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日,素儿就这样赤着脚站在冰凉的地面。
白皙的双脚已经冻得通红,可她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一样,只是不停地问着他们:
“你们快点带我去找他啊!”
“郡主!”老六一跺脚,“郡主!是策王爷把您追回来的,慕王已经回天都了!”
“什么?”素儿不敢质信,她清楚地记得那一刻自己是豁出去了所有准备要跟着夏候慕远走高飞的。
那一刻,她甚至忘记了这几千天贤军,甚至忘了李易。
就一心地想要跟着他逃开这纷争,去试试神仙的日子。
然而,只是一梦间,现实便将一切美好统统打破。
素儿的泪簌簌地流,推开了老六与孙平,猛地跑向军营门前。
披散在脑后的长发被风吹着,散得像个仙女。
“夏候慕!”她绝望般地大喊,对着那道门,冲向天都城的方向——“夏候慕你个大骗子!夏候慕你骗我!你骗我!呜——”
终于哭倒在地,打开了上前来扶的将士,仍是一声声地在喊着:
“夏候慕,你怎么可以骗我?神仙是不可以说谎的,你怎么可以骗我啊!夏候慕你个大骗子——”
哭喊间,鼓乐声更大了,渐渐的,便到了眼前到了耳边。
扬着泪眼,看去前方朦胧的一片喜色。
但见一只喜轿被四人抬着,轿旁的喜婆笑得满口牙齿都露在外面。
对方显然也没有想到新人进门,却撞了这一幅画面。
那喜娘眼珠一转,一下子就按着她一惯的想法给素儿这行为定了性。
只瞧她扭捏向前,在距素儿三步远的地方站住,然后左手往腰间一支,另一只拿着帕子的手不客气地向前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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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王大婚
“您是王爷的哪位小妾吧?啧啧啧!真不像个样子!就算失了宠,可也不至于堵在大门口儿挡了新娘子的路啊?快起来快起来,误了吉时,你担待得起么?”
说着话儿,竟要动手去拉扯素儿。
素儿只盯盯地看着前面,满脑子全都是夏候慕的离开,全是那个飘飘若仙之人,根本没有听到那喜婆都说了些什么。
可是随后跑过来的老六和孙平不干了,这喜婆不但出言不逊,眼下竟还要与素儿动手。
两个壮汉气得跨步上前,墙一样的将素儿挡住。
老六不由纷说,拎了喜婆的领子直将人提起,再举臂——
紧接着,“扑通”一声摔到地上。
“啊!”喜婆惨叫一声,一口大牙撞到了地上的石头,嗑得满嘴是血。
“我天贤的素宁郡主,岂容你辱骂?”
喜婆万万没想到这个披头散发鞋也没穿疯子一样的女人,居然是郡主。
吓得赶紧跪到地上,也顾不得满口的血,一个劲儿地磕头陪不是。
素儿这才回过神来,脸上还挂着泪,盯盯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幕,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愣神儿间,念巧从营里跑了过来,看见这边的情况,气得一跺脚——
“素素!”上前去一把将其从地上拽起,“你干什么呀你?那夏候策有什么好,不就娶了个女人嘛!他爱娶谁娶谁去,收拾收拾,跟我回安平!”
“她哪儿都不能去!”冷冷的一个声音自军营里传来。
众人回头,但见一身红袍的夏候策正踱步而来,俨然一个新郎官儿的模样。
素儿扯了扯嘴角,再看看已经抬进门的轿子,笑得有些无力。
“你大婚啊!呵呵~”指了指他身上的红袍,“这身衣服我穿过两次,都被你瞧见。可我还是头一回看到你穿。”
“素儿……”夏候策行至她面前,停住脚时,手也抬起,像是想要往她的发上抚一抚。
孙平的话
然,手还是在碰到她之前停了下来,随即化了一声长叹。
“对不起。”
“我知道。”素儿苦笑,“你不用说,我也不想听。”
“那你……”指了指她这一身打扮,再瞧了瞧她脸上的泪,夏候策一阵茫然过后,却又大悟。“是为了他?”
素儿没答,却是抓住了他的衣袖苦苦哀求——
“夏候策我求求你,看在咱们这些年的情份上,求你帮我找找他好不好?”
