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芙蓉却只是淡淡的,“我从前确实小心眼嫉妒过她,但都过去了。”
刘氏听她这么说,却反而更加忧心,“女儿,”她握住了潘芙蓉的手,“娘知道你心比天高,但你而今嫁进皇家,又深得皇上宠爱,就该知足了。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找一个会疼自己的男人。”
潘芙蓉笑着反驳,云淡风轻,“可是父亲愈是疼爱娘亲,那一位就愈是打压娘亲。”
潘芙蓉口中的“那一位”,自是潘作人的正妻徐氏。
刘氏的神情微微暗淡下去,只低声重复,“人要知足。”
潘芙蓉不再说话了。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她的所有手段和谋略都是刘氏言传身教,但刘氏的心太小,眼里心里只有潘作人一个。她不同,她要的,绝不仅仅是男人绕着她转。
“你……”刘氏靠近潘芙蓉,嗅了嗅她身上的香,神色有些凝重,“我把‘合欢’给你的时候,不是让你少吃吗?怎么你全吃完了?”
潘芙蓉垂首解释,“入宫以来,皇上经常临幸,不知不觉便吃完了。”
刘氏蹙眉,“这么说,上次我让大小姐带进来的香,你也吃得差不多了?”
潘芙蓉点头。
刘氏有些无奈,“好在我换了配方。掺了媚药的合欢,药性太强,你吃得这样勤,怕要将身子吃坏。既然皇上待你不错,你就停了这药,生个皇子巩固自己的地位也好。”
“不行!”潘芙蓉一口否定,“我还不想怀孕。”
“好好好!”刘氏知劝她不动,终于放弃,“你总有主见,娘亲也不多说了。”
“娘亲别气。”潘芙蓉挽住刘氏的手臂,懒懒地靠在她的身上,“女儿心再野,也是惦念着娘亲的……”潘芙蓉话未说完,止不住打了个哈欠。
“怎么了?”刘氏警觉地问。
潘芙蓉揉揉眼睛,只觉得倦意汹涌,“近来总是乏。”
刘氏忙将手扣到了她的脉上。
“有人在你的饮食里动了手脚。”刘氏诊过脉后,笃定地下了结论,“你中毒了。”
潘芙蓉继续打哈欠,“严重吗?”
“这毒毒性微缓,轻易察觉不出来。依着你的脉象来看,该有两三个月,才能致死。”刘氏解释道。
“那无妨。”潘芙蓉靠着刘氏,毫不在意,“还有时间。”
刘氏看着一脸悠然的潘芙蓉,有些无奈,“你总不肯顾惜自己的身体。宫里不比外面,眼下你这景况,多少人想置你于死地?以你的心计,小心防着,断不会有人害得了你。”
潘芙蓉懒懒地抬眸,“那多没意思?不给她们动手的机会,她们怎么露出马脚?”
刘氏简直拿她没有办法,“也罢也罢。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也就我自个儿心疼。我回去给你配些解毒的药,让人捎进来。你一定记得吃。”
“恩。”潘芙蓉一口应下,补充道,“记得给我配‘合欢’,要不加媚药的。皇上闻得出来……”
潘芙蓉真的乏了,就这么靠着母亲,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潘芙蓉醒来的时候,刘氏已经回去了。
“皇上万岁!娘娘千岁!”鹦鹉的声音,突兀地在房间响起。
晴姝上前解释,“娘娘,这是皇上送你生辰礼物。昨夜走前特意嘱咐奴婢交给娘娘的。”
潘芙蓉听罢抬眼细看,却见那鹦鹉一身翠绿,红啄如玉,墨色小眼甚是灵动。
“倒是好看。”潘芙蓉出声评价,“鸟倒是好鸟,就是话说得不好。你拿过来,我好好教教。”
晴姝于是将那鹦鹉拿到床边。
潘芙蓉倚着床,用指逗了逗鹦鹉,鹦鹉又喊,“皇上万岁!娘娘千岁!”
潘芙蓉咯咯地笑,继续逗鸟,“别说那些没用的,姐姐教你些有用的话。跟我说,皇上,我爱你。”
那鹦鹉呆呆的,潘芙蓉教了许多遍,也不见它开口。逗得狠了,便“皇上万岁!娘娘千岁!”地叫。
潘芙蓉也不急,玩了一会便让晴姝将鹦鹉挂在房间里显眼的地方,这才起床,收拾齐整,出门散步。
正是荷花开的时节,御花园的荷花开得正好,粉色的荷花延绵而去,在碧色荷叶上舒展着曼妙身姿。微风拂过,荷花随风摇曳,说不出的婀娜味道。
潘芙蓉就这么立在湖边看荷花,出了神一般。
这便是安延下朝路上见到的风景。荷花池中一片生机盎然,反衬得池边的潘芙蓉单薄赢弱,仿佛一阵风便能吹走一般。
“爱妃?”安延忙过去将她扶住,“你在这里做什么?”
