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闲极无聊，又从袖中掏出一本书，开始怪声怪气地朗声阅读：“夏季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一个小裁缝坐在靠窗的台子旁，竭尽全力地做着手中活儿①……”
我知道，对于高手来说，周围环境越杂乱，他们越容易关注在某件事情之上。
阿飞轻声哄着在我怀里扭动的水水，要他认真听我讲故事。
小荆童鞋和金钱豹不知道在低声争论着什么。
孙小红嘻嘻一笑，干脆把手伸入我袖子中自己摸了本书出来大声念道：“许多年以前有一位皇帝，他非常喜欢穿好看的新衣服。
他为了要穿得漂亮，把所有的钱都花到衣服上去了，他一点也不关心他的军队，也不喜欢去看戏②……”
心湖开始念“鹅米豆腐”，玄虚在一边甩着他的赶蚊杖口中念念有词，峨嵋阿姨正与其他几个人交流什么心得，接着他们好像也开始念起什么经文。
此刻的松林显得越发诡异。
有人念经、有人背诵秘籍、有人念佛、有人聊天、有人讲故事、有人疗伤、有人打架……这样嘈杂的环境让我想起四个字——
农贸市场。
眼见着郭嵩阳落了下风，一女人尖叫一声：“姓郭的！你要败了我就不生了！”
我扑倒。
蝎蝎蝎蝎……蝎子怀孕了？！
郭嵩阳如虎添翼那柄看上去质量好了很多、疑似产自藏剑山庄的重剑虎虎生威撩起一阵又一阵的松风。
他的忽然进步使吕凤先轻松了许多，他那只右手终于有了耍酷的功夫。
我似乎已经瞧见那爪子正在渐渐向银戟③进化。
话说我一直没明白，吕凤先的成名兵器是银戟，我从未见过他拿过银戟。
之前我误以为他那双白爪子就是他的兵器，或者是他的爪子里暗藏着袖珍银戟。
直到今天打斗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他那只右手的每一个招式都是在模仿那个叫银戟的兵器——砍、劈、钩、啄、刺、割。
吕凤先是有实力的。
他耍酷的样子很帅，如果他生在我上辈子待的那个时代，某些以打闻名的表演艺术家会集体下岗。
绿影缭绕间，之见星火飞溅、打铁声不止。
他们仨斗了起码有上百回合，尚未分出胜负。
软轿中那妖娆的嗓音越来越慢，越来越轻柔，听上去就像是某人在叹息一般。
水水缠着我说要听七个小矮人救了一个小美人的故事，阿飞在我腰间寻找着能堵住他儿子小嘴的糖果。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
郭嵩阳和吕凤先摸到了合作的诀窍。
一个防守一个反击，合作无间地消耗着某豹的内力。
当软轿之中那声音渐渐隐没直至几不可闻时，一个少年从天而降落在他正对面，距离他约莫有四五米远。
金灿灿滴小豹子华丽丽滴登场，他的左腕上泛着一丝紫光。
他面上带着七分忧愁和三分怨恨，如幽灵一般的嗓音响起，他曰：“你究竟是不是我爹？我究竟是谁的儿子？！”
那豹忽然硬生生止住要出手的招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阿飞问道：“上官飞？”
与此同时金钱豹也惊叫道：“小飞？！”
我微微皱眉，仔细看了看，道：“他不像是上官飞。”
孙小红道：“莫非是王……公子？”
我知道她说的“王公子”指的是中年祸水王。
虽然他落地的身法很是漂亮，但我并不认为这个人是中年祸水王。
金钱影子豹咆哮一声蹿起冲北飞奔而去。
郭嵩阳、吕凤先面面相觑，两张脸上分明写着：“打不过的逃跑，没听说过占上风的人也逃跑～”
金钱豹与小荆撇下我们和伪小荆，跟随某豹飞奔而去。
阿飞奇道：“他去哪里？”
“少林寺。”李寻欢缓缓睁开眼，苦笑道：“三妹，你这一招果然比为兄要高明。”
我忙摇手道：“这招可不是我安排的。
我本来只安排了上官飞，连唱双簧用的台词和变声丸都备好了……但显然，舅舅另有了安排。”
李寻欢奇道：“他念的那本秘籍不是你安排的么？”
我摇头道：“不是。”
跟着嗖嗖嗖嗖飞去的人很多，包括郭嵩阳和吕凤先。
而那上官飞似是事不关己一般站着。
我没去少林寺凑热闹。
阿飞也没去。
我们在嵩山脚下站了一会儿，吃吃笑着听某男惊天动地的咆哮声：“我是武林第一妖女林仙儿！！！”
整座嵩山抖了三抖。
那男的暴叫道：“我是窃取少林秘籍的江洋大盗！！！”
紧接着又是一声呜咽：“我是来负荆请罪的～～～～～～～5555555～～～～～”
我问阿飞：“你不好奇会发生什么事么？”