男人没有搭话,只盯盯地看着她,良久……
手一挣,袖子从她手中脱开。
面前的男人已然恢复了冷色,再不向她看去一眼。
眼睁睁地看着他将新娘牵出花轿,经过自己身边时,有风吹过,素儿看到的,正是心怡那张熟悉的面孔。
“心……”想要出口去叫,却又在关键时刻止住了自己的情绪。
脑子里头开始飞速地运转,开始在想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只可惜,想了三天,她还是没能想出个究竟来。
对于几天前的那个晚上的事,全营的将士都选择了闭口不提。
就连念巧也只是在偶尔的时候劝她与之回到安平,却从来不提夏候慕。
就好像那个人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就好像自己本就应该在这里,而从未曾想过要离去。
到了第四天头上,是孙平进了她的帐内,送了一壶酒,然后道:
“郡主,您别这样儿。若是想走,咱们兄弟护着你便是,何苦留在这里受委屈!”
素儿抬头,看了看孙平,接了那坛酒往嘴里送了一口,之后道:
“护着我?我之所以不再闹着离开,就是为了将你们安全地护回天都。总要看着你们平安无事才好!”
“郡主!”孙平冲到她面前,“您还看不明白吗?眼下时局动荡,策王爷为了得到皇位已经疯了!那个新娘,听说三天回娘家门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就进了宫,再回来时,竟带了皇家的天印子回来!你说这事儿怪不怪?”
再等等
“天子印?”素儿皱眉,“心怡怎么会进宫?她又怎么得到的天子印?”
突然觉得那天晚上夏候慕好像是带了许多秘密而来,可她却没有机会问。
心怡是蒹葭阁的人,嫁到这里,弄不好这事情夏候慕也有份。
“郡主啊!”孙平有些急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管他印不印的!咱们这些兄弟心里都明白,策王容不了咱们,而郡主你……怕也护不了咱们多久。我跟兄弟们都已经商量好了,只要郡主你一声令下,是刀山是火海,咱都跟你闯出去!哪怕最后一剩一个人,或者一个都不剩,至少咱也拼过一回,值了!”
素儿有些发愣,这样的豪言壮语是很容易令人感动,但是感动之余,她却不能跟着他们一起头脑发热。
“孙平!”她指了指身旁的椅子,“你坐下!听我说,现在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夏候策虽然贪那皇位,但还不至于手段如此刚烈。把你们送回天贤是我的志愿,只要有一点点的希望,我都会尽最大的努力。我凤素儿不可能为了自己的感情,而让你们几千人都跟着赔上性命。”
“咱们不怕死!”孙平很坚决,“郡主,若是没有你,咱们恐怕早就死了!要是没有你,神武军早就把咱们给吃了!”
“我已经救了!就得救到底!”素儿目光坚定,“听我的,再等等!”
……
再等等!
她却没想到,再等来的,却是第二天清早,夏候策对她的一个请求。
多年以后素儿总是会想,为什么原本相爱的两个人,会一步一步走到如此决裂的境地?
那日,初晨刚露,素儿掀了帐帘的时候,正好看到心怡在丫环的伴陪下将一碗清粥送到夏候策的帐门前。
也听不清她与那守门的将士说了什么,好像是周旋了许久,却仍不得入内。
无奈,将碗递给丫头,身形单薄的女子慢慢转回身,又往来时的路上走回。
心怡的下场
她们的营帐离得并不远,当初是夏候策为了照顾素儿,特地将两人的营帐扎得近了些。
走回来时,一眼看到正挑帘相望的素儿,心怡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却终于化了一声长叹。
素儿也不知道该怎么样与之搭话,曾经她救过她,两人又常常在蒹葭阁见面。虽说不上是知己好友,但却也极相熟的。
可是事世就是这样难料,明明很相熟的两个人,却是因为这样而变得形同陌路。
念巧走上前,不客气地将帘子放下,再将素儿拉回到屋内。
“别看了!”丫环摇头,“有什么好看的,听说策王爷头三天对她特别好,可自从那枚天子印到手之后,就再不理不睬了。就连夜里都是一个人睡在议事帐里。”
素儿耸耸肩,又想到了那个至今还住在策王府里的女人。
这几年夏候策不在天都,皇帝又重病,那个女人自然也就成了摆设。
只不过因为有了孩子,又被许了侧妃的地位,这才不至于太过清苦。
算起来,那孩子也能满院子跑了。
“心怡到底跟那天子印有什么关系?”转头看向念巧,“你知道,告诉我!”
心怡也不瞒,干脆地道:
“心怡是成妃娘娘流落在外的孩子,那枚印一直被成妃藏着,就是想日后能找一个可依靠之人送出去。现在心怡嫁了策王,听说是如妃帮着她认了女儿。成妃觉得策王是自己的女婿,总可以相信吧!这才把天子印巴巴的给了心怡。”
“这……”素儿突然想笑,“这成妃怎么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该傻的时候不傻呢?”
