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走到镜前,端详镜中人——
并从中看到身后的她,脸上又是一震——
又笑——
自己在感情上又何曾比这里的人强?不也是清冷被动?
男女双方,至少要有一方是主动地,自己何其幸运,上一世是暗中默默的想,无数次地望,这一世,他还了回来。
乐声漫漫,浮于空中——
倾情之音,让心,如细弦,在被缓缓拨动——
微微偏头——
这镜子是当初他令人搬到这里的,大小刚刚好,清亮的镜面,写实的映出一身红妆的我——
金银婆随了过来,将她手中的外衣向我身上拢——
眼睛盯着她手中的曼妙,将臂舒展伸进红衣,穿入臂袖,覆在身上——
这,是我所见过的最美的红衣——
飘然,清逸,如梦似幻——
里外五层,已有四层在妆前着身,这时,最外的一层将美幻尽现——
曳地七尺长,款款生香——
似乎专被熏香熏过,红色中绣金线,飞龙走凤——
不禁想起那件“金缕衣”。
如果说,世上还有哪件美服能与那件相提并论,就要当属眼前的这袭了。它,五层在身,毫不累赘,虽无奢华,却是如云一般——
艳丽的红色!本该似火焰般张扬的红色!在这身衣上,是如云清雅!
精致的裁剪,巧妙地构思,造化一般的颜色比称,将红色的艳发挥得是京柔如水——
“姑娘的体香真是好闻,天下间再也寻不出这种味道来——”一旁的金银婆为我理好衣装,凑在我身前深吸——
淡笑——
自己在苏醒后似乎就有了一种体香,一开始并不觉得,日子渐长,便越现了出来
在走动间,也经常嗅到这种说不出是什么味道的香泽。似乎是花香,又似乎不仅仅是。
每每入鼻间,便会浮出当初饮下凝魂露时、走过的花雨漫网的景象——
凝魂露为八种奇花炼成,莫非在我饮下后,八种花香已入我骨髓,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无从得知,但这又如何?
“瞧瞧姑娘多俊?是最漂亮的新娘子!”金银婆脸上的喜色如最灿烂的春花,手中又拿来一方红色轻纱——
笑而不语——
我怎么算得上是最美的新娘?真正的丽人,在枫楼竹苑便有。但今天的自己,却是一生中最美的一日。
脸上明媚,眼中如水,眉如青黛——
真正让我容颜焕发的是,今日,我就要做他的新娘!
165
治砚楼,依旧是治砚楼。
很深!
大、敞、通、深!透亮、清雅、精致!
跨进宽阔的门——
怔住——
人很多!
出乎意料的多!
如此多人汇聚在此,竟然能这么安静?
入门前,只听得见有些寒暄的声音隐隐传来,伴在乐声中,十分不明显,但在我踏入的一刻,却突然更静!
静得只有乐声,在漫扬——
满座高朋,无一人语。
透过红纱,放眼望去——
红蔓高挂,喜字张贴,尽头,高出两尺的平台上,或坐或立明黄纱衣的十几位女子,身形婀娜,体态风流,无论是短抚琴,还是立着吹箫,又或是轻舞腕臂击打罄盘。。。。。。都是优美雅致——
是她们在合奏?
在窗外的光亮走好那个,窗前轻纱在起伏,将她们的身姿掩在似透非透的纱中——
竟是半真半假,像在遥远的仙阁间,似在天上浮云月宫中——
成为我入眼望去的背景图。
在那背景中,我的眼定在一个店上——
红色的点上!
即使已看到高朋满座,即使在我与那个点之间有众多的其他人,我依然只能将眼定在他一人身上,无法移开——
远远的,看不清他的脸,但他一袭红衣,将我的视线完全夺去,他的眼神,从深深的那头传来——
似乎在我进来之前就一直在凝望着门前,等着我的到来——
我们的视线在空中交集,看他看得不分明,缺知道我们在彼此微笑——
脚步又起,向他而去,起步的一刻,头上漫下花瓣无数——
有女子在我身旁撒下花雨——
不是幻术,不是错觉,是真真实实的花瓣,被一些女子从竹篮中的一捧捧扬起——
随着我动,花雨也动——
向前——
沿着红毡向前——
他就在那头等着我!
自己从来没有走得这样典雅,随着曲乐,将摇曳的长摆拖在华路中——
心,静静地笑,一步一步走去——
他,也在动,一步一步而来——
我和他之间,只有二十多丈,如此近却又如此遥远——
这段距离,是我们跨越了千年的距离!
这段距离,是我们穿越了时空的距离!
这段距离,是我们历经过生死的距离!
当我的手,被他的手在红毡上接住时,这段距离,也将会被我们在这一生永远地终止——
我们,将并肩而行,再无隔离!
