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也点头:“黄先生,一见如故,你是个聪明人。这里一点过往的东西,与我无用,只能惹事,送给你吧。”
他拿出一个款式简单的公文皮包,递给我,又说:“送了这个,我就真和以前的职位没有任何牵连啦。”
我认真地接了过去,搂在怀里。
当晚赶赴机场。
一直到回了法国,我才将杜也给的公文包打开。
当年调查帝强大厦的全部机密文件,赫现眼前。
冰封的陈年往事,要活生生翻出来,其实不难。
我边细看文件,边对自己说:看吧,原来荣与将,也有疏忽的时候。
接下来几日,我奔走如风,不断在大陆和香港两地来回。
除了要见中央负责核实建筑商资格的领导,还要四处打造新的关系网。
中国是未来世界经济的重要所在,怎能丢失这个阵地?
尤其是我发誓要追上荣与将的时候。
所有一切密锣紧鼓展开,三个名额的竞争进行得如火如荼,虽然结果没有公布,但大家心知肚明,大致的结果已经在各位掌权人的手里。
荣氏,凭借在香港的优势和大陆的亲密关系,当之无愧当选其一。
我选个最关键的时机,打电话给与将。
“似乎要恭喜你,与将,可以参与中国大型工程的投标,从此不受中国市场保护条约的束缚。”
“生生,你的语气酸楚,不觉得有失风度?”
我情不自禁地微笑:“有失风度?我何必失风度。与将,可收到我寄给你的东西?”
“什么东西?要邮寄这么隆重?我没有收到。”
“不错,联邦快递要尽早九点才能送到,现在已经刚到荣氏大门。是我太迫不及待,想知道你的反应。这样吧,等你看了,我们再谈。”
挂了电话,我坐在椅子上,缓缓转动钢笔。
洪冰送进来的咖啡,放在桌上,热气腾腾,香味四溢。
我暂不想喝,等漂亮地胜了一仗,再愉快享受美味,岂不更好。
不出所料,与将果然打回电话。
“生生,你真厉害。”与将佩服地赞叹:“这样的陈年往事,也能翻出来。”
“有什么事情能永远掩埋?即使精明如你,也不可能把事实盖到海枯石烂。”
“那又如何?这些资料能够说明什么?七年前荣氏并不是我在作主,而且,根据马来西亚政府公布的结果,帝强大厦毫无瑕疵。这些文件,没有法律效用。”
我又何必与他在这问题上纠缠。
“与将,这些文件是否真实,你心中有数。确实,它没有法律效用,但是如果出现在某些人的面前,恐怕会立即戳破你进军中国的美梦。现在什么时势,你比我清楚。多少人红着眼睛希望荣氏出点差错。难道真要我请人到马来西亚,把帝强大厦的地基翻出来,量量荣氏偷工减料,少了多少米的地桩,你才甘心?”
“生生,你不会这样做。”
“我不会?”我冷笑:“贵德一事,我已经手下留情。”
他沉吟一会,问:“你到底想怎样?”
他的问题,令我呆了一呆。
他也曾多少次问我:你想如何?你到底想怎样?你究竟想要什么?
今天的口吻,却第一次正正式式,是商量的口气。
“很简单,黄氏和荣氏以合作的名义,共同争取进军中国建筑界的通行证。”
对面立即一片沉默。
我静待他的回复。
终于,与将开腔:“生生,你太贪心,可知道这个名额,我花了多少心血,如果贸然让黄氏不花分毫取了一半去,我如何对下面的董事交代?况且,事情不是我说了就算,中央的意思是信任荣氏,未必就信任黄氏。”
不能说对他的沉重语气没有丝毫反应。
只是,既已举起宰割的刀,就无留手的余地。
而且,我也没有留手的仁慈。
“黄氏也需要一个绝妙契机以促发展。至于中国政府方面,你不必担心,我也有奔走劳碌,并没有比你轻闲多少。他们对于我们的联合争取,更乐见其成。”
“如果我不肯,你就要令荣氏失去竞争的资格?”
“已经势成骑虎,与将,你认为我会放你一马?”
与将也是爽快人,他在电话另一头稍一衡量,立即知道应该如何决断,沉声问:“何时公布这个消息?”
