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带她去喝茶歇息,然而厅堂之内却早有人在等她了。家主南宫无涯身份贵重,当然不会亲自来见,可流徵与南宫雅之事自锦葵山庄起便闹得纷纷扬扬,江湖之中不少人都知道一二,自然也不能随便派个人来见。
所以流徵猜测,大概是……
“没想到……”
是那个神色严肃,不苟言笑,连身上枯茶色的锦袍都带着一种沉肃之感的男子。
流徵当然记得这个人。
在离开锦葵山庄之前,流徵曾去找南宫颂告别,却没想到正撞上这个人,冷冷丢了一句“他忙得很,没空见你”,就把门给直接关上了。
这是南宫雅的哥哥,南宫世家直系之中排行老大的南宫风。
之前的路上,流徵曾听南宫雅说起,锦葵山庄在她们离开之后出了事,留在山庄里的人都下落不明。此时见南宫风仍是那副老样子,流徵便能大概猜测得出,看来南宫家在当日那场祸事之中,应当是没有什么折损的。
“……你倒真是胆子大,竟然还敢找上门来。”
南宫风又瞥了她一眼,淡淡道。
☆、045。变化
隔了数月再回到家中;南宫雅心中多了几分“物是人非”之感。
听侍从说了南宫家上下安好,南宫雅便安心去了自己往日所住的闺房内,由从小便贴身服侍的丫鬟伺候着梳洗换衣裳;最后;南宫雅站在铜镜前;仔仔细细打量了自己一圈。模样还是原来的模样,装扮亦是原先惯常的装扮;就连周身的气质,举手投足之间的动作,也与往日一般无二。
但……
还是有点什么不大一样了。
就连侍立于两旁的丫鬟也盯着她看了半天。
南宫雅瞥了她们一眼:“有什么不对的吗?”
“没……”性格较为活泼的那个丫头抢着先开口道,“就是觉得小姐好像比以前更好看了。这可绝不是说好听的话逗小姐开心;这可是真真的实话!”
“对对,也说不出具体是哪儿好看;就是觉得……哪儿都好看。”
南宫雅笑着瞪了她们一眼:“就知道瞎说!”
可说她变了的却不止是丫鬟而已。
当南宫雅收拾齐整去见她的二婶南宫夫人时,也遭遇了差不多的境况。南宫夫人坐在正堂里喝茶,见她进来请安,仔细看了看她,点头道:“出落得更好了。看起来你这一趟出门,似乎有不小的变化。”
南宫雅嘻嘻哈哈地凑了过去:“哪儿有什么变化啊,我还不是老样子!二婶婶,我与你说,我认识了一个待我特别特别好的人,她……”
南宫夫人轻咳了两声,倒是打断了南宫雅的半截话,面色也不如之前和缓。
“既然回来了,有些话我就不得不说了。往日我还总说你二叔对你管教太严,私底下什么都依着你的性子,就算你再胡闹再任性,只要你没闹出什么大错来,我都替你遮掩了。可你这次也实在太不像话!一个未嫁的闺阁之女,竟然与人跑了出去!你……”南宫夫人略顿了顿,面色愈加严肃起来,“你知不知道你离家这些日子,你三叔四叔五叔他们几个在外面如何说?传言又有多难听……”
南宫世家上一代的直属嫡系只有两人,一个是南宫雅的爹,一个是南宫雅的二叔南宫无涯,其他血缘近的旁系之中,又有她的三叔,四叔,五叔等几个分支。原本南宫雅的爹作为嫡系长子,是顺理成章地继承了家主之位的,只可惜他一直体弱多病,没过多久就过世了。之后,她的二叔南宫无涯便顺承了家业。
只是南宫家的这一代里,直属嫡系血脉稀薄,旁系坐大,几乎控制了族内的大半事务,那几个三叔,四叔,五叔之类的又一直是极不安分之人,一直虎视眈眈地觊觎着家主之位。
早些年他们便暗地里在族中放谣言,诸多挑拨,一说南宫无涯乃无能平庸之辈,只怕很快就要将南宫世家给毁了,又说南宫雅的爹死得蹊跷,搞不好就是南宫无涯暗地下了黑手,为的是当上家主。后来,等到南宫雅渐渐长大,他们又说南宫无涯别有用心,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不惜利用侄女去与上官家联姻,勾结外人,图谋不轨。
这些年来,南宫无涯一边处理外事,一边暗暗与内对抗,实在辛苦。
南宫雅自然是从小便知道这些的。所以她才装傻充愣,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只求不给她忙得焦头烂额的二叔再添麻烦。
此时听得她二婶这么一说,想都不用想也知道那些话有多难听。
只不过此时的南宫雅已非昨日可比,她对此没有什么太多感觉,反而一脸无所谓道:“他们喜欢说就让他们说去好了,反正过日子的是我,好不好只有我自己知道。二婶婶若是想说什么女孩子家的名声,我的确不怎么在乎了,只是……若我真败坏了南宫家的门风,就求二叔将我逐出家门,从此以后我再有什么事,他们也再扯不到二叔身上来。”
“胡说八道!”
