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安揉揉发麻的腿,很想提醒一下上方的两位,就算要聊天,能不能先让她起来?开始后悔,该把朗儿带进来的,至少这种跪着的高度非常适合和朗儿聊天。
“萧七?”季太妃显然看见了她揉腿的动作,眉眼间有一些鄙夷,果然是武夫之女,端庄不够,柔弱之姿不足。纵然是容颜不俗,也难登大雅之堂,就不明白怎么就能迷住本朝唯一的一等亲王了。
也不叫她起来,直接就问她,“宋季可曾教过你女诫?”
淇安愣住,女诫?
季太妃也不等她回答,自顾自的接下去说,“哀家差点忘了,你娘去得早,哪来得及教你这些。可是身为女子,当知贞节之重,若言行失德,哪有脸面再存活于世。萧七,你纵然是跟着萧煜男人堆中长大,也该知道礼仪廉耻。”
淇安缓缓抬起头来,直直迎上季太妃的视线,不急不徐的开口,“不知太妃所指何事?”
季太妃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修剪整齐的手指,“怀有身孕,居然敢主动求去。已失贞洁之身,还敢公然勾引当朝王爷,不及婚嫁,又堂而皇之入住王府。萧七,没有母亲教导,居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么?”
淇安直直的看向季太妃,而季太妃则是迎着她的视线,仪态万千的笑了。
淇安低下头去,闭了闭眼睛。
季太妃却还在说,“可惜当年宋季,才貌双全,居然有了这么个女儿。”
“娘娘!”淇安出声打断,抬起头来,眼神明净。
“英雄莫问出处,子女罪不及父母!太妃娘娘容德言工,俱是上品,想必也不屑于去为难已经过世的人。”
微微一笑,“更何况我何错之有?两心相许才结为姻缘,若然一方背弃,另外一方为何要委曲求全?君既无情,我便休!”
最后一句话,落地有声,季太妃和皇后都震惊的看着她,这样的话语从一个女子的口中说出来,实在让人动容。
“再说轩辕杉,身份高贵,绝世姿容,这些年来自荐枕席的女子多了去了,也不见他为谁所动。若说他是被我勾引,未免太诬蔑他的心性,也,太抬举我的能力了。”
淇安自顾自的站起身来,看向季太妃,“两位娘娘还有没有其他吩咐?”
季太妃脸色微变,这等无礼的女子,宫中已经多年未见,她缓缓站起身来,“哀家不喜欢你,非常不喜欢,所以,从杉儿身边离开吧!”
淇安微微一笑,却是反问,“太妃不喜欢我,所以要我离开?”
季太妃目光一闪,点头。
淇安只觉得有些好笑,“太妃,是因为您不喜欢所以才要我离开轩辕,但是您别忘了,您既然已经不喜欢我了,我凭什么还要为您做事?反正我做不做,都已经讨不到您的欢心了,我何苦难为自己?”
从以前看电视就觉得好笑,明明就是男主角的妈妈姐姐以及一干家长之类的不喜欢女主角,于是女主角就大仁大义的抹黑自己的形像,假装出轨啊变心啊之类的恶俗剧情,然后搞得两个人都人不人鬼不鬼的,伤心欲绝。
于是,立马补充道,“太妃娘娘,您别说是为了我好,您既然已经不喜欢我了,想来也不会是为了我打算;也别说是为了轩辕好,若然您真的说得有道理,您去跟轩辕讲,他不是无知之辈,您要真能说服他,那么不管我愿不愿意,这事都成不了。”
“两位娘娘,若然无事,我就先告退了,朗儿还在外面等我!”
有礼的一揖,转身离去。
“啪!”地一声,季太妃将杯子扫在地上,指着淇安的背影对着皇后道,“你看看,你看看,这是什么态度,怪不得洛怀礼当年不要她!哀家绝对不容许这样的女子入了皇室宗谱,绝对不行。”
皇后怔然不语,这样爱恨皆随心的自由,多么令人嫉妒!果然不愧,是萧家小七。
“哎呀,小殿下,堂堂皇子怎么能玩泥,这样太有失仪态了。”老远,便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淇安眼皮跳了一下,那是龙怜。
十一皇子的声音委屈地传来,“怜表姐,我是看见朗儿哥哥玩我才玩的!”
龙怜轻飘飘的看了朗儿一眼,温婉一笑,语重心长,“朗儿哥哥也还小啊,没有人教所以不懂。小殿下师从太傅,这等道理自己不但应该懂,也应该教教朗儿哥哥啊!”
