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粲然却不管他,径自说道,“你跟王琅很要好?”
段琛摇了摇头,“算不上。”
的确算不上。看刚才段琛的样子,像是有些忌惮王琅,偏偏她那傻表弟毫无所觉,一心要往段琛上面贴,“可是我看他对你很好啊。”
段琛微微一笑,答道,“你也说了,他天然纯净,心无城府,许是见我可怜罢了。”他此刻缩在被子里,一张清俊的脸庞神情显得格外凄恻,看上去倒有几分可怜模样。
他觉得王琅是可怜他,但崔粲然听刚才王琅跟她讲的话,却觉得并非如此。那个傻子,大概还一心一意地认为段琛也是真心待他吧。
不过这个段琛,说来也是个有趣的人。他明知自己身份尴尬,却并不依傍谁来寻求依靠。他这样和王琅保持距离,对王琅来讲,未必是坏事。
崔粲然也不点破,只是心里难免升起恶作剧的想法。只见她坏笑道,“诶,你说,王公子是不是见你楚楚可怜,心悦于你啊?”
段琛有气无力地白了她一眼,“你脑子里面装的都是屎吗?这样你都能扯到断袖上面去?”
他眼下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就算骂人也没什么杀伤力,对崔粲然来讲也不痛不痒。她不为所动,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我说真的。你虽然是个男的,但是有了这张脸,不去当祸国妖人就是可惜了。你要是看不上王琅觉得他傻,可以去找沈明旸啊。”她越说越来劲儿,脑中更是浮现出了段琛和沈明旸执手相看、含情默默的图景。那场景,怎么想怎么觉得赏心悦目,“沈明旸年纪也不算大,长得也好看,跟你在一起正相配!你们一攻一受,一动一静,正是相得益彰!”她说得唾沫横飞,完全忽略了段琛那张越来越黑的脸,“你要是靠上他,那你也就不用担心回不了南疆了。你长得这么好看,到时候迷惑沈明旸,让他冲天一怒为蓝颜,替你把南疆打下来。”
她光说还不算,说到激动之处,还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拔下头上的朱钗蹲下身子举到段琛面前,哑着嗓子说到,“看,阿琛,这就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边说还用另一只手一挥,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
段琛觉得跟这个人简直难以交流。谁TM好好的男人不当,要跑到男人身下去?这些女人,脑子里面究竟在想什么?本来都嫁不出去了,还一看见两个男的在一起就觉得热血沸腾,她们都不担心男人全都搅基去了自己嫁不出去吗?
他面无表情地举出手,五指张开,贴到崔粲然的脸上,将她狠狠地掼到了地上。
“你干嘛?”崔粲然站起身来,刚想要发火,转眼便想到他放在抽屉里的那卷画,又嘻嘻嘻地笑道,“你这么着急啊?是不是,你其实有心上人啦?”
段琛这次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独自默默地别过了脸。
“哦。”崔粲然看似自言自语地说道,“不是心上人,那就是你讨厌的人了?”她把脸朝着段琛微微凑近了,八卦兮兮地问道,“是谁啊?居然能让你那么讨厌?画了人家的画还要把脸给涂花了。”
段琛越听越觉得不对,听到最后一句几乎就要从床上跳起来了,“你干嘛?你怎么能偷看别人东西?”
崔粲然连忙将段琛按在床上,讨好地笑道,“消消气消消气。那么生气干什么?”回给她的是段琛一个大大的白眼,“你偷看了我的东西还能这么理直气壮,要不要脸啊?”
她伸手拉了拉自己的脸皮,腆着脸笑道,“这本来就不是我的脸啊,要不要无所谓的。”
段琛顿时气结!
但仔细一想,TM的她说的又确实没错!
段琛觉得他的脾脏都要被气裂了。偏偏那个人还毫不自知,依旧腆着一张脸说道,“其实这张脸一点儿不好看,不要也没什么。”
她还敢说!她知不知道她现在用的是别人的脸?根本就没资格挑的好吧?
段琛懒得再理她,直接把脸偏向了另外一边。
崔粲然看到了,连忙凑过去,嘻嘻笑道,“哎呀别生气嘛,皇帝叫你好好将养着,你这么生气,怎么养啊?”
段琛白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她怎么就不知道像她那样惹自己生气他还怎么将养呢?
崔粲然又笑道,“哎呀,其实这个也不能怪我的啊。你之前被人打了,我叫梅蕊去给你找太医。你也知道啦,这宫里的太医有多么的不靠谱吧?没钱看什么太医啊。我把你这柜子里都翻了一遍,才翻到几两碎银子。诶,”她伸手戳了戳段琛的肩膀,“我说你好好一个世子,怎么那么穷啊?像你这么穷,在民间连媳妇都讨不到的。”
“多谢啊——”段琛没好气地回答道,“不用你瞎操心!”