南宫夫人皱着眉斥了一句。
然而她心中却微微纳罕,她说这话之前,原本是有些犹豫的。南宫雅自小聪慧懂事,也正因为“聪慧懂事”,所以很容易胡思乱想,暗地里独自伤心难过。只是这一次非同小可,一向乖巧听话的南宫雅做出了“私奔”的丑事,南宫夫人又觉得必须得要好好“教训”一番才行,这才狠心说了这些出来。谁知……
原本那个虽然外表开朗活泼,但内心谨小慎微,总活在惊恐忧虑之中的丫头,好像真的变了。
南宫夫人在治理家务多年,是个何等厉害之人,眨眼的功夫便猜到了一点,再仔细看南宫雅的眉眼神情,的确是与往日不同了。再想想南宫雅一进门便说什么“认识了一个待我特别特别好的人”,看来外间传闻多半是真的。
想到此处,南宫夫人心里已打定主意,决意先去找素日与南宫雅最为亲近的南宫颂问清楚,便收敛了神色,对南宫雅道:“你连日奔波,既然回来了,就先好好歇息几日,别的话日后再说。”
南宫雅却有些不依,嘟着嘴撒娇道:“婶婶,你还没听我说完呢……”
“男人的事情自然有男人去决断。”南宫夫人不客气地掐断了她的话头,“咱们女子还是少干预为好。”说完也不等南宫雅再反驳,转头指了个丫头:“送小姐回房歇息。”
“是。”
南宫雅存了一肚子的话,到头来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算了!
直接去找流徵,将人带到二婶婶的面前来,看她还能如何推出门外去。南宫雅这么想着,也不等那丫头来送,自己就拎着裙子跑了出去。
南宫夫人在背后看得忍不住叹气。
心是变野了,可这毛毛躁躁的性子却还是一点没变。
可南宫雅却没能找到人。
厅堂内的确有个人,但并非流徵,而是她那个不苟言笑的大哥哥南宫风。照理说这个时辰他应该在练武场指点后辈,今日怎么会如此悠闲地在厅堂里喝茶呢?
平时南宫雅是很怕她这个凶神恶煞的大哥哥的,可此时事关流徵,她踌躇了半天,还是鼓起勇气问了一句:“大哥哥,流徵她……她去哪里了?”
南宫风眉间微动,看了她一眼:“小半个时辰之前就走了。”
“走……了?”南宫雅瞪大眼睛,“你……你把她赶走了?你……”南宫雅“你”了半天,心中气愤至极,但又不敢发作,只好恨恨地转了身,拔腿就要往外跑。
“站住!”南宫风将茶杯一摔,“给我回来!”
南宫雅的确“站住”了,但她却死都不想再“回来”,忿忿地小声道:“你干脆把我也赶走算了……”
南宫风的眉头扭成了麻花。
他终于有些明白,为何之前南宫颂嬉皮笑脸地跟他说什么“女大不中留”的话了。
南宫风冷哼一声,几步走到南宫雅身侧。
“我没有赶走她,只是,她现在还没有资格站在南宫家的地面上与我说话。”
南宫雅半懂不懂,有些莫名地看着南宫风:“什……什么意思?”南宫风却好像在跟她绕圈子,不答反问道:“你可知淮叶城内有我们南宫家多少外门和暗桩?”
南宫雅想了想,道:“大概……二十多处吧。”
“如果她能赢了这些地方的守门人,就自然可以再回来说话。”南宫风淡淡道。
南宫雅听了这话,先是一怔,接着便又要往外跑。
只不过这一回南宫风与她不过一手的距离,于是南宫风一伸手就把她给扯住了。
南宫雅拼命挣扎,但……
徒劳无功。
南宫风也不恼,只是轻飘飘地丢了一句:“这段日子你若敢踏出家门一步,她就算输,一辈子也别想再踏进南宫家。”
南宫雅快要被气哭了!
哪有这么不讲道理的规定!她这个大哥哥简直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但是南宫雅稍稍冷静下来之后,又忍不住想,既然肯让流徵去挑战那些守门人,是不是就代表着她的二叔愿意给流徵机会?当初她之所以义无反顾地偷偷跟上官策云跑路,也就是因为怕她这个二叔想出稀奇古怪的法子来折腾人。只是没想到,最终折腾的对象变成了流徵……
南宫家在淮叶城内布置下的外门和暗桩,她也只是听到她二婶婶无意中提到过几次,至于那些地方到底是怎样的,守门人又有多厉害,她可就一点都不知道了。
流徵……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赢……
南宫雅强自镇定,又问了一句:“那……大哥哥你给了她多长时间?”
