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一直在持续,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我白日里还好一些,毕竟皇宫里总是会有事情的,我去向母妃请个安,我去向父皇请个安,再遵照礼仪去叩见一下皇后娘娘,偶尔去给某个要过生辰的嫔妃们祝个寿,一天也就差不多过完了,可是晚上,晚上该怎么办?
小雨小晚乐乐阿落每晚都会陪着我聊天,会和我聊到很晚,可是,可是我一闭眼,我一闭眼就会做那个相同的梦,这是我怎么暗示自己都没有用的事情,我,我应该怎么避免?
我一夜一夜地睡不好,身子自然越来越糟糕,西祁的天气越来越冷,皇宫中的树木上,叶子一夜之间突然全部凋零了下来。
皇宫里的景致变得越来越萧瑟,而萧惜遇自打回了宁城,再没消息传到西祁国都里来。又或者说,我父皇当然是知道宁城萧氏的动向的,只是没有人,想到要特意告诉我罢了。闷
我晚上睡不好,黑眼圈、气色不好什么的,是其次,我开始每每频繁地头晕,有一次,居然直接就在宫道上晕了过去。
我浑浑噩噩地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个我不认识的地方。我的床榻边上,是一个中年男子,他正在一脸认真地为我诊脉。
我张了张嘴,一出声,嗓子有些哑,我说,“这,这是哪儿?”
那个男子很恭谨地回答,“回公主殿下,是太医院。”
我愣了愣,“我,我怎么到这儿来了?”
那个男子很恭谨地回答,“是靖王爷送您来的。”
我呆了呆。
我就是再蠢,也想明白了,我肯定是,绝对是,百分之百是,在宫道上晕了过去。祁清殇最近根本不去我的跫音殿,我只可能是在我的跫音殿以外的地方晕了,才会出现这种被他看到并送往太医院的状况。
不过,在皇宫当中还是自己寝殿之外的范围内晕倒在地……
真,他,妈,丢,脸。
你看,我是不是刻意忽略了什么?
是的,我忽略了,那个送我来的人。
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有些抗拒想起他。
可是我抗拒,不代表我就能躲着他不见。那一天,我刚从太医院里出来,刚晃悠了没多远,一抬头,有一袭绯衣,正倚着回廊站着,一个人站在我的几步开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的脸。
我一看见他,浑身上下的细胞就跟条件反射似的立马紧张了起来,我当时就在原地站住了。
他见我没躲他,没装作没看到他快步走过去,似乎挺满意的,可他不知道,我不是不想躲,我是一看见他,就发自骨髓深处地觉得怵得慌。我抬不起脚。
他自上而下地扫了我一眼,然后蹙着眉,开了口,“你整日里在忙什么?”
我一愣,然后我说,“什,什么都没忙。”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不忙脸色差成这样?”
我说,“我,我,我天生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我俩就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我知道,是因为,我俩都想到了,这张脸不是我的,人家正牌公主西祁美女祁青柠,以前根本就不是我这副鬼样子的。
一想到这里,我挺尴尬的,于是我摸了摸鼻子,我加了句,“我,我是说,我睡不好,所以……”
他撩了我一眼,他没再说话。
那一日,祁清殇坚持要把送回我的跫音殿去,我哪敢让他送,我拼了命地摇手,“不用不用真不用,我溜达着就能走回去。”
我的心里很清楚,以前是我不明白,所以我才会会错意,可是如今我知道了,这个人是一心一意地喜欢着祁青柠的,我占着人家的身子,就已经够让他睹我思人了,我还是不要再在他面前晃荡得好。
可是祁清殇很坚持,他冷着那张脸,连看都没看我,直接就往前面走。
等终于到了跫音殿的门口,我正用脚踢着地面上的小石子,在斟酌着要不要跟他说声谢谢呢,就见他特别冰冷地扫了我一眼,很是先发制人地丢出来一句。
“你不要多想。我只是觉得,你若是再晕倒在路上,会给别人添麻烦的。”
说完这句,他绯衣猎猎地就走了。
我在原地抽了抽嘴角。
我立马就把那句快要到了喉咙口的谢谢二字压下去了,我十分无语地说,“要,要说得这么明白吗亲?”
他明明已经走得很远了,可是绯色的背影似乎顿了顿。
我揉了揉眼,我觉得我是看花了,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继续往前走了。
我撇撇嘴,我转身就往我的跫音殿走。
那一晚,小晚给我端来了一碗安神汤,我尝了一口,和平日里的不一样,就愣了愣,“换药了?”
她眼神有些躲闪地说,“哦,那个,别人,别人送来的。”
我正大口大口地喝着,就随口问了句,“谁送的?”
