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延还记得安颂并没有正式跟潘芙蓉会过面,而他这声惊呼,明显是已经跟潘芙蓉见过,于是问道,“颂儿你见过仁妃?”
安颂点头,“是的。不过昨天她说,她是太子哥哥的……”
“臣妾也想起来了。”潘芙蓉又开始别有深意地插话,“昨日我去拜见太子殿下的时候,见过三皇子。臣妾见三皇子可爱,还跟三皇子开玩笑说,臣妾是太子殿下的侍女,三皇子竟傻傻地相信了,好好玩。”
安延见她说得得意,调笑间仿佛恢复了些许生气,心中温软,止不住腻宠地点了点她的鼻子,和声道,“就你调皮!”
“臣妾不敢了。”潘芙蓉乖觉地窝回他怀里,再度沉默。
安延急忙定了定心神,继续审案,“这么说,”他望向安颂,“你昨天去过重华殿?去做什么?”
安颂听到这话答得有些迟疑,“儿臣……去给太子哥哥送礼。”
“送的什么?”
安颂更加纠结,但是想起安适今日安然无恙地来了上书房,想他也未吃自己送的“礼物”,于是便说了实话,“核桃酥。”
安延寻到真相,立时怒了,指着安适脚边撒了一地的核桃酥,怒道,“这便是你送给太子的礼物?为什么要在里面加泻药?”
安颂顺着安延的手指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的礼物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了舒华院,一时慌乱,止不住跪了下去,“父皇饶命,儿臣……儿臣……只是跟太子哥哥开玩笑。”
“开玩笑?”安延怒不可遏,“你将你太子哥哥的腿打断也是在跟太子开玩笑吗?”
安颂面色一白,几乎傻了。这事父皇怎么会知道的?母妃不是说过已经过去了,没事了吗?
安延看他反应就知安适没有信口雌黄,一下子想起了安适那绝色倾城的母亲萧皇后,那个他曾经最喜欢的美人,临死前他还亲口答应过会好好照顾太子呢!恢复记忆的安延深深感觉到了自己的失职,于是站起身来将跪在地上的安适扶了起来,大气地下了圣旨,“安颂无故伤害太子,不仅不思悔改,还给太子下药,论罪当罚!朕念你年纪小,便罚你杖责三十,禁足一月。如若再犯,绝不轻饶!”
彼时安颂已经吓傻,全然不记得求饶,只任由负责刑罚的宫人拖了就走。
那厢安颂的贴身奴才看见势头不对,立刻马不停蹄地奔到贵仪宫求援,但凌贵妃到舒华院的时候,安颂已经受了几杖。
事关皇子,又是凌贵妃所出,行刑的宫人自然知道分寸,不敢打重。但安颂自小尊贵,哪里受过板子,即便宫人打得再轻,他也早大哭起来。
凌贵妃一来,便听到了自己的儿子声嘶力竭的哭声,第一反应便是冲上去将行刑的宫人推开,将孩子抱进怀里安抚。
“颂儿莫哭莫哭,母妃来了。”
被吓坏的安颂一听见母亲的声音,急忙将自己的母妃抱住了,“母妃救我,父皇要打我……”
“颂儿别怕,有母妃在呢。”凌贵妃替安颂将泪水抹干,将他放下,责令左右,“我这便进去求情,谁敢再动我颂儿一板子,我叫他全家性命不保。”
左右宫人急忙跪下,诚惶诚恐,“贵妃娘娘饶命!”
“哼!”凌贵妃重重哼了一声后,气势汹汹地冲进了舒华院。
作者有话要说:66
正文 16第 15 章
凌贵妃一进门,就看见安延拉着安适的手嘘寒问暖。
自从萧皇后死后,安延几乎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但安延虽则薄情,却也心软。许多次她试探性地在他面前说些太子的坏话,他也不过听听就算,从来不为难太子,也从来没动过废黜太子的念头。从前她和张淑妃鼓动他废黜宫里的妃子的时候,他可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凌贵妃心里明白得很,安延心里有太子。所以对太子,一定要死死压制,不能让他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这一次……凌贵妃凌厉的目光扫过躺在病床上的潘芙蓉,这个女人居然让太子有了接近皇上的机会!
在心里定下一定要除掉潘芙蓉的决心,凌贵妃俯首向安延行礼,“臣妾叩见皇上。”
安延拉着安适的手,转过脸来看她时犹有些余怒,“贵妃免礼吧。今日之事你也听说了吧?日后要好好管束颂儿才行。欺辱自己的兄长,这种事怎么能做?”
“皇上明鉴。”凌贵妃并未起身,只是俯首回话,“太子和颂儿年轻气盛,难免会有争执。臣妾代管后宫,自然不能让皇上为这种小事忧心,况且太子不过噌了些皮。皇上为此罚颂儿三十大板,实在重了。”
安延有些迷惑,“太子不是差点断了腿?”
