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士被踢得退后好几步,再一摸面颊,火辣辣地疼。
“你们是什么人?”
将士怒喝,立时,周围与他一起的人呼啦一下上了前,马车围在中间。
十二本不想惹事,可是素儿已经把这闲事揽在了身上,不管,怕是也走不了了。
于是干脆地道:
“你们当街打骂百姓,我们便是替这妇人出头的!”
“是你!”此时素儿已然跳到那妇人面前蹲到地上,可待抬起她的身子时,却是惊叫出声,“你怎么在这儿?”
她总算明白自己为何要管这档子闲事,原来竟是这女子的声音让她觉出了一丝熟悉。
“我们是七殿下——”素儿突然抬头对着那些将士道:“也就是现在太子殿下的人!”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一块腰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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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觉的母亲1
那是上次催眠了念巧之后从她那儿得到的,一直被带在身上。
也不知道李易是有意还是无意,回宫之后她伤也治了衣服也换了,但这腰牌却一直也没被收回去。
此时正派上用场,但见素儿举起那腰牌,刚刚还耀武扬威的将士一个个儿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耷拉着脑袋。
打人的那个甚至跪了下来——
“姑娘,小的有眼无珠,望您万万不要怪罪。”
他这一跪,女子又抬了头儿,盯盯儿地瞅了他半晌,随即道:
“哦,你不是我儿子。”再摇摇头:“可是我儿子呢?他上哪儿了?”
“姑娘!”将士没理女人,只问向素儿:“姑娘这是要去哪儿?需要保护吗?”
素儿摇摇头:
“我们尊太子的吩咐去办事,这里没你们的事儿了,你们走吧!这妇人我认识,你以后你们见了,不要再为难她。”
“是!”将士高声应着,之后带队离去。
女子看着他们人走了,似还有些留恋,扬了扬手,直过了好久才又道:
“不是我儿子,不是我儿子……”
“婶婶!”素儿轻声唤着妇人,再自地上将其扶起,用手指梳了两下她的乱发,一张清丽的容颜这才又显露出来。
竟是小觉的母亲!
小觉的母亲2
“婶婶!”她再唤了声,“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不回家呢?”
听了她的话,妇人愣愣地将目光投了过来,看了许久,直到素儿以为她再认不出自己时,妇人却突然幽声道:
“你是人是鬼?”
素儿一惊,却也马上反映过来,便抓了她的手道:
“我是人,我当然是人!我没有死!”
“为什么?”妇人突然凄厉地一声撕喊:“为什么你没死?为什么你还活着?”
说着,她的整个儿人竟像是上了发条一般,竟突然蹦了起来,直抓住了素儿的两只肩膀拼命地摇——
“你说!为什么你还活着?为什么小觉就要被人活埋?为什么为什么?”
“婶婶!”素儿也急了,不知道该怎么样去稳定她的情绪,人在这种情况下是最不适宜催眠的。更何况,她也不愿在十二盯盯看着的时候展了那本事。
“婶婶你别急,你听我说。”她只得用力地稳住女子的身子,无奈,发了疯的女人力大无穷,三两下便甩开了素儿的手。
“你为什么不把小觉也带回来啊!你们是一起进去的,你为什么不帮帮他?为什么你还活着,我的小觉却死了?我的小觉最可爱最懂事,为什么他要死,我以后该怎么活?啊——”
妇人自杀
女子惨叫着撕扯着素儿,十二看得频频皱眉,却见素儿并没有挣脱的意思。
就这样任她发泄,直到女子自己都没了力气,素儿这才又重新拉着她,忍着心口的绞痛轻声道:
“干娘,你别哭,没有了小觉还有素儿呢!素儿以后照顾你,好不好?”
女子低头看她,像是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素儿说的话。
之后面带疑惑,久久不答。
素儿干脆拉了她往马车处走去,同时道:
“咱们上车!”再耸耸肩,“虽然我也不知道这马车要行到哪里,虽然我也不知道今后的生活要怎么过。但是还好遇见了你,至少有了你,我便有了份责任。这是我该做的,你就当为了小觉,也要好……哎!”
一个没留神,女子速度奇快,竟是趁着素儿不注意的工夫,一头撞向马车边沿的尖角处。
只听得“砰”地一声,马都被撞得偏两步,只一瞬间,一个大血窟窿便现在了女子的额头上,腥红的血液流了满脸。
“干娘!”素儿大惊急忙也跟着她下滑的身子蹲了下去,“干娘你这是干什么呀?”
一种恐惧的感觉只一下便自素儿的心头蔓延开来,这好不容易又得来的一丝希望怎么就这样快的又要离开?