我只能看到他,只能感觉到他——
看到他红云而来——
在红衣映衬下依然可倾倒天下的容颜上,是只凝望着我的眸,是只为我而绽放的笑——
我们彼此靠近,周身似乎又穿过春夏秋冬、历过了雨雪风霜,旁人不再在我们眼中,我们只看到得到对方——
花雨中,他的一只手伸来——
我,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一只手递去——
像从前的每一次那样,将信任交给他,这一次,也是将自己的未来交给他——
他的手如此清凉而温暖,包裹了我,将我引至他身前,随着我的移近而转身继续向前——
我们,已肩并肩,共同走余下来的红毡道路——
锦瑟路,繁化簇,有良人作伴,哪怕是直到世界的尽头!
心中既是安定,又有飘忽——
飘忽只因除了他,无法多看周遭的一切,其他人似乎都是梦中的浮影在身旁,直到在喜婆的恭唱声中,我们行三叩之礼——
一拜天地——
(天地要拜的,没有日月灵气,怎么有玉石成型?又怎么有紫罗草幻化成人?更不会有我与他的今生。)
二拜高堂——
(虽无高堂在座,虚空双位,但我那个时空中人间的父母,你们的莘莘在这里对你们遥遥一摆)——
夫妻交拜——
他与我,面对面,深深凝望,深深拜下——
拜得深深——
这一拜,成就了我们这世的奇缘,这一拜,我就是他的妻,他就是我的夫!所有的滋味全在这一拜中,将头低俯,眼中有湿意——
“礼成!”喜婆高呼一声,我与他,已是今世的夫妻,再不能改变!
我的郎,我的夫,他眸中的星光在喜婆的呼声中闪亮,向我又靠近,一只手将我头上的轻纱揭起,另一只手揽上我的腰——
“红尘——”他的眼里映着我,那双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眸中,是他心底的潮水在涌上,澎湃激荡——
“大哥——”一切终成现实,我与你已是夫妻!
“我们,不分离!”“我们,不分离!”
同一刻,我与他用心许下诺言!听到了彼此心中的话!
“好!好!好!一对璧人终成双!杂家今日要痛饮个一醉方休,恭祝高人与姑娘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这亮堂的嗓门似惊雷,在此时劈来——
也将我从只有两个人的世界中劈醒。
才又想起,周遭还有很多人!很多熟悉的人!而他们,都来了,是谁通知的他们?不会是我的无艳大哥,莫非是他们自己来的?
看着最显眼的那个,也是嗓门最高的那个——
他的铜铃大眼闪闪发光,正顶针我高举手中的大碗,呲牙咧嘴着,钢针一般的胡子炸开——
他碗中的定然是酒。
这才仔细打量这整个治砚楼中——
深而透的空间中,在今日凭添了十数张桌子,在红毡两旁列开排着,由内到外顺沿着排开——
桌上已有席,席上酒已开坛,香气四溢,而席旁已有人——
在感官回来的一刻,便闻到了酒香浓浓,也看到了所有的人。他们都在盯着我,还有我旁边的人。
“拿酒来——”
我伸出自己的一只手——
一杯酒递到我手中,是清风拿来的。
“诸位——”双手将酒端平,环视所有人——
“请受红尘一拜。这一拜要感谢诸位千里迢迢来此参加红尘的喜宴。”
然后将身子向前躬下——
他们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朋友,没有他们,也无我在这个世界的精彩——
再抬起身子后,手中酒不洒,而座中人全数盯着我,神情各异。
“红尘妹子,你这大喜的日子却没有通知我等,让杂家和兄弟厚着脸皮来这般世外仙苑的所在唠叨,主动扇门讨喜酒喝,咱家兄们到这时脸上还臊得很。”像小山一般的他又开口了,眼中的捉狭一闪而过。
我笑,将手中杯执高端到唇前——
“楼山大哥,你叫红尘一声妹子,红尘便也当你是哥哥了,妹子这一杯,敬你也是敬大家,向你们赔罪,请大家谅解红尘没有全数通知的怠慢——”
仰头——
将酒灌入——
好烈的酒!
又辛又辣,胸腔中立刻腾起火热!
激起一团豪情!
“好,爽快!〃
他哈哈大笑,声震方宇!而他是楼山,是那个黑云山寨的二当家!
“兄弟们,红尘不怪咱家兄弟们唠叨,咱们今儿个喝他个痛快,不为别的,只为咱这个宝贝妹子与高人喜结连理!”
他牙一咧,将一碗酒“咕嘟咕嘟”灌下——
今日,他们四兄弟全到了,包括在红脸江怀身边的一位妇人,怀中还抱着一位周岁左右的幼儿。
那可是一直未曾谋面的大当家夫人?孩儿可是他们的骨肉?
可见在战乱中,江怀身负战场时心中有多少牵挂,那时,他的娘子应是刚刚生产不久。
雨过天晴,一切都已过去——
缓缓上前,走到那张桌前,倾壶斟酒,边斟边放开嗓音说——
“大家今日权且开怀畅饮,枫楼竹苑不讲世俗规矩,没有位置尊卑、身份高低的讲究,红尘在这里要向大家一一敬酒,不分先后,按桌位来论,请大家不要介意——”
“好!好一个不讲那世俗规矩!”江怀在我走近时便已站起,此时笑看我,“从初见时便知姑娘不是世俗那些女儿家,江某在此敬姑娘一杯,愿姑娘与逍遥王永结同心,恩爱永远——”
逍遥王?
