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无艳至少考虑到了这点,能够居安思危!
“老头子,回来了?”薛嫂一边已开始往大锅内倒进沙子和干果,一边冲我身后说。
我转身,看到一个满面虬髯,四十多岁,面目冷沉的汉子走了进来,他双手各执一个大桶,桶很大,比我见过的常用的桶要大出三倍有余。
如果我蹲在里面,头不会露出分毫,身子可以在里面随意转动。而那空间,还是绰绰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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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三十一章 对视]
重上石阶,怀里抱着满满一纸袋的杏仁与榛子,我闻了又闻,真是很香,香得浓烈扑鼻。
拿回去与兰嫂、翠儿和洋儿一同享用——
想起那洋儿,整日满山奔跑,无拘无束,把笑声撒落在各个角落。
他的姐姐怕他生事,更怕他玩得过了份,给我招来麻烦,不只一次地在背后教训他,被我撞见。
那孩子只是个七岁的幼童,又怎会像成人一般地管制住自己?硬生生约束他,不就是在抹杀他作为孩子的天性?
于是,我拉了他的手,曾去找过梅无艳,瞧着梅无艳,问:“大哥的这山可有不能去得的地方?”也许有秘密的所在,不方便别人打扰。
梅无艳当时只是回答:‘只要是这庄里的人,他哪一处都能去的,以不干扰别人为先。”
他当时是眼睛看着洋儿说的,淡淡一语,却在一语间已明白我所指的是什么,并做了最简洁的回答。
说来奇怪,自从找过梅无艳后,洋儿却变得十分的乖巧,少了许多的莽撞,直嚷嚷着要读书习字。
问他为什么,他只说,他也要成为梅大哥那样像仙人一般满身散发着烟气的男人。
当时满屋人笑,为他那“烟气”的用词,但满屋人又都晓得,梅无艳身上那如出云岫间的气质,不是光读书就能读来的。
只是,在一个孩子心中,早早树立一个目标、一个学习的对象却是好的。他很有眼光,选择了梅无艳作他的奋斗目标,而在他的眼中,梅无艳脸上的巨疤竟也像不存在一般。
一个孩子比很多大人都更高明,懂得去看一个人的内心。
于是,兰嫂开始授他文字,我也才知道兰嫂原是大家闺秀,能识文断字,当初只为了能嫁于他的夫,而被有些身份地位的父母脱离关系、逐出家门。
关于他的丈夫,为何一场应试后便再无音讯?我心里做过许多的猜测,但每一种,不管他是活着还是死了的猜测,都是不能对兰嫂说的,我宁愿她永远抱着那个信念,坚强地活下去。
而现在,她每日会抽出许多时间教洋儿识字,洋儿也一口一个“兰姨”,很是亲腻,这几个没有完整家庭的人,在这里,至少有了家庭的温暖。
前面那是什么?
停下脚步,也停下思绪,同时停下我一路上不停地上下点头、闻着纸袋中香气外溢的动作。
那大而蓬松的尾巴,那机灵黝黑的眼珠子,那抬起的捉狭的小前爪,那有些毛茸茸的两只上面开花的尖耳朵……
那不是松鼠是什么?
惊喜地停下,生怕让这小东西受惊地跳走。
它在离我前方五六米的距离,两只眼骨碌碌地瞧着我,就站在石阶的旁边,并不在草丛林木中。
咦?
梅无艳曾对我说过,这山庄四围有高墙,一般的人也进不来,更不要说大点的山林野兽了。而且庄内各处撒了硫磺,还有他特制的一些药粉,定期的都会有人去喷洒,也根本不会有蛇及一些容易危害人的毒虫出现。但他没告诉过我,这里还有这般可爱的小生灵。
我慢慢蹲下身子,紧紧盯着它,怕它在我一个不留神下溜走。
它见我动,紧张得也往后跳了跳,这是纯野生的动物,虽然在这山庄中,见过人来来往往,可它们都隐在高高而浓密的林中,在它们的世界里秘密地观察着人类。
我尽量柔和地笑,咧着整排的牙齿,让自己看起来无害,它能看懂我在笑吗?但至少我不是高高地站着,会让它感觉安全许多。
“小家伙,是不是闻到了这袋中的香味,忍不住馋涎地跑了出来?”
我晃晃袋子,看着那对小眼珠子也跟着骨碌骨碌转,那双眼竟比人类的还要来得灵巧可爱,是因为没有所谓的复杂心机在里面吗?
它不懂我在说什么,但也不肯离去,远远的后肢杵地的站在那里,小前爪抓耳挠腮,很是逗趣。
于是打开纸袋,香味更甚,笑眯眯地看着那个小东西,竟然急得原地蹦跳起来,却没有靠近。
于是抓出一些,以尽量幅度不大的动作抛过去。
落地,溅起一些声音,那小东西竟吓得后退许多,但我扔得不算近,而且自己仍然蹲着,一动也不动看着它。
野生的动物真是警觉得很,有一会儿,它只是远远看着,不时地晃晃大尾巴,却不上前。
喔?不吃吗?
