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氏看着这双坦率真诚的黑白分明的眸子,心里微微一动。
她掌管沈府多年,整日里和面的下人们打交道,谁说真话谁在骗她,她一清二楚。她自然能看的出沈宜晴这番言语发自肺腑。
“母亲,二姐是您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您比谁都疼惜她。您也一定比谁都想她过的好。”沈宜晴慢慢的说道:“诚然,耀表哥的家境不算最好。可是,姑父性格端正,姑姑性情温柔,上官家人口又很是简单,若是二姐能嫁到这样的人家,日后一定会过的很舒心。您说是不是?”
齐氏的眸光微微闪动:“你姑姑姑父为人确实不错,只是……”门第实在攀不上沈家。她也断然不可能让女儿远嫁到杭州去。
沈宜晴似是看出了齐氏心中所想,连忙说道:“当年姑父一无所有,可祖母却将姑姑许配给了姑父。想来也是看中了姑父的人品吧事实上,这么多年来,姑父对姑姑一直很好,连妾都不肯纳。姑姑一直过的很好。有这样的父亲,耀表哥的性子也是一目了然了。”
一个女子,最最幸运的事情莫过于遇到一个珍惜自己爱惜自己的丈夫。从这方面来说,沈嫣确实很幸运。
齐氏不以为然的哼了声:“你姑姑过的哪里能算好,这么多年来一直背井离乡,跟着你姑父在杭州生活,一年都回不了京城一次。再说了,凭你姑父的本事,只怕这一辈子也没法子为你姑姑争来一个诰命。”
京城乃天子脚下,繁华富庶无处可及,哪里是区区一个杭州能比得了的。
说到这些,齐氏骨子里的骄傲隐隐的流露了出来。
沈宜晴并未纠缠这个问题不放,而是稳稳的说了下去:“上官家确实有不尽如人意之处,这些二姐也很清楚。可是,耀表哥一表人才,天资聪颖,性情温柔,这些,母亲总不能不承认吧”
上官耀的人才相貌无一不是千里挑一,翻遍京城只怕也找不到如此优秀出众的少年了。
齐氏淡淡的“嗯”了一声:“耀哥儿确实不错,这点不需你说,我也清楚。”
单论耀哥儿本人,配芳姐儿也不算委屈了。只不过,世家嫡女的亲事,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要考虑的东西很多很多……
沈宜晴鼓起勇气,将心底想了许久的话源源不断的说了出来:“母亲,这世道对女子多有束缚,男子花心风流到处留情是理所当然,女子却要恪守妇道相夫教子打理后院琐事。外表看着风光,其实各种滋味,只有自己才清楚。女儿斗胆说一句,您过的不就是这样的日子么?难道您想让二姐将来也过和您同样的生活么?”
沈霖的风流多情,正是齐氏痛苦的来源。只可惜,齐氏连嫉妒吃醋痛苦的权利都没有,面上还要强自作出大度的贤妻样子来。这样的生活,就算锦衣玉食,就算奴仆成群,又有什么幸福可言?
“放肆”齐氏勃然而怒,显然是被戳中了痛处,她霍然站了起来:“你竟然敢这般和我说话!”
真是太放肆太大胆了真没想到,这个外表温驯柔软的女儿,内心居然是如此的叛逆反骨。连这等话也敢说出口。往日里,倒是小觑她了。
沈宜晴一直跪着说话,膝盖早已被磨的刺痛不已,可她却一无所察,仍是倔强的说了下去:“还请母亲宽恕女儿的直言,只是,就算母亲打女儿十个巴掌,女儿也要把心里话全数说出来。”
齐氏不怒反笑,只是那笑容里有说不出的冷意:“好好好,我往日里倒是小看你了。你想说什么,只管都说出来,我且听着。”说着,又按捺下心底的火气,缓缓的坐了下来。
沈宜晴定定的看着齐氏,勇敢的张口说道:“女子一生所求,便是有个疼惜自己爱护自己的男子相携一生。再多的荣华富贵名利地位,也不如知心的伴侣。正所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二姐和耀表哥两情相悦,男才女貌,正是最最相配的一对。以耀表哥的心性,一定会对二姐一心一意。反之,若是只看家世便将二姐许配出去,二姐定然痛苦难当。日后又岂会有幸福可言?母亲既然心疼二姐,便请母亲成全了二姐的幸福吧千万不要等到日后再后悔今时对二姐的举动。”
说罢,沈宜晴深深的弯下腰去长跪不起。
看着眼前那个伏地不起的小小身影,齐氏哑然无语。
那一通话在脑海里不停的回响,她明明该怒骂晴姐儿一顿,可不知怎么的,此刻的她却连叱责都提不起力气来。只怔怔的坐在椅子上,脑子里纷乱之极。
四周一片令人窒闷的安静。
沈宜晴不知跪了多久,膝盖酸麻不堪,全身更是酸软无力,可却咬牙硬是撑了下来。
只要齐氏肯认真的想一想,只要此事尚有一丝转机,她就算吃再过的苦头也值得了。
良久,齐氏才淡淡的吩咐道:“好了,你别跪着了,先起来吧”语气很是淡然,让人猜不透她到底是高兴还是生气。
沈宜晴低低的应了一声,然后缓缓的起身。
