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清宇与皇帝是堂兄弟。她与马皇后是妯娌。不过皇家妯娌与寻常勋贵人家必然不同。她对马皇后印象,也只停留四个词上。
美艳、跋扈、无子,宠冠六宫。
皇帝践祚前。马皇后所出之子被前太子杀害,后来她成为正宫皇后,腹中却再无消息。她偏妒忌旁妃子有孕,其中陷害之事不知做了凡几。皇上子嗣也不多,到如今只有三位皇子。四位公主而已。且二皇子刚十岁。
但皇上对她仍旧宠爱有加。无论是打错小错,马皇后犯了即便被皇上知道,也不会严惩,顶多稍加惩戒。
前世他们这些命妇无不赞颂皇帝御马皇后恩爱,加羡慕皇后如此受宠。
前世她也这样觉得。
然而今生,抛开男女之情不谈。她学会了拨开表象去看本质。宫中,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是代表自己。马皇后和皇太后代表就是鄂国公马家一脉。皇上对马皇后纵容,前朝对马甲也会纵容。云想容觉得。这绝对不会只因为鄂国公是皇上外公,皇后是他表妹。
其中定然还有其他缘故。
思绪之间,一行人已到了坤宁宫,云想容不敢胡乱探看,只垂首随崔玉桂上了台阶。来到坤宁宫正殿。
地上铺着是上等牡丹花开花团锦簇地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薄荷清香。眼角余光可以看到正殿之宽敞。摆设之奢华。
听见崔玉桂与皇后回了话,云想容缓步上前行了三跪九叩大礼,后额头贴地,道:“臣女云想容,请皇后娘娘金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慵懒娇柔声音近咫尺。
云想容由皇后宫中宫女一左一右搀扶着站起了起来。
“抬起头,我看看。”声音仿佛中带着一根骚动人心小刷子,娇媚让云想容心里都跟着痒痒。
她缓缓抬起头,迅速看了皇后一眼就垂下羽睫。全然守礼,不直视皇后。
但仅有一眼,已足够她将现马皇后与记忆中那个影子重合一起了。身材丰腴,酥胸饱满,纤腰楚楚。喜穿玫瑰红,所以整个宫中,没有任何一妃子敢穿玫瑰红。
今日她梳了高椎髻,头戴九凤衔珠大钗,左右各插了一根金镶玉步摇,步摇垂下红宝石珠子微微晃动脸颊边,显得她妆容精致面庞越发娇颜,即便已经三十出头,仍旧不减颜色,反而见风骚。
而云想容打量马皇后时,马皇后也望着云想容,身段高挑玲珑,一身碧玉颜色,清纯中透着妩媚,再瞧那姣好面庞,斜挑柳眉,眼颦秋水,肌肤欺霜,红唇欲滴。整个人瞧着,就仿若匠心独具之人选得整块美玉雕琢而成,五官精致美艳至于,还透着些闺阁女子少有不卑不亢与英气。
这样一个女子,非池中物。
马皇后心里忌惮顿时又多了一倍,抿着红唇娇笑道:“云姑娘端得是好样貌。几岁了?”
“回皇后,臣女十五岁。”
“哎呦,小动静儿也是迷死人。”回头望着身边崔玉桂:“这丫头我喜欢。”
云想容垂首道:“能得皇后娘娘垂爱,是臣女福气。”
马皇后当即从头上摘下一朵嫩粉色堆纱精致宫花,招手唤了云想容道身边来,涂着红指甲丰润玉手掐着那朵花儿,簪了云想容随云髻上。
她素淡发饰中有了这朵宫花,容颜又鲜亮了几分。
“真是俊俏。这花儿就赏给你了。”
云想容忙跪下道谢。心里却升起了一些寒意。
才刚她不经意间对上马皇后兴味眼神,那双明媚眼中,分明有肃杀之色。
皇后又问了云想容平日读什么书。着重问了她是如何与匡和玉学了书法,云想容都小心翼翼一一作答,到后皇后上给他一方上等澄泥砚,打发她回长宁宫时,云想容才发现,自己背后里衣都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皇后当真与她印象中一模一样,对她露出那种寒冰一般眼神,也是猫科动物盯上了猎物眼神。她完全将她当做要抢夺丈夫宠爱之人。
云想容呆坐床沿,想着才刚一幕幕,越想越是觉得这皇宫让人抗拒。偌大后宫中。皇后有太后撑腰,有皇帝独宠,可以成登上是横行六宫。自己如今落她手中,还不是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而自己所依靠梅美人,确是位分太低了。根本护不得她分毫。她只能靠自己多加防备。
见过了皇后,宫中便有妃嫔召见她,云想容暗暗将这些人以及他们态度记心里。因为这些胆敢表态人,都是已经站过对,有与鄂国公马家同仇敌忾,也有意欲拉拢她与皇后为敌。
短短一日功夫,云想容就已经对这深宫有了深刻了解,而且加厌恶了。
傍晚时分。云想容本打算吩咐富贵和盈顺预备香汤沐浴,外头却传来一阵脚步声,有太监略微沙哑嗓音对梅沁雪道:“皇上今儿翻了梅美人牌子。说是让您先预备着,稍后皇上批了折子就来。”
梅沁雪闻言,欢喜不已,忙道谢:“多谢夏公公。”
“不敢,奴才告退。”那略有些沙哑声音温和有礼。退了出去。
云想容缓步来到梅沁雪所前厅,笑道:“恭喜姐姐了。梅姐姐些预备吧。”
梅沁雪虽然仍有喜色。可神色中人就有些许不自,幽幽地道:“皇上已有三个月没有来过。我也是托了妹妹你福。”又吸了口气,正色道:“妹妹,这是极好机会,你些去梳妆打扮起来。”
云想容一瞬有些语塞,心下里又藏着愤然。不是气梅沁雪,而是气命运摆布。
梅沁雪是皇帝女人,如今却要跟个皮条客一般,为了自己未来和家族利益,来将其他女人介绍给自己男人。她们两个如今是骑虎难下,能有什么办法?