崔粲然也不在意,继续说道,“谁让你把银子和那画放在一起的?那画那么显眼,我就是眼瞎我也看得到啊。”
“这么说还是我的错啦?”段琛觉得自己的三观再一次被这个女人给刷新了,“我记得我的画是卷好放在那里的吧?它自己迫不及待要打开,要让你大小姐看啦?”
“这倒没有。”崔粲然勉强客观了一下,“但是你把一个卷得好好的、看上去很宝贝的东西,随手扔在抽屉里,这不矛盾吗?这不是在勾起我的好奇心吗?”她用肩膀撞了撞段琛的肩膀,挤眉弄眼地说道,“诶,你画上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啊?能让你这么讨厌,也是个人才哦。”见段琛不说话,崔粲然就开始挨着挨着猜,“在皇宫里能和你有过节的,肯定不是宫女,你没这么小气,一般的宫女也没那么大的胆子。那,是太后?不像,衣服不像。那,就是宫妃了?”她偏头看向段琛,“是皇后吗?”
见段琛脸色微变,崔粲然立刻觉得自己猜对了。她立刻激动了,没想到重生一世,居然能找到一个和自己品味差不多,一样讨厌梅若华的人,真是太激动了。
她几乎是扑上去的,一把抓住段琛的胳膊,连声道,“原来真的是皇后啊?你讨厌她什么?”说完又马上反应过来自己激动得太早了,梅若华的确是皇后,但不一定沈明旸现在就没有立后啊。想到这里,她的热情立刻消了大半,但还是抱了一线希望,问道,“你讨厌的是哪个皇后啊?”
千万要是梅若华啊!现实生活中,除了采薇她就没看见谁讨厌梅若华了,而且采薇还是她给逼的。
段琛翻了翻眼睛,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我讨厌哪个皇后,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崔粲然一脸正气地胡诌,“现在我们两个是一起的,你讨厌谁我跟着你一起讨厌啊,两个人的力量总要大些。”
我看你是想看热闹还差不多!再说了,讨厌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不能伤人家分毫?
段琛没有做声,看样子是不打算理会崔粲然了。她寻觅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潜在盟友,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呢?见段琛不说话,崔粲然就开始猜,“那让我来猜猜?”说猜其实她也就知道一个沈明旸的皇后,理所当然的就是她了。“是昭烈皇后对不对?”
段琛这才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眼睛里有着几分掩不去的诧异。
知道自己猜对了,崔粲然就更兴奋了,“原来你还真的讨厌她啊?快说说,你讨厌她什么?”
见段琛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崔粲然更来劲儿了,“你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她哪里讨厌?我不知道她哪里讨厌,怎么跟着你一起来讨厌她?”
段琛默然无语。是谁刚才说要跟着他一起来讨厌的?结果转眼就要他说讨厌的原因,这还真是,真是得寸进尺。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其实我不讨厌她的。”
“不讨厌她?”崔粲然感觉自己又被段琛这坏小子给洗了,“不讨厌她,你为什么要把她的脸涂了?不讨厌她你把她的画像放那么好?要不要这么纠结啊?”她心情陡然就不好了,好好的一个潜在盟友,立马变成了她死对头的潜在爱慕者,这还能不能在一起好好玩耍了?
“把人家的画像放得那么好,还不是喜欢啊?我说你也真够矛盾的,喜欢就喜欢呗,还把人家的脸涂黑,涂黑就算了嘛,刚才问你还不承认。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纠结啊?”她现在看段琛,怎么看怎么可恶,“是不是你也觉得,喜欢她是件很羞耻的事情啊?我要是喜欢上这样一个人,我也觉得很羞耻。这女人,别的不会,就会装模作样,恶心死啦。”
“你认识她?”段琛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你认识昭烈皇后?”
“哼。”崔粲然现在一点儿都不想跟段琛说话了,“看你那紧张模样。我不就是讨厌她一下吗?又没做什么真正伤害她的事情,要不要这样?”
段琛却没有理她,径自说道,“你认识她对不对?”他将崔粲然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你这么说,听起来……挺酸的。她抢了你的心上人吗?”
“哼。我是谁,龙傲天大小姐,我的心上人怎么会被那样的一个女人抢走啊?”见段琛眼睛里明显的不相信,崔粲然无奈地低头承认,“好啦,是你想的那样。我喜欢的人喜欢她不喜欢我,还为了她做了很多伤害我的事情。”
“呵,你们这些女人啊~”段琛叹了一口气,只是怎么听怎么觉得他是在幸灾乐祸,“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不喜欢你的人是那个男的,干什么要把账算到她头上?”