她支吾,“那个,您,您远房的一个亲戚……”
我根本就没在意,我把药喝完了,我抹了抹嘴巴,笑逐颜开的,“真好喝。”
那一夜,我终于睡了好觉。一夜无梦。
睡醒我就想啊,我家远方亲戚家的药,都比我们御药房的给力啊。
太医院那帮笨货。
【178】未来的儿媳妇
我睡得好了,精力自然就恢复了许多,再加上小雨小晚和我相处的日子多了,最初刚才魏国回来时对我的那股子小小排斥感终于泯灭了些,于是,我终于逮住了时机,好好询问小雨和小晚有关于魏凌辞的事情。
我家小雨向来都是冷静沉稳派的,她既然答应了不能出卖魏凌辞,就任凭我怎么对她进行威逼利诱,她都不肯对我说有关于魏凌辞的一个字。好在,我还有温柔姐姐小晚,小晚要比小雨好突破一些。
在我第二十二次主动帮小晚抢过手里的活儿,以及第三十四次亲手喂小晚吃水果还一口一声甜甜的“小晚姐姐”的情感攻势之下,小晚终于经受不住了。她一边对我说着“公主,您真是折煞奴婢了”,一边偷偷看了看小雨在不在场,一见她不在场,赶紧把我拉到角落里,两个人顿时开始了窃窃私语。
小晚对我说,“公主,唉,还真不是奴婢说您,您……您走得未免也太急了些。您不带我和小雨,我们不能怪您,可,可您好歹也该和魏太子殿下告个别再走啊。”
我摸了摸鼻子,我说,“我是被萧惜遇强迫着走的,我,我真的不想走得那么急的!”
小晚看了我一眼,她说,“您刚走没多久,魏太子就醒了,一见您不在,张嘴第一句就是问去哪儿了。我和小雨哪敢说实话,少不了编了谎话骗他,可是……可是不管我们说什么理由,他都不信,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说完了,然后就说了四个字,‘你们骗我’。”闷
说到这里的时候,小晚的情绪突然之间变得激动极了,她一把扯住了我的衣袖,她眼巴巴地看着我说,“您是不知道啊公主,您是不知道魏太子当时那张脸,那双眼,那个小眼神,那个语气……我的天,简直瞬间戳中了我们这些姐姐们的心脏啊!说句可能不够敬重的话,我,我真心是觉得,您伤害了他啊……”
小晚的这些话,在语气和措辞方面,完全是受了平日里我的影响,听到她如此娴熟地运用我习惯的语言表达方法,我其实应该觉得自己这个师父收了一个很给力的徒弟的,可是我没有,我只觉得愧疚,只觉得自责,只觉得伤感极了。
我原本就对魏凌辞愧疚着,如今听小晚这么一说,更加觉得站都站不住了,我咬了咬嘴唇,咬了大半晌,之后,我终于抬起了脸,我鼓起勇气问小晚,“他,他彻底好了吗?”
小晚说,“嗯,萧公子找来的那个医者,好像医术挺精良的,他给魏太子开了一副药,随州城主派人把药抓了煎了,魏太子喝下去,当晚便好了。”
我咬了咬嘴唇,我低着脑袋,就那么呆了好久好久之后,我用脚尖一点一点地在地面上划拉着,我声音低低地说,“他,他……他被人非礼了吗?”
小晚顿时一愣,“您说什么?”
我抬起眼,我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我的一张脸一点一点地烧红起来,我有些气恼,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陈国公主,不是爱对人动手动脚吗?她,她有没有碰他?”
小晚很认真地想了想,一副仔细回忆的神色,下一秒,突然惊叫起来,“碰了碰了!”
我都没察觉到,自己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下来了,我说,“她碰他哪儿了?”
小晚说,“脸。捏了好几下。”
我哼了一声。
她又说,“她还想……还想亲魏太子嘴巴来着,被随州城主拦住了。”
我当时嘴角就是一抽。
我靠啊瑶华!
尼玛随州城主还在呢,你就敢扑他们太子殿下?!
(然澈:骂谁呢骂谁呢,瑶华的妈就是鱼鱼的妈,没准儿以后也是你……)
(柠柠:滚走赶你稿去,澈后妈!!!)
小晚一见我神情不对,立刻万分体贴地加了一句,“她确实有贼心对魏太子不轨,可,可魏太子殿下醒了之后,就再没给她机会啊。”
我说,“他怎么做的?”
小晚摸了摸鼻子,“魏太子知道您走之后,心情很是不好,他拥着被子呆呆地在床榻上坐了好久好久,瑶华公主那个时候去调戏他,不是,不是找骂吗……”
一听这话,我顿时眼睛一亮,“他骂她了?”
“嗯,骂了。”
“骂什么?”
