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儿摇头,坦诚地道:
“不知道!”
话刚出口,但见天贤大军的后面突然有一支队伍闯入。
众人紧张地扬起刀剑,正准备将那带队之人拦截,却忽听得素儿的声音急速扬起——
“别动!”
将士们停了刀枪,那领头闯军之人也勒马站于原地。
两人遥遥相望,渐渐地,将士们实识务般让了一条小路出来。
看着眼前这个又染了一身血的女子,李易只觉得就像是有人在拿着利器一下一下地敲击着自己的心肺。
那么的疼!
六年了,打从凤素儿六年前进了天贤皇宫以来,他便悄悄地在天贤国内安插了自己的势力。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
如今,没有人知道,天贤国内,他李易的势力已经不比那十万神武军弱去多少。
这样做,不为别的,不为抢权夺势,更不为侵占国土。
只是为了凤素儿。
只是为了有一天在她四面楚歌的时候能够给其一个强势的依靠。
就像夏候慕给了她蒹葭阁的玉牌时所想的那样,李易也希望这支兵马一辈子也派不上用途。
他要的,只是她的平安,和快乐。
“死丫头!”虽心疼,但似乎是习惯性地,他张口就轻骂去——“就知道给我找麻烦。”
圣旨到
素儿唇齿动了动,却没有言语。
“傻站着干什么?”李易有些气,“赶紧过来,跟我走!”
这边正说话间,另一头的周寻眼见大军压境,他自知不敌,正在与将士小声商议着对策。
却又在这时,听闻不远处一个尖锐的声音猛然扬起,刺破了喧闹的夜空——
“圣旨到!”
圣旨到?
几乎是所有人的心中都发出了同样的质疑。
寻声望去,只见一辆马车正自天都城的方向急驰而来,一直顺着由李易开出的那路小路冲到了两军阵前。
跟在那马车后面的,竟是数不清也望不尽的禁军长龙。
一个太监匆匆忙忙地从马车里头钻了出来,一路颠簸,折腾得他的帽子都歪到了一边,样子看起来滑稽至极。
然,已经没有人再去对他品头论足。
只见那太监右手高举,一张圣旨被其拿在手中,同时高喝——
“神武军众将听旨!”
一句话,神武大军悉数下马,纷纷跪于地面。
周寻一人上前,跪地听旨。
李易骑在马上未动,素儿也没有行跪拜之礼。
太监瞅了瞅,也没追究,自将手中圣旨一扬,尖着嗓子念了开去。
“奉大行皇帝召,神武军将士平乱有功,接旨之日起立即拔营回城,御前听封,不得有误!钦此!”
众将机械性地应着——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寻接过圣旨,起身之后这才猛然觉醒。
一把上前抓了那个传旨的太监,急问道:
“你刚刚说什么?大行皇帝?”
太监认真地点头:
“回将军,先皇于昨日凌晨驾崩,如今新皇正准备登基大典。这道圣旨是先皇临终前的手书,说神武军是我天贤的根本,请将军务必带着将士们回归故土。”
“先皇驾崩?”素儿也是大惊,不解地望向那太监,“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
新帝是谁
太监一恭身,又听得素儿与那周寻同时开口问道——
“新帝是谁?”
“睿王殿下!”
嘶!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互相之间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忘记了就在刚刚还准备刀剑相向。
此时的人们心里头都不约而同地思索着一个念头——
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
新帝是与之有着深仇大恨的睿王,他们真的要奉旨回京吗?
回去,很有可能就是死路一条。
可是不回……
望向随着那太监而来的大批禁军,人们都明白。就算他们现在能够拼得出去,但是以后呢?
能躲得过一辈子吗?
“将军!”那太监再上前一步,“请将军不要多疑!睿王殿下说了,只要将军带着神武将士回了天都,过往的一切全都不予追究!从今往后神武大军仍旧是我天贤的第一神营!”
这一番话说得周寻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什么叫不予追究?
应该是他们去跟那睿王殿下去追究不是吗?
难不成这人一旦得了势,本末便可如此轻易地就倒置过来?
大军足足僵在原地有一柱香的时间,到还是素儿最先打破了沉默。
只见其向周寻缓步而去,到了近前时,轻轻启口,道:
“接旨,回京!这是你们最好的选择。”
周寻扭头看她,一时间不知道这个女子的话究竟该不该听。
“回京吧!我总不会害了你们。”素儿的话有些无奈,更带了无限的疲惫。“事情该了的都已经了了,去过你们熟悉的生活吧!不要再此继续纠缠下去!”
