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成都立刻想到昔日晋王妃在面对自己时的奇异表情,心下有些微的了然。
侍从将宇文化及安置好后,随即告辞。但没等他们出门,第二拨人马就到了,口口声声言说是奉了王爷的旨意来请宇文氏兄弟移居王府。
宇文化及想到可以与神仙姐姐朝夕相对,登时喜上眉梢。
而宇文成都则是满面忧虑,思量半晌,最终还是随了宇文化及的心愿。
第34章政治婚姻
天子出巡边塞,京师大兴城内便成了监国太子的天下,严父远游,母后又在病中,没有人约束,杨勇的日子委实过的快活极了,何况十年的太子生涯已经让他不耐烦起来,再也顾不得那些个严谨端肃的皇家风范,终日吟风弄月,纵情声色,身边一干幸臣多为善于揣摩人心的奸佞之徒,除了引诱太子背离正道外并无什么政治才干,至于早年忠心辅佐的良臣多被排挤,时有平原明克让、魏郡陆爽、沛国刘臻等文人为太子亲昵近臣,著名的艺术家阎毗则为东宫宗卫兼长史,太子的日常玩物衣服、车马等多为阎毗制造。又有东宫学士沈光(故陈吏部侍郎沈君道之子),不拘小节,交接游侠,成为京师恶少的领军人物,善于戏马,骑术堪称天下之最,人称“肉飞仙”,颇受太子看重。不过其中最得重用的乃是左庶子唐令则与昭训云氏之父云定兴二人。
云定兴为杨勇制作奇服异器,进奉东宫,来往全无节度,左庶子裴政屡次劝诫,却不为太子听用,反而渐渐疏远旧日的忠良,不过他并没有忘记潜在的危险,不时差人打探杨广的作为,之前招揽入东宫的奇人异士便成了他暗中埋伏的人马,至于宇文逍遥也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虽然他的势力很强大。
这日收到聂倩娘暴卒的密报后,杨勇很是叹惋了一阵,这个倩娘是自己放在杨广身边的一记明棋,虽然不指望她能打探出什么机密,但至少可以影响干扰杨广,却没有料到这颗棋不足半年就废了。正在踌躇迷糊的时刻,太子妃走了进来,居然眉眼含笑,喜悠悠道:“恭喜太子。”
杨勇一怔道:“喜从何来?”
元昭华道:“越公已经派人往洛阳下聘,准备择吉日迎娶我家小妹做儿媳呢!”
杨勇扬了扬眉奇道:“他原先不是拒绝了这门婚事吗?怎么会改变得这么快?”
元昭华娇笑道:“或许这就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杨勇若有所思道:“杨素一向与二弟交好,此时骤然改弦更张,只怕是其中有诈!”
元昭华不悦道:“那么宇文述受晋王的信重程度有甚于杨素,前日他改换门庭时怎么不见你如此怀疑呢?”
杨勇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没说出,关于北周余孽宇文逍遥与自己暗通款曲的事情怎么可以贸贸然宣之于口呢?这等机密事宜绝对不可以让女流之辈晓得,万一传到父皇耳里,别说是太子之位保不住,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被凌迟处死。想到这里,不由得暗暗纳罕:父皇派去考校二弟政绩的钦差杨异已经准备打道回吴州上任了,为什么宇文逍遥还没有采取行动揭发杨广呢?
杨异本是刑部尚书,曾任蜀王杨秀的益州总管长史、西南道刑台兵部尚书,为人刚正不阿,甚有能名,此次奉旨改调吴州作总管,固然是隋文帝打算让富有政治才干的长者辅佐爱子,然而其中却不乏监视杨广的意思,因为江南乃是新近归附的地盘,境内世族林立,政治环境极其复杂,又兼此时叛乱尚未完全平息,人心不定,一不小心就可能引发更大的动乱,所以他吩咐杨异“每岁一与王相见,评论过失,规讽遗阙”,之所以作如此安排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杨异不是杨广的亲信。
而杨勇看中的也就是这一点,所以才在私下里按部就班的实施自己的计划,前几日还收到宇文述传来的信息,但是潜伏在扬州的宇文逍遥却没有了下文,偏偏他是整个计划中最重要的一步棋,不由不暗生疑虑:他到底在做什么?
萧冬儿这时候也在为这个类似问题困惑:以宇文逍遥的心机城府绝对不应该这么冒冒失失的自蹈死地才对,但是即成的事实没有人能够改变。死者已矣,留给生者的却是解不开的谜团。百思不得其解的萧冬儿忍不住前往忘情殿看望宇文氏兄弟。
宇文成都在名医许智藏的照顾下已经痊愈,但是宇文化及的视力却永远不可能恢复。
看着这一对毫无血缘关系却注定要相依为命的少年,萧冬儿只觉得内疚,不过有什么办法呢,连自己都不知道未来的道路通向何方,又怎么可能有余力左右得了别人的前途,最多是尽力让他们过的好一点罢了。
宇文化及已开始适应黑暗世界,耳力分外灵敏,早听出是萧冬儿莅临,忍不住笑逐颜开的叫道:“神仙姐姐”才说的四字,就被宇文成都按住了嘴。
宇文成都在耳边低语了两句后,他才改口:“王妃娘娘好!”