“滚。”
我嘴角又是一抽。
魏凌辞不愧是比萧惜遇小了两三岁,和,和小时候的萧惜遇,还真是有一拼啊。
小晚皱了皱眉毛,她挺困惑地说,“不过……”
我以为是情况有变,立刻追问,“不过怎么?”
“不过瑶华公主听到魏太子那么骂她之后,当时愣了愣,下一秒,突然就笑起来了。”
我再一次抽了抽嘴角。
小晚说,“瑶华公主念念有词地说,她弟弟就那么骂过她,这个弟弟也这么骂她,实在是有缘,实在是太有缘了。”
我当时啥都没说,我转头就抱着我旁边的那根柱子开始撞了。
小雨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小晚在我旁边困惑站着,而我抱柱就撞的场景,她十分严肃地说,“公主,您又在玩什么?”
我立马撤掉抱柱子的那双手了,我转脸就朝小雨笑,我甜甜地说,“我没有玩啊姐姐,我是在想啊,我今天应该学女戒,还是学女红?”
小雨根本就没想,她皱起眉毛说,“您这两样还都没学完?那就都学吧。”
我……我立刻就转头继续抱柱子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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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女戒的时候,我老犯困,学女红的时候,我老扎到手。
最先开始,看着我的那个人是小雨,所以我当时那叫一个兢兢业业地强撑着啊,平均每扎十针也就能扎到手指头四针那样吧,我觉得我还是挺优秀的。当然,我的这种自我肯定感,是建立在我十分自觉地无视了小雨忧心忡忡的眼神的前提之下。
我就那么每十针扎到手四针地撑了半个时辰,等到小雨被乐乐不知道什么事央去了之后,我身边的监工头换成了小晚,我立刻就浑身呈烂泥状态,酥软在榻了。
小晚说,“小雨去干吗了?”
我瘫在榻子上,我很有自知之明地说,“说是乐乐叫她有事,我估计是看着我的成绩实在太‘优秀’了,她需要找一个地方哭一下吧。”
小晚说,“唉。”
我也说唉,我抬手指了指桌案上我未竟的事业,我说,“唉,你帮我把那只鸭子绣了吧。”
小晚很认命地拿起那个团扇,非常忧伤地说了句,“第一百零四次提醒您,这,是,鸳,鸯……”
小晚绣鸳鸯的时候,我就在榻子上趴着,我说,“魏凌辞的事儿,你还没给我讲完呢,后来怎么样了?”
小晚只顾飞针走线,连头都没有抬,“没怎样啊,魏太子又在随州城里呆了半日,就火速起驾回国都了。”
我说,“那陈瑶华呢?”
这一次,小晚绣鸳鸯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抬起眼看着我,很认真地说,“瑶华公主原本闹着非要和魏太子去魏国国都的,可是魏太子拒绝了她……于是,她就一路向北了。”
我当时差点儿没笑出声来,还烟花易冷呢。
小晚说,“不过啊,魏太子临走前对我和小雨说,让我们务必转告您,您若是,您若是想他了,一定要去找他。”
我笑容一窒。
小晚说,“他说,他不管那么多,他也不管您离开的理由是什么,他说您还欠他一顿酒,您还欠他一番话。”
“他说他没那么多规矩,他只知道一样——您什么时候去找他,就说明您什么时候想他了,您一直不去找他,就说明……您忘了他了。”
魏凌辞的这些话,说得我可真难过,我当场就蹙起了眉毛,眼眶开始一点一点地发涩。
我抽了抽鼻子,我喃喃地说,“那你们怎么还一直都不肯告诉我?”
我从榻子上爬了起来,我说,“我去找我父皇请假去,我要去看他。”
我还没下床榻,小晚就停住了自己手中的女红活计,她叹了口气,她低低地说,“奴婢们何尝不想告诉您啊,只是,只是小雨说,您可是撇下了魏太子和萧公子一起走的……我们,我们怕您为难,怕您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小晚这话,总算让我明白,她和小雨刚回来时,为什么我一问起魏凌辞,她们就那么冷淡地对我了。
我有些动容,我的眼眶顿时就更加红了,我转过身抱了抱小晚的身子,我喃喃地说,“好姐姐……”
那一天,小晚帮我把那只鸭子,哦不,鸳鸯绣好了。
她在那儿绣鸳鸯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我想魏凌辞吗?
我想他。
我要去见他吗?
校内空间微博上面天天都在说,想见一个人的话,就应该趁神马阳光正好,花儿未凋神马神马的早点去见吧。
这么一想,我就对小晚说,“给我准备几件男装,我觉得我还是得去魏国一趟。”
小晚搁下那只绣好了的鸳鸯,她说,“您想好了?”
我说,“想好了。”
她说,“您不用再想想吗?”
我说,“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