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男童示意仆人把水果盘放下,道:“多吃点,夜还很长。”
奥洛拉咬不下去,她提醒道:“我们说好的,一个小时。”
赫巴德笑起来,道:“忘了说明,这个房间,时间的流逝速度和外面比起来,慢了一点。”他慢吞吞补上确切的数据,“大约是三比一左右。”
咬了一半的果子骨碌碌地滚到毛毯上,奥洛拉想要跑,却躲不过契约的力量。
慢长的一个小时后,“复仇者”笑吟吟地叮嘱:“别忘了明天准时报到。”
小姑娘倒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魔鬼也不过如是。
出千赌技特训三个月,成果显著。奥洛拉敢拍着胸脯说她是世上最了解赫巴德心意的人,不论是对方的一个眼神变化,还是脸孔的细微抽动,她都能立即领会他的意思。
特训的过程是极端痛苦的,合作的结果是无比甜美的。俩小孩狼狈为奸,杀得肥羊们带着满身家当来输得只剩个裤衩走人。
但是,赌博这种行为完全地不符合小姑娘对于美好生活的定义,容忍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后,她终于甩手不干了:“这是在浪费我的时间我的青春我的生命!”
赫巴德从牌面上抬起眼,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忽地唇畔勾起一丝笑意,有如春风唤醒大地般美丽:“如你所愿。”
正文 007.痛并快乐着
奥洛拉不安地过了一夜。
吃早餐时,小姑娘的脑袋一点一点,差点儿埋进玉米汤里。
忽然,她听到圣伽罗夫妇宣布他们即将远行,家里无人照料小女儿,他们决定将她送进学院,提前接受系统的骑士课程教育。
“小奥洛拉,爸爸送你去训练所好不好?”圣伽罗摸着小女儿的脑袋柔声问道。
小姑娘惊诧地睁大眼睛,问道:“哥哥也要去吗?”
“是的,这次要带哥哥参加非常重要的资质考查,关系到哥哥以后的成就。”圣伽罗夫人耐心地解释,她夹促一笑,逗弄女儿,“或者,小奥洛拉更愿意去贝拉姨妈家?”
“哦,妈妈,可别把我交给那个老巫婆。”小姑娘举起小手心,“我保证,我会在学校里乖乖的。”
“你会乖乖的?只要你不去挑战蒙歌索斯校长的心跳极限,妈妈就很开心了。”
插班这天早上,由兄长林东送她去报到。
经过训练场的时候,小学生们中间发出阵阵的惊叹声,议论纷纷。
小姑娘唇角弯弯,笑得颇为得意。
她现在穿着母亲特意准备的漂亮蕾丝长裙,两条淡金色的麻花辫乖乖地垂在胸前,圆圆的苹果脸,整齐的刘海盖儿,明亮的绿色大眼睛,带着甜甜的笑,这么乖巧可爱的形象,不秒杀都是一种罪过。
“不要淘气,要乖乖的。”林东留下这句经典的话,放心地把妹妹交给学徒班的老师。
小姑娘半垂着头,站在台上,轻轻地拽着大熊老师的衣角,有些羞涩的样子,等座位安排。
“跟我坐!”有男生喊了一句,立即有一只靴子砸到他头上。顿时,班上几派人马为了抢夺和小可爱同桌的机会,疯狂地打起群架。
小姑娘半缩到老师背后,带着哭腔低喃:“好凶,好可怕!”
狼群中发出更加兴奋的争斗声,大熊老师用熊掌轻柔地安抚她少许,迈开大步,冲入混战中,维持秩序:“不许用利器,不许砸凳子,打倒你们的敌人,给我用力揍他,踢他,狠狠地踢他,谁赢谁就有机会和美丽可爱的圣伽罗小姐同桌。”
奥洛拉立即闪人,找到洗手间,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短褂,换下不方便行动的蕾丝裙,冲回教室挤进人群,抡起拳头揍得不亦乐乎。
当她挂着两管鼻血,肿着半边脸,踩着某个小孩的手掌,捶着胸膛仰头吼吼叫着新的孩子王隆重诞生时,全班静寂了。
一旁助威的大熊老师打破静止的局面:“圣伽罗小姐,你的地盘你做主了!”并郑重地向所有倒地不起的孩子们宣布,以后就由奥洛拉负责他们的日常训练。
“谁叫你们输给圣伽罗小姐呢,未来的骑士们,奉献你们的忠诚吧!”
“我不服!”“我们不服!”“她耍诈!”
奥洛拉跳到桌子上,举起拳头喝道:“不服的,再打!”