因为跪的太久,腿早已麻了。又无人搀扶,起身更是费力。沈宜晴没有当场摔倒在地,已算是极有毅力了。
当着齐氏的面,沈宜晴不便多活动,只能趁着起身之极,稍微活动一下手脚,便安静的站到了一边,静静的等着齐氏发话。
沈宜晴悄然的用眼角余光打量着齐氏的脸色,只可惜此刻的齐氏面无表情,脸上一片肃穆,压根什么也看不出来。
“晴姐儿,你先回去吧”齐氏出人意料的吩咐了道。
沈宜晴微微一愣,便点头应了:“女儿打扰多时,也该告退了。只是,二姐她……”还被关在齐氏的屋子里吧怎么也该让她先吃点午饭吧
齐氏冷冷的看了过来:“你想说的话全都说完了,我也听过了,你还要做什么?”语气隐隐透露出不善和不耐。
沈宜晴不敢再多做要求,低声应了声,便默默的退了出去。
门被关上的一刹那,齐氏一直端着的面孔陡然松懈了下来,竟是呈现出疲劳不堪的姿态,无力的靠在椅背上,深深的叹了口气。
虽然不想承认,可是刚才,她居然真的被沈宜晴一番胆大妄为的话动摇了心意……
究竟什么样才是对女儿好?
齐氏笃信的,是挑一个家世最好人才最佳的少年,让女儿风光出嫁,一生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可是,沈宜芳喜欢的,却是压根配不上沈家的上官耀……
齐氏又深深的叹了口气,一时之间,脑子里混乱之极。看来,今天晚上要和沈霖好好的商议此事了……
破茧成蝶 第三百二十九章狼狈不堪
第三百二十九章狼狈不堪
香菱一直在门外候着,目光不时的盯着那扇关的紧紧的门。
小姐在里面已经待了好久了,怎的到现在还没出来?小姐到底在和太太说什么?该不会说什么触怒太太的话吧
香菱越想越是忐忑,越想越是不安。
待听到那声隐隐的响声和接踵而来的怒吼时,香菱更是脸色一白,手也颤抖了起来。
那……明明就是挨了耳光的声响。屋子里只有太太和小姐两人,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太太一怒之下打了小姐一耳光。即使隔着厚厚的一扇门,都能听到那清脆的声响。
可想而知,太太花了多少的力气……
小姐身子娇弱,哪里能受得住这样重的巴掌啊
香菱全身的热血都往头脑冲去,还没等头脑想明白,脚便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过去。
守在门边的秋霜及时的上前拉住了香菱,急促的提醒:“香菱,你疯啦太太和小姐在里面说话,让咱们在外面候着。你怎么可以进去?不要命了么?”
齐氏发起火来,对下人可是从不留情面的。
香菱的泪花在眼里直打转:“秋霜,你听见没有。那个声音……”
秋霜苦笑一声,悄然叹气。那声响如此的清晰,她自然听见了。太太发起脾气来,打耳光是常有的事情。
只不过,平时挨打的都是丫鬟婆子,小姐们挨打尚是第一次。
“香菱,这些事,不该我们管。我们也管不了。”秋霜低低的劝道:“还是在这儿好生候着吧,免得惹恼了太太,说不定还会连累到四小姐。”
若是香菱这么不顾一切的敲门进去,齐氏定会更生气。到时候,吃苦头的还不是四小姐?
香菱的眼泪簌簌的落下来,却是没敢再随便动弹,也未敢发出任何哭泣的声音来。那眼泪却源源不断的往外涌。
秋霜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是一阵酸涩。
四小姐待香菱的好,早在丫鬟中传开了。她在背地里也曾悄悄的羡慕过多次。
做主子的,习惯性的指使她们做这做那,压根没有人会真正的关心她们尊重她们。婚嫁不由已,甚至还可能随时被转卖打发出去。这样战战兢兢的生活,谁能知道其中的苦楚?
可四小姐却是不一样的。她待人和蔼客气,处处尊重他人,从不乱发脾气,更不曾随意迁怒身边的丫鬟。这样的好主子,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秋霜是齐氏的贴身丫鬟,常替齐氏到各个院子里走动。因此,和四小姐也打了不少的交道。对温柔和气的四小姐,一直印象极好。
现下看着香菱无声落泪的凄苦,秋霜很自然的也跟着难受起来。
屋子里隐隐传来了说话声,断断续续的,听不清楚。
秋霜竖起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什么来,只得放弃了这个念头。见香菱仍在哭泣,便悄悄的扯了扯香菱的衣袖:“好了,你别哭了。万一四小姐和太太随时出来,看见你这副模样,可就糟了。”
香菱默默的点点头,用袖子擦了眼泪,心里却愈发的焦虑起来。
小姐进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出来?她到底和太太说了些什么,才惹得太太发了这样大的脾气?