云想容神色恻然。梅沁雪看了一愣,似想得到云想容想什么,心中怨怼却少了几分,叹息道:“妹妹,既来之则安之,你些去吧。我也要去梳妆预备下了。”
云想容只得回了自己所居厢房,想了想,换了一身居家常穿水粉色交领素缎褙子,月牙白挑线裙子。头发也散开重梳了随云髻,留了一半长发编成了发辫垂身前,每一节发辫都缀着一颗珍珠做装饰,头上也戴了珍珠华盛。
对着西洋美人镜中那张带有肃杀之色脸,云想容拍了拍面颊,量让自己不要表现异常。身边有人监视,梅沁雪宫中必然也有盯着,外头多少双眼睛看着。见皇上时刻,如果她有半分表现不认真,传回到侯府去,只会引来极大麻烦。
要想法子不如宫,却不是要这样粗糙法子。
云想容吸了口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安静独自一人呆厢房,不多时盈顺就欢喜跑了回来,激动道:“姑娘,梅美人与皇上说她义妹正小住,善于书法,皇上一听来了兴趣,请您去前头呢。”
云想容平静站起身,离开了厢房走向了配殿。
☆、第一百六十三章 笔墨
配殿中数盏鎏金仙鹤灯,将屋中照射亮如白昼。梅美人换了身鹅黄色低胸高腰襦裙,正为站紫檀木大理石面灵芝纹画案后男子斟酒。
那男子三十出头年纪,身材高大健硕,腹部略有一些发福迹象,生了刘家人特有圆脸庞,浓眉虎目,嘴唇方阔,见之便觉威严,正是玄宗刘旬。
许是听见脚步声,皇帝闻声看来。
云想容对上他精芒四射双眼时,就忙行叩拜大礼:“臣女参见皇上,皇上祥安万岁!”
皇帝掸了掸身上玄色蟠龙外袍上不存褶皱,笑容兴味绕过紫檀木大理石灵芝纹画案来到云想容跟前。
“你是咸宁闺女?”
“回皇上,臣女正是。”
皇帝声音温和,道:“起来回话吧。”
“是。”云想容站起身,却不能直视龙颜,只垂首俏立。
皇帝上下打量着云想容,眸光中不无惊艳,笑容也预发显得兴味了:“你今年几岁了?闺名为何?”
“臣女十五岁,贱名想容。”
“想容,云想容。”皇帝负手踱步,似是咀嚼其中韵味,喃喃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好一个想容。咸宁那家伙倒是会取名,这名字配得上你这个人。”
云想容垂首道:“皇上谬赞了。”
皇帝笑着走到画案前,道:“你是匡和玉唯一女弟子,头些日子朕去研习馆见匡和玉,他对你赞不绝口,说你是他所见之人中少有有灵气。今日得见,你少不得要露一手给朕看看了。”
皇上说话,语气委婉客气也是圣旨。
云想容哪里能不从?忙行礼倒是。来到了画案旁,左右两侧已有宫女服侍她笔墨。
云想容想了想,便凝神运笔,写了“政通人和”四个字。皇帝她落笔之初,只是三步外负手看着,带到她写完一个“政”字,便咦了一声,到了云想容身畔站定,探身去看。
直到四个字都写完,皇帝再看向云想容时已经两眼放光:“好。果然是好!你说说,你平素是如何练字?还有这笔画之间结构如何掌握?朕瞧着你字倒如同画一般好看。”
云想容未免汗颜。她并未用全力,只想表现中等。不让皇帝认为她是敷衍,能过关就罢了。想不到皇帝竟然会赞不绝口?
