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说的是。”段舒窕笑着颔首。
尉迟宏便将长臂伸过小桌轻轻地拍了拍段舒窕的手背:“夫人当真是我的解语花,每一次我烦躁时,夫人总能让我的心情变好。”
段舒窕脸上一红,回握住尉迟宏的手。温柔的笑。
她年长尉迟宏一岁。今年已经五十了。养尊处优五十岁的女人,和常年习武从不疏于锻炼四十九岁的男人相比较。是个什么概念?她已经是老妪,尉迟宏却还是中年英武的模样。
可尉迟宏从未嫌弃过她,待她一直温柔如初,连早些年给他纳妾纳通房,都被他一句“需要练功不能过度放纵自己”给拒绝了。
想想自己的姐姐,再想想自己,她这一辈子夫君专宠,子孙都很孝顺,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一想到长子迂腐的性子,段舒窕柔声劝道:“老爷还是别与大江提起,否则凤哥儿回家,怕又要被罚,到时候咱们瞧着还心疼。”
“就算大江当爹的不罚,我也要罚,也该让他长个记性,不要总是恃才傲物。”尉迟宏笑道:“夫人不要操心,我自有主张。”
段舒窕还是心疼孙子多些,可更相信尉迟宏,就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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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容正在屋里跟着孟氏学做袜子,故意将针线活做的七扭八歪,让孟氏来教她。
娘亲说话柔声细语,同样是教导,却不似前世她偷偷去请教针线上的婆子时候遭人白眼。
孟氏若是说的急了,云想容就赖在孟氏身上撒娇,就算是讨娘亲一顿温柔的骂也是极为幸福的。
“娘亲,您给爹爹做了两双袜子一件寝衣了,这会子又做一件,爹爹穿的过来么?”云想容虽这样问,却赞成孟氏的做法。
既然娘亲与爹爹已经渐渐和好,她又打定主意顺着娘亲的心意,那么要讨好爹爹,做个针线表诚意是极好的选择。
她都可以想得到邱翦苓若是瞧见了爹爹穿娘亲做的寝衣,会气成什么样子。
云想容心情越发好,“我做的这双袜子也给爹爹,让爹爹先穿。”
“好,让你爹爹先穿你做的。”孟氏温柔的笑,可笑容里还是流露出苦涩。她不知道,和云敖的幸福是不是等回了京都之后就要结束了。这么多年来,近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竟然是她最幸福的时间。孟氏一想到这些,就觉得自己该多给他做些衣裳袜子鞋子之类,让他穿在身上,偶尔能想起她……
“楚少爷。”暖帘一挑,楚晏进了屋,笑着行礼:“请姨妈的安。”
“我的儿,快过来坐,下着大雪呢怎么就来了?”孟氏忙起身,将黄铜小手炉递给楚晏暖手。
楚晏咧着嘴笑:“多谢姨妈,今儿外头下好大的雪,我来找表妹出去堆雪人儿的,还可以抽冰猴,打雪仗。表妹将来回了府里规矩严格起来,怕也没什么机会玩一玩。”
楚晏这么一说,云想容就知道必然是有消息传来,拉着孟氏的手撒娇嚷着要去玩,孟氏给云想容穿上厚实的袄子,又带了兔毛帽子,吩咐柳月和英姿好生伺候着,千万不要磕碰到,这才放了他们出去。
到了外头,两人带着下人说笑着直奔小花园,让英姿、柳月和楚晏的贴身侍从秋明到一边去堆雪人,两人则是挑了个宽敞之处说话。
楚晏眼中闪着兴奋的光:“我手下的人接到了风声,说是有人要贩售一车好东西。”
云想容惊讶的很,“你确定是咱们要找的东西?”
“八九不离十。”
云想容闻言,低着头缓缓在雪地里踱步,细细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如释重负的道:“表哥,咱们的难题解了。”
“我也是这样想,回头我就去想法子弄钱来,把那车东西买来,”右拳砸了一下左手掌:“真是天助我也,否则今儿个就是正日子,我还担心那两个汉子来找咱们。”
“不,表哥,你不需要去买了。那些汉子也不可能再来找你,这件事就算圆满解决了。”
楚晏完全不懂云想容的意思:“怎么就解决了?”
“有锦衣卫的参入,那两个汉子傻了才会再来找咱们。这种违禁之物要出售,定不会大肆宣扬,你手下的人得到消息,许就是锦衣卫对你的人有所怀疑,故意针对他们放出的风声。毕竟这些日你的人在外头找东西并无隐藏,很有可能引起了锦衣卫的注意。”
“可是我的人也并未查到界面上有不寻常的人走动啊,锦衣卫来探查,怎么可能不露马脚?”