是她的命运就该如此吗?
你要我怎么能忘
“干娘啊!”素儿一边扶她,一边冲着十二急声道:“快,撕些布条来!”
十二依言,正准备往衣袍上撕,却见那女子突然急喘了两下,一只手无意识地往上挥着,忽然嘴角就泛了笑。再看向自己,幽幽地道:
“儿子……”
之后,再无了声息。
素儿傻了,呆呆地看着自己臂弯中的人,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
倒还是十二上了前,自伸手往她的鼻下一探,再对素儿道:
“她去了!”
有那么一瞬间,素儿只觉得她的整个儿人都像是被人抽空了一样,是那么的累那么的累。
抬头看向十二,轻吐出声,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着自己。
她道:
“为什么要让我这么苦呢?为什么不能让我过得好一点?”
十二倒也痛快,却是道:
“其实你若留在那个太子身边,应该会过得好。我看得出,他不会杀你。”
“李易吗?”素儿苦笑摇头,“也许吧!可是你明不明白,在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们都再回不到从前了……或许,也没有从前。只是我的身上背负了太多太多我本不愿去背负的东西,与那座皇宫息息相关,也与李易息息相关。你让我怎么可能忘掉那些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你让我怎么可能忘掉那天在孝陵的李易是那般绝情地喊了一声……‘葬’?”
绝望
一种叫做绝望的东西是这样深刻地爬上了素儿的脸,十二想要出言安慰,却又听着她再开口道:
“老天是要让我这一生去偿还前世欠下的债吗?是因为我杀戮太重,要我今生血债血还吗?可是为什么不找上我?为什么要是那些无辜的生命?”
“凤素儿!”十二怒了,他是第一次这样严肃地叫她的名字,“凤素儿!”他道:“你站起来!不要像一个弱者那样感天悲地!你的拼劲儿呢?你的凶狠呢?凤素儿,比起来,我更希望看到那样的你!”
素儿无神地抬头,什么拼劲儿?她不要拼,再也不想拼了。
可是……
看了看身旁这已没了呼吸的女子,无妄的眼又缓缓闭了又张。
她心中有恨,可却无从报起。
再想想,如果可以,倒还是血战杀场来得痛快。
“走吧!”她站起身,费力地拉着妇人的尸体。
十二上前帮忙,问她:
“这要怎么处理?”
素儿想了想,
“总要入土为安的好。我记得她说过她的丈夫生了重病,可是不知道家在哪!不过想来,她这样疯疯癫癫地跑了出来,怕是那病重的人可能也不在了吧?”
“好!”十二点点头,“那出城吧!好歹埋了。”
入土是安
马车一路东行,到了城门处,还是那块腰牌帮了他们。
出来之后,素儿将那腰牌由回袖里。
她想,也许这一辈子,也不会再用到了。
再行了两里地,十二缓缓将车停住,然后打起车帘来,冲着里面道:
“就这儿吧!”
素儿跳出车,十二到里面将女子的尸体抱了下来。
在一颗最粗壮的大树下,予她入土是安!
“干娘!”素儿跪到那坟头前,一声干娘叫得心甘情愿。“素儿在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亲人了,你是最后一个……”说着话儿,扭头望向东耀城的方向,良久之后,却是自语道:“这个安平国从此与我凤素儿势不两力,我倾尽毕生之力也要讨回这笔血债!”
“你这丫头还真是让人操心。”十二不喜这样的气氛,急转了话题。“我跟四哥一直在临城等你,这几天,东耀城我进来了两次,可都没找到你。直到昨儿听说安平太子入葬的时候太子妃出现了,这才知道你又进了宫。我说你这胆子也太大了!”
素儿扭头看他,想了想,问道:
“你怎么会在宫里?”
适才一连串的事件让她没有机会去想这个问题,如今空了下来,再回想去,似是有些太巧了点儿。
四哥还在等着我们呢
“我是来救人的!”十二说得理所当然。
“救我?”素儿一愣,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她的心头,正有一丝暖意泛了起来。“为……为什么要救我?”
这话问得有些小心翼翼,像是怕他给的答案会让自己失望一般。
然而,十二却并没有回答。只是自顾地站起身,拉了她一把——
“走吧!”转身就往马车处行去。
素儿一愣,下意识地问道:
“走?往哪儿走?”
十二也愣了,“什么往哪儿走?当然是跟我走,四哥还在等着我们呢!”