真是,后宫的女人啊!斗来斗去,终是没有一个落得个好!
“禀郡主!”帐外有将士声音传来。
“什么事!”念巧出声寻问。
那将士再道:
“策王爷请郡主到议事帐去,说是有事商量!”
两人对望一眼,谁都不明白夏候策这时候叫她过去干什么。
不情之请
自打心怡进门之后,两人就再也未曾碰过面,都选择了彼此回避。
现在,这份回避要被打破了,素儿却总觉得这就像是一张已经拉满了的弓,到了放弦的时候。
“他该不会又要娶你吧?”念巧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却听得素儿失笑。
她摇头:
“怎么会!事到如今,他怎么还会娶我!除非……”沉下脸,“除非是成心的羞辱。”
她与夏候策相识多年,太了解彼此。
他们都知道,事情演变至今,已经再也没有收场的余地。
车到山前,无路!
……
议事帐里只坐得夏候策一人,素儿进去时,他正对着那枚天子印发呆。
见人来,缓缓抬头,那一瞬间的眼神似又回到了多年以前,满含着怜惜。
自找了张椅子坐下,素儿微皱了眉,不语。
夏候策有些无奈,轻叹了一声,道:
“是从什么时候起,我们之间竟变成了这样呢?”
她摇头,若是他不知,那她便也没什么可说的。
“素儿,你知道的,不论怎样,你在我心里的份量从来都未曾改变过。”
她还是摇头,那又能怎样呢?
“素儿,很多事情,做了,我便承认!但也只是想要登上顶峰,从此给自己也给你一个无人能欺的地位!”
“直说吧!”她轻吐出声,“咱们之间,不需要铺垫什么。”
她这话很直接,生生将夏候策满腹之言统统压了回去。
他还是叹气,这一次,是她误解他了。
确实是有不情之请,但是那些话,却也实实在在都是肺腑之言。
只有登得最高,才能够把她保护得最好,他一直是这样想的。
“我求你……”夏候策开言,“帮我去偷来一样东西!”
素儿挑眉,
“什么东西?”
“李易手中的传国玉玺!”
她霍然起身,怎也没想到夏候策竟提了这么一个荒唐的要求。
可是再一转念,却是忍不住大笑三声,随即道:
“夏候策,你这算盘打得不错,但是你忘了么?那枚传国玉玺已经让李易给了元京的糊涂皇帝,不在安平了!”
那个皇位,非要不可
“还来得及!”没有顾及素儿的反映,夏候策只是陈述着一个事实——“我已派人打听清楚,当初李易差人送到元京去的,只是一纸加盖了印信的手书。允诺要将那传国玉玺在元京皇帝六十大寿的时候亲自送到他国去!现在算算,距那元京皇帝大寿,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你若是马上动身,时间还来得及!”
话毕,帐内现了一阵沉默。
素儿只是瞪大了眼,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的看着他,许久许久。
之后,再缓缓摇头。
“你不信?”夏候策看向她,“这消息是真的。”
“我信!”她叹一声,“我只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你竟然变成了这样?我们之间竟然除了利用与欺骗,再寻不到其它。你还是夏候策吗?还是那个为我挡过一箭之后依然生死不弃的夏候策吗?”
一声声质疑,好像回忆录一般,从头至尾掀翻了两人的记忆。
最初,总是美好的。
可是又有多少美好,能够永远只停在最初呢?
夏候策闭目仰天,不多时,再将思绪拉回。
其实,有很多时候他也怀念三年多以前的时光。
那时候这个丫头是他心中全部的念想,就算也想得皇位,但却从来也不曾将她的利益与安危抛之脑后。
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执着地只要那皇位,而一次一次如此伤害于她?
“素儿……”终于再与之对视,想要抱抱她,却发现,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
“素儿……”再叫一声,心口开始扭痛。“那个皇位,我非要不可。我叫了二十几年的父皇、尊敬了二十几年的父皇,到头来,却是夺我母,又逼我杀了生父。我若不要了他的皇位……终生难安!”
……
踉跄走出议事帐时,素儿的面色从未有这样的惨白过。
就连帐门口的将士都忍不住想要去扶,却又被她一把推开。
素儿的决定1
出门之前,她是点了头的。
她还说:
“好!我去安平,给你把那传国玉玺带回来!”
其实,夏候策的改变无需多问,她是知道的。
那一年慎妃的死,那一年阿海的亡,那一年,皇帝、她、夏候策三人的互相允诺。
他们,终于还是将自己亲手划进了一个圈套。
而这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