凌贵妃抬起脸,一脸惊讶,“皇上说什么呢?那日太子和颂儿争执,太子不过噌破了些皮,臣妾不仅令太医好生照料后,又让颂儿亲自登门送礼赔罪。如此这般,难道还不足以平息太子怒气?竟然夸大伤势,诬陷我儿吗?”
安延听罢明显动摇,已然分不清谁对谁错。
那厢安适见到父皇变了脸色,气冲脑海,就要撩起裤脚证明自己的伤势,“父皇,儿臣……”
“咳!”床上的潘芙蓉咳了一声。
安适撩裤腿的动作停了下来,不由自主地望向潘芙蓉。
不仅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潘芙蓉身上。
潘芙蓉便在众人的目光下歇斯底里地咳着,直到安延心疼地走过来替她顺气,“好些了吗?”
安延一回到身边,潘芙蓉便渐渐好了,“皇上,”她拉着安延的衣襟,可怜兮兮地开口,“皇上,不要再追究了好不好?左右两位皇子都无事,臣妾虽受些苦,看到两位皇子都没事,心里还是高兴的。”
安延正愁不知该信哪边。若是凌贵妃说的是真,那他先前的误判就让自己丢尽面子。若是安适说的是真,真罚了安颂,凌贵妃又势必不依。眼下听了潘芙蓉的话,只觉下去的台阶立刻就铺好了,于是他急忙开口,“爱妃说得在理。此事便到此为止。贵妃既然来了,就把颂儿带回去吧。”
“可是皇上……”凌贵妃还要再辩,那厢潘芙蓉立刻抓紧时间咳嗽,“咳咳咳……皇上……臣妾好难受,想好好休息……”
安延见她着实难受,自然心疼,于是忙忙地替她赶人,“你好好休息,朕和贵妃这就回去了。”
安延十分不放心凌贵妃,怕她为着安颂的时候跟潘芙蓉闹,便一直看着凌贵妃领着安颂出了舒华院才肯离去。
这一番闹腾,倒把主角安适给晾在了一旁,谁也没注意到他在皇上和贵妃离开舒华院后还没有离开。
舒华院内,晴姝遣退众人,让安适和潘芙蓉独处。
潘芙蓉吃了不少掺了泻药的核桃酥,又费力演了一场戏,有些乏力地倚在床边,但精神却还不错。
“昨日我跟太子说的话,不知太子考虑得如何?”潘芙蓉看着安适,悠然开口。
安适不明白,“刚才你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潘芙蓉笑着摇头,“太子殿下你还斗不过凌贵妃。刚才她若反咬你一口,最后吃板子的就是你了。”
“怎么可能?”安适不信,“他打伤我,有太傅和几个皇子作证,太医都来看过了,伤口也做不得假。就凭她几句话,就能把黑说成白的?”
潘芙蓉轻叹一声,看向他的眼里尽是失望,“太子,你就是有伤,怎么证明是安颂打伤不是你自己摔伤?你说的那些人证,谁又敢为你得罪凌贵妃?况且今日你已出过气了,你父皇到底还是护你,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见好就收?日子还长着呢,你急什么?”
“我……”安适被她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晴姝。”潘芙蓉唤了声。
晴姝推门进来,“娘娘有何吩咐?”
“去梳妆台上的拿一面镜子给我。”潘芙蓉吩咐道。
晴姝便走到梳妆台前,拿了一面背镶宝石的镜子呈了上来。
潘芙蓉接过来,伸手招呼安适过去。
安适心中奇怪,但还是听话地走到潘芙蓉身边。
刚刚走近,潘芙蓉便突然笑了。那笑容明媚,水眸晶亮,竟将那张素雅干净的脸带出几分妩媚姿色。
安适止不住有些呆,回神的瞬间她已然收敛笑容,面容清雅,仿佛刚才笑得勾人的不过是另外一个人。
“看清楚了吗?”她问他。
安适一脸迷惘地看着她,完全不知所措。
潘芙蓉轻叹了声,伸手过来将他的脸捧过,白嫩柔软的指撩起他的唇,直到调整出她觉得满意的弧度来。
将镜子放到他的面前,她让他看镜子里的自己,“以后你就这样笑。镜子送你,回去好好练,练到见到任何人都可以这样笑了再来找我。我不需要没有用的棋子。”
安适默默地看着镜子中笑容灿烂得不像自己的自己,默默地接过潘芙蓉递过来的铜镜。
“我会再回来找你的。”安适说完,拿着镜子离开了。
那以后几日潘芙蓉静心养病,安延也在和仪宫呆了好几日。
即便安延不去上朝,任右相依旧每日拿巡抚使的事来烦他。安延觉得烦人,偏又不忍心在亲外公面前发火,实在头痛。
恰好某日凌贵妃的父亲,吏部尚书凌元成请旨看望自己的女儿。安延一口应下后,顺便将心中的烦恼说了。凌元成也不推脱,当即推荐了一个人选。
安延听着不错,好歹他还认得,于是下旨定了巡抚使人选,终于了却一桩心事,换来数日清闲。