萧冬儿白了宇文成都一眼后在榻边坐下,伸手拂拂宇文化及的额头,微笑道:“在这里住的还习惯么?”
宇文化及很想伸手去抓萧冬儿的袖子,但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低声道:“我很好,多谢娘娘抬爱。”
宇文成都则道:“冒昧请问一句,王爷几时有空召见我们兄弟?”
萧冬儿自然而然扭头瞧向他,轻轻叹了口气道:“王爷这几日忙于应酬钦差,别说你们见不到,就连我也有好几日不闻其音了,至于他什么时候得空,你们还是静下心来等等吧。”
宇文成都瞧着她眉眼间的轻愁薄怨,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想到的却是另外一道俪影:毫无疑问,她们都是美丽女子,但是美丽与美丽之间的差异又是那么的不同。
萧冬儿淡淡一笑:“公子可是在思念心上人?”
宇文成都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自从与面前的王妃娘娘相识以来,她的和蔼总是令人难以抗拒,以至于几乎要将她当作长辈了,虽然她比自己大不了几岁。
“她是那家的姑娘?”
宇文成都还没开口,宇文化及已经抢着说出答案:“自然是淑媛姐姐啦。”
萧冬儿犹犹豫豫道:“莫非是宇文述之女淑媛小姐?!”
宇文成都的俊脸骤然晕红,显然是默认了。
萧冬儿闻言后心往下沉:近日传闻,这个宇文淑媛已经被其父许配给同殿为臣的皇亲贵戚唐公李渊为侧室,难道他还不知道?随即释然:一入侯门深似海,别说是他这么个身份尴尬的孩子,就算是贵为王妃的自己,如今想多打听些外界的消息,还不得通过贿赂身边的侍从方知一二?而杨广却美其名曰:为了让自己安心保胎才封锁不相干的消息。想到这里,萧冬儿唇边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苦涩:什么叫做不相干?若果真正算计起来,这个时空中、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任何事都跟自己没有关系。可是自己却又确确实实跟这个时代中若干卓越的人物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宇文成都见她脸色阴晴不定,心里隐隐升起一股子不祥的预感,忍不住追问了句:“娘娘您是不是不舒服?”
萧冬儿怔了怔后才道:“你还是安心照顾你弟弟吧,至于那个淑媛小姐,”顿了顿才道:“你最好断了这个念头,因为她下个月就要嫁入唐国公府作妾了。”
宇文成都瞳孔开始收缩,不敢相信的抓住了萧冬儿的手臂:“你骗人,这绝不可能!”
他还记得这次自己出发前与淑媛的约定,那时候月满西楼,清风送爽,娇艳的人儿含情脉脉的倒在怀里,柔情万千,哈气如兰:“我会等着你,等着你功成身退,等着你回来与我同赏这无边的美景。”
难道这些话都是骗人的么?
萧冬儿抿着嘴,随手制止了使女们上前解救的举措,一字字道:“你醒醒吧,皇亲贵胄之间的婚姻从来都不是以感情为前提的,有的只是政治利益的交换。”说到这里,自己也有点伤感:“远的不说,单看如今五位皇子的姻亲便知道了,太子妃是北魏宗室代北贵胄元氏,而我的身分更不必多说,皇三子秦王之妃乃是山东贵胄崔氏,皇四子之妃则是代北权贵之后长孙氏,皇五子的未婚妻又是关陇勋贵豆氏之女。”顿了顿:“你呢?你有哪一点比得上李渊的身分贵重?”(李渊是何许人?相信大家都知道。)
宇文成都松开了手指堵住自己的耳朵:“不要说了,我不听、我不听!”其实他是知道的,只不过一直不愿意面对,虽然宇文述曾经旁敲侧击的拒绝过他的求婚,但他不死心,只盼着自己能够在扳倒杨广后得邀天怜,迎娶心上人为妻,却没有想到如今一切都莫名其妙的变了,不但义父死的不明不白,甚至连魂牵梦萦的姑娘也要投入他人怀抱。
人生至此,还有什么快乐可言。
宇文化及不悦道:“神仙姐姐你为什么要说这些?你怎么变得如此残忍了呢?”
