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容即便忐忑,也只能照办,一面洗漱一面分析着这诡异一晚。
皇帝吩咐他御用这一群来服侍自己,意欲为何?
且不想皇帝为何要这样做,就说外头人如果知道了。会怎么想?
他们会觉得,皇帝对她宠爱至极,还有绝大部分人,会认为皇帝已经宠幸了她。她立马成了后宫妃子众矢之,也造成了她已成了皇帝人假象。
但是为什么?如果要让外人知道她已经成了皇帝人,只需要临幸她即可,皇帝为何明明没碰他,还要造出碰过她样子来让人去误会?何况这种误会根本就不长久。因为如果皇帝想要误会长久,直接造成事实即可,无须这样作态。
可见。皇帝也没有长久让人误会下去意思。也就是说,皇帝实际上并不想要她。
分析出这一点,云想容当真是松了一大口气。可接下来,她多是忐忑和疑虑。她不懂,皇帝这样做戏理由。
洗漱过后,云想容吃了一碗熬浓稠粳米粥,漱了口就去前头给皇帝请安。
皇帝见了她。漆黑双目中含着戏谑笑意,温和问:“想容昨夜睡可好?”
云想容心里暗骂皇帝老奸巨猾,恭敬行礼道:“回皇上,臣女睡不好。”
“哦?”
“臣女睡不惯那么好床,也闻不惯那么好香。”
皇帝闻言一愣,爽朗笑道:“这可难办了。宫里吃你吃不惯。如今睡不惯,也闻不惯。”眼睛一瞪,“夏辅国!”
夏辅国忙行礼:“奴才。”
皇帝佯怒道:“你这狗奴才。怎么伺候云姑娘!”
“奴才该死。”夏辅国连忙磕头。
云想容低着头不言语。心里暗道皇帝阴险。他们主仆既然喜欢做戏,那就随他们去好了。
皇帝见云想容竟然不搭茬,并不配合他戏码,笑容也真切起来。
云想容呆茶水间,皇帝也并未传召她去记录什么。一上午平安度过,待到午后才刚小憩醒来。外头却传来一个耳熟尖细嗓音,道:“云姑娘可么?”
云想容起身走出茶水间,见面前这人却是皇后宫里大太监崔玉桂,忙行礼道:“崔公公。”
崔玉桂一甩手中拂尘,眼神锐利又嘲讽瞪了云想容一眼,“走吧。”
“公公,您这是……”
“皇后娘娘找你。也不知你是烧了什么高香,能得皇后娘娘青眼,还装什么木头杆子,不跟咱家去!”
崔玉桂态度尖锐,以及皇后昨夜之后突然传见,让云想容心里顿生警觉。
联系皇帝为何要做戏造成宠幸她假象。再想马皇后跋扈善妒个性。云想容立即明白了!
原来,皇上是想利用马皇后手来杀她!她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了!
她先前御书房为皇帝记录与大臣谈话只有一次,却足够让马皇后寻到现成罪名,一顶“身为女子参与政事祸国乱政”帽子扣下来,谁也救不了她!
云想容背脊上被冷汗浸透。
为什么?皇上为什么要害她?没有理由啊。云家对皇帝一直忠心耿耿,她父亲又有从龙之功,皇帝害死她,就会得罪云家……
不!云想容换了方向,立即明白了。
皇帝不是要害她,而是要利用她死,激怒云家,激怒云敖。
若是马皇后因为嫉妒她成了皇帝女人而杀了她,但其实皇帝并没有碰她——御书房服侍人都可以作证,她就成了被马家害死冤死鬼。云家与鄂国公马家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皇帝这是打算对鄂国公家动手了!
回想前世她临死之前,皇帝确是对鄂国公家有过诸多贬斥,却没有如此动手,想来她身为深闺夫人,不知其中暗涌。
云想容望着崔玉桂背影,脚仿佛灌了铅一般扎根地上,半晌没有动。她该怎么办?这偌大深宫,没有人能救她。皇帝就是始作俑者,他乐不得见她被皇后害死,那样他就有理由得到一个与马家有仇,对他又忠心耿耿利刃了。
她该怎么办?
☆、第一百六十六章 心急如焚
崔玉桂见云想容并未跟上,不耐烦转回身,尖声嘲讽道:“云姑娘,请吧,难道还要奴才亲自过去请您不成?”