只一句话,素儿突然就又有了希望。
就好像是天空突然放晴那般,阳光拼了命的挤出云层,想要温暖人间。
虽然之前的几天过得是那么那么的黑暗,虽然之前的几天让她更深刻地体会了相信与欺骗。
但是她却仍然选择再信一次,这一次,她相信跟着十二和夏候策一起,她的人生真的可是是另外一番模样。
哪怕……哪怕她还不知道这两兄弟到底是谁。
……
拒绝了回到车里休息的提议,素儿与十二并肩坐在车前,一起策马飞驰。
这条路向东,直至天明的时候终于再到了一座城前。
素儿抬头望去那高高的城墙,“齐越城”三个字高书在上,虽然还是在安平的国土,但至少,这里已经没有了东耀城那般的压抑,以及……以及那股子甚入了肌肤的血腥。
隐府
十二的马车直停到了一户大宅院门前。
素儿瞅着那门口的匾额上写着的“隐府”两个字,不由得一阵奇怪。
“这是你们的家么?可是为什么写着隐府?你们不是姓夏候的?”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嘴,看了他半晌,才又恍然点头:“哦,是骗我的,你们根本不姓夏候。”
她眼里的那抹失望没有躲得过十二,只是十二不明白,别说他们没骗,就算是骗了,出门在外隐姓埋名,这又有什么错?
他当然不明白,现在的素儿,再经不起任何的欺骗。她已将自己的神经绷到最紧,再扯一扯,就要断了。
这时府门大开,一个看上去五十出头的老爷子从里头踱步而出。
看到停在门前的马车,先是一愣,之后不由得大拍额头,同时冲着十二道:
“真是!真是!你们兄弟还真是心有灵犀,四少爷刚与我说怕是你快回来了,这不,刚打开门,这人就在眼前了。”
“哈哈~”十二一声大笑,自从车上跳了下来,冲着那人抱拳道:“隐老爷子,咱们兄弟借宿在这儿,还要你亲自出来给我看着门儿,可真是麻烦你了!”
“哎!”老头儿大手一挥,“说的什么话!这不就是见外了么!你们是稀客,到了我这一亩三分地儿,还跟我客气什么!快进屋儿快进——哎?”
隐老
说着话儿,老头儿将目光投向还坐在马车上愣神儿的素儿,然后道:
“这位姑娘是……”
“哦!”十二方才想起,赶紧上前拉了素儿下车,再推到老头儿面前道:“这就是我四哥要等的人喽!”之后再冲着几个扬了扬手,“快,咱们进院儿再说!”
几人这才走进院子,身后即刻有家丁再将府门关严。
十二这才得以将素儿正式引见给那老者——
“隐老!凤素儿!你该听说过吧!”
“啊?”老头儿一愣,嘴巴大张了开,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丫头,半晌,才颤颤地道:“凤扬平的小女儿?”
素儿这才知道自己的爹爹叫凤扬平,心里暗自记下,然后冲着隐老点了点头:
“是我!”
“呼!”隐老长出了一口气,再指了十二道:“你们兄弟还直是不来则已,一来就惹事。”再扭头看看素儿,不住地摇头。“你这孩子刚生下来时我见过,那时候我去喝满月酒,你老子着实敲了我一大笔贺礼。唉!命运无常啊!”
素儿不知道这隐老是什么人,但看起来,她与凤家,还有夏候策兄弟都是交情不浅的。
人就是奇怪,只几句话的工夫,素儿便喜欢上这个爽朗的老头儿。又因为他提起凤家时的语气,而对其生出了些许的亲切。
又见夏候策1
几人寒暄一番,隐老便自行离去。
十二七拐八拐地把素儿带到了一个极隐蔽的院落,一路上见素儿心生奇怪,这才又解释道:
“你说咱兄弟骗你,可我跟你说,你可错怪死我四哥了。咱们确是姓夏候的的,这隐老是朋友,我们在这儿是借宿而已。”
素儿也早明白了究竟,本就有些暗自埋怨自己总是把事情想得那般黑暗,眼下让十二这么一说,更是羞愧了。
十二看出她的窘相,也不再穷追猛打,只是道:
“小小年纪,你这么活着可真累。”
素儿无语。
小小年纪?
他又怎能知道,她哪里是小小年纪啊……
刚绕过一条回廊,半个月亮门内的院子便现到了眼前。
素儿突地住了脚,任十二拉了她两把,都不肯再往前走去。
十二正奇怪间,却听得院子里有人沉声道:
“终于知道回来了。”
话语中带了略许的责备,却让素儿觉得那般的窝心。
恍然又回到了那个刚刚活过来的晚上,她杀了太子,然后这个人就从屋梁上飘然而至。
薄唇冷面,却又坚毅得令人心动。
于是,他们并肩迎敌,杀出重围之后的她,却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