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身后又出来的人,陌生,像是一些副将,穿着智泱国的军服。
“红尘姑娘?”当先一位看到了我,顿住。
第二位看见了我,铜铃大眼里是亮光闪闪,呲牙咧嘴地露出两排牙齿,钢针一般的胡子在兴奋地抖动——
第三位见了我,短暂地发怔后,眼里连闪,神情似乎复杂又复杂——
“三位当家的都来了?”我很意外在这里能看到他们,尤其是前面两位,而玉无双呢?怎么独独缺他?他是留在外面以作后应?
眼睛不由的再看向从帐里出来的其他人,是那些异国人在走出了——
没有那个他?
心里泛起无法形容的失望——
他为何没有来?他怎么了?
这几眼的功夫,念头飞转,眼见帐内走出的人越多,我用最快的速度平复心情,迅速地、直截了当地问眼前三位熟悉的人——
“你们可见到梅公子?”
他们全都僵了僵,眼里在这时都涌起复杂的东西,我急切又仔细地捕捉着他们脸上的表情——
江怀最是沉稳,也觉出环境不允许他慢腾腾回答,“梅少侠在江那边。”
他在对岸?
楼山似乎很激动,“姑娘,高人是在对岸,只是昨夜——”
他的话被身边的人止住了,江怀扯了他一下,他立刻闭了嘴,眼睛小心地看了看叛军,不再继续说下去。
我听得心漏跳一拍,他昨夜怎么了?遇上了什么事?
“他现在怎样?一切可好?”我急急地问着,也看了看那座大帐,夜修罗还没有走出来。
但这个问题问出后,我的呼吸更快了——
江怀的眼里升起了什么?那是一片暗色!
楼山的嘴张了开来,合合闭闭,像是想说什么,又往回忍。
而游四海则是一个抽搐,低下了头——
他们都在回避我的问题,他们的表情让我更加发狂地想知道他怎么样了?我至少要知道他是否平安?他们怎么都是这个模样?怎么都不肯痛快地回答我的问题?
我急了起来,“楼山,告诉我,他现在怎么样?”
告诉我,快告诉我!
我已顾不得帐内走出越来越多的人,而那个人也会很快出来,他似乎是在最后,并未现身——
楼山的眼里本是黑白分明的,此时却顾盼左右,支支唔唔——
我的手抓住了他的双臂,他的胳膊太粗,我只能抓到手腕处,抬着头逼视他,“你告诉我,他到底怎样了?”
“这个——”他吐了两个字后,突然转头对一旁的江怀压低了声音说,“大哥,不如我们趁此时将红尘姑娘救出去?熊奶奶的,豁出去了,大不了拼上性命,也给梅公子带回去个全人!咱兄弟——”
他说到一半突然被江怀的眼神止住了,而江怀的一只手又伸了过来,捏住了他,在暗示什么。
我从中明白,回头,看到了夜修罗,他在望着这里——
他是最后出帐的,而在他出来时,所有的人都让开了一条通道,让他能一览无余地看着这里,那让开道路的是盟军,他们似乎是故意这么做的。
江怀在阻止楼山的冲动,而楼山虽是外表看起来莽撞粗鲁,骨子里却是精猾无比,此时也收了口,脸上变了变后,变成了笑容。
“哈哈,姑娘,你瘦了许多,这些日子不好好吃饭吗?”
我苦笑,他们不知道夜修罗的来历,以为用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就能蒙过去?他们也许看出了那个人非普通人,但绝想不到他真正的能耐。
“红尘,这一位是智泱国的水路元帅,也是此次横江水军的统领,旁边这位是他的楼副帅,而这位是屯骑队的游校尉。”
夜修罗此时像浮云而来,来得身边,一一指过江怀等三人,他应该已看出我们是认识的,却没有点破。
我这才知道江怀与楼山竟是此次横江上带水军作战之人?而他们这次也是代表朝廷前来谈判的官员?
三人这时冲我一抱拳,脸上的表情都不太自然。
怪不得昨日那怪男女说什么对方是毛贼,原来还真是贼,是山贼!他们归附朝廷的事并不是秘密,只是没想到此次竟然会统领水军?玉无双熟知兵法,作陆上元帅是学有所长,而他们呢?
行兵打仗要不得弄虚作假与混水摸鱼,那是在拿数十万人的性命开玩笑。
“姑娘,我等在常州韩阳湖作了几日水贼,练得了水上作战的一套本事,此次朝廷缺乏人手,便将我兄弟等人都招了来。”楼山摸摸鼻子笑笑,却是解了我的疑惑。
想起他们已不在黑云山,而是去了一个湖心岛上,也算与水打了些日子的交道,依他们那喜欢操练兵马的架势,估计此次是又训练了水兵,才在这关键时刻顶了上来。
朝廷原有的官员配制,可能已在连续的整顿中损失,新王又登基不久,连一期科考都没有举办过,哪里来的机会选拔人才?