云想容虽焦虑,面色却是平静,望着崔玉桂刚预说话,却见彩英步由角门处走来,见了她廊下,忙道:“云姑娘,皇上传您呢。”
云想容心下顿时一松。她不敢想皇帝是回心转意不想让她死了,不过有个缓冲时间,也好让她好生计划计划。
“崔公公,皇上传召我,您看……”
崔玉桂就算再横行霸道,也绝不敢忤逆皇帝意思,略有些不耐烦,却耐着性子道:“既是皇上传召,奴才就此处等着姑娘,姑娘稍后忙完了就过来。”
意思是坤宁宫她还是要去。
云想容颔首,跟彩英身后走向御书房前头,心中盘算办法,到踏进御书房大门时,她想到今日当真是无人可以救她,皇帝就是要看着她死,她还有什么办法?云想容甚至想:左右是要一死,干脆宰了那狗皇帝泄愤,她与他无冤无仇,做什么要让她来当牺牲品。
然而到了御前行过礼,坐昨日她坐那张条桌后时,她抬眸却对上了尉迟凤鸣审视目光。
她这才发现,今日皇帝见人,是身着青色织金妆花飞鱼服尉迟凤鸣,和另外一名身着大红妆花麒麟服身材健硕,约莫五十出头锐利男子。
尉迟凤鸣见到云想容时,心内锥刺一般疼痛。
他与她相识多年,到近才肯定了自己对她爱慕之心,原本求了祖母帮忙,她身边安排了富贵陪着他入宫,就是为了想法子必要时候帮她躲过皇帝宠幸。可是昨日富贵出宫来回,云想容皇帝面前表现极好。皇帝对她也极喜欢,才见一面,就让她去御书房服侍了。
尉迟凤鸣当时听过,有半晌不能说话不能动弹,还是祖母劝她:“云家丫头本也没有做错,毕竟做皇帝女人才是好前程,你死心吧。”
他不死心能怎么办?古代女子不都是这样么。看来他想求得一心人,也并非容易事。
但如今见到了她,看到她洋红色高腰襦裙衬托下 显得越发娇美容颜,他还是难以抑制心痛。
尉迟凤鸣强迫自己不要多看她。所以只一瞬就转回了脸。
是以他没有看到云想容求救口型。
云想容心急如焚,然尉迟凤鸣病不看她,她又不能出声。再一想尉迟凤鸣不过是个御赐飞鱼服四品官。后宫之中第二大女人要杀她,他能有什么办法?她现是病急乱投医。
那厢看起来五十出头老臣已经行礼道:“老臣尉迟宏,承蒙皇上垂爱,为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多年,本想再为皇上鞠躬瘁。奈何如今年事已高,身上几处老伤每每找上病症来,每到阴天下雨就痛痒难忍。老臣这才惊觉,臣已老迈,自有后起之秀担当得起大任。是以臣今日特来请求万岁,恩准老臣解甲归田。侍弄花草烹茶稼穑为乐。”
皇帝望着尉迟宏,又望着尉迟凤鸣,略微思忖。便温和道:“爱卿说是。纵使朕有千万般不舍,也只能忍痛了。爱卿年事已高,是该颐养天年了。朕准你告老。另,锦衣亲军都指挥使一职暂且由王虎明代任,你看如何?”
皇上说是暂且代任。云想容不由得抬眸看了尉迟凤鸣一眼。
却见尉迟凤鸣和尉迟宏都面有喜色。
云想容哪里知道。王虎明是尉迟宏手下得力干将,算是他门生。皇上说暂且代任。就是说将来王虎明还会被某人取代。而且还是选了个对尉迟宏极为信服人来暂代,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尉迟宏感激涕零,与尉迟凤鸣双膝跪地,叩头道:“老臣谢皇上隆恩。尉迟家定位我大周江山鞠躬瘁,死而后已!”
“爱卿平身。”说完了正事,皇帝语气也轻松了几分,看着尉迟凤鸣笑意吟吟,“凤鸣这孩子,朕是极喜欢。”
这种语气,倒像是对皇家子孙说话。
尉迟宏诚惶诚恐道:“凤哥儿顽劣,蒙皇上天恩,不嫌弃他愚钝。”
“哎,爱卿何必自谦?愚钝之人,哪里会是本朝年轻两榜进士,又是文武双全,爱卿……”皇帝便于尉迟宏说话,言语中都是对尉迟凤鸣赞赏和喜爱,尉迟宏也是小心应对,丝毫不敢有半分骄傲之色。
皇帝与尉迟宏说话时,尉迟凤鸣又禁不住偷眼看向云想容。
云想容清澈目光恰好与他相对。
尉迟凤鸣咬了下唇,奈何老天作弄,他倾慕女子,竟然成了皇帝女人——御书房贴身伺候,难免不会被临幸,说不定现她已经是皇帝人了。
正这么想着,却见云想容朱唇轻启,无声开合,仿佛对他说什么。尉迟凤鸣一愣,见她神色焦急,且反复做那个动作,直到发现夏辅国看过来,云想容才低下头如无事一般。
尉迟凤鸣低着头,模仿云想容口型,随即骇然。
她说是——“救我!”
她怎么了?难道御书房,有谁会害她?还是说,皇上要宠幸她,她想让他救她?
若是后者,云想容未免太高估他了。他一个外臣,能有什么办法?
然而尉迟凤鸣知道云想容是个聪明人,不会提这种根本做不到要求。也就是说,是前者?
但他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何能救?
尉迟凤鸣心下焦急,眼珠一转,趁着皇帝与尉迟宏说完了话,笑吟吟问:“皇上,臣前些日子嫁接海棠不知成活没有?”