长卿手指一弹,宝剑出鞘。
“朗儿!”淇安突然出声,生生止住了长卿的动作。
朗儿头一扭,似乎才从迷惑状态中回过神来,“娘!”唤了一声,扁着嘴冲到淇安身边。
他还不明白,怎么才和十一皇子玩得高高兴兴的,说要修一座军营起来,粮仓的位置都搭好了,那个怜姨一来,就呼啦啦的来了一大群人,把小皇子拉起来说了一大通他明明每一个字都懂放一起不知怎么就奇怪得让人不舒服的话。
淇安看看他,小脸上尽是泥点,衣服也脏兮兮的糊了好大一块泥,下摆也湿了,好笑的擦擦他的脸,“怎么我们家朗儿变成小泥人了!”
“娘!”看出来娘没有骂她的意思,朗儿放下心来,然后更加疑惑的看向小皇子,为什么他挨骂了,自己不用。
果然,十一皇子不平的嚷嚷起来,指着朗儿,“为什么朗儿哥哥不用挨骂?”
龙怜微微抿嘴,“小殿下何等身份,怎么能跟,有些人一般见识!”
淇安不以为意,看向小皇子,“十一皇子,你母后正在西宫,你是去找她的么?”
十一皇子看看她,又看看龙怜,大叫,“本皇子不喜欢怜表姐,我要朗儿哥哥的娘做表姐。”
朗儿一听,连忙双手抱住淇安大腿,“朗儿的娘,不给。”
十一皇子推开了龙怜的手,喊着,“本皇子要谁敢不给,我去找母后。”
转过头来,对着龙怜吐吐舌头,“我要母后换个表姐。”一遛烟跑走了。
龙怜脸色苍白,望着小七的眼睛,隐约有了泪意。
向前走了几步,“姐姐!”她小声道。
淇安连连拉着朗儿往后退了几步,弯了嘴角,声音略略提高,“怜夫人站好了,旁边就是水池,可要当心。”
低下头去,对着朗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道,“朗儿,不是还想玩吗,娘带你从那边走,看看还有没有好玩的?”
朗儿眼睛一亮,拉起淇安蹦蹦跳跳的就往另一侧走去了,“娘,刚刚的那个军营没有弄好,我们重新做一个好不好?”
“好!”淇安微笑,再没看向龙怜。
开玩笑,对着那个女人她神经都得绷紧,尤其是她身边还有一个水池的情况下,瓜田李下之嫌还是要避的。
不然,说不准龙怜会说萧七身上磁场太强,将她震下水池去呢?
“娘!你看这个好不好?”
“娘,哎呀,你太笨啦,水太多了泥就稀啦,朗儿来教你!”
……
远远的,只听见朗儿清脆叫声,伴着淇安的温言细语。
长卿抱着剑站在一旁,全然不顾身边大小两人都被泥水弄得一身狼狈,依然站成一个剑客的冷傲造型。
御花园中,丛花之后,轩辕杉弯了嘴角,眼里的温柔足以荡出一江春水。
皇帝看完这一暮,忽地轻叹,“错过了这样的女子,那男人会后悔得体无完肤!”
微低了头,似乎在感叹,“有这样的娘亲,朗儿幸运过所有皇家子弟!”
轩辕杉转过身来,眸中柔光流转,举起手来,“所以我没有得到的幸福,要让我的孩子得到!”
作者有话要说:下次更新时间:周二晚
殊途
莫若终于回京了,一脸凝重;
萧六也回京了,跟着灵昭公主;
据说,那场武林大会,卓念秋并没有众望所归的成为盟主,桃花坞的桃花公子横空出世,红衣如火,朵朵桃花在他指间飞舞,惊人的美丽,也,瞬间夺命。
江湖传言,桃花公子身有恶疾才被其兄长年保护于桃花谷内,如今一见,少年鲜衣怒马,英姿勃发,哪有半分患疾之相,于是,纷纷猜测,桃花公子隐于桃花谷内,是为修炼绝世武功,如今功成方才大显于世。
桃花公子与二皇子轩辕极一见如故,更打破了身份地位的限制,把酒言欢。
一场盛会,只不过成全了桃花公子的一段传奇。
“小七,你不该走的。”莫若说这句话的时候,轩辕杉握紧了淇安的手,空气变冷了几分。
俐落起身,拉着淇安就往外走,对着轻五快速的比划了一下,
“告诉他们,这些事,与淇安无关。”
他不想她卷入这些是非之中,也不想,她再和那个人,有任何的牵扯。他只愿,他爱的女子永远这样风光霁月的活着。
尽管,她从来没说,他却知道,就算不是爱情,那个人一定也曾经触动了她心底的柔软。他做错了事,她会伤心,但却不会讨厌他;她明明怕疼,却为了治他的病,眼泪都不舍得在他面前流;她挂念着朗儿,却愿意为他冒险留在桃花谷中,只为了看他双眼恢复如初。
他握紧了她的手,她抬起头来看看他,双眼明若星辰,“别想太多。”
他没有回话,只将她拉入怀抱,轻轻叹息。这样患得患失的心态,淇安,你是否也会因我而有?