潘芙蓉听到他的声音,回身将他抱住了,“臣妾在等皇上。”
安延止不住笑,抚着她的发问,“等朕做什么?”
潘芙蓉抬起小脸看他,一双眸子湿润润的,“臣妾刚才一直在想,自己上辈子一定把这辈子的好事都做尽了。否则怎么皇上会对臣妾这般好?”
安延忍不住捏了捏她发红的鼻子,“傻姑娘。”
潘芙蓉只是抱紧了他,“臣妾……”
“什么?”潘芙蓉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安延听不真切。
感觉到潘芙蓉的身子在下滑,安延赶紧将潘芙蓉扶定了。
垂首看时,才发现潘芙蓉面色泛白,竟是晕了过去。
“宣太医!”安延心急大吼。
正文 29第 28 章
潘芙蓉不过晕了一小会,醒过来的时候安延正在冲赶到的太医怒吼,“风寒?六月天你说她染了风寒?”
太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颤着声音回,“启禀皇上,仁妃娘娘虽染风寒,但并无大碍,很快就会醒了。”
安延根本听不进去,暴躁地喝道,“朕要她立刻就醒!”
见太医还要继续抖,潘芙蓉急忙咳了一声,虚弱地唤了声,“皇上。”
潘芙蓉醒了,安延哪里还顾得上太医。
“爱妃你可醒了,刚才吓到朕了。”安延扑上去拥住潘芙蓉,心有余悸。
潘芙蓉在他怀里蹭了蹭,瞥眼看见太医识趣地退了出去,这才扬起脸,带些许泪花看向安延,“都是臣妾不好。早晨有些凉,但臣妾急着见皇上,少穿了一件,被风吹了一会就觉得头晕了。”
“怎么这么不懂照顾自己?”安延心疼地抱着她,“今日边关有军情上报,朝得久了。早知你在等朕,朕该着个人同你说声,你也就不会在水边等这许久。你也是的,日后别再做这等傻事,叫朕疼也不是气也不是。”
“可是臣妾有好多话想跟皇上说……”
“不许顶嘴!”安延难得的霸道了一回,因觉得潘芙蓉太不懂照顾自己。她总让他觉得她是一株依附他而生的藤,一旦离开了他的保护和疼惜就会枯死。
“皇上……”她怯怯地唤他,委委屈屈,将泣未泣。
安延一见她如此模样,心立刻化成了水,忙将她揉进怀里柔声抚慰,“爱妃乖,朕是心疼你。以后别做傻事了。”
“恩。”潘芙蓉只是乖顺地应,反手将安延拥住。
好一阵药煎好,安延看着潘芙蓉喝下,又陪她说了好一会话才放心离开。
只是这个小小的风寒竟拖了许久也治不好。
潘芙蓉的身体越来越差,渐渐地开始足不出户,专心在舒华院养病。
染疾不能侍寝,潘芙蓉再也无法专宠,很快风头又被张凌二妃抢走,安延也渐渐地少来舒华院了。
倒是太子安适,自听说潘芙蓉病倒的消息后,便每日来探望,从无间断。
这日安适下了课,又到舒华院探望潘芙蓉。
安适来得勤,熟门熟路。宫里的宫女太监见是他来,连通报都省了,由他径直穿过长廊,踏进主卧房。
安适进去的时候,潘芙蓉正在逗安延送她的鹦鹉,“皇上,我爱你。说。”
潘芙蓉逗得起劲,鹦鹉却并不怎么买账,扑腾扑腾翅膀后别过头去了。
“潘芙蓉。”安适唤她。
潘芙蓉的注意力终于从鹦鹉身上转到安适身上。久病未愈,她的脸上带几分憔悴和苍白,但那双清澈如水的眸里,却不见丝毫颓靡。
“太子殿下来了。”潘芙蓉笑着看他,故意转眸看了看他的身后,出声调侃,“怎的没把礼数带来?”
安适喜欢直呼她的名字,于礼而言,实在不成体统。
安适并不理会她话中的调侃,只是自觉地坐到床边,询问她的身体状况,“今天好些了吗?”
“早晨咳得厉害。”潘芙蓉懒懒地回着,转而继续去逗那鹦鹉,“皇上,我爱你。”
安适听她的回答,心里有些沉重。但见她丝毫不为自己的身体担心,反而悠然地逗着鹦鹉,不由得有些愤愤,“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逗鹦鹉?”
潘芙蓉斜眼看他,微露不解,“什么时候了?”
安适怔了怔,被她堵得一句话也回不上来。
潘芙蓉继续教鹦鹉说话,“皇上,我爱你。”
安适更加气不过了,“为什么老教它说这句?”
“众口铄金。”潘芙蓉转过来,严肃地对他说教,“有的事情,说的人多了,所有人都会相信它是真的。”
安适不屑冷笑,“所以说,为了达到目的,你连自己的感情都可以利用吗?”