崔粲然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没好气地说道,“你喜欢她你当然要这么说了。难道你就敢说你对沈明旸没有意见吗?”
这个倒还真不敢。段琛点头认栽。
见他默然,崔粲然一摊手,说道,“看吧,你也是一样的。”她心情突然就差了起来,也不想再看段琛了,转过身朝外面走去,边走边说道,“你们先吃吧,我出去走走。”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真是。这梅若华,可能就是她天生的克星吧。这都重生一次了,她居然还能遇上喜欢她的人。
以前的梅若华,在她眼中就是个喜欢装白莲花的重度玛丽苏患者,但是鉴于她道行比较高,人又聪明,所以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还一直把她当观音菩萨供着。就差哪天在她面前放两支香烛了。
崔粲然性格浓烈,平生最看不惯那种没事唧唧歪歪,伤春悲秋的女孩子 。她就不知道有什么好伤的,再怎么伤感,那不每年都是那副样子吗?那每年都要这么伤一次,不知道累不累。
但偏偏就有些人,尤其是那些自命风流的文人,就喜欢女子这个调调。在他们眼中,女子要柔顺纤弱才叫美,哪怕像她崔粲然这样,容色绝佳,但因为一看生命力就很旺盛,在他们眼中只能是花瓶。
花瓶!你见过敌人已经将其团团包围住了,她还要沉着冷静地带着一众老弱妇孺撤退、最后还全身而退的花瓶吗?你见过丈夫在前面打仗,她在后方帮着安定人心,和各个富商玩心思要捐款的花瓶吗?你见过丈夫受了重伤,当妻子的亲自披甲上阵,斩杀敌军的花瓶吗?
这些男人,是不是一定要女人像菟子丝一样依附在他们身上,为他们所哀而哀,为他们所乐而乐才叫好女子呢?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这些男人都不够优秀不够强大,所以才惧怕比他们更强大的女子,所以才会欣赏梅若华这样的女人。
曾经她挑来挑去,挑中了沈明旸。在她看来,沈明旸和其他男人是不一样的,他一定懂得怎样欣赏她的美,可是后来证明,她还是错了。或许在这些男人心中,始终是容忍不了个性过于鲜明的女子吧。
如今想来觉得好笑。当年她一心一意恋慕着沈明旸时,总说自己是崔氏女,有自己的骄傲。可每次和沈明旸闹别扭,哪次不是她先低头?哪次不是她先伏低做小?她对沈明旸再了解不过了,他喜欢的就是那种温柔和顺,和梅若华一样的女子。像她这样脾气犹如爆碳的,哪怕对他再好,在他心里都是不够的。
沈明旸不是不爱她。她从不怀疑沈明旸对她的感情,只是,他爱得不够罢了。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从来都是不平等的。她可以为沈明旸折掉自己一身的骄傲,但沈明旸却以此为屏障,继续得寸进尺。
她口口声声地说要做他心里的唯一,却连他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都做不到。
她曾经天真地以为沈明旸可以为她改变,可是对一个爱得本身就不够的人来讲,为她改变,那不是在说笑话吗?
本想是出来静静的,但没想到一个人胡思乱想心情比之前更差了。已经将近冬天了,连皇宫里都显出一种不可避免的衰颓。宫墙在铅云下面屹立得越发巍峨,却也让人倍感压抑。
崔粲然越看越觉得心情不好。她可能是跟这皇宫八字不合吧,要不然为什么刚刚搬进宫来,她就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呢?
算了还是不自虐了,回去吃饭吧。现在可不比以前了,以前她身份尊贵,想吃什么有什么,想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就有,现在嘛,回去晚了可能只有喝洗碗水了吧。
为了不喝洗碗水,崔粲然加快了脚步,没想到刚跑了两步,不远处就传来一个宫女的声音,“诶,慢点儿,慢点儿。”崔粲然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朝声音来源看去,却发现叫的根本就不是她,而是那天在沈明旸膝上的那个小姑娘。
她边跑边往回看,还朝追她的宫女露出大大的笑容,听见有人在喊她,跑得更欢快了。大概是刚刚学会走路,她还走得不太稳,却不肯停下来让宫女们抱她。大概小孩子都是这样,大人不许的,她越要做,还做得更开心。
眼看着就要撞到崔粲然了,她赶紧伸出手来将那坨小糯米糍稳住,等到后面的宫女追上来了,才将她递给别人。那个宫女一上来就连天叹气,“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能不能消停点儿?刚才还要吃马蹄糕,奴婢我只转了个身去给你拿,回来你就不见了。”崔粲然一看,她手里果然还拿着用手帕包着的一包东西,想必就是那马蹄糕了。
这小姑娘是沈明旸和别人生的,就算再可爱,崔粲然也不像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