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我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来问梅无艳,白天人多,晚上是我不愿意单独来找他,而那几句话当事很好奇,过去了,反倒不是特别想做的了。
“红尘——”是梅无艳的声音,我回头,他看着我,“坐——”
他让我留下?
那玉无双呢?我留下是不是会影响他来的目的?
玉无双也正看向我,“红尘姑娘暂留无妨。”
他不反对?
我摸摸鼻子,这两个人,多个我在方便吗?
但我实在有些想知道他们会说什么?在此之前,他们应该是互相不认识的。
我坐后,玉无双开口。
“听大哥说,当日拈花一笑重现江湖——”他是看着梅无艳说的,“公子是位世外高人,在下随众人的称呼称你为公子吧。”
他说的很有礼,梅无艳清冷的眼依旧,无语,只是略点头,让他能看得到这个动作。
“这位公子,在下想问,你那日对大哥等人说的话可属实?”
玉无双的这句话正式我想知道的,耳朵已竖直。
“那人也当真被下狱?”玉无双脸上一片肃穆。
“不假——”梅无艳又是两个字。
“可曾定刑?”玉无双这句话问的是紧迫盯人,一双眼里有一丝寒光闪过。
“罪证不足。”梅无艳这次是四个字。
“罪证不足?那等恶人被下狱后竟然是罪证不足?”玉无双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他的罪就算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他们在说什么?各个语言精练。
“王法讲求证据。”梅无艳又多了两个字,依然精简。
“证据?”玉无双皱起眉,眼里的寒光是种恨意吗?
梅无艳淡然地看着他,没有回应她这句话,让他自己琢磨。
“如果没有证据呢?没有可以证明他犯下滔天大罪的证据呢?会怎样?他还会从牢里出来?”玉无双此时已站起。
梅无艳看他一眼,不懂声色,“官府制定法律,要的是服众。”
嗯?
他在说王法?
我知道这一点,任何一个制度下,它的法律不管完善不完善,但如果要从官府的立场来判定一个人的罪时,必须要有证据,否则无规矩,难成方圆。
“如果一个月内无人再提出相关证据,他的案子,只够削官为民。”梅无艳这时就玉无双的前一个问题做了补充。
“削官为民?那台便宜他了,他要死得要世人皆知他的恶行!他要被一寸寸地剐去,才能消那些亡灵的怨气!”
玉无双突然站起,身上发出了一种凛冽的气势,眼轻眯,“我会即日起去月都,亲自拿出证据。”
他的那种气势,彷佛已凝成一种杀气,而他在这时则像一把寒芒大威的利刃,似乎谁碰着他都会被伤!
我坐在一旁,因他身上的这种气息而跟着紧张起来,好可怕的杀气!
“请收敛,这里有女子。”梅无艳突然这么说。
玉无双怔了一下,看了我一眼,握着的拳缓缓放松,然后双肩平展,眼里的那种锐利锋芒渐渐散去——
“对不起,红尘姑娘,在下一时失态。”他向我躬身,样子很是过意不去的,他是怕刚才那神情吓着我吗?
我笑一笑,“没有关系。”
“这位公子,可否告知,贵姓?”玉无双又看向梅无艳。
原来,当日梅无艳仅凭一张琴,便破出重围,带我下山,而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梅无艳的姓名来历?
“梅。”梅无艳做了回答。
“梅?在下敢问梅公子可与逍遥散仙有什么关系?”玉无双抱拳,样子很诚恳,“如果不方便回答,在下不敢强求,但如果公子与逍遥散仙有关,那在下与公子在师承上,可能有点关联。”
嗯?
我的耳朵再一次全方位提起各条神筋,务求一个字也不能落下,他们的话都太精炼了。
梅无艳听了他的话,眼中泛起一点点意外,很轻微的一点,如果我不是与他熟识,如果我不是很了解他的眼神,我也未必能察觉。
玉无双见梅无艳不说话,想了想,再度开口,“在下师从无果道人,师公紫虚上人,而师公当年曾与逍遥散仙八拜之交。”
嗯?无果道人?紫虚上人?逍遥散仙?
听起来,都是世外之人的名号,没有霸气,只有出世的感觉。
但他都已经自报家门了,很有诚意,梅无艳会回答吗?
我看向他,他这时也看向了我,那清冷的眼里在说着什么?
“逍遥散仙正是家师。”他回答了,我听到玉无双惊“咦”一声,但梅无艳又说了一句,“红尘,无果道人是无花道人的师弟。”
无花道人?
不正是我们要找的那位?
我眨着眼看向玉无双,他与无花道人有关?