潘芙蓉愣了一下,而后徐徐笑开,一双水眸,直望进安适心底。
那双眸子里波光潋滟,璀璨无比,让人根本舍不得移开目光。
她徐徐靠近。
安适只觉心跳声愈加清晰,她柔软的呼吸,就在耳边盘亘。
“不错。”她冷冷地吐字,每一个字都清脆无比。
安适急忙将她推开。
她神态自若地坐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床边的鹦鹉,仿佛刚才附在他耳边说话的,完全是另一个人。
安适觉得自己很矛盾。他不喜欢她的伪装,也不喜欢真实的她,可是他又根本控制不住想要比任何人都更加了解她靠近她的冲动。
“你这病来得奇怪,你小心一点。”安适压下心里乱七八糟的情绪,出声提醒她。
潘芙蓉却显疑惑,终于放开了鹦鹉,问他,“我的病怎么奇怪了?”
安适垂下长长的眼脸,声音低沉,“母后死前三个月,也是突然感染了风寒。太医都说很快会好,但母后的身体却每况愈下。一个月后,她开始咳血。刚开始只是四五天咳一次血,后来变成每日咳血。最后……”
安适顿住。因为潘芙蓉将手伸了过来,握了握他紧握的拳头。
“我不会有事。”
抬头,正撞上潘芙蓉温和的笑,“别光说我。方若辰做你的侍读有些时日了,你跟他相处得如何?”
提到方若辰,安适忍不住怒火上扬,“方若辰简直不知好歹!我越是待他好,他便越不喜欢与我亲近。前日竟还当着众人的面,骂我虚伪!若不是日后有用得着他的地方,我真恨不得狠狠揍他一顿!”
“是该揍。”潘芙蓉答。
安适对这样的回答吃了一惊。他满心以为潘芙蓉会劝他隐忍,万想不到潘芙蓉反而怂恿他报复。
潘芙蓉将他的惊讶看在眼里,徐声解释道,“方若辰出身优渥,身边尽是想要借势之人。对于这种人,钱财权势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这些日子我听你说了方若辰不少事,料想他的个性与他父亲一般秉直刚烈,讨好奉承反而会引起他的反感。”
安适听出点苗头,试探性地问,“所以我要反其道而行之?”
潘芙蓉却摇首,“对于这种人,你必得以真心待之,他才会以真心回你。”
“真心?”安适不由得困惑了,她先教会他伪装自己,而今却叫他付出真心。
潘芙蓉认真点头,望定了他,“安适,我觉得方若辰是个可以结交的朋友。我希望你能有一个真正的朋友,可以无条件地信任,以性命相托。”
“真正的朋友?”安适低声重复,抬首看向潘芙蓉,“为什么你希望我有一个真正的朋友?”
“因为,”潘芙蓉弯弯嘴角,语调淡淡的,“一直戴着面具,是很累的。总得有个人,记得你卸下所有防备之后的样子。”
他忍不住抓住了她的手。那一刻喉头发堵,他想告诉她,他可以成为她真正的朋友,他想看她毫无防备的样子,想知道面具下的她究竟是什么模样,想要触碰真正的她。可是他的思绪太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咳!”她突然咳了一声。
他觉得心弦震了震,仿佛某个已经写好的剧目开始上演。
她用手帕掩着唇,开始不受控制地咳。
“咳,咳,咳!”
咳的明明是她,他却觉得喉头莫名地发涩,每一声咳都牵扯心脏。
他便这么沉默地看她咳完,放下手帕。
那张手帕上猩红点点,赫然是难掩的血迹。
作者有话要说:太久不写了,感觉写不顺。
好困……
正文 30第 29 章
晴姝敲门进来,朝潘芙蓉行了个礼,“娘娘,淑妃娘娘驾到。”
“知道了。”潘芙蓉应了声,将染血的帕子丢到一旁,随后转向安适,“你先回去吧。”
安适像听不到她的话,“你咳血了。”
“我没事。”潘芙蓉漫不经心地应着,再次重复,“你先回去,淑妃一会就到了。”
他却紧紧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声音悲戚,“跟当年母后一模一样……潘芙蓉,你现在很危险……”
挣不开安适的手,张淑妃的脚步声却已经传进房间,潘芙蓉很快失去了耐性,“我可不像萧后那么蠢,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现在你立刻放手,坏了我的事我绝对不会轻易原谅你!”
安适愕然地抬眸看她。
她的双眸,永远清澈如鉴。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何她的眼神清澈如许——她的眼里只有权势这一样东西,她的欲望如此纯粹,容不下其他。
不自觉地将手放开,只听她低声下令,“晴姝替我将太子送走,让流香进来服侍。”
晴姝领命,拉过呆愣的安适,自侧门出去了。
门很快被推开,张淑妃自门外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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