“让咱们看到才蹊跷。他们做事常是无形之中的。尉迟凤鸣说要办正事,且还是突然造访兴易,接着就有人出售那车东西……”云想容越分析,越是不会再有是,也多亏了尉迟凤鸣大张旗鼓的来了一趟,否则她都不知道要如何对付那两个武功高强之人,如今对方必然担心锦衣卫的人会监视在出眼身旁等着顺藤摸瓜,他们有所忌惮,自然不会主动送上门来。
“你放心吧,事情到此就是结束了。”
楚晏半信半疑,他还是最怕那两个汉子来找他麻烦。
云想容也看得出他在担忧什么,笑道:“过了今晚还没人来找你,你就可以放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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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的田庄。
沈奕昀盘膝坐在暖炕上,身上墨绿色的对襟小袄显得他小脸白白嫩嫩,双手捧着白瓷的茶杯,喝了口蜂蜜红茶,眼睛幸福的笑眯起来。
楮天青想不到听了自己的分析,自家少爷还能如此享受,担忧的追问了一句:“四少爷,您觉得呢?当真是锦衣卫前来的缘故吗?”
“必然是了。”沈奕昀笑着,神态怡然自得,丝毫没有自己的计划被打乱的恼怒,比楮天青这个大人还要镇定。
“这件事就此作罢,你们也不要在去找那个楚公子,我们另辟蹊径就是了,东西找不找得回来是次要,首要还是咱们的人要毫发无损。”
楮天青皱着眉提议:“要不就让先前养的死士去?”沈家被暴民灭了门是不假,可沈家的田产和生意前些日子皇上已经下旨都归还了沈奕昀,沈奕昀也成了大周朝年纪最小的当家人。
☆、第六十三章 回京
有了田产和生意,沈奕昀银钱方面是不缺的,皇上担心沈奕昀银子多,可也不会如何防备一个六岁的奶娃娃,只是密切注意着他平日的动向即可。所以前段时间,楮天青暗地里养了些死士。但那些人并不知道自己的主子是何人,是以接触不到核心的事,必要时候用他们出马恰好。
沈奕昀摇头:“好钢要用在刃上,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况且我也不是没办法找回那车的货物。尉迟凤鸣难道就不回京都吗?”
沈奕昀的自信和淡然,让楮天青与其余几人心中的沮丧一扫而光,顿生豪情。
“好,既然四少爷这样说,老朽不才,愿意想想如何得回货物的办法。”
沈奕昀颔首,眼神信赖,语气笃定:“褚先生自然会有法子的,就算得不回货物,闹闹他们也好。”
“正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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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晏提心吊胆的过了两日,不成想真的如云想容分析的那般,那两个武功高强的汉子果然没有出现。楚晏心里大石头彻底落了地,心底里对云想容叹服更深了。
尉迟凤鸣也是眼巴巴的盼了两日,都不见有人来接头,他的心情也越加的烦躁起来。
就在这时,杨二三为他送上了京都尉迟宏来的信,还有另外一封云家老夫人催云六小姐回京都的信。祖父吩咐他去接上云六小姐,将她护送回府在回家去。
尉迟凤鸣知道,自己的计划全盘皆输了。
可问题究竟出在何处?
尉迟凤鸣到了孟家找到云想容时,也是愁眉不展,失了平日的张扬与活跃,显得沉默了许多。
他此番去拜见了曹氏,又见了孟氏。将老夫人的信送上,笑着解释道:“表婶,姨祖母嘱咐我将卿卿带回京都,说是蒋先生和金嬷嬷都说了,卿卿就算聪明,耽误一个月的学习也不好,而且金嬷嬷也说起了要给卿卿缠足的事。再晚了,可就缠不出一双三寸金莲了。”
孟氏知道孩子的未来要紧,只是这厢曹氏只是略有好转,下地走也走不动几步。只不过不用他们端屎端尿了而已。
“我这边暂且还丢不开手……”
“表婶不要担忧,姨祖母说,您一片孝心她感动不已。哪里有不赞同的道理,您在娘家。可以多住些日子,随时随地回府都行,只是卿卿务必要先回去。”
孟氏柳眉紧锁。
卿卿长这么大,从未离开过她身边。如今要让她自己单独回府去,她如何放得下心?