那是引诱不够!
我再掏出,用力咬开几颗,当壳子破裂的一刹那,浓香已让我忍不住先吃了几颗,而且故意嚼得香喷喷的样子——
再然后,把开了口的几颗扔过去一些,并且我低着身子后退一段距离——
成功!
浓烈的香味加上我的退让,还有我满脸的笑意,小家伙已开始小心地接近,吃了一口便止不住地开始狂啃——
果然比它在树上吃的松果要香吧?
我满足地笑——
直到我又扔了几次,直到它几乎已吃了袋中的一大半时,那小家伙才看了我几眼,隐入丛中,迅速消失。
哦?原来也知道饱呀,吃饱了就走——
如果它明天还来,我倒是不介意再与它分享,薛嫂前一刻已给我看了满满几缸的干果,天哪,那得有多少斤?连着吃得吃多少天?
所以当薛嫂说“姑娘你天天都来吧,薛嫂天天给你炒”时,我是连连点头。
想起她那俩口子,二人给旁人的感觉是很有视觉冲突的。
一个大方,一个冷硬;一个热情,一个寡言少语;一个像向日葵,虽然不火热得似太阳,却在普通中有精神;一个像石头,虽然做饭的手艺一样出色,却默默不出头。
当时,那汉子进了屋,手中的大桶提着满满的水。
我惊讶,那么大的桶,又装满了水,水非稻草,得有多少斤的重量?想起黑店老板娘提的要比他少了许多,当时说自己生来力大,我还能勉强相信,但这次嘛,不相信。
结果那位进来后,看也不曾看我一眼,便走到一边,将水注入一旁的两口大缸里,轻松地就像小孩子在玩过家家时,手里拿着的是小得只有巴掌大的洒水壶,而不是两个超级大木桶。然后他接替薛嫂刚才未完的工作——拿起鹿茸,刮着上面的精华。
“当家的,你怎么不打招呼?”薛嫂横他一眼,看着我笑:“姑娘别见怪,他几十年了都这样,和我一天都不说几句话呢,除非让他信服并特殊的人,他才打开他那金口多说几句——”
我笑,世上千百种人,我与他又没有任何的过节瓜葛,他的表现只能说明那是他的性格,既是性格,就不需要在意和强求,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别人身上,那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于是,我只是笑。
薛嫂也是明眼人,看出我的丝毫不介意。
“姑娘好性情。当家的,这是红尘姑娘,我同你说过的那一位——”薛嫂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我发现那个汉子的身子动了一动,转过脸来,仔细地在我身上看了几眼,而且暂时放下了手里的活,冲我点点头,仅此而已。
但仅仅是这个动作已让我吃惊,这是一个很可能连天王老子来了也不会放在眼里格外相看的男人,前一刻进门时还看也不曾看我一眼,这会儿却特意地放下手中正做的活,又加了点头的招呼?
薛嫂对他说过我什么?
“呵呵,我家这口子刚才提回的水可是后山的清泉,公子烹茶时,会到那儿现取,这些嘛,是用来做汤煮饭的——”
喔?原来是清泉水,我知道酿酒、烹茶,和水质很有关系,包括煮饭。我那个世界的竹叶青酒之所以能在千百年前成名,重点就在于酿它的水质不同,是竹林里的山泉水。
就像现在有些地方的人,常年喝枸杞树下流过的河水,竟然整个村落都很体健长寿,那水里有落下的枸杞浸泡后的精华呀——
果然——
“姑娘,这后山那眼好泉,是公子发现的,加上后山地势较高,常年云雾缭绕,所以才能种出那天下独一无二的好茶。”
怪不得了。
我呵呵地傻笑,听着她絮叨,做个乖乖的听众,谁知她在翻炒的功夫,回过头看我一眼,那一眼奇怪,同时,无来由地说出了下面的话——
说了什么?
我正回忆,一道鲜明的红色印入眼里——
远远在上,风过,红衣似羽翼张扬,在整座山的背景下,绝艳的风华!
是花语,只有她能把红衣穿成这种效果。
我既没加快脚步,也没放慢速度,不紧不慢地上着,她也同样的,在风中走来——
她在上,那感觉,竟像仙子从天界而来。
终于近了,近到约有三米即一丈远时,她停下,我也停步,因为她妩媚的神情中有定定不变的眼神,直视着我……
喔?
她狭长而漂亮的眼,慵懒而娇媚的脸……
我也直视着她,目光放在她脸上。其实很想在她周身上下游移,必竟美的东西在没有衰败时,是看不厌的,至少在外表上来说。
只是,我不能那样将目光游移,因为她直视的眼是想望进我的心里。
于是迎上她,同样直视。
耳旁风过,发丝飞舞,秋叶纷纷,雁过啼鸣……
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干扰我们的对视,直到她一笑——
心跳,这个女子一笑倾人,再笑倾城,三笑呢?