到放学的时候,小姑娘拳头更硬这个事实终于被骑士学徒们认可。
“老大,林东学长来了。”
正在展示拳头的奥洛拉,立即抱起裙子,匆匆跑向洗手间换装,离开前,瞄了眼镜子,除了麻花辫变马尾,左脸微肿,和早前差不多。
两人牵手回家,小姑娘在餐桌上用欢快的语气向全家人诉说她是多么地喜欢学院生活,学员们多么的可爱有趣,大熊老师又是多么的风趣幽默。
这时,家长开口说起一个事实:“小奥洛拉,听说你揍了三十三个同学。”
小姑娘拿着叉子,嘿嘿傻笑。圣伽罗很严肃地说,为了防止她淘气,要加重日常的训练量。
小姑娘向祖父求救,老者笑容可掬,道:“约翰,再加五斤,不要浪费小奥洛拉这么好的天赋。”
老管家笑呵呵地拿来一柄重剑,宽约指长,重约十五斤。奥洛拉拿在手上一拈量,脸都青了。
晚些时候去老地方赴约时,见赫巴德正和三个陌生的少年打牌。
小姑娘一喜,正要转身回去缠兄长,黑发男童放下手中牌,示意她坐到一旁的小书桌上。那儿放着数套厚金古书,每本足有二十公分厚,书脊上写着她不认识的字,对方告诉她分别为:现代龙语入门及提高,中古龙语入门及精华,远古龙语入门及运用等等。
奥洛拉倒退一步,赫巴德牢牢地按住她,告诉她,未来的夜晚她必须把这多部大头书尽数背下,否则,等待她的将是违背契约的惩罚。
小姑娘头昏眼花,看牌桌上众人惬意潇洒牌局风生水起,她跳起来反抗:“不背,我要玩牌!”
赫巴德轻飘飘地驳回:“怎么可以浪费你的时间你的青春你的生命呢?”
黑发男生轻点桌子,一股白烟从远古龙语入门书里飘出来。它是高阶书灵,负责给小姑娘讲课。这只书灵存在的时间是小姑娘年龄的无数倍,它非常敬业,会拿出一根教鞭,专在小姑娘游神的时候劈头打下去。
小姑娘若敢抱头鼠窜,等待她的将是黑发男童的冷哼声,那比书灵的教鞭更痛。
夜晚已如此痛苦,白日更是苦上加苦。
那柄沉重的宽剑,给小姑娘的身心造成巨大的负担,灼热的水泡在原地重生,胳膊上的肌肉又酸又涨,别说再去打群架,连拿勺子舀汤都成问题。
日夜折磨如此可怕,每日偷溜到东城跟着马戏团歌舞团街头艺人跑,已是奥洛拉最快活的时候。
啃着干果,小身子在密集的人群里灵活转来转去,时常还能找到点活做,比如给瞎眼的大爷整理房间,给断腿的大叔送信,给破相的大妈买香粉,给分不开身的小贩看糖果摊子之类奇怪的事。
慢慢地,小姑娘摸出门道,加入了一个小团伙,拿到一张佣兵卡。按规定上缴每单活计的七成收益,足可以在东城安安稳稳地游荡,无需担心人贩子的黑爪。
加入那一天,团伙的小头目郑重其事地告诉小牙子们一件事:不要得罪伽弗莱巫师。
话说有天,小姑娘做满基础训练,趁着小空档又窜入东城充当她的小贫民。拐到商贸街,前方围着数十人,人群中间还传来愤怒的吵闹声。
挤入人群,听着围观者的评说,奥洛拉弄清了事情原委:蓝黑头发的青年带他母亲进城走亲戚,到这家店买礼品;店伙计得知此人曾得罪了城主儿子,当即拒卖,争吵过程中,老太太摔倒,青年怒起,龙枪反挑,就把这家铺子的牌给砸了。
这不,老太太塞了一袋子钱,陪小心说了好些话,才让店家打消报官的举动。人群渐渐散去,小姑娘到角落把衣服反穿滚了更多的泥巴,又拿帽子盖住半张脸,才慢吞吞地挪到老太太前头,伸出手:“饿。”
那青年怒喝,嘘骂:“去去,小乞丐。”
老太太止住青年,拿了两枚铜钱,小姑娘不要,手伸得更长:“金币,我要金币。不给,我就去报官!”
青年一巴掌拍下来,老太太连连高叫,硬拉住青年后,从钱袋子里拿了一枚金币,施舍给小姑娘,叹息一声,叫青年赶紧离开。
小姑娘飞快地跑到另一条大街,用金币换了二十袋米,用优惠的五十个铜子买了四条长面包两袋肉干,全部装入储物戒里,又迈开步子满大街找那两人。紧记着避开宪兵的视线,她追上去把戒指塞给老太太。
老太太反手一抓,就把小姑娘拉住,痛得小孩咝咝抽气,老人把戒指重放回她的手上:“这太珍贵了,请收回去。”背着龙枪的青年神情凶狠,拳头紧握,煞气十足,冷冷威胁她。
小姑娘小心地压了压帽子,低声道:“不用不用,这是我捡的。”
老太太坚决不放手,小姑娘急了:“老阿姆,你再不放手,我就要吃宪兵的棍子了。”
一等老太太松手,小姑娘赶紧落跑,再不回去,管家大叔的棍子定然漫天挥舞。
正文 008.新年的礼物
换了衣服回去,小姑娘在老管家前头像个乖宝宝;晚上定时定点去拜见黑发煞星,模样老实听话。她心想:谁猜得出她有在外面玩?