回头看我的新郎一眼——
他的眼仍然只是盯着我——
刚刚揭我红纱时,他便不顾众人目光,一手紧揽我腰间,鼻尖对鼻尖,只有寸余远,而现在的他,还是不顾旁人的存在——
他,在我出现在他视线的一刻,便没有将眼神移开过分毫!
而他是逍遥王?
身为一国之王的王舅,被封王是情理中事,他身在朝廷外,如果不是连番动乱,他是闲手不理朝中事,有王爷之名,却是逍遥之身。而他担当这个封号是最合适不过——
逍遥门唯一的传人,不是逍遥,胜似逍遥!
再回头——
开始了我喜宴中的敬酒——
黑云山寨四兄弟,不,应该称他们为将军。他们现在在吕林中的身份已暴露,不再适合回归山寨重操旧业,已被朝廷御封,是智泱国的武将,目前掌握着国家的兵权。
在我走到玉无双身边时,楼山在一旁又突然叹气——
“妹子啊,你这样早就成为人家的娘子,虽说杂家心理早有准备,还是难受,这难受劲,就像杂家的亲妹子要嫁人了——”
他的眼里在此时竟然水汪汪的,让我一时搞不清楚这个精明又奸猾的粗人眼里的水汽是真是假?
“哎,算了,嫁给高人杂家心理还算能承受,他确实比咱三弟来得出色,姑娘有眼光——”
怔了怔——
始终不说话的雨无双此时脸别了开去,我停了停,不知是否应该向他继续敬酒?
“三弟,红尘妹子敬你酒呢,你别想了,今天人家就是别人的媳妇了,你再想也晚了。”
我几乎噎住。
他这么说,让别人听了没什么感觉?不是在给他三弟弄尴尬?
瞧瞧其他人,眼睛都望着这里,但个个面上没有什么反应,她们难道不奇怪?倒显得镇定功夫一流。
玉无双转过脸来,微微蹙眉,双手一端——
“玉某敬姑娘一杯,祝姑娘与梅公子百年好合——”
他将手中酒一仰而尽。
与楼山一样,他用的是碗。
“谢!”
我酒量不大,除第一杯一饮而尽外,其余的都是浅饮酒口。没有人对此提出异意,除了乐声,除了与我面对面碰杯的人,其余人不发任何声音。
“姑娘,玉某还要谢谢姑娘当初赠玉某的那几句话。”玉无双在饮下杯中酒后,双眼注视这我。
我说过什么?
“当初姑娘曾谬赞在下是武君子,承蒙高看,玉某为不负盛赞,投效朝廷才有了今天,玉某要谢谢姑娘——”
他又自己斟了一碗酒,一口灌下——
当酒滴顺着他傲然的下巴坠下时,我仿佛看到了他眼里闪过的一抹暗色——
凝视他,但淡淡笑——
“真君子无论出身如何,都会是君子,正如旷谷幽兰,虽哎在无人闻知的地方,却无法掩去它的兰质慧质君子香。”
他的神情同样怔了怔,然后点头——
“姑娘所言极是,敬姑娘!”
他又倒了一碗,这一次,是缓缓饮下——
“玉兄是真君子,红尘饮尽这一杯。”我又一次一干而尽。
“姑娘酒量浅,少饮一些——”一旁有人对我耳语。
是清风?
她一直跟在我的身侧,这时为我续上杯,看了看她,这个女子沉稳婉约,心思细密,她的未来在哪里?
“清风——”我看着她笑。
“姑娘?”她有些疑惑。
“代我向玉兄敬一杯。”轻轻打了个酒嗝,我不胜酒力的模样。身子未歪就被一双手臂揽住,揽进一个怀里——
抬眼看,是我的新郎——
今日的他,为何还是如此美得极致?
一直以为白衣让人飘逸出尘,现在才知这句话放在他身上时,要颠倒过来讲!不是白衣让他更美,而是他让白衣更有逸味!
今日,红衣的他没有丝毫的逊色,他是玉,玉被红纱轻笼的朦胧美幻让人更加遐想——
发现自己脸红了起来——
从来都是他影响周遭的景物,从来都识他让周遭因他的存在而更添亮色,衣妆也是!
他,让这身红衣更加喜意浓浓,又有清雅出尘!红色的清雅!无与伦比的红色清雅!
“姑娘有些醉意,玉公子,清风代姑娘敬公子一杯。”
清风的声音传来,又将我从二人世界中拉回——
我并没有太大的酒意,而清风与玉无双对视着——
一堆才子佳人的视觉享受,让我微微笑,腰间的手紧了紧,再看环着我的人——
“大哥,你可明白红尘的用意?”我心里问。
“大哥明白——”他的眼回答我。
更笑,我的大哥明白我,原本应该由我与他敬的酒,我让清风敬。
脚下移步,走向这一桌的另一位男子——
“四海兄弟,红尘敬你!”
这个少年已经成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