萧冬儿摇了摇头,随即想起他已不可能看到自己的动作,低声道:“长痛不如短痛,早些知道总比以后伤心欲绝的好。”
虽然宇文化及听着甚是有理,但是宇文成都已经扭头奔了出去,他需要时间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萧冬儿冲使女使个眼色,立刻有人追着他去了。
宇文化及道:“姐姐这几日都没过来,让小花儿好想。”边说边拿住她手腕,旁边的使女眉头一耸,便欲开口质问,却被萧冬儿一记大白眼给吓了回去。
宇文化及过了半晌才道:“虽然胎儿目前状况甚好,但是姐姐你最好还是多用些补品为妙。你考虑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而且人又那么瘦,”说到这里面上一红,下文却说不出口,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萧冬儿拍了拍他的脸:“你还是多多保重自己的身子为妙,姐姐那边的热心人多了去了,整日里没完没了的唠叨,可不短你这一句半句。”
宇文化及才想笑,但随即又沉下脸,叹了口气:“不知道家父的遗骸”
萧冬儿忙道:“已经妥善安葬了。”心里想到的却是杨广那日差人送往并州的表章:宇文逍遥深生前苦心经营的复辟大业终究还是灰飞烟灭,他人一死,那些追随者便没有了下文,当真是树倒猢狲散的收场,充分说明了逆势而行者永远不可能有成功的那一天。如果宇文逍遥还在世,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宇文化及却有些倦怠了,懒洋洋的倒在枕上,低声道:“姐姐再陪我一会儿好么?”话才说完,人已昏昏睡去。
萧冬儿缓步出来,仰头看向头顶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何其壮丽,人心什么时候才能如天色般清明呢?
英华悄无声息的走过来道:“娘娘,王爷传话来说莒国公正在清音馆等候,请您即刻过去相见。”
萧冬儿这才回过神来,心道:“萧琮!?他来做什么?”(萧琮乃是后梁的末主,与陈叔宝地位相同,但却是被征召入隋,而非亡国被擒。)萧冬儿记得上次他求见亲妹萧潋滟不果,因为后者忽然自杀,那么这回出现又是为什么呢?自己不过是个名副其实的西贝货罢了,别说是兄妹情了,就算是见面的次数也是“零纪录”。
虽然心里狐疑,但面上却丝毫不漏,慢条斯理的回寝殿换了衣裳,这才晃晃悠悠地出发,等到了清音馆,才大大的吃了一惊。在座的并不只是她意料中的莒国公萧琮,陪坐的还有几个娇滴滴的女孩子,看情形,似乎是这夫妇俩的亲眷。另外有个裹着狐裘的豪壮汉子,独自一人坐在左侧上首,跟随从人的打扮甚是奇特,膝盖以上包的严实,膝盖下面却不着寸缕,露出毛茸茸的长腿,毫不在乎对面女眷们诧异厌恶的神色。
萧琮已经在三十开外,生得俊美儒雅,谈笑间自有一派风流倜傥的韵味,而国公夫人也很有几分钟鸣鼎食之家的做派,至于那几个标致女子,萧冬儿心道:还真是大事不妙,就算不用大脑,也能从她们含羞带怯的表情推敲出一二。
杨广见到冬儿进来,立刻显出几分真实的喜悦,招手引她在身边坐下,柔声道:“这几日可还安适?”
萧琮却是另外一番心情,一双眼睛透出万分诧异的神色,简直不敢相信世间上居然会有如此美女,脑海中立刻流淌过“洛神赋”中的若干词句,不过他决非好色之徒,而且目前的场面也不允许他神魂颠倒。
萧冬儿目光流转,先客客气气朝众人问过好后才晓得这个豪壮汉子来自岭南,乃是新近册封为谯国夫人的冼夫人之孙冯盎。
国公夫人谢氏微笑道:“如果王妃不嫌烦的话,妾身想和您聊聊女人家的事情,就不听他们男人打打杀杀的外务了,好不好?”
萧冬儿还没开口,就听见那个豪壮汉子冯盎冷笑:“你不想听尽管走开好了,别耽误了我家妹子的前程。”
与座者均是一惊,其中犹以萧冬儿为最,忍不住问道:“冯将军此言何意?”
冯盎霍然而起,走上前双膝跪倒在萧冬儿面前,恭恭敬敬道:“祖母她老人家这些年来心心念念记挂着妹子你,本以为上次能够见面化解昔日的误会,怎么也没想到你却临阵脱逃,害得她老人家哭天抹泪的,整日里不停的埋怨做哥哥的我不长进。”顿了顿又道:“所以我这做哥哥的只好过来向你赔罪,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再把过去那些微小事记在心上,跟哥哥回岭南去见老祖母,好不好?”一边说一边拉过萧冬儿的手,低头吻了上去。
萧冬儿登时恍然大悟:别人可能会被冯盎的古怪动作弄的头晕目眩,但是萧冬儿却知道这本是星系时代里奴仆对主人表示绝对效忠的礼节,不过这个冯盎显然是知其一不知其二,把一个严肃郑重的仪式搞得像场闹剧。所以她立刻抽回了手臂,淡淡道:“我这人天生小心眼,才不会因为你一二句话就改变初衷,回岭南的事情再也休提。”
冯盎站起身来无可奈何的道:“好妹子,你就看在哥哥我千里迢迢、不辞辛苦的份儿上回去一趟好么?祖母她”不等他说完,那边的莒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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