可母亲这边,她也不好抽身。
孟氏担忧,云想容更纠结。
她重生以来几乎都是寸步不离跟着娘亲,这才能时刻关注着她保护着她,如果她回去。娘亲一人岂不是要暴露在危险中?她又心活面软,又不懂得算计谋划,只知道一味的对父亲好。沉浸在感情中不能自拔的女人的头脑是靠不住的。
最要紧的,是如今已是腊月初六,眼看着快到年关,翻年就要到那黑色的正月了。她不知前世之事的细节,今生由于她的参与。一切事情也早就不安着既定路线发展,变成未知了。她守着孟氏看护她尚且不放心,要离开她,哪里放得下心。
云想容思及此,干脆抱着孟氏的胳膊呜呜的哭了起来:“我要娘亲,我不走,我不和娘亲分开。”
云想容这一哭,让一旁作陪的孟玉静以及孙妈妈等人都是心疼,孩子恋着娘,是一种能让人心里绵软的情绪,谁也不能说个烦字。
孟氏却觉得云想容是该回去的,“卿卿,你乖,蒋先生那样的大儒肯做你的西宾老夫子,那是你的福气,金嬷嬷又是宫里出来的老人儿了。寻常时候要聘这样的师父可不容易,你祖母好容易允准了你去学习,你定要珍惜机会才是,况且缠足也的确该开始了,再晚就缠不出那效果了。”
云想容抗拒的道:“马皇后和太后都不缠足,我为何要缠?再说大周朝也没有明文规定女子必须要缠足。”前世受的罪,她已经够了,今生左右不想做什么贤良淑德的淑媛,连旁人怎么看她她都不在乎,还会为了迎合别人的喜好而作践自己?
“总之,我不和娘分开,也不要缠足,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一个姑娘家又不下场考试,做什么要那么着急逼迫我功课!”云想容越说越是气愤,老夫人逼她这样紧,还不是为了将来想让她选秀?
孟氏只劝了一句,却换来云想容这么多句,几个大人相视莞尔,心道云想容这样早熟的孩子也终于有像孩子的一面了。
孟玉静甚至还想,果真彭仙姑做法是极为灵验的,猛鬼除了,孩子不也就恢复正常了么。
“好了,卿卿乖,听娘亲的话,你必须回去。”孟氏吩咐云娘带着英姿和柳月去收拾包袱,又说:“云娘,你也跟着卿卿回去,家里只有柳妈妈,我还是不放心。还有,打点一些礼品带了回去给老夫人。”
“娘,我不回去。”
“好了,听话!”
孟氏板起脸来,她从不对女儿说重话,如今却不得不严肃一点。
云想容抿着小嘴,打量孟氏的神色,老夫人传信,怕她找借口不归还特地让尉迟凤鸣来接她,娘亲为了她的学业又打定了主意,看来想留下是不成了。
可她当真放不下心啊。
云想容想了想,乖巧的点了头。
孟氏和孟玉静夸赞他懂事。
等行李和礼品都预备好了,云想容将墨玉和墨竹教导跟前,低声叮嘱,“你们留下,贴身保护着我娘亲,不许让我娘亲离开你们的视线。”
墨玉和墨竹都怔愣了,他们的任务除了保护云想容,还要将她一言一行告诉给云敖,他们分派给孟氏,那监视 的事情岂不就……
“我知道你们想什么,父亲既然把你们给了我,你们就是我的人,理当听我的话才对。你们素日做的事,我都没意见,毕竟你们也有难处,如今我不在我娘亲身边,放不下她,你们武功高强,能保护她平安,我才会要你们留下。等我娘亲回济安侯府,你们可以跟着回去,继续伺候我,那样我父亲安排的事情你们照样可以完成。只是有一样,你们务必要紧跟着我娘亲,不要让她离开你们的视线,”云想容眯起与云敖极相似的桃花眼,严肃的道:“我娘亲若少根头发,我既有办法要了你们来,就有办法将你们退回去,你们也该知道我父亲的手段。”
墨玉和墨竹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自跟了云想容后,他们的认知就一直都被这个六岁的孩子颠覆,从起初的惊愕到现在已经习惯了。是以云想容方才那阴寒的眼神,让他们觉得是永昌侯在与他们说话。
“是,奴婢知道了,会按着小姐的吩咐做。‘
“那就好。”云想容语气缓和:“每日飞鸽传书给我传信。我走了。”
“是,小姐慢走。”
云想容与曹氏道了别,嘱咐她好生将养,又与姨妈姨爹和外公道别。
孟方一直沉默不语,倒是楚晏这些日与云想容熟了,她突然要家去,自然有些依依不舍:
“卿卿,改日我得了空去京都看你。”凑到云想容耳边:“我还有事要与你商议呢。”
云想容猜到他找自己要做什么,就笑着点了头,与云娘、柳月和英姿一同坐上了宽敞的青绸马车,后头带着要送给老夫人的回礼,在护卫徐默及何友亮的保护下跟上了尉迟凤鸣有三辆马车的队伍。
马车缓缓的往前去,云想容一直趴在车窗冲着孟氏挥手。她是当真放不下心。
孟氏原本病不伤感,被女儿如此一闹,眼泪也忍不住了。向前追了两步,又停下脚步,只是抬起素手也冲着她挥了挥。
直到转过了拐角,再也看不见孟氏,云想容才坐进了马车,心里别提有多憋闷。
尉迟凤鸣也很憋闷,若搁在寻常时候,他早就来找云想容聊天了。今日却安静的呆在马车里也不出声。
赶在巳正,马车离开了兴易县城,顺着官道往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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