怪不得刚才梅无艳突然看向了我,原来他接下来的话是与我有关了。
玉无双有点意外我们提及无花道人,此时看我一眼,又对梅无艳说:“原来公子高我一辈,在下有礼了。”
我也反应过来,如果梅无艳的师父与他的师公是同辈,那他确实比梅无艳矮一辈。但他话虽那样说,却不见他低姿态,依旧傲然挺立,对梅无艳只是略略一礼。
他和梅无艳,似乎都不太讲究这些人情礼节,并没有在知道对方与自己师承上的瓜葛后有什么太大变化。
这一点,多少让我意外,这两个,哪一个都不是拘泥于世俗中的那种。
“玉少侠,无花道人是你的师伯了?”我问玉无双,天下的事态巧了,有时就彷佛世界很小。
玉无双点头,“姑娘为何提及师伯?”
“我要去找他——”我直言不讳,“他可是一直都在沧浪山中?”
“应该是,五年前在下去过一次,姑娘找他,只怕不易找到——”玉无双对我的回答只是疑惑,却没有多管闲事的盘问。
但他的话中的不易找到是何意?
“沧浪山,山中常年有雾,当地樵夫也经常走误,从不敢深入山中,而且山里岔路极多,路路相通,有人误入,曾在走了十几里后,才发现又回到了原处——”
哦?那么难找?
我听得有些皱眉了——
“师伯闭关修炼,也是常年不许外人打搅的,刻意避着世人,除了雾气和岔路,还设了无数的结界,就是道家的一种防护性的阵式,姑娘若冒然而去,恐怕难以找到——”
头大了!
我看梅无艳,他似乎没什么反应。
“这样吧,我这里有张图,是当年去拜见师伯时,他老人家给我的,当时,我困在阵式中已有五天四夜,幸亏师伯发现的早,才免受一害——”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递给我,“这里面还有一只短笛,如果离师伯的空牙洞距离较近了,可以吹响,也许师伯就会出现。”
这么复杂?
而他又这么大方?
我一时没去接过那个锦囊,那应该也是他须臾不离身的事物。
“姑娘拿着吧,在下要去月都,无法亲自带姑娘去找师伯,如果在下的事情了结后,还来得及赶上姑娘的行程,就会亲自带路!而在下现在能做的就只有这些——”
他的话轻描淡写,我却有种感动升起——
他这么信任我或者我们?问也不问原因,就肯相送这个锦囊?
他是确定我们去找他师伯不是恶意,才会这样的,这是一种何等的信任?
“红尘姑娘,接下吧,算是我家二哥当日对你无礼的补偿,我们兄弟让你受罪了——”玉无双突然又这么说,我无语,那件事他并没有错,错的是那个楼山,但是我确实需要他手里的东西。
“谢谢——”我接过,由心感谢。
“希望你们能顺利找到我师伯,在下有要事需办,先告辞了。”玉无双站起,抱拳,冲我与梅无艳一人一礼,离去——
他的要事在月都吧?
看着他的离开,我感叹——
“无艳大哥,他既然是无花道人的师侄,是否也会些道术?”
我问,刚才想问玉无双,但他显然是紧着要办事,我不能问。
“紫虚上人共有三徒,一个事无花,继承了他的炼丹修身的道术;一个是无果,继承了他一身的武艺,尤其是一手飞刀绝技;一个是无根,则继承了他的一手冶炼宝剑之术——”
哦?
“那他们三个是各有所学?所以玉无双只从了无果的技艺,而并不会道术?”我理解着他的话中意。
“是,个人资质不同,所学的也不同——”梅无艳看我一眼,眼里轻笑又起。
“那无艳大哥的师父呢,有几个徒弟?”我不由泛起这个疑问,不敢去看他的眼,他的眼在没有外人在时,似乎格外的爱笑了。
“一个。”
“只有无艳大哥一个?逍遥散仙和紫虚上人结拜,听起来也同样是高人,那无艳大哥资质就是很聪明了,才能一人继承所有的衣钵?”我这么猜测着。
梅无艳不语,淡淡笑,他是在默认?还是其他?
这个问题不是我目前最想问的。
“无艳大哥,你那日在黑云山寨到底说了什么?”我终于问出这个问题了,而我不认为这个问题是什么不能回答的秘密。
“红尘,你可知,黑云山寨为何会被官兵围剿?”他问。
我摇头,不想乱猜。
“他们多年来都在准备谋反。”
什么?
这个答案让我吃了一惊,黑云山寨有谋反的意图?所以才会那般精炼强兵?把整个山寨布置的固若金汤?
“但新王刚刚登基!”我提出我的疑问。
“红尘,他们要饭的也本就是旧王——”
嗯?旧王?
那旧王是个傀儡,真正的朝廷重权都在分为两派的高官手中,莫非是奸臣当道,惹恼了苍生姓?
我想起玉无双入草为寇的真正原因,而他此去月都是否与他的家仇有关?
“新王只是要这些人知道,朝廷对他们的动向非常明了,也是让他们知道,新王不是旧王,过去的事已过去,他们的恨已在了结中——”
“无艳大哥,你话中之意识说,他们的反意本是对着旧王朝廷,而你那日可是说了朝廷新王已立,这次来,是给他们个警钟?让他们乖一点?”