听了这问题之后,南宫风的面色却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他略略顿了顿才道:“原本是给了她一个月的时间,不过……”
“不过什么?”
“她说十天。”
十天……
那就是说,流徵很有把握?南宫雅突然有点喜忧参半。
南宫风似乎看出她的心思,又补了一句:“她不是有信心能打败那些人,而是……她说她不能耽搁太久。”
南宫雅傻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
但很显然,南宫风可没南宫夫人那么好的脾性,直接叫了两个侍从过来,将南宫雅押回了她的闺房,并且那两人还守在院门之外,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南宫雅焦虑不安,房前屋后走来走去,将其郁闷和暴躁的情绪传递给了这院子里的每一个人。丫鬟们跟得心惊胆战,却一个都不敢开口劝慰。
走着走着,南宫雅不知不觉将整个院子都踏了一遍,最终还是回到了屋檐下,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了门口的石阶上。
随身伺候的丫鬟见她终于不走了,以为她情绪总算是和缓了,便上前去与她说话。
“小姐,听说你这次出门去了好些地方,我们都羡慕得紧。”
“……”
“上回孙成他们还送了几大包东西来,说是小姐你在什么城里买的,让我们好好收拾起来,小姐要不要现在去看看,查点一下?”
“……”
“对了,那些东西里有一盏特别漂亮的花灯!昨日燕儿姐姐听说小姐要回来,就将那花灯挂起来了!小姐快抬头看看,就挂在这檐下呢……”
花灯……
南宫雅好像突然回魂了一般,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倒是把旁边的丫鬟吓了一跳。
“那灯……在哪里?”
“就……就在上边。小姐……一抬头就能看见啦。”
南宫雅闻言抬头,果真见到檐下挂着那盏灯。
正是她与流徵路过夜昙城的时候,流徵亲手递给她的那一盏——
夜昙花灯。
夜昙城的人说的是……夜昙花灯,赠予有心之人。
廊下此时有微风,吹得那盏灯微微颤动,倒显得更似真花。
南宫雅看得兴起,又想起关于这灯的许多事来。那时她们要离开客栈,流徵说什么也不肯带上这盏灯,她一时气愤,便跟着南宫家的侍从直接走了。然而走出去没几步,她又后悔了,非要跑回来取回这一盏灯不可。
这赠予有心之人的夜昙花灯……
是流徵送给她的。
怎可让它随风而去?
只不过,这件事她一直没有告诉流徵。因为流徵后来因此事而心怀愧疚,亲手制了一支夜昙花钗给她以作补偿。那时,她很怕她要是说出这事来……流徵会将那支花钗又要回去。
现在想想,实在好笑。
“这盏破灯很稀罕吗?看得这么目不转睛的,啧啧。”
身后一声笑打断了南宫雅的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章节名困难户作者已扑街z
两人要分开十天!真的要十天……吗……
当然,十天可以发生很多很多事情!但也可以一句话就过去了……
作者依然还没想好……
也不知道流徵到底能不能赢……
不过,大家应该还记得流徵为什么说她“不能耽搁太久”吧?
☆、046。私会
在南宫雅自小的认知里;最喜欢在她心情愉快的时候泼冷水的,若不是公仪凝;那就一定是南宫颂。
此时听得那声音,根本用不着回头也知道是谁。
所以南宫雅压根就懒得搭理。
可身后的人却仍然笑嘻嘻地凑了过来:“小雅雅;你回来都大半天了;也不来过问我半句;果真是有了情郎就忘了弟弟。你可知道,在锦葵山庄的那一遭真是惊险至极!我差一点点就回不来了!”
南宫雅原本是打定了主意不理他的;可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回了头。不过她还是先板着脸教训了一遍:“南宫颂!既然你自称‘弟弟’,就该记得喊我一声姐姐!”
南宫颂挂着笑脸,无奈地耸了耸肩:“好吧,小……姐姐。”
南宫雅白了他一眼;仔细端详,却见南宫颂比起十多天前果真要憔悴了一些,想着锦葵山庄那一役只怕真的极为惊险,便也不忍心了,只问他:“锦葵山庄那回……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受伤了没?公仪凝怎么样?”
见南宫雅问得仔细,南宫颂也难得正经了起来。
“也没什么,就是被一群怪物围攻……我和大哥与几个相熟之人结伴下山,倒是没遇到什么。只不过,后来我听说锦葵山庄被人灭门,段庄主也被人杀了,唉……好像那群怪物还在山庄里乱翻乱找,也不知是在找什么。”说到这里,南宫颂又顿了顿,才不自然地道,“至于她……”
“她?”南宫雅一挑眉。
“她就算平日厉害些,毕竟是个女子,我走了一半,想到她这次没带什么人出来,又跑回去找了一遍。之后……我与她一路下山,各自受了些轻伤,总算有惊无险。”南宫颂假装没看出南宫雅眼中的嘲弄之意,接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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