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安延便没发火,只和声回他,“镇国公若有疑义,尽可说来。”
镇国公举手行礼,“回禀皇上,微臣以为,选秀一事所费甚巨。去年荆、充二州水患,国库支出甚大,若是今年再选,恐怕国库无力为继。再者,而今边关休战,正是我大玄整顿军务,完善军资的好时机。微臣以为,皇上当以国防为重,先将银两用于边防。”
安延有些听不明白。国库可是整个国家放钱的地方,国库也会没有钱么?还有,他选不选秀,跟国防有什么关系?
礼部尚书将安延脸上的凝重理解成不悦,于是奋起反击,“镇国公此言差矣。边防固然重要,皇室繁荣难道就不重要?而今后宫虚空,皇上身侧无人,做臣子的自当为皇上择选良人,长伴君侧。”
安延听罢连连点头,还是礼部尚书的话容易懂。
却见镇国公在下方冷笑出声,“尚书大人此话怎讲?而今皇后坐镇中宫,后宫更是妃子无数,怎么来的后宫虚空,无人伴君?”
礼部尚书反唇相讥,“皇后独宠后宫,本就乱我朝纲法纪……”
“砰!”
安延在龙椅之上重重地砸了砸桌子,“好大的胆子,敢说皇后的是非!”
那厢礼部尚书一听此言,立刻吓得跪在地上,“皇上饶命,微臣失言。”
可是安延依旧气不过,他的皇后明明好得不得了,居然还有人在背后说她的闲话,“朕愿意去皇后那里,朕愿意独宠皇后,怎么就乱了朝纲法纪?”
礼部尚书自不敢答话,倒是镇国公上前一步,“皇上和皇后伉俪情深,实乃我朝之幸。”
安延听到这话心里终于舒坦一些,不过平静下来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这一发火,那个选秀的事……好像又没戏了……
正自沮丧,又听得户部侍郎出列启奏。
“近来国库支出过巨,恐怕很快入不敷出。臣几日前已经将奏折递上,皇上回说让臣等草拟一个方案,而今草案已出,还请皇上示下。”
户部侍郎一边说,一边将折子上递,没一会折子便到了安延手中。
安延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便头疼,好在户部侍郎在他翻看的同时也开始讲解,“微臣以为,可适当增加赋税,以填补国库空缺。”
“万万不可呀,皇上。”户部侍郎方说完,立刻有人出来反对,“赋税乃是国家根本,轻易不能动摇。一旦动摇,国家根基不稳,还请皇上三思。”
安延拿眼看了看下方,隐约记得右相大人似乎跟他提过这人,好像姓廖,什么官职来着?右相大人跟他提过的人,应该都是国家栋梁,那么,他是不是该听他的意见?
他还未来得及发话,那厢户部尚书开始出列叫苦,“廖大人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眼下不过四月,国库已经空了大半。去年赈灾,年初犒军,近来又有流寇作乱,兵部那里又要走了一笔军饷。去年水患,能收上来的赋税本来就比往年少了,偏又多了这许多开支。若是不增加赋税,国库根本撑不过六月。”
安延听得一愣一愣,他怎么会这么穷?国库的银子就这么不经花?
安延还在云里雾里的时候,底下早吵得不可开交。
有同意增加赋税的,有坚决抵触的……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安延根本弄不清楚情况,看着底下乱糟糟的一团不知该说什么。
一直吵到饭点,众位大臣好像约好了一般默契,突然停止了争吵,齐齐跪在地上,异口同声地喊,“还请皇上定夺!”
差点睡着的安延被这齐整的声音震得急忙坐正了身子。
“咳咳。”安延咳了一会,沉着声音回,“朕再斟酌斟酌。今天就到这里,退朝!”
没等百官唱诺完毕,安延已经自龙椅上起身,逃似地回了紫宸殿。
烦躁地在紫宸殿中踱了半日,安延最终坐回案上,打开了户部侍郎递上的折子。
“农户270万户,商户108万户。农户每亩地纳粮一斗,全国共600万亩,则一年可收纳粮……”安延抓抓头,对着奏折上的数字,抓过一个算盘开始噼噼啪啪地算账。
没一会安延便开始头昏眼花……话说,他怎么算起账来了?