小姐啊小姐,在沈府生存,明哲保身是第一要诀。你万万不能因为二小姐的事情便将自己也搭进去啊二小姐是太太亲生的,犯再大的过错,太太也舍不得责罚太重。可你就不同了。太太整治一个庶出的女儿,只怕是眼都不会眨一下……
心急如焚的盼了半天,门那边总算有了动静。
香菱心里一动,连忙凑上前去。
门咿呀一声被打开了,沈宜晴缓缓的走了出来。
香菱硬是挤出了笑容:“小姐,你可总算出来了……”故作欢快的话语在看到沈宜晴脸上明显的红肿指印时,戛然而止。
老天,小姐怎的便成这副模样了?脸颊左边红肿一片,脸上泪痕未干,头发也有些凌乱……
沈宜晴自知自己此刻狼狈不堪,却故作镇静的笑了笑:“好了,我的话已经说完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香菱也知此刻不宜多说,硬生生的将到了眼边的泪水逼了回去,点点头,跟在沈宜晴的身后匆匆的出了院子。
秋霜看着主仆两个的背影,叹了口气,无精打采的继续在门口候着去了。
沈宜晴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刚从齐氏院子里出来,便转到了附近的一个小花园里。
香菱默默的拿着帕子,为沈宜晴轻轻的擦拭脸上的泪痕。然后替沈宜晴整理好散乱的发丝。一番收拾过后,果然好了一些。
只是左脸上的指印实在明显,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子遮掩住了。
香菱看着那张秀美的脸蛋和那不相称的五指印痕,眼圈陡然红了:“小姐,太太也太狠心了。怎么舍得打的这般重?”
沈宜晴挤出笑容来安抚香菱:“好了,香菱,我已经不疼了。你不用为我担心。”
香菱哽咽着说道:“小姐,你就别再强颜欢笑了。你的半边脸又红又肿,得快些回去用热毛巾敷一敷。不然,明天可怎么出去见人啊”
沈宜晴刚才一直精神紧绷着,现在一松懈下来,果然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痛。也没了心情多说,和香菱一起匆匆回了院子。
一路上不免碰到了一些丫鬟。一个个都好奇的张望了几眼,虽然当面不敢乱说,背地里不免要乱嚼舌头胡乱猜测一番。
沈宜晴在心底暗暗叹气,旋即又打起精神来安慰自己。今天总算没白来一趟。齐氏肯听完她说的话,至少也会有些动摇吧
接下来,就要看沈宜芳是否能坚持自己的心意。更要看齐氏和沈霖是否真心疼惜沈宜芳了。
一路无话,只匆匆的走了回去。
守门的小丫鬟冬儿开了门之后,见了沈宜晴的脸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问道:“小、小姐,你的脸……”
香菱瞪了冬儿一眼,冬儿立刻噤了声,将后半截的问话给咽了回去。
沈宜晴没心情多说,半垂着头走了进去。
兰初和采梅本在屋子里收拾打扫,见沈宜晴回来,俱是高兴的迎了过来。然后,纷纷瞪圆了眼睛,不约而同的一起问出了口:“小姐,你的脸怎么了?”
香菱没好气的白了两人一眼:“好了好了,别多问了,还不快些去端热水过来给小姐净面敷脸?”
兰初果然不再多问,连忙小跑着去端了热水。采梅则去拿了毛巾来。
许妈妈本在里屋做针线,被这动静惊动了,也走了出来。看到沈宜晴脸上的指印,许妈妈先是一愣,旋即心疼的叹口气:“小姐,你去太太那里了么?”不用问也知道,沈府上上下下这么多主子,敢动手打小姐的,也只有齐氏了。
沈宜晴知道瞒不过许妈妈,轻轻的点了点头。
许妈妈默然不语,从采梅手中拿过毛巾放入热水中,再拧的半干,轻轻的敷在沈宜晴的左脸上。
那温热湿润的感觉异常的舒适,连带着阵阵的刺痛也缓解了许多。沈宜晴舒适的轻叹口气。
反复数次之后,脸上的红肿果然消褪了一些。许妈妈端详片刻之后,便吩咐香菱:“你去小姐屋子里找一盒药膏过来,就是那种瓷瓶子装的,消肿的功效最好了。”
香菱应了一声领命去了,不肖片刻,便拿着一个瓷瓶子过来了。
许妈妈小心翼翼的挑出一些药膏,轻柔的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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