一番话,有耳朵尖的将士听了去,狠狠地点头。
周寻思索半晌,终于长叹一声——
“罢了!”继而转过身对着那一万神武将士,“兄弟们!随我回天都!”
一声令下,神武大军缓缓开动。
渐渐地隐入了禁卫军的队伍之中,随之向天都的方向行进了去。
不要带走我的慕
有禁卫军的人上了前来,将夏候策与夏候夜的尸体抬上了马车,正又准备去抬夏候慕。
素儿猛地冲上前去,将那闭了眼的若仙之人紧紧护在怀中——
“你们别动!”她苦苦哀求,“不要带走我的慕!”
将士有些尴尬,那太监见状不由得轻叹一声,随即上得前来:
“郡主!”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一个美得疑为天人,一个淡得就像天上神仙。太监轻声道:“郡主,也有口谕给您!是太后娘娘的!太后娘娘病重,请您回宫见最后一面。”
“不行!”突然开声之人是李易。听闻其命素儿回宫,李易猛然冲到她身前,“不能回去!”
“这……”太监瞅了瞅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李易。”素儿拉了拉他的衣袖,“我回去!”
“为什么?”李易不解,“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你怎么还巴巴的要跟着回去?”
他从来也没有这样失态过,从小到大,哪怕是天真的翻了,怕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但是现在不行,不,是遇到了素儿之后,很多事情就已经悄然改变了。
“我知道。”素儿话语冷静,却没有放开抱着夏候慕的手。“我得回去,至少也得送他回家。他是天贤皇子,理应按着皇家仪式好好安葬。我总不能将他就埋在荒山野岭,那样我会一生不安的。”
话已至此,李易再不好多说。
心头隐隐作痛,却仍是恨不得将素儿的苦再承担一些。
“夏候慕……”她低下头,轻轻地道:“夏候慕,我……带你回家……”
晃晃悠悠地就要起身,无奈,脚下刚用力,两条腿却怎也不听使唤,忽地一下便又重新跪回地面。
眩晕接踵而来,眼前瞬间变得一片黑暗。
下一刻,整个儿人拥着夏候慕一同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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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文还没完呢,下午的最后一章不是大结局。今天晚上还会有……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爱上夏候慕吗
李易一步上前,赶在她接触地面的最后一刻将其托住。
平生头一次,他的手臂止不住地颤抖。
“好吧!”他说,“好吧!你送他,那,我便送你。”
……
对于李易的那一伙伏兵,禁卫军很实时务地选择了不闻不问。
皇家出了这么多事,他们只管做好主子交待的事便好。
李易将孙平带领的天贤军安排到自己的队伍当中,目送他们隐于夜色。
但他知道,他的人不会走远,一旦他自己或是素儿发生任何危险,那些人便会将整座天都城都踏成血色!
……
三日后,大行皇帝入殓。
夏候策、夏候慕、夏候夜三人皆按皇子仪典下葬。
素儿着了一身纯白衣裙眼睁睁地看着地宫缓缓闭合,“轰隆”一声,也关了上她在心中为那个飘飘若仙的男子打开的一扇门。
李易伴在她身边,静静地,一声不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的人已然不在,有守陵的将士向她们这边望来,也被李易以手势打发了去。
人人都知这是素宁郡主,人人都知她是策王爷未过门的媳妇儿。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此时此刻,她所祭奠的,是皇家第九个儿子。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爱上夏候慕吗?”她终于轻声开口,声音微弱得几乎让人听不真切。
但李易还是听到了,他的满副心思都在她的身上。
别说她开口说话,就是她的发稍被风吹起了一点,都被其看在眼里。
“知道。”他亦轻声做答。“你的心思,我总是知道的。”
“不!”素儿倔强地摇头,“你不知道。”她缓缓回头,望向李易的眼里满含着痛苦。是那种让人看了,会钻心的痛。“李易,你不知道!你根本不会明白我的从前是过着怎么样的生活!你更不明白,我有多想多想摆脱权力的中心,有多想让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素儿的心里话
李易就这样望着她,不插话,只等她的诉说。