“越快越好。”
“所有的文件,如何处置?”
“你放心,我们一联合,荣氏的名声就和黄氏挂钩,我何必坏自己的大事?”
“生生……”
听他唤我,心里忽然一紧。
“什么事?”
“两家联合,我们就会经常见面了。”
我冷冰冰道:“大陆建筑方面的事情,我这里会派专人负责。你不必因为会经常见到我而不舒服。”
就这样,我夺了与将辛辛苦苦,在众多竞争者中抢到手的一半果实。
心里的快意,虽然激烈,却掩不了淡淡的莫名惆怅。
我挂了电话,坐着叹气。
桌上的咖啡,却早已冷了。
我端起来,只觉寒气入心,再也没有喝下去的心情。
第三十二章
两家合作的事情公开去,引起市场一阵哗然。
然而辉煌的胜利,我并没有得意洋洋伸手去接。到香港代表黄氏签约的是洪冰,不是我本人。
与将似乎对我的没有到来有点始料不及,居然打电话来问。
真可笑,我还以为他从来是沉着镇定坐在椅旁等我电话的一个。
他问:“生生,既然已经两家联合,何必避我?”
我想也不想,回道:“与将,第一,黄氏和荣氏,不过是在某一方面有共同利益,而不是彻底融合一起。第二,我没有必要避你,也没有必要兴冲冲想着与你见面。”
“你真的这样想?”
“莫高估你在他人心中的地位。”我语出刻薄。
与将稍顿。
“生生,若是我高估自己在你心中的地位,那也只有一个原因。”他说:“因为我一直以为,你重视我,如同我重视你。”
我心猛然一沉。
事到如今,何必再说此等话。纵然千真万确,也无挽回的余地。
“与将,你是否依然爱我?”
他叹道:“难道你认为我还有机会移爱他人?”
纷乱景象,伴随着惊人的无奈而来。
“就算是真的,那又如何?你爱的黄生,已经不复。”
世事总是矛盾的。
单纯的黄生,虽得他的爱,却不能拥有他。转变的黄生,纵使有资格与他并肩一生一世,却到哪里去寻当初的那份真?
这个道理,我和他都清楚。可惜也深深知道,命中注定,这纠缠必定生生世世,没有解开的一日。
所以,只能向着一个方向走下去吧。
接下来的事情,虽然心里不时起着波浪,但做起来已经得心应手。
黄氏和荣氏,在大陆建筑权限上保持一致立场,其他的范畴,却是棋逢对手,处处针锋相对。
不但在国外的工程两家会同时投标,连在法国和香港的工程,我们也会出现竞争的局面。于是各自下属的小企业,也热热闹闹来个你争我夺,以总公司路线为原则,斗得不亦乐乎。
洪冰曾经问:“荣氏说到底和黄氏有一定交情,何必处处相争,两家有实力的公司同时竞争,不如私下与荣氏商量,分别参加不同的投标,岂不更容易得到中标机会?”
各种缘由,若是真真正正深究起来,怎能说我没有私心在内?
但,这就是有权的好处,一切任你作主,却不用解释。
我态度坚决地说:“黄氏是黄氏,荣氏是荣氏。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却有永远的敌人。这一点,你要记住。”唯其我太怕自己忽然心软,才字字斩钉截铁。
至此,洪冰再不曾对这些提过什么。
两家竞争输赢相当。年底预算时,我终于微微一笑。
因为荣氏的业绩年增长度,比前两年的大幅度攀升有所下降。
那,自然是黄氏抢了他不少工程的结果。
许多财经界的媒体,对我们两家似敌似友的关系多方猜测。
荣氏和黄氏,总被联系到一起来比较。
从这方面说,我是深深满意的。毕竟,总有一个方面,我是与他站在同一高度。
时间过得很快,新年总算又到了。
倚靠在中国取得的一半建筑资格,黄氏业绩大长。选了在这喜庆时候宣布全公司员工的年终奖提升百分之五十,顿时处处欢声笑语。
新年假期也要来了。人人都计划要如何放松的时候,我却是没有假放的。不但如此,还拉了洪冰一起加班。
也不是批阅文件等工作,而是马不停蹄参加各种不能逃开的酒会晚宴。
尼洛的酒会,在贵德风波过后依然客似云来,而且都是大富大贵的人。我接了他新年酒会的请柬,于公于私,都要赴会。
在那个熟悉的别墅里,我再次见到与将。
当中音乐飘扬,与会者人人气派不凡。
然,最不凡的,依然是这独一无二的一个。
“今天真是热闹。新年就是新年。”我端着酒杯,和一起来的商业伙伴谈笑。
费若琳公司的代表洛克年过半百,腆着大肚子,点头道:“早听说贵德总裁的酒会别有风情,今天见了,果然厉害。”
“不过金钱打造而已。”
“金钱其实是好事,至少可以换来这般美酒。”洛克对尼洛的美酒赞不绝口,很快取了第二杯。他忽然说:“对了,对面的那个,是荣氏的总裁?”