我心下了然,扯了扯嘴角回他们笑。
又实在笑不出来。
“红尘,我与这几位要去个地方,你回帐内等我——”夜修罗看着我,一个手势,飘出几个白衣女子围了过来。
心中明白自己不得不回去了——
看向那三人,他们的脸上是那种压抑,如果不是这场谈判事关重大,他们会拿出当山贼时的蛮横,会拼了性命要把我从这千军万马中给劫回去!
他们在顾全大局!
而他们能这样子不带兵刃地就进了敌营中,本就是一种无畏与胆识。
心里凄凉——
转身——
至少,目前战局有可能会控制住了——
至少,这场谈判是要往“和”的方向谈——
至少,我现在要保持冷静,不能让现在的局面再逆转——
150 再回帐内,心乱如麻——
最想见到的那个人没有出现,失望像潮水涌上,袭卷全身,心底在一瞬间裂开深深的洞——
他昨夜遇上了什么事?
为何他们都不愿意痛痛快快地说明他的现状?每一个人的反应都是躲躲闪闪,都是遮遮掩掩,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样子只能让我更加地觉得他现在很不好?这种欲知而无法知的牵肠挂肚,让心中如万千针芒在刺,同时刺着那颗跳动的已无力的心。
头痛欲裂,我是否有机会能再见到他?
他今日没有出现,似乎又是一件好事,夜修罗没有主动去找他,并不意味着与他面对面后还能把持得住,不去与他发生冲突——
他二人正面的交锋,才是我心底最深的恐慌——低头,从腰间皮囊中一把拽出银皇,就像提着一只小狗的两只前爪那样把他从囊中提出来。
“小银,告诉我,当日在枫楼竹苑我开始夜夜做关于山谷中的梦,是不是你的缘故?是不是你将梦侵入我的睡眠?”
盯着它——
这时的它娇小玲珑,而我,要叫它“小银”!在此时,我将逼供,不打算把它放在神兽的位置上。
它不满意我现在对他的动作,也没想到我会对它这样,身子不强行挣扎,但眼里是愠怒与不满,把头偏了过去——
“你最好回答我,老老实实回答我,如果是你做的,你就点头,如果不是,就摇头,但你若是不回答,也没关系——”
我的语音放冷——
“小银,你的主人让你保护我,这个嘛——”冷冷地笑,“如果我没少一根汗毛的话你会是个称职的保镖,只是——”
我的音速更加放缓,它的眼转了过来,绿色瞳眸盯着我——
“只是——我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对自己做点什么,那样一来,你是一定会失职的。”
它的眼瞪大,这样的它与变身后的它实在不一样,脸孔都显得是小动物似的可爱,让我再一次错觉的以为自己手里抓着的是一只猫,而不是一只神兽。
但那又如何,看着它有些变色的脸,“小东西,你在怀疑我话中的真实性?也许我下一刻就会割自己一刀,或者,把自己的头撞到桌角上去,当然,我也可以再弄点其它事出来,到时候——”
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我要理清一些头绪,要明白一些事情的真相,而它的眸子里现出不可思议,撑得暴圆,瞪着我。
“你可以考虑一下回不回答我,我数三声,你若不答,就别怪我不客气,我出点什么事,相信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它的身子一震,脸上的神情急剧地在变,神兽就是不一般,表情比普通动物的要丰富许多。
“一!”我开始数,“二……”
在“三”字出口的一瞬间,它点头了。
点头?
“你是说,我无故做梦的事,是你做的?”
它的眼里是一种幽幽的怨气,再点头。
当猜测变为事实时,还是让人震动,眨眨眼让自己很快接受现实,问出第二个问题——
“那段期间出现在枫楼竹苑的神秘背影是谁?那个说能把我带回另一个世界的背影,那个莫名出现在枫楼竹苑的背影,你应该知道吧?”
逼视它,将它饱含怨气的眼神忽视——
“那个背影是谁?魔界之人?”把它提得更高,举到眉睫处,追问。
它的后蹄蹬了蹬,当然,它想下去是轻而易举,但它又不能对我怎么样,只能乖乖任我抓着——
“点头或摇头,告诉我,是否是魔界中人?”
把它凌空晃了晃,它的绿眸眯了起来,突然之间很像夜修罗的那种阴魅眼神。真是有什么主人,就有什么兽。
“你与魔界有过什么交易我不会多过问,但我要确定一件事,而你应该知道,如果让魔界与他再扯上关系,天下会有什么样的动乱!你也曾为神兽,享受过神界的尊荣,也曾云中穿梭遨游四海,你告诉我,现在的世界看起来赏心悦目些,还是让魔界统治主宰后,将它变得再无天日、妖魔四虐、白骨遍野、阴风纵掠的好?”
魔界如果主宰世界,太阳将永远被乌云遮蔽,月亮将再也不会有圆的时刻,树不再绿,海不再蓝,没有鸟语,没有花香,没有色彩,只有黑暗与鬼哭狼嚎……
这些,它应该知道!
