才惊讶的发觉他的短靴还留在毡旁的地面上——
他是赤着足,出去的!
而我——
成功地得到了他的被子,但剩下的时间几乎失眠,想了很多事,直到有亮色隐隐进入帐间,才朦胧睡去——
现在又被鼓声惊醒——
为什么会有鼓声?
莫非是又要开战了?
这声音离的很近,记得就像是从帐外的空地传来,如果开战,又怎会是在这里?而且鼓声比较平缓,没有越击越紧密的趋势——
听起来不太紧迫。
我用最快速度下榻,穿鞋,裹紧身上衣,向帐外走去——
在突然揭开被子时,被冻的打了个哆嗦,雨似乎已停,但清寒更甚,我换洗的衣服都在金云关内,这下子可好了,大清早的,就得开始挨冻——
正想着,有人掀开帐帘进来,与我碰了个正对面。
嗯?
是白衣女子中的一个,依旧穿着纱衣。看起来是寒暑不侵,但练武能练到这个境界的也不容易。
只是,依照这情况,想让她们给我两件厚衣裳是不太可能的了。
“姑娘,把这个穿上吧——”她冲着我一乐,将手中物微微举起。
我才看向她手里——
发现是明黄色的一团绢布,整齐地叠着被她捧在手里。
是一件衣服吗?
见她双手一展,布料抖开,是衣服,而且还是一套女装。
样式简单,但有些厚度,像是夹衣。
她们是怎么变出来的?
“姑娘,快些换上吧,这是主交代了我等,连夜缝制而成——”
连夜缝制的?
我惊讶——
是那个夜修罗交代的?他什么时候吩咐的?
“主夜半吩咐我等,要求天亮后务必让姑娘穿上——”
想起夜修罗是半夜匆促离去的,他难道出了帐子后,曾专门把这些女子给叫起来缝制衣裳?
他可是连鞋也忘了穿就跑出去的。
想起这个,连忙瞧向毡旁,那双他遗落的短靴已无踪——
他曾经回来过。
“姑娘,这里布料稀缺,只能简单地裁制,样式不好却能遮寒。”
是的,这是战场,不会带大批的布料,尤其我是突然出现的,不可能提前置备。
我看着那女装——
通体的明黄色,像是一整块布料裁成的,胸口有绣线绣了几朵芙蓉花,再没有其他的点缀。
但颜色虽然单一,样式其实是很宜人的,尤其立着的领口很别致,都做了镶边的处理。
“姑娘快些换上吧。”这个女子巧笑着,走过来——
并且上下其手,弄得我浑身发痒,连忙主动配合,退下身上的男装,换上这套,当穿妥后,见这女子又递过一条七彩的长带——
围在我腰间,为这套衣裳做了点睛之笔,瞬间使这衣裳不再那么单调,添了几分生动与明丽。
只是,在穿的过程,我才想到明黄色在这个世界中,可不是普通人随便能穿的,只有皇家人才能用这个颜色。
我这样子如果进到中原,会立刻被冠上反叛的罪名推去斩头!同时,心里觉得怪怪的,这布料是从哪儿来的?在军营中物资不全,它原来是做什么用的?
又有女子进来,手里捧着面铜镜走向矮几,置在上面后,回头看着我笑——
“姑娘梳妆时可用此镜。”
我又怔了怔,专门添了镜子,是给我梳妆用的?
但我无心去想这些——
因为外面的鼓声一直在持续,而且间伴了许多杂乱的声音——
于是——
大步走向帐外——
挑开帘子的一刻,看到了外面的一切——
惊住!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这么多人?
这么多车?
挑开帘子后——
一时惊住——
满眼的都是车,非常非常多的车!
一辆辆、一架架,大小差不多,看起来多数都很旧,像是用牛车改成的,但每一辆都是由四匹马拉着,而上面各有三人。
那些人,膀大腰圆,极为粗壮,一律统一颜色的服饰,蹬长靴,羊皮裹腰间,轻甲着身,头上则都是统一颜色的呢帽——
看那装扮,就知他们是战士,是异族的战士。
再见整个车队中有旌旗“呼啦啦”地招展,上面的图案是叛军的旗帜!
那些车则都是战车!
每辆车上的三名士卒,按左、中、右排列。左方甲士持弓,右方甲士执戈或矛,居中的是驾驭战车的御者,只随身佩带卫体兵器短剑。
除三名甲士随身佩持的兵器外,车上还备有若干有柄格斗兵器,插放在战车两侧。
我怔怔的看着——
吃惊,不是因为这些都是战车而吃惊!是因为没有想到一挑开帘子就看到这么大的场面而吃惊!
望不到头的车队,浩浩荡荡、迤逦而行,从帐前排过——
车轮滚动中,前轮刚过,后轮又续,一辆辆压过的地方,草不抬头,甚至见了土色——
这些是惯用的战车,对我来说并不陌生。
如果在那个世界中追溯历史,早在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战国时代,中国就已经普遍运用这种四驾战车了。但这种战车在冷兵器时代,作战功能是非常强的,在战争中起的作用很大。
我很奇怪——
为何这些叛军的军队是向西北而去?如果他们是打算与金云关内的守将对战,就不该背道而驰。
他们要去做什么?莫非是要练兵?
但这么多车,要怎么练?脑中突然想到什么,脚下跟上——
车队速度不快,如果徒步跟进并不困难。
“姑娘——”身后有人喊我,应该是那两个白衣女子,而我没有回头,除非她们截在我前面拦住去路,否则我不打算停下来。
但她们没有截下我,我一直跟着那队伍,她们也一直跟着我。
走了约三四里路后,车队停了,我也远远地停下,盯着——
却发现前面有许多草!
是那种干了的草芥,像稻草一般!
而这些草都被分成堆扎了起来!
心里迅速判断,应该是真的。
因为事后,无花道人伤了元气,被扶下去调息,而清风曾在我吃那顿山野菜时提过无花道人的状况不太好,估计几天是恢复不了,但这个人在当日下午却是一个人跑到外边去喝酒,一副完好无损的样子。
他的法术竟然有这么厉害了?
还未完全恢复就已经这样,若他的法力全复后,会是什么状况?
“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