虽然,他认识她的时候她还很小。
虽然,他是真的不明白一个十岁的孩子能有多么可怕的从前。
虽然,他更不知道那个从前与权力的中心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李易!”她的声音悠悠扬扬,再没了上阵杀敌时的那股气势。
如今的凤素儿,只是一个女人。
“李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告诉你,我曾经活在一个国家的权利中心。那里到处都充斥着怀疑、紧张、残忍和死亡。我与很多人一起服务于同一个组织,被那组织洗脑、催眠,甚至他们竟将一枚炸弹放到我的脑袋里。我们为那个组织出生入死,我们不能犯错,一旦犯错,唯一的结果,就只有死亡。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也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也可以摆脱那种生活而重新活过。”
素儿转过身来,幽幽地望向眼前的男子,一脸的无奈。
“后来,我竟真的就有了一个重来的生命。你不知道,我该有多么的庆幸,我该多么的想要珍惜。我拼了命的想要让自己去过另外一种完全不同于以往的生活,你知道吗?在天贤皇宫伴着老太后的那几年,我幸福得随时都可以死掉。没有人愿意出入刀山火海,没有人愿意一辈子险恶交加。平静和安逸,我比任何人都想得到。”
流泪了,她没去擦,就让那泪迎风而散,好像只有这样才更加真实。
“我狠透了权力的中心,我也怕透了权力的中心。当我知道夏候策一心只想登上那个九五之位时,你不知道我有多恐惧。我爱了上了慕,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可以给我云淡风轻的生活,我羡慕他的洒脱和飘逸,我向往一个与世无争的桃源。谁也不会明白,我宁愿随他隐居深山男耕女织,也不愿跟着你和夏候策其中一人称皇拜后。”
生命的缺失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敞开心扉,虽然有些话语李易听得糊涂,但却还是能够明白,这个女子,她要的不是富贵荣华,而是抛开凡尘隐隐于世。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六年的时间不管自己如何努力,她始终还是没能站到他的身边。
说起来,他到底还是不如那夏候慕。
那是一个真正可以放弃一切凡尘的皇子,世间尽此一个,再无他人。
而他李易……做不到。
“跟我回安平吧!”他终究还是这一句话,六年了,到头来,却还是这一句。
“好!”这一次,素儿认真地点了头。“既然怎样也逃不出命运的掌控,那我就不逃。只是……”回头望去葬着夏候慕的地宫,顶着汹涌而出的泪,拼命地想让自己的声音能够清楚一些。她道:“李易——”转回身,抬起手抚上了自己的心口,“从此以后,我的生命里将永远都有一处缺失!”
“不怕!”他亦上前一步,将她的手紧紧握住,那么的坚定。“不怕,我会倾尽毕力之力去将它弥补。”
……
终于还是有禁卫军来请素儿回宫。
天贤的皇宫里,太后病危。
临死之前,满含怨恨地将素儿盯看了许久。
“你杀了哀家两个孙儿……”老太太话音微弱,却仍带着些许的霸气。
素儿跪到她的病榻前,也不辨,点点头,认了这个罪行。
“唉……”又是一声长叹,“可是哀家也不怪你,这都是命!谁让他们生在皇家,谁让他们……唉!”
最后一声唉,随即,目光落于站在床榻一头的新帝脸上。
夏候睿赶紧往前一步,恭身道:
“皇祖母!”
“睿儿呀……答应哀家,放素宁郡主离去!”
“皇祖母,她——”
“哀家还没死,你就不听哀家的话了么!”老太太突然之间将声音放大,“还要有多少杀戮你们才会停止?才会停止?”
离开天贤
“孙儿,遵命!”
终于,老太太安然闭眼。
素儿郑重地三个响头磕去,自此离开天贤,离开了生活六年多的这片土地。
……
终于回了安平,她却并没有跟着李易入了皇宫,而是住进了李易在东耀城外的那座东海院别院。
她取了夏候慕送给他的那块玉牌,在东海院儿的后山给他立了一个衣冠冢。
又在他的旁边立了十二的牌位。
虽说十二的死绝对是她无意所致,但那还是她犯下的错。
那个错,恐怕是终其一生,都无法释怀。
平日里,总会抽出两个时辰去那坟前坐坐。
与他们说说前世,说说后世。
说说记忆里的高楼大厦,也说说皇宫里的金砖玉瓦。
然,素儿最常说的一句话,却是——
“这一世,究竟是谁欠了谁?又是谁负了谁呢?”
……
一转间,新年已至。
很意外地,李易并没有留在皇宫里头陪着皇帝守岁。
看到念巧在东海院儿准备了一满满一桌儿的酒菜时,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