魔界是怎么样的,人间也会变成怎么样的,而魔界会大肆屠杀其它五界的生灵,最倒霉的会是人界,凡人的性命将被随意践踏!
我只要一细想,就会全身冒冷汗,而它——
终于有了反应——
“是我。”
什么?
吃一惊,双手一松,它落到地上——
它、它、它……它在说话?!
说的是人话?
盯着它,看到它半空一个翻转,立好,抬头望我——
“那个背影是我。”它又开口了。
这一开口,让我发僵,怔怔地低视着它的嘴在一张一合,而由它口里吐出的语音,苍劲、沙哑,又带着点阴冷,似乎还有一些萧索?
身子一颤,这个声音如果去掉那份萧索,再拔高一些,就是当日那个背影的声音。
“你会人语?”
实在意外!
“你以为兽不会说话?”它的眼里有些烦燥,一个纵跃,跳到一旁案上,看着我,“你也不是从一株草修炼来的,变成人形也开人口,我,怎么就不会说人话了?”
被它呛了一下,但它说的有道理,它能幻化成人形就会说人话,而那次的背影真是它变的?
想起《西游记》中的那些座骑下界为祸时也都个个会变形说人话,以它们的本事在人间为妖是足可以的,但大多数却愿意在天界为他人的坐骑,除了被征服的原因外,最重要的是那份尊荣。
就像传说中的哮天犬,随着二郎神上了天界,身份立刻就不一样了,带了一层光圈,很有地位。
只是,面前的这只兽,它的主人堕入魔界后已无法带给它神界的荣耀,而千年来,它依然不离不弃,暗中等待着,这其中是多大的忠心耿耿?
“他,是否知道你会人语?”
凝视着这只兽,虽是兽,却有情——
“主人自然知道,千年前第一次开口,是在他欲打开魔妖两界的门让六界混乱时——”
怔了一怔,原来它第一次说人语话是对夜修罗说的?并且是在那个关键的时刻?它说了什么?
“主人当时赶我走,用强大的法术驱逐我——”它的眼里是什么?升起了浓浓的哀愁?
“我虽是兽,没有灵慧,却明白他是要让我远离是非,不受牵连,在那一次,我不得不开口。说出我将誓死追随他,再不说,他会把我打落下界,让我动弹不得,直到事情过去——”
那个人曾经在要毁灭六界秩序前,顾虑到他的坐骑?而这只兽竟然忠心到不怕被神仙两界通缉,也要跟着它的主人?誓死追随?
它的语言简单,却是深沉——
“我只开过三次口,平日与主人间从不需要语言,他将手放在我的头顶就会明白一切我要对他说的话。”它斜睨着我,尾巴翘了起来。
我的脸上突然僵硬!
它说什么?
脑中想到昨晚夜修罗进来后,这只兽就曾走过去,而他将手放在了银皇的头顶上——
这么说,昨夜的事他知道了?用他们的沟通方式,已经清楚地知道了昨天发生的一切?
心里发慌,他是否宁愿信其有,不会信其无,而去找魔界讨要那所谓的痴情药?不管世上是否有这种药,他为我,会理智失控,会做出难以想像的事!
如果在他对我绝望时,也就是他最容易被魔界引诱的时刻!
呼吸又开始发紧——
深呼吸,我让自己先弄清楚一些事情再去考虑其它的。
“小银,你当初为何要让前世的情景夜夜化为我的梦境?”
“为什么?”它的鼻子翕动,眼里闪过异光,“他,是我最至高无上的主人,为了他,我一介小兽愿意做任何事。”
它一边说着,绿眸里的幽幽光芒更甚,神情间是种倨傲,而它立在桌上是为了不仰视我?
“从他遇上你的那一刻,他为你做的改变,为你做的种种,世上只有我一一看在眼里,那些神、仙、人、妖、魔、鬼,就算用尽法术,会算出过去未来,也不会再比我这只兽更清楚主人这一千多年来的付出——”
它在说话,一字字说得清晰,却一字字像针一样扎进我的心里——
“我与主人形影不离,跟随它有几千年,却见他为了你这么个小妖而甘愿弃神位、怒犯佛家例律,掀起血雨腥风,扰乱六界安宁——”
那双绿眼咄咄逼视着我,我发现自己似乎在缩小,在这只像猫一般大的兽前缩小——
心心中抽紧的痛,让自己就仿佛成了最无颜立于世间的人!想钻到哪个缝隙中去——
“你只是个草妖,主人却为你沉沦,他不惜放弃数万年修为要追你入凡间,而这一世,你竟然又先对别人产生了私情——“它的眼里升起绿幽幽的火焰。
私情?
怔了怔,在这只兽的眼里,我似乎就是一个背叛它主人的女人?
苦笑一下,没有反驳,从它的心情、它的角度出发,我是不可原谅的人。
“所以你让我在梦中去体会他前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