如果放她进了帝王家,会是红颜祸水吗?我倒是以为女人再美也轮不上祸水的行列,真正的祸首是男人,再美的女人,如果没有男人愿意去受迷惑,女人又怎么乱得了国?
心里放开思绪,眼,却看着她的笑,如果我有画笔,如果我有惊天的画工,这个女人我绝不会放过,嗯,对了,薛嫂突然说出的一段话是——
“明月是公子在一个偏僻的乡下,救助一些得了瘟疫的人时带回的孤女,当年只有十一岁,最晚到山庄——”
这第一句话钻进我的耳朵时,我便傻笑不出了,怔住。
关于四位女子的来历,我曾在心里泛过疑问,但只是放在了心里,却从没有去问过谁,包括梅无艳。
而这薛嫂竟无来由地突然提起?
耳里听得她的声音未停。
“清风,是公子的师父辞世前,一个老友托他照料,而他又托给公子的——”
嗯,关系够远呀,托来托去,却成了推不掉的责任,只是,清风却也是他在处理各种事情上的得力助手,我看得出来。
“花语原本是在全国三年一次的大选秀时,被家人逼着要送进宫里的,逃了出来的路上,昏死过去,被公子救了——”
喔?逃避他们王的选秀,又是被家人逼的,那是天下再无去处了(谁敢收留),家也回不得了。
“树影来得最早,是公子很小的时候便托了一对农人照料,在公子避世出山建起了这枫楼竹苑后,才又带回来的——”
嗯?那么说是梅无艳随他师父离世避修前就有了这个女子的存在?但是这个女子现在看起来最多不过二十出头,怎么会?
“对了,树影好像是公子一位故人的遗孤,当年被公子收留时还在襁褓中,好像一户姓韩的什么人家的遗孤——”
什么?薛嫂最后补的一句,却让我大吃一惊?姓韩?避世前托别人照料?而他避世前是去那个青刀灭门的韩家去道别的,难道?怎么会?当时梅无艳并没有提及这么一个人?这中间——
薛嫂那一顿话,只这最后一句让我触动,而现在面前的女子,是那四人中,为了不入深似海的宫廷而出逃的女子。
她没有为了权势名利而想去做人上人、想去接近皇家、想去不惜一切地施展自己的手段来换得她一世的荣华富贵,却情愿在这里,为人侍女,做一些粗事,至少证明,这个女子,也算是个不爱慕虚荣、难得明智的女人。
“世上很少有女人会像你这样,完全以欣赏的眼光去看另一个女人——”花语说话了。
我笑,“世上也很少有女人会像你这样,在别的女人用欣赏你的目光看你时,能察觉到这是欣赏,而不是嫉羡!”
太多美丽的女人,在照镜子时都是孤芳自赏,甚至到了认为自己真美,美到了所有的女人都该嫉妒她,每一个接近她的女人都是在打她的主意,自恋地认为别的女人都在拿她当敌人,而自以为是——
花语再度不语,盯着我——
我依然回视她——
我们二人好像就要这么盯一辈子,盯一生一世,直到花语又突然笑起——
然后她款款而下,错过我身边时,留下作别的话:“花语要去去后山,先告辞了——”
“慢走——”我依然笑,看着她的侧影变成背影,不肯收回目光,我不否认自己很喜欢看她——
她猛然回过头来,迷蒙狭长的眼,别有意味地凝视我——
“红尘姑娘果然特别,怪不得了——”然后她离去,再未回过头。
直到她消失在我的视线外,消失在落叶纷飞中,消失在小径幽幽的画景中——
我没有开口,没有问她最后那一句话,是怪不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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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朋友,本章的松鼠一节嘛,大家也许会疑惑,写来何用?呵呵,它与它们,是会与女主将来的某些情节有莫大关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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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三十二章 麻烦未解]
又睡一个懒觉。
只是这一次,没能睡到自然醒,被人在耳边不停地叫、不停地叫……
“姑娘,姑娘,醒醒了……”我终于抵受不住地睁开眼,觉得眼皮还是很重。
“姑娘,你醒了?”原来是兰嫂在喊我,她从来没有在我不愿意醒以前打扰过我,一定有原因。
“姑娘,有位公子找你,前一会就来了,兰嫂也让他稍迟些再来,只是那位公子说,现在太阳都升得老高了,姑娘没理由再睡了——”
兰嫂有些不好意思,嗯,她刚才唤我时,声音也很低柔,以尽量不惊动、刺激我的声音在催促,冲这一点,我现在没睡醒的痛苦就不能对她发泄。
只是会是谁在一大早就跑来找我?这可不是什么公众客栈,也不是我朋友同事一堆的那个世界中,这个世界我不认识几个人,尤其这是在枫楼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