正趴在书案上沮丧,潘芙蓉自门外走了进来。
“皇上,”潘芙蓉朝他行了行礼,“臣妾听说皇上午膳都未用,很是担心……”
安延趴在桌子上哼哼唧唧,“朕不想吃。”
“怎么了?”潘芙蓉走近安延,温柔问候。
扫眼看到桌上的奏折,大略地看了眼,似乎跟税收有些关系。进来之前听小李子说了今日早朝的大致情况,潘芙蓉知道安延正在为今天早朝上的事苦恼。
思忖片刻,潘芙蓉含笑跪下,将未曾伤愈的手放在了安延的手上。
安延自然记得她的手伤未愈,是以未敢挣扎,怕扯了她的伤口。
只听潘芙蓉柔声劝导,“皇上是为朝政之事心烦吧?可惜臣妾一介女流之辈,帮不了皇上什么。但臣妾想,皇上圣明,底下更是贤臣无数,臣妾帮不上忙,总有人能帮皇上分忧解难的。”
潘芙蓉这么一提醒,安延突然被点醒了,“朕想起来!外公走前的奏折上,把朝中可用之人都列出来了。朕去看看!”
安延直起身子,垂首看见潘芙蓉,立刻放缓了动作。
先小心地将她受伤的手捧过,而后带她从地上起身,将她放在龙椅上。
做完这些,安延才迫不及待地将右相大人的折子拿过来,急切地翻到后面。
奏折上名单的第一位,用大一号的楷书写着一个安延耳熟能详的名字——左相,上官丘。
正文 53第 52 章
安延想也不想就撂了折子。
“太皇天后说过;上官丘此人两面三刀;奸诈狡猾;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当年先帝为了篡位,害死了太皇太后的幼子。先帝也是太皇太后的孩子,太皇太后因此对先帝的感情十分复杂,但对于上官丘这个先帝当年的谋士;太皇太后简直恨之入骨。
受太皇太后的影响;安延对上官丘亦无半分好感。
早年上官丘亦有辅佐安延之意,但安延总是与他针锋相对,处处压制防备,时间一长,上官丘也看出安延对他的抵触;于是干脆地撂了担子,回左相府种花养鸟去了。
潘芙蓉见安延一脸愤愤,不动声色地将地上的折子捡了起来,重新端正地放在了书案上。
“皇上,”潘芙蓉柔声劝他,“右相大人的皇上的亲外公,断然不会将奸臣邪佞推荐给皇上。朝堂上的事,或许太皇太后并不十分清楚,故而对左相大人心存偏见呢?”
安延回眼看她,面色有些沉,“太皇太后亦是朕的至亲,难不成太皇太后会在朕面前搬弄是非?”
安延的不悦如此明显,他从不容许人说太皇太后半分不是。
潘芙蓉赶紧跪了下来,“皇上请恕臣妾直言。左相大人辅佐先帝平定江山,深受先帝倚重。臣妾以为,左相大人若无过人之处,如何当得起先帝的另眼相看?再者,右相大人极力推荐左相大人,必是因为左相大人有安邦定国之才。臣妾不懂政事,但知道右相大人一心辅佐皇上,从无二心。还请皇上摒弃前嫌,以大局为重,屈尊迎接左相归朝,不要辜负了右相大人对皇上的殷切期望。”
安延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潘芙蓉。
近来他越来越觉得,潘芙蓉跟以前不太一样了。或者说,从当上皇后开始,潘芙蓉就开始变了。
从前的她不谙世事,对他的感情更多的是敬仰和爱慕。她不会轻易触碰他的雷区,更不会在他明显不悦的情况下,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
而今她变得越来越有见地,越来越贤惠,也越来越精干……这样的她让他觉得陌生,更觉得忐忑。他比从前,更害怕在她面前出错。从前是因为他想在她面前逞强,现在是因为,他害怕有一天,他们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远。
从龙椅上站起,他走上前,将她从地上扶起,拥进怀里,“朕听你的,皇后。”
倚在安延怀里,潘芙蓉知道安延之所以改变主意,并不是因为他抛开了对左相的偏见。他只是在纵她。他喜欢她,所以愿意纵她。但这样的纵容,却是以消耗他的喜欢为代价的。
尽管如此,潘芙蓉依旧觉得值得。
在她看来,安延心存仁善,大度平和,耳根软心也软。这样的性子,只要能多些决断,便能成为一个真正的明君。
许多年来右相大人替他做了太多的决定,以至于他对自己所做的决定都失去了信心。让他重新拥有决断能力的第一步,就是让他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信心。而让他恢复自信的前提,就是替他将昏君的帽子摘掉。
上官一家世代为相,在民间拥有的威望甚至超过任何一个帝王。能让上官家族出相辅佐的帝王,便是上官家族承认的明君。而获得了上官家族的承认,也便得到了天下百姓的承认。
所以,潘芙蓉眸光微敛,她一定要让上官家的人,重新回到左相的位置上!