刚踏入那间书房,整个空间恍然大动,魔法波纹一圈圈地荡漾,震动人心。
黑发男童摆摆手,牌局结束。众人退出,他走到小姑娘前头,冷笑道:“逃课去玩呐,就要叫人逮不着把柄;可是,让人在自己身上打下跟踪魔法印记都没反映,你说你不是找罚么!”
小姑娘嘿嘿笑,蒙混不能过关,就祈祷这小煞星少罚一些。
赫巴德道:“一千遍,抄不完你知道下场。”
恼啊,那个老太太做甚要折腾她,她可是冒着失去以后玩乐的时光才去帮她的!
小姑娘压根儿坐不住,更别说罚抄这么古老的惩罚。咬着笔尖牌桌上的三个陌生人处瞄来瞄去,脑子里胡思乱想:不知道这源源不绝的肥羊从何而来?
按说处在赫巴德那个位置上,对钱帛宝物已视若粪土;又因为疾病缠身,少有情绪,个性极其淡漠,他对身外之物更是看得淡。
她很奇怪,他对打牌的热情可以维持那么久。
机会来了。
又是肥羊屠宰夜,赫巴德被人从牌桌上叫走。
仨头肥羊拘束地坐在那儿,等着主导者回来开牌。奥洛拉啃着果子,从书本上抬起头,来回打量。今天仨个都是少年模样,身材高挑,十四五岁左右样子,气质也算正派,也不像前几夜气质邪气凶狠之流,正是在学院里意气风发与女孩子谈恋爱的好年纪。
她先问他们送钱给赫巴德的原因,头一家冷冷地应道:“杀人。”
翻了一记白眼,她转向下家,那男孩子有些惊讶,还是老实地回道:“我想要继承权。”
最后一个说:“我要一样东西。”
原来这就是那个可怜的孩子不得不忍耐的真相:肥羊们有事求他帮忙,赫巴德定下规矩,赢牌才能获得援助。
等赫巴德回来,脸色很差,情绪明显糟到极点。小姑娘脑袋一缩,竖起书本遮住自己,埋头用功。只听得牌桌那头,出牌的速度飞快,筹码扔得越来越多,不到一个小时,肥羊们带来的财物全部输光。
过后,主导者更是生气地甩脸子走人,这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
肥羊们不敢掠其锋,悄无声息地走人。奥洛拉跳下椅子,追上去叫住那个要继承人的少年,问他要不要自己努力奋斗争取继承权,道:“我有一个做生意的点子,也许能帮到你,也有可能要赔很多钱。”
少年沉默良久,问道:“什么条件?”
“我希望你到东城雇用工人。”
少年微微颔首,小姑娘很兴奋,滔滔不绝,把开发推广精装版翻山火车的点子说出来:“我觉得它可能会受小孩子的欢迎,我不能确定,因为它的原理其实很简单,你瞧,满大街都是法师。。。”
“只能在特定的地方动?”少年打断她,略微思索,又提出他的个人观点,“最好在平地上就能前进,因为我们要考虑大众售价。最重要的是,你能确定技术已经完善了吗?就我个人而言,我更希望它能飞。”
能让赫巴德接见的都不是简单的人物,对方很快就抓住细节问题详细追问。
“魔法阵的事我不懂的,要是你觉得这点子可行,”奥洛拉的心跳得飞快,她急急地回道,“要不,你和梅森大法师咨询一下细节?”
“好的。”少年优雅而有礼地微微欠身,奥洛拉笑得两眼弯弯,顺原路回去的时候,脚步轻快,谁都瞧得出她的好心情。
“你去陪她玩玩。”赫巴德从里间走出来,淡淡地吩咐道。
少年满腹疑团,以他的家世,这单子玩具生意他还不看在眼里,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这点小成就压根儿拿不上黄金龙骑士家族的台面。
“这是你的机会,”赫巴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屑一顾,“如果你能让她满意,我给你机会报上你的名字。”
少年的眼中绽放出喜悦的光芒,用力弯身行礼:“多谢阁下栽培,衷心祝愿您早日康复。”说完,踩着沉着有力的步子,满心欢喜地为将来奋斗。
过年的时候,圣伽罗夫妇回来了。
他们给小女儿带回大量的礼物,其中最为珍贵最为稀奇的是叫做游行车队的魔法玩具套装。
林东问妹妹:“不喜欢吗?”
奥洛拉拼命摇头,给兄长一个控制器,自己拿一个,叫着去花园里比赛,看谁玩得最好,开得最快。
参加新年家族聚餐的时候,小孩子们抛却前年的锡制玩具兵和骑士剑,人手抱着一节玩具车,满花园地欢叫,横冲直撞。
奥洛拉把火红的车子抱着胸前,头上扎着粉色的蝴蝶结,配着粉白相间的蛋糕裙,瞪着大眼睛,带着羞赧的笑容,右手紧紧拽着母亲的裙角,跟着她走来走去与姑姑姨妈等长辈们家长里短,聚在一起看着花园里的少年们,品头论足。
“林东那孩子越来越出色了。薇薇安,真是好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