我一步步顺着他的话猜测,但朝廷完全可以派人先游说,为什么非得围寨驻兵?而且还真得开了火炮?
“红尘,朝廷派兵有他们的意图——”他看着我轻轻地说。“他们接下来的事,是要怎样重新整顿山寨内和其他地方的兵力,以免让新王不容,带来覆没的危险。”
“他们在黑云山寨外还有兵力?”我吃惊,吃惊那黑云山寨的势力范围,更吃惊面前这个人竟然什么都知道?
但我还有疑问,想问时,却发现坐上的梅无艳已站起,向我走来,而眼里升起的薄雾,让整个屋里突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暗潮——
我闭了嘴,低垂下眼睫,镇定心神——
他已走到我面前——
突然,我下垂的眼对上他的脸!
他蹲下了?
他是在蹲下了身子?
所以他的脸对上了我的眼?
我惊怔!
从来没有想象过,这个清冷出尘,似乎世事都不在他眼中的一个人——
竟然蹲在了我的面前?
他要做什么?
我愕然的瞠大眼——
对上那双这两天来我一直避讳的眼眸——
那里面是什么?
淡淡的涟漪?
不,不再是涟漪,而是投入水中的巨石,溅起的浪花!
是涟漪在扩张,在剧烈地卷起漩涡!
并撒出了一片网,网向了与他对视的我——
接着,我发觉自己没有带着血玉环的那只手,被他轻轻握住——
他要干什么?
再接着,我感觉到一张唇贴在了我的手背上——
那唇就像烙印!
让我听到自己的心里猛然泛起了“嗞”的一声——
就是那烙铁突然放在水里的声音——
我怔忡——
正文 第六十七章 一番话 一封信
不得不耽搁了一日——
因为小雀与游四海的相认。
游四海要与玉无双去“月都”,我又从小雀那儿,得知黑云山寨每位寨主的身上,都背负着一段血海深仇。
而游四海去“月都”既是要帮玉无双的忙,也是为了自己的那些前仇旧怨,更是为了要替自己的家人平反昭雪!
如果被冤枉了,昭雪是很重要的,涉及到整个家族的名誉和后代子孙的荣誉。历史上太多这种事了,先错杀,再平反。
而昭雪便是对死者最大的安慰,不能让他们在九泉下都含着冤恨,背着污名。
所以游四海要与华小雀分离了。
才重逢,又分飞——
不过,是暂时的。
我现在又坐在镜前,仔细盯着脖颈上的千年寒滴泪——
这条链子,到底有什么秘密?
昨日,本有许多的疑惑,想继续问下去,尤其是官兵围剿山寨一事,总觉得不像梅无艳所说的那么简单。
没有想到,他竟突然来了那一招,让我无措,就那么灰溜溜地从他屋里奔了回来,而且路上还撞到了一个店小二!
他那突然的举动,让我慌张——
而我的慌张,让我无措——
自己是怎么了?
为什么一贯的冷静,一到他那里就把持不住了?好像不由着自己?
而当我回了屋,又去下意识地勘自己的脸时,再一次看到异光从脖间闪烁——
那颗寒滴泪又发光了?
而且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得强烈,在我解开扣子后,在我伸手去碰触的时候,它依然在亮。
指尖触到它的那一刹那,我的心神是如遭雷击的一震——
似乎那一碰,被一个有超强吸力的磁铁给吸了过去!
吸空了我所有的心神——
恍惚了片刻,彷佛有什么镜头从脑间闪过——
而那些镜头闪得太快,快得我丝毫也抓不住!
如果有那个世界的秒表在身边,哪怕有一个普通的腕表,也能够让我知道,自己刚才到底恍惚了多久?
这颗寒滴泪到底有什么秘密?
它难道真是一颗水晶?水晶会有这样的异相吗?
现在的它,又是静静地躺在胸前,彷佛昨日的莹亮,是我的幻觉。
我放下镜子,推门出屋,揉揉眼——
刚才我曾用冷水扑面,不在乎寒冷,只为让自己清醒!
为什么要清醒?因为夜里没有睡好!因为后半夜几乎无眠!
又是那个梦!
那个梦让我失眠!又是那个让我前不得,后不得,进不得,退不得的恶梦——
梦里那个唤我“红尘”的声音到底是谁?很熟,似乎熟悉了有上千年那般久,但为什么我总是想不起来?
再想,就头痛,不想了!
甩甩头,向前走。走没几步,看到两个人,远远站在庭院中,那里有处假山,两个身影站在假山前,不亲密,但也不疏离,一高一低站在那里——
是小雀和游四海?
他们在说分别的话吗?
笑一笑,小雀是要跟着我们继续上路的。
看看他们,那是一对青春少年,两个还都没有完全长大,像昨日那样小孩子气的争吵,也许还会不停地在他们的生活中发生,但如果他们真有情,一切都会克服,双方都会慢慢长大!
我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