那日凌元成同自己的女儿在御花园见了一面,莫约聊了半个时辰便回去了。
安延想着凌元成替自己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而他自己,又因为怕凌贵妃拿上次责罚安颂的事纠缠他,已经许久不去贵仪宫。于是便在凌元成走后,降旨驾临贵仪宫。
入得宫中只见凌贵妃盛装来迎,笑语嫣然美艳不可方物。
“皇上,您可许久不来了。”凌贵妃倚进他的怀里,声娇音软,全然不提上次他打了安颂的事。
安延心中高兴,连忙抱了凌贵妃亲上一口,“这不就来了吗?想念爱妃的舞了。”
凌贵妃嫣然巧笑,姿态娉婷地自他怀里出来。
歌尽桃花笑不止,舞尽长安夜未央……贵仪宫,依旧是安延最爱来的地方。
正文 17第 16 章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潘芙蓉渐渐恢复了健康。
期间安延来看望了几回,坐坐便走,从不留宿。潘芙蓉难得清闲,闲时种花养鱼,却也过得惬意。
这日她正在院子荷花池边上的亭子里喂鱼,晴姝走近来报,“仁妃娘娘,子爵夫人上官潘氏求见。”
晴姝口中的子爵夫人上官潘氏,说的是她的大姐潘姣姣。
上官一家世代皇亲,先皇特许上官一族享亲王待遇。族中男子即便不入仕为官,成年之后亦可得赐爵位,享受俸禄。
潘姣姣嫁的是左相上官丘的长子上官仪。上官丘罢朝不出,亦不许膝下子嗣入朝为官,是以上官仪身无官职,自二十岁起得了子爵爵位后,便同其父一起在左相府中养花种草,不问世事。
子爵并无实权,却有品级。潘姣姣身为子爵夫人,品级从夫,命妇入宫无须请示皇上,只需向内务府报备一声,等待接见即可。
却说潘芙蓉听说自己的姐姐要来看自己,不过漫不经心地应了声,“便让她进来吧。”
“奴婢这就去传话。”晴姝恭敬回话,便去通传。
潘府里的三位小姐,无一不是姿容过人,人比花娇。潘作人看着女人们一个比一个貌美,心里对几个女儿的期许也分外地高。尤其大女儿潘姣姣嫁入豪门后,潘府是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来求亲的人络绎不绝,其中不乏豪门望族。但毫无疑问,潘芙蓉是几个女儿中最不得潘作人心的女儿,性格上她比不上潘姣姣温婉大方,容貌上她比不上潘菡萏惊为天人。若晴姝记得不错,潘作人当年,还曾因贪恋财富,起过要将潘芙蓉嫁给京城第一富商的念头。世事难料,谁会想到而今的潘芙蓉享尽隆宠,赫然变成了三个女儿中嫁得最风光的人。
通传过后,没一会便见潘姣姣一身盛装,姿态庄严地走进舒华院。
“仁妃娘娘,子爵夫人到了。”晴姝通报道。
潘芙蓉无甚反应,继续喂她的鱼。
潘姣姣看出端倪,急忙行礼,“上官潘氏参见仁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潘芙蓉终于回首,微微笑开,“子爵夫人免礼平身,赐坐。晴姝,奉茶。”
客套完毕亦无半分热情,不过转回去喂她的鱼。
潘姣姣被潘芙蓉的刻意疏远弄得万分不自在,压着脾气待晴姝上过茶后,出声请示,“仁妃娘娘,臣妇有事想同娘娘单独谈谈。”
“但说无妨。”亭子里只有晴姝服侍,显然潘姣姣并不想在昔日府中的丫环面前对她毕恭毕敬。潘芙蓉一眼看穿,反而故意将晴姝留下。
潘姣姣见赶人无望,只能进入正题,“二妹……”
刚刚开口就被潘芙蓉一口截断,却见她幽然转眸,语气里是淡淡的冷,“子爵夫人从前可不是这么称呼我的,要套近乎至少把称谓搞清楚了。”
从前潘芙蓉被潘菡萏夺了姓名,连带这次女的名头亦被夺去。府中皆称三小姐,到了潘姣姣这里,就成了三妹。眼下潘芙蓉重新正名,入宫为妃,潘姣姣称呼一声二妹并不为过,但潘芙蓉有意为难,自然不管她怎么称呼,都是不对。
入门到现在,还看不出潘芙蓉刻意刁难,那就是傻子了。
潘姣姣有些急怒,忍不住将长姐的架子摆了出来,训道,“晋书有云,当其得意,忽忘形骸。二妹今日得势不饶人,可曾想过来日失势,墙倒众人推?”
潘姣姣的苦口婆心不过换来潘芙蓉一声冷笑,“多谢大姐提点。不过你二妹我今日处境,一旦失势,当即性命不保,活不到墙倒众人推的时候。”
“你……”潘姣姣被她一番抢白堵到无话,实在不敢相信昔日府中安分守己的妹妹得势之后全然换了一张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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