萧六回京后,住在宋季名下的宅子里,淇安遣了长兰去帮忙收拾。
“这样真的好吗?”淇安问长卿,用那么深刻的感情面对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姐姐想去。”长卿只这样答了她一句。
淇安想了一会,才侧过头问,“你会觉得心疼吗?”
长卿还是那样云淡风轻的样子,只是在她的注视下有些不自在的低了头,“姐姐和小姐,都可以去做你们想做的事,长卿会永远保护你们的。”
有些人不会豪言壮语,也不会指天发誓,可是就那么平常的一句话,却每每最让人觉得真实。
真实得让人想哭,淇安当然没有哭,她只是闭了闭眼,蹲下身去,捏捏朗儿的脸蛋,“朗儿是不是也很喜欢长卿叔叔?”
朗儿乖巧的点点头,走到长卿面前,努力的拉低了长卿的身子,非常响亮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朗儿和娘一样,最喜欢长卿叔叔了。”
长卿微微红了脸,一把将朗儿抱起来,高高的抛起,逗得朗儿咯咯大笑。
萧六一直对淇安住在王府别苑一事耿耿于怀。
从回京那天,就一直阴沉着脸,对着小七重话说不出来,就只能狠狠的瞪着轩辕杉。
轩辕杉只当看不见,反正对别人的眼光,他早已经百炼成刚。
“小七,听六哥的话,回家去住吧!如今你住在王府总是名不正言不顺,人言可畏啊!”萧六语重心长。
淇安倒是不在意,“六哥,要是我真在乎人言,那我现在就不用活了。”言笑晏晏,却不掩那一闪而过的苦涩。
萧六看着她,“小七,灵昭告诉我是洛怀礼负你良多,以前你受了委屈,现在六哥回来,定要帮你将这笔帐讨回来。”
天空中飘着几丝白云,午后的风让人想睡。
淇安垂下眼睛,“六哥,等你有一天恢复记忆,你再帮我讨回这笔债。”
萧六沉默,过了好久,他才问她,“不恢复记忆,我就不能保护小七吗?”
淇安摇摇头,“不恢复记忆,六哥就用不对方法。”
如今,他只不过是六哥,却不是小哥。
一字之差,却有天壤之别。
萧六此次回京,皇上自然已经知晓了他身份确认的经过,只是遗憾他武功有损,尚未完全恢复,因此暂未官复原职。
只赏下药材无数,要他好好修养。
另一方面,对灵昭公主与萧六之间的来往,皇上并未阻拦。
他只是笑得沧桑,终究,他和她之间,也不是全无干系了。
洛英的身体渐渐好起来,人也明朗了许多,尤其是,在见着朗儿的时候。
所以尽管淇安不喜欢洛府,洛英要来接朗儿的时候,她还是让长卿陪着去了。
长卿抱着朗儿,进入洛府之后,对一路上投来的或真或假的问候一概不理。朗儿搂着他脖子,走了一会儿之后,在他耳朵边小声的说,“长卿叔叔,别人对你问好你也要回礼的,你不懂礼貌,娘会生气的。”
长卿看看他认真的神色,脸上僵了一僵,终于面无表情的一路狂乱点头。
朗儿怔怔看了他一会,学着大人似的叹气,“没有表情总比没有动作好!”
“朗儿!”才走到内院门口,洛英就从里面迎了出来,直接从长卿怀里把朗儿抱了过去。
“爷爷!”朗儿也甜甜的叫了一声,直把洛英叫得心花怒放。
桌上早摆了一大堆吃的,朗儿坐在洛英怀里,吃得心满意足。
金芸本来是在旁微笑看着的,却慢慢的红了眼眶。
这个孩子,原来就是她洛家的嫡长孙,跟了别人的姓,叫了别人做爹,叫她每每看着,都心痛如绞。
如果当初,如果当初……
每每想起,都痛不可抑。她也是女人,她不知道当年的小七怀着身孕离开,是带着怎么样的绝望?她其实不想伤她的,她只不过为着心底小小不甘,便不问缘由的一味怪罪。
如果她肯多想想,事情不会变得那般不可收拾。
如果她当初以长辈的身份居中调解,也不会在后来的这些年里,眼睁睁看着爱子饱受煎熬却无能为力。
洛英没有说她一句,甚至也没有问过怀礼龙怜一声。
他就像是完全不关心此事似的,不闻不问。
他当时,只是站在被毁了的东院前,整整站了一夜。
她陪着他站了一夜,怀礼龙怜也在他背后跪了一夜。
天明时,他缓缓转过身来,看着他们,眼睛里带着浓浓的血丝,忽然笑起来,带着释然,带着悲凉,“今天才知道,她是何等骄傲绝决的女子!”
她如是,她的女儿也如是。
他错过了,他的儿子也错过。
“爷爷,娘说你要多散步,还有,每天要多笑一点点……。”
朗儿仰着小脸,认真的叮嘱着。
洛英笑得一脸慈祥,连连点头,“朗儿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