御驾在第二天,驾临左相府。
潘芙蓉和安适随行。
潘芙蓉手伤未愈,安延本来不答应她随行,但潘芙蓉坚持说要顺道来看看长姐潘姣姣。安延拗不过她,只能由她了。
今日一大早她便起身打扮,一身华服,宽袖长袍,裙摆艳丽,巧妙地将伤处掩去,轻易看不出带伤。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唱诺声在左相府中回响,左相府中早已跪满了一地的人,“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太子殿下千岁!”
安延令众人平身之后,这才发现上官丘居然未在迎接之列!
前来接驾的,是他的长子上官仪,“启禀皇上,家父重病在身,不能迎驾,还请皇上恕罪。”
安延脸色立刻就沉了下去,狠甩了一下袖子不说话。
这个老匹夫!他都亲自登门了,他竟还摆架子!
他不回话,一旁的潘芙蓉已经微笑着接话接过,“皇上体恤下情,听闻左相大人病重,特地来看望。还请上官子爵带路,领皇上去看望看望。”
上官丘根本就没有病,潘芙蓉哪里听闻他父亲病重?上官仪不过随口编的说辞,只以为安延会气得直接打道回府,没想到他身边的潘芙蓉直接顺水推舟,提出来要探病。
上官仪只能俯首,“还请皇上到正厅暂歇,臣这就让人去请家父。”
“不用。”潘芙蓉直接否决,“左相大人重病在身,怎好妄动?吾皇素来宽厚,不会计较左相大人失礼。上官子爵只管将我们带到左相大人的房间就好。”
上官仪止不住抬头看了潘芙蓉一眼。潘芙蓉出嫁之前,他与她曾有数次会面,怎么没看出她竟如此难缠?
一旁的安延看着上官仪明显吃瘪的表情,心里高兴,不觉怒气也消了,顺口也插了一句,“不错,朕就是为见左相大人而来,你只管带路。”
上官仪无法,只能领着安延一行人往里走去。
行到里间,敲开房门,果见上官丘躺在床上。只是面色如常,精神奕奕,不见半点病重的样子。见安延一行人进门,也没有下床行礼的意思。
潘芙蓉抢在所有人的面前微笑开口,“看来左相大人精神尚可,皇上大可不必担心左相大人的身子不适宜谈论国事了。”
安延本就不怎么待见上官丘,看见他脾气比自己还大,更加不悦。
不过潘芙蓉一直圆场,他体恤她的苦心,到底还是将心里的怨气压了下去。
“皇上,”潘芙蓉朝他行礼,“臣妾先去跟家姐聚聚,就不打扰皇上跟左相大人议政了。”
安延点了点头,随她下去。
潘芙蓉于是带着安适出了上官丘的房间。上官仪也跟了出来,引潘芙蓉到偏厅休息,同时让人传话让潘姣姣到偏厅迎驾。
待所有人都下去,安适有些不解地开口问道,“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潘芙蓉正色看他,“难道你不想得到上官家的支持?现在上官仪就在外面,你找个借口,跟他结交一下。”
安适却不十分情愿,“我看这上官家清高得很,未必愿意跟我这个没权没势的太子结交。”
潘芙蓉轻笑出声,明眸婉转,“太子殿下忘了我教的东西吗?只要是人,都有弱点。你不去结交他了解他,怎么知道他的弱点是什么?”
“你说的都对。”安适闷闷地应了声。
潘芙蓉见他不怎么高兴,拿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翅膀长硬之前,你最好什么都听我的。”
安适却只是躲开了她的手,垂首出门去了。
唉……潘芙蓉止不住叹了一声,太子真是越来越不好教了。
正自叹气,突然看见门口伸出了一个小脑袋。小女孩儿不过五六岁年纪,正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往里面张望。
潘芙蓉认得,这是上官仪和潘姣姣的女儿上官雪兰。该是上官家一时疏忽,让她跑到这里来了。
心思微动,潘芙蓉朝她招了招手,“雪兰,过来。”
小女孩一愣,没想到她知道自己的名字,犹疑间已经有宫女将她抱起,送到潘芙蓉面前。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上官雪兰不解地问她。
潘芙蓉只是笑。她们其实见过两三回,不过孩子小,不记得她也是自然。
“因为本宫是皇后。”她如是回她。
“皇后?”小女孩大大的眼睛里写满好奇,“皇后这么厉害吗?”
潘芙蓉凝着笑答,“皇后当然厉害。你娘亲没有教过你,见到皇后该如何行礼吗?”
上官雪兰像是突然想起来了,急匆匆地跪在地上,脆生生地喊,“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错。”潘芙蓉满意地点头,令人将她扶起,放到自己身边,柔声问她,“本宫威风吗?”
上官雪兰看着潘芙蓉一身的金碧辉煌,想起她刚进来时的阵仗,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潘芙蓉笑得和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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