阿飞道：“有什么可好奇的？”
确实没什么可好奇的。
想也想得到这一战的最终赢家是王惜玉，在场所有“有道高人”都明白上官金虹是被王惜玉以某种不知名的方式逼疯的，之后，三年前那场“嵩阳铁剑大闹少林”的戏码被重播。
接着该当掌门的继续当掌门，该退隐的退隐，两情相悦的就夫唱妇随或者夫唱夫随。
从此江湖无事，天下太平。
我们阿飞要成名。
阿飞微微皱眉道：“倒是荆无命的蛊，怎么办？”
我挑挑眉道：“有舅舅和二哥，不愁解不了蛊。”
再不行就杀了那只上官金虹。
阿飞有些犹豫道：“要不要与二哥大哥告个别？”
我沉吟道：“等他们处理完少林寺的事再说吧，你不是不喜欢舅舅找我假扮他儿子么？”
阿飞闷声道：“他不是找到人了么？未必比你差。”
林大妈交给祸水王、金钱豹交给小荆童鞋、白岭交给李寻欢、郭嵩阳交给蓝蝎子、吕凤先……嘻嘻，谁来认领吕凤先？难为李寻欢收留了他吧~
我瞟了一眼一直跟着我们的那个伪上官飞，阿飞凑在我耳边道：“你猜出他是谁了么？”
O_O “你猜到了？”
阿飞轻道：“你看他的左腕。”
我一愣，目光很慎重地从少年带着一丝委屈的脸上移到他左腕上。
一道紫光闪过，我脸上于是也开出一朵花，冲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那少年孩子一般跑了过来，一面娇声喊着“大表姐”一面伸出爪子打算占我便宜。
阿飞搂着我腰的爪子紧了紧，脸黑了：“你还装？！”
那少年垂下头吃吃笑着。
我笑着问他：“你想明白了？”
少年嫣然而笑道：“早就明白了。”
那水光盈盈的双眼清澈得让人觉着舒服。
阿飞的手拍上少年的肩膀：“这些年你上哪儿去了？”
少年道：“我……找了个地方慢慢练习书本上的东西。”
我叹道：“你不见了之后，你师父居然跑来问我要人。”
少年眨眨眼，道：“其实我心中一直觉得红袖姐才是我师父。”
少年伸手抱起水水。
三十秒后，水水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小云哥哥？”
…_… 这只小鬼有敏锐的观察力。
我嘻嘻一笑，伸手敲了敲他的额头，道：“嗯？刚才那《夺魂步法》是你从少林寺偷来玩的对吧？”
“错啦，我是从林仙儿那里找到的。”少年眯着眼道：“我本想学红袖姐写上一本，却怎也不如红袖姐写得好。”
我勉强板着脸道：“去过去玩一圈回来，益发油嘴滑舌了？”
少年肃然礼道：“不敢。”
“脱下面具我瞧瞧长成什么样了？”
少年拢手入袖摸出一瓶药，开始抹脸，一面抹还一面道：“若长成英俊少年，红袖姐可有妹妹许配于我？”
我摸着下巴奸笑道：“不就是妹妹么～我妹妹可多了～～”
叶小二和叶小五，还有了然小朋友……他要不满意我直接去祸水王那里找个美眉认个亲。
少年一个哆嗦。
那面具下有一张依然带着些许稚嫩的少年face。
诗音美人是美人，葡萄爸是帅哥，我见过九岁到十二岁的小葡萄，他消失了几个月，然后长成了个十六岁的少年郎。
他的易容术可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要没阿飞提醒我他那粗壮了许多的左腕上带着串紫色的水晶葡萄，还真认不出他。
看他微微侧着头轻声细语地对水水说话，那神情居然有六分像阿飞。
我欲言又止。
我不知道他这些年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事，认识了些什么样的人？是不是总在我们附近偷偷观望？
我不知如何开口去问，或许我不该去问。
我已不是他的冰姨，他也不是那个过分依赖我的小孩子了。
他如愿长大了，他会守护他的妈妈和他的家。
沉默良久，我轻笑道：“去见过你娘了么？”
小葡萄撅着嘴道：“师父把娘藏起来，不让我见。”
阿飞笑道：“你毫无办法么？”
他当然不可能是毫无办法的，否则他的眼中怎会带着一丝笑意？
我摸摸他的脑袋，笑道：“他将诗音美人藏了起来，你便悄悄将你娘偷出来，不就成了？”
……
我和阿飞离开了嵩山，从这里开始前往兴云庄。
他坚持要陪我重走三年前我独自一人所走的路线。
我们去看望了金刚嬷嬷、温柔和如玉、杭州的三个小东家。
后来我们听说上官金虹死了，荆无命失踪了，上官飞和高行空以帮主和右护法的身份回了金钱帮。
新帮主夫人的名字似乎叫做范冰冰。
我想这只小豹子很可能，一直都没有失忆过。
正德七年八月十五。
夜。