皇帝闻言笑道:“就是你说让海棠树长出苹果来?”
“正是。”
“也不知你脑子里都装着些什么。”皇帝大笑道:“那株海棠就御花园,你自个儿去看看便是。”
“是。”
尉迟宏与尉迟凤鸣退出了御书房。尉迟宏没有吩咐,自然要出宫去。尉迟凤鸣则是领命要去御花园看看海棠树。
他并未急着去,而是绕着御书房后头院门打转。
云想容一个求救讯号,已经扰得他满心如同长草了一般,她若有机会,定然会出来与他说明白。要救,也要说明发生何事,才知道怎么救啊!
就尉迟凤鸣转悠了第四圈时,见一个面熟公公带着身材高挑婀娜云想容从御书房后院角门走了出来,那公公趾高气昂,他身后云想容则娴静如春花照水,无论那公公嘟囔些什么,都毫无反应。
尉迟凤鸣停下脚步,询问望着云想容。
云想容却只得跟着那不停催促公公。
擦肩而过时,云想容深深看了他一眼。素来明媚桃花眼中,有浓到化不开悲伤,仿佛那一眼似要将他记心里一般。
不过也只一眼,她就转过身,跟着那公公去了。
尉迟凤鸣心似被揉了一把。这个模样,她是已抱着必死决心了。
那个公公是哪个宫里?
尉迟凤鸣记忆力极佳,只见过一次人就能记得,他几乎瞬间就想起他上一次见到这位公公时情景,已能确定他是坤宁宫里伺候马皇后大太监崔玉桂。
马皇后要害云想容!
皇上放弃了云想容,否则不会临幸之后还任由她被皇后人带走。或者,皇上根本没有临幸云想容?!
有了这个想法,尉迟凤鸣精神一震。他来不及细细分析其中内情,只想着要如何才能救云想容性命。
他真恨不能提刀冲进去。可那样他到不了坤宁宫人就已经废了。除非他有手枪手雷之类武器。但救出云想容后,他们恐怕也要一起死。
怎么办?
看着云想容背影越来越远,尉迟凤鸣觉得她一步步正踏出他生命,往后世上就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正当他心急如焚时,皇帝身边大太监夏辅国正巧走出御书房,见尉迟凤鸣站此处发呆,忙笑吟吟迎上来,“尉迟大人。”
“夏公公。”尉迟凤鸣拱手行礼。
“奴才服侍尉迟大人去御花园吧,您请。”夏辅国伸手做请手势,前头引路。
皇上下旨,御花园他是非去不可,但是云想容正处危险之中,御书房到坤宁宫虽然有一段距离,可也禁不住时间流逝。他该想什么办法救她?
就他心急如焚,僵硬跟着夏辅国走了几步时,突听见背后传来一阵错杂脚步声。
尉迟凤鸣回过头,见两名老儒带着十余名身着直裰学子缓缓走来。学子当中为扎眼,是身着碧色直裰,面如冠玉俊美无俦沈奕昀。
他驻足,那一行人也同时看到了他。沈奕昀与他相互颔首。
为首身着从四品官服,是国子监祭酒邢远淮。见了尉迟凤鸣微笑道:“尉迟,想不到此处得见。”
“师座。”尉迟凤鸣忙上前行礼。
邢远淮是云家大少爷云佳宜岳丈老泰山。同时也是他师座。尉迟凤鸣心下生出些许希望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赐死
然邢远淮为人,尉迟凤鸣却是清楚。他是为谨慎小心一个人,况且,云想容大堂兄岳丈,哪里可能会救云想容性命?何况其中牵涉到朝堂关系。
求邢远淮相助,都不如求沈奕昀去给云家两位侯爷报个训来有效。
心念飞转,尉迟凤鸣与邢远淮寒暄了几句,就笑着对沈奕昀拱了拱手:“沈伯爷也此处。”
沈奕昀微笑还礼,笑容温和有礼,风姿儒雅谦逊:“尉迟兄。”
“沈兄,上一次我与你说那方砚台……”尉迟凤鸣边说话边走向沈奕昀。
而沈奕昀一听闻砚台时,便知尉迟凤鸣是有事要与他说,因为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什么关于砚台谈话。
是以沈奕昀也向前迎了几步,无人看到角度询问眨眼望着尉迟凤鸣。
尉迟凤鸣微笑,量不动嘴皮子,含糊道:“皇后要杀容容,报讯。”随后便大声道:“那我等你好消息了,下奉旨办事,就不奉陪了。”又给邢远淮行礼:“师座,学生改日去府上叨扰。”
邢远淮捋顺着胡须,笑意吟吟道:“去吧,去吧。”看样子是十分满意尉迟凤鸣。
沈奕昀这厢早已骇然。而他面上仍旧不动声色,仿若无事一般,随着邢远淮走向御书房。几步之后,便一捂肚子,“大人,下先去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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