云想容只得恭敬将平时自己怎样临帖大约说了一下。
皇帝连连点头,便与她说起了自己写字时趣事。
云想容这才确定,皇帝确痴迷于书法,加之他所言对了她喜好。云想容没有被皇帝问倒反而时常说些精辟言语,或是一些奇见解。
皇帝再看云想容时,眼神就不单纯是明亮了。
云想容很是心惊,眼角余光看到富贵和盈顺,又看殿中伺候宫女,只能硬着头皮保持原样。聪明做法。只能是做自己,不着痕迹藏拙。否则即便不用入宫,回了侯府她也没有好日子过。
皇帝与云想容说兴致勃勃。见她颇通书法,又道:“你写一副长歌行吧。”
这首五言古诗略长一些,云想容饱蘸浓墨,笔走龙蛇,整首诗一气呵成。
皇帝看满脸笑意。赞叹道:“朕见过写字,但写起来。又能如此漂亮却很少见,你这一手行书也是极妙。果真匡先生诚不欺朕。”
云想容垂首站着,心下越发无奈,大晚上皇上不去休息,反而来考她写字,她又不敢身为行家皇帝面前故意写坏,若是被发现可是欺君之罪。是以她这一次仍旧只是表现中层罢了,皇帝仍旧称赞。
她看得出,皇帝看她眼神逐渐有了光芒,那是一种充满兴趣和占有欲眼神。她一时间也想不出万全法子来。皇上富有天下,包括她内,生命都掌握他手中,他若真看上她,她只有感激涕零份儿,哪里敢有怨恨。除非她不想活了。
可是深宫之中生活,当真还不如一死。
思及此,云想容反倒想开了。她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事是可怕?
她现就人事,听天命。她旁人监视下无法扮丑抹黑自己,毕竟她还是想着给自己留后路,不愿意自轻自贱,那索性做自己罢了。她努力将事情往她预想方向导正,可皇上心她管不住,如果真看上她,计策全无用处时,还有一死。
一旦放下心中担忧和惶恐,云想容对着皇帝说话时,就又多了几份随意和释然。
皇帝又与云想容写了一会字,又谈论了半晌各家书法大家特点,云想容总是能举一反三,或有精辟言论,让皇帝极为赞叹,道:“云咸宁那家伙女儿果真也是不凡,很好。”
想了想,皇帝眸中精光一闪,仿佛决定了什么似,道:“明儿你便来御书房吧,朕平日日理万机,与大臣谈论过后,许多事并不能记得下细节,你字写又又好,能为朕记录重要谈话内容,朕看了也是赏心悦目。”
云想容闻言,即便再放开心结,也是不可置信张大了眼看向皇帝,急切道:“皇上,这恐怕不妥,臣女身为女子,不敢参与前朝政事,皇上与大臣所谈内容,臣女不敢……”
“朕旨意,你敢抗旨不尊?”
不等云想容说完,皇帝已一句话丢了过来。
云想容语塞,半晌方无奈咽下所有惊惧和紧张,叹息着跪下行礼:“臣女遵旨。”
皇帝当晚歇了梅美人处。
云想容厢房却是如何都睡不着。
她深知,自己踏进了御书房,事情就越发不可收拾了。然而一顶“抗旨不尊”大帽子压下来,她恐怕轮不到自裁,就给皇帝杀了。事情总还没有到后。速记便速记吧,她就暂且先看情况再说。
饶是如此开解自己,云想容仍旧睡很不安稳。
次日上午,皇帝身边大太监夏辅国便亲自来了长宁宫,接了云想容去御书房。
云想容原本想带富贵和盈顺,夏辅国却道:“姑娘是去伺候皇上,难道还要带人伺候姑娘?”一句话,就将那两人留下了。云想容只能带了行礼,跟夏辅国身后来到了御书房后头茶水间所小院。
☆、第一百六十四章 危机
夏辅国四十出头,却是生极为俊秀一个人,身材高瘦,风姿潇洒,若不仔细看他喉结,根本瞧不出他是个奴颜婢骨内侍,倒像是哪家出游俊俏公子。
可他毕竟是皇帝身旁太监总管,说起话来嗓音沙哑温柔,却透着凌厉之气:“云姑娘就这儿歇下,皇上与大臣们谈话需要速记之时,奴才自然会来传您。”言下之意,平日无事就好生茶水间呆着,不要乱走动,一来随时听传,二来免惹是非。
云想容忙道是。
夏辅国又指着前头一位二十出头,容貌寻常气质和蔼,穿了葱绿色袄裙女官,道:“这是彩英姑姑,往后你若有什么不懂,只管问她便是。”
“是。多谢公公提点。”
夏辅国交代过后,就去了前头。
彩英和另两位宫女都很是和气带着云想容去了茶水间侧面一间厢房。
“姑娘来突然,仓促之下,若有什么预备不周全之处,姑娘只管与奴婢们说。”彩英指着屋内陈设,道。
云想容环视一周,屋内陈设虽不如长宁宫配殿侧间华丽,却也是古朴雅致,临窗摆放罗汉床和里头拔步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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