我心猛跳一下。
此人谁不好提,偏偏望着远处的与将叹了起来:“本人比杂志上的更英俊。现在的男人,权利金钱不能缺,模样也要长得好,才能得女人欢心。唉…。”
本不想把注意力放在与将身上,听洛克这么说,我也只好转身看他一眼。
刚刚还在和尼洛交谈的与将,不知道什么时候和法国工程部部长的独生女儿莉亚成了好朋友。两人正欢笑正酣。
本来是什么事情也没有的,一心打算淡淡而过,见如不见。
但那俊男美女笑颜相对的镜头实在刺眼,叫人不能不咬牙切齿。
难道是我的视线太过灼热?
一看过去,与将立即警觉。他忽然偏头,深深望我一眼。几乎吓得我魂飞魄散。
不是夸张的。
早就暗自警惕,只把他当成普通人一个,不予任何注意,万莫泻了自己的底子。如今一眼,差点败了我千辛万苦练来的一身铜皮铁骨。
怕什么?今非昔比。
我挺起腰杆,对他遥遥一举杯。
与将笑了起来,目光中又是惊讶又是欣慰,温暖得令我感动。
不知此生何世。
“黄先生?”洛克在身边,把我惊醒。
“啊?哦,对不起,这里的音乐令我走神。”
洛克呵呵笑:“美酒令我走神,音乐令你走神。真是人人兴趣都有不同。”
我回头,与将已经再低头,哄他的美丽姑娘去了。
无谓惆怅,难道非要有人为我终身不识一新人,才能显我魅力仍在。
直到酒会结束,都没有和与将近身交谈。
他和我,在同一个客厅中,却兜兜转转,始终没有碰到一起。
每次抬头,我们目光都远远相碰,彼此都早意料到会见到对方的眼睛。
然而,也彼此尽量,把心里的感觉隐藏起来。
或因,我们彼此太多的事情,只适合在夜深人静处独自品尝,而不应现于昭昭日月之下。
坐在回家的车上,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我忽然不想回家,睡在那张孤单的床上。
我对司机说:“来叔,你停车,先回去,我想下去走走。”
于是,独自走在寒冷的大路旁。
今夜天色不好。不但月亮没有出来,连星星都见不到几颗。
幸亏,还有都市的夜灯,璀璨光明,照我归途。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嘀嘀地响了起来。
是书亭。
他在电话里感性地说:“生生,新年好。”
我苦笑。
“书亭,新年好。”
又是一年。原来我骗这个可怜的男人,已经又足足一年。
“我本想过法国陪你过新年,可是马来西亚事忙,生生,请你不要生气。”
“事业为重,我欣赏这样的你。”所有的谎言,在清冷的空气中,顺手拈来,毫不费功夫。
“那样就好,生生,我要挂了。再见,我爱你。”
我巴不得他快挂:“再见,书亭。”
索性把手机关了,避免再有不识趣的人打入来,坏了我好好的清净空间。
可惜,我的愿望鲜有成真。
抬头时,面前已经站了一个人。
一时间,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
很快,我笑了起来,拍拍额头。
我说:“对对,我怎么忘记了,今天保镖都放假去了。”
所以你才能鬼魅一般挡了我的路。
“生生,我们谈一谈?”
“有什么好谈?建筑资格联合拥有的事情已经一锤定音,至于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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