洛阳某富户传来一声咆哮：“龙！小！云！你把林诗音藏到哪里去了？！”
紧接着似有庞然大物撞墙之声，一娇柔女声唤道：“怜花，这些年来，小满寻你寻得好苦啊～”
……
苹果对葡萄说：“你做得很好。”
番茄对葡萄说：“你要好好保护你娘亲。”
葡萄对苹果说：“你要好好保护红袖姐。”
小苹果对葡萄说：“小云哥哥，带水水飞飞好不好？”
苹果黑了。
……
葡萄背着昏迷不醒的葡萄妈咪在夜空中飞行。
不远处的驿站里停着有辆马车在等待他们，扬州袖楼里还有老橘子等人在等待他们。
苹果对小苹果说：“早睡早起身体好。”
小苹果撅着嘴：“水水要睡大床。”
番茄啃着月饼，计划着未来几月的路线。
……
二十分钟后，小苹果自觉地爬上了自己的小床。
并在睡梦之中祈祷家中出现一只比他更小的新鲜苹果或番茄。
夜色缭绕。
少林一闹之后，王惜玉的名头水涨船高，他成为新一代女性杀手，据说他的一个笑容可以让玉皇大帝的七个女儿一起争风吃醋。
蓝蝎子生了个女儿，名字是老早就定好的，叫郭芙蓉。
听说已经预定下吕凤先的儿子指腹为婚，我很希望吕某人的儿子能叫吕轻侯，我想仙鹤那个性格，听见这个名字一定会很喜欢o（∩_∩）o。。．
孙老先生移居到嵩山脚下，在某个茶馆说书。
说的依旧是江湖中的新闻旧事，其中包括阿飞和我。
好像还给我们的故事起了个十分恶俗的名字叫《剑客传》。
他的新评书受到说书界同僚的广泛好评，各地来观摩学习的说书先生络绎不绝。
一时间洛阳茶贵，去听书的几乎全是说书先生，带着笔墨纸砚去学习借鉴。
阿飞声名大震。
后来我在京师的一家小酒馆里听到了《剑客传》这个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小李飞刀李寻欢最好的朋友剑客阿飞。
据说这个阿飞长得很是英俊潇洒，比昔年的洛阳公子王怜花还要风采照人，武林中除了洛阳小公子王惜玉，没人比他更帅更酷。
此人与那小李探花一般是多才多艺，但在武学方面只用一柄名为“飞”的长剑。
他用这柄没有剑锷的剑挑了关外三十几个山寨，关外的强盗们是闻“飞”丧胆。
阿飞后来入了关，结识了李寻欢并与其义妹有了一段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
李寻欢的义妹叶红袖是京师某个富商的遗孤，具有非凡的商业头脑，据说人长得比武林第一妖女林仙儿和武林第一美女林诗音还要美貌。
阿飞与叶红袖是在正德三年，于少林寺中相识并一见钟情的。
当时李寻欢被梅花盗所设计，与少林寺的和尚之间有了误会，为和尚所囚禁。
剑客阿飞为救落难的李寻欢，只身闯入少林寺，被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和尚们群起而攻之，最终寡不敌众被擒。
叶红袖为了解救兄长卖掉了十三家商行十六家米铺买齐兵器和粮草带领一众武林豪杰杀入少林寺，然后在藏经阁门口见到了身受重伤却屹立不倒的阿飞。
叶红袖于是沦陷了，在沦陷的过程中被和尚五花大绑誓要杀一儆百。
而那阿飞从未见过如此貌若天仙的巾帼英雄，一时间有如神助，化掌为刀击退了众多和尚，生擒了恶徒百晓生。
阿飞在少林寺之中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
此二彪悍男女合力强行解救了遇难者李寻欢，并将少林寺的和尚们大骂了一顿。
据说少林寺的十八铜人某次造反企图将方丈心湖大师饿死在藏经阁，阿飞与叶红袖闯入藏经阁救出了心湖大师，杀死了化妆成僧人潜伏在少林寺之中作恶的百晓生与林仙儿。
从此之后两人天涯海角挑山寨杀强盗，恩爱和睦不离不弃。
台下有BH听众提问：“阿飞明明是剑客，为何还能化掌为刀？”
说书的那小胡子道：“那阿飞与李寻欢乃是好友，李寻欢偶尔也传授些刀法给他。”
……
讨论的BH听众越来越多，水水小朋友很是兴奋，而我擦汗不已。
阿飞趴在桌上笑得东倒西歪。
走过的所有路和经历过的事，在别人口中总会物是人非。
事实只有当事人知道。
江湖，不过如此。
写于 17/09/2008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此结束。
由于今天有事来不及写，脑子还很乱，所以明天还会有一个最后的小章节。
待续①童话《勤劳的小裁缝》②童话《皇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