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裳(完结)- 第67部分

　　　　沈宜馨今日却分外的无精打采，一直抿着嘴唇没说多少话。

　　　　若云暗暗觉得奇怪，寻了空凑过去低声问道：“馨姐姐，你今日怎的一直没说话？”大家伙儿都因为明天可以到萧府做客兴奋的很。沈宜馨却是一言不发闷闷不乐的样子，真是奇怪。

　　　　沈宜馨勉强的一笑：“没什么，就是不想说话罢了。”

　　　　若云从来不是多事之人，见她不想多说，便识趣的扯开话题：“对了，明天要去萧府做客，可得穿得漂亮些。你想好穿什么衣服了么？”

　　　　怎么也没想到，沈宜馨听到这句话之后脸色更加黯然了，闷闷的低着头，一言不发。

　　　　若云心里一动，试探道：“馨姐姐，你明天不跟着一起去么？”

　　　　沈宜馨点了点头。

　　　　若云轻叹口气，不知该怎么安慰沈宜馨。

　　　　难得出府一趟，可以接触到众多贵妇和名门闺秀。不仅能增长见识，也能趁机露个脸，要是表现的出众，说不定将来还能博得一门好姻缘。这样的好机会，哪个待字闺中的少女也不愿错过。

　　　　方氏却只打算带着亲生的女儿，把庶女撇下，做的未免有些过分了。

　　　　也难怪沈宜馨今日会闷闷不乐。姐妹们都出去凑热闹，只有她被扔下，这种感觉一定很糟糕……

　　　　若云由衷的庆幸，齐氏在这方面要比方氏冠冕堂皇的多。哪怕齐氏不待见几个庶女，至少明面上从不曾苛待半分。

　　　　此刻，恰好夫子走了过来，若云也没了机会再和沈宜馨说话。

　　　　好不容易熬到了散学，若云一刻都没耽搁，抬脚便去了叶姨娘的院子里。

　　　　叶姨娘的屋子里总有股挥散不去的药味，那味道自然不能算好闻。甚至就连叶姨娘的身上也隐隐的有着苦涩的药味。

　　　　若云笑着取出一个香囊来：“叶姨娘，这是我前两日做好的。一直没机会拿给你呢”

　　　　叶姨娘又是惊讶又是欣喜，接过香囊，只看了一眼便赞叹不已：“四小姐手艺真是好呢”那香囊做的精致小巧，绣活也甚是精美。

　　　　春竹也探头张望，笑着赞道：“四小姐这等手艺，真让奴婢自叹不如啊”

　　　　被人称赞心里总是愉快的，若云笑着说道：“叶姨娘，你快些戴在身上让我看看。”

　　　　叶姨娘欢喜的将香囊戴在身上，淡淡的茉莉香味渐渐散开，果然把药味掩盖了大半。若云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总算没枉费她一番苦心，整整熬了两个晚上才做出来的呢

　　　　叶姨娘看着若云的笑脸，不知怎么的心里一阵酸楚。

　　　　她这个生母未免太不合格了。不但没好好照顾女儿，反而处处让女儿操心……

　　　　若云似是看出叶姨娘心里在想什么，轻轻的说道：“只要你的病能快快好起来，我便能放心了。”

　　　　在这个府里，她所能依靠的，也只有眼前的叶姨娘。叶姨娘的日子过的好了，她自然也能过的轻松愉快些。若是叶姨娘像之前一般被冷落，所谓的沈四小姐也只是府里不受宠的庶女罢了。

　　　　叶姨娘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斗志：“四小姐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好起来的。”脸上浮起一丝坚毅之色。

　　　　就算为了女儿，她也要好好的活下去。绝不能灰心丧气放弃了希望。

　　　　若云微微一笑。柔弱的叶姨娘终于真正的脱变成了一个坚强勇敢的女子。

　　　　在沈府里，光有美貌是不够的，光有沈霖的宠爱也是不够的。要想活的更好，一定要坚强才可以。

　　　　不管在什么样的逆境之下，都要鼓起勇气撑下去，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赢家。

　　　　香菱和春竹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各自唏嘘不已。

　　　　这半年来，四小姐身上的变化实在令人不容忽视。甚至渐渐影响到了身边的所有人，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一向柔弱没有主见的叶姨娘。

　　　　作为丫鬟，香菱为有这样一个主子感到骄傲。

　　　　若云笑着说起了明天要出府到萧家做客的事情。之前的心潮澎湃跌宕起伏似乎都消散不见了，现在居然异常的平静。

　　　　叶姨娘听了之后比若云还要紧张，连忙问道：“你明日可有新衣穿？有没有合适的发钗首饰？还有，明日到萧家做客，定会遇到不少贵妇，你说话行事都得谨慎些……”絮絮叨叨说了一长串。

　　　　若云边听边点头。

　　　　叶姨娘说的这些，她自然全部都懂。不过，被人这么唠叨着关心着，真是件无比幸福的事情啊

　　　　“……你且记着，在别人家里做客，千万不能乱跑。更不能单独的走动，以免遇到了行为不检点的公子哥儿……”看来，上次林光远事件给叶姨娘造成的冲击着实不小，时不时的就拿出来念叨几句。

　　　　若云听到这儿，终于忍不住笑了：“叶姨娘，你只管放心。我还不到九岁，没人会留意我的。”就算长的再美，也没有男子会留意这么小的女孩子吧

　　　　香菱和春竹一起掩嘴笑了起来。

　　　　叶姨娘一愣，也跟着笑了起来：“瞧瞧我，真是啰嗦。”

　　　　可怜天下慈母心，总不自觉的为孩子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说笑一阵子之后，叶姨娘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笑着叮嘱若云：“你等一会儿，我去拿些东西给你。”

　　　　说着，便慎重其事的从柜子里拿了一个首饰盒子出来。那盒子十分的精巧，不知什么质料做成，约莫三层，每层都上了锁。

　　　　叶姨娘取出钥匙，小心的打开最上面的一层。里面赫然放了一些发钗手镯项链之类的首饰。

　　　　比起齐氏随手便拿出几盒子珠宝首饰的架势，叶姨娘的首饰盒子显然寒酸的多。数量上相差甚远。不过，这显然已经是叶姨娘的全部私房家当了。

　　　　叶姨娘展颜微笑：“你明日要出去做客，总不能太过寒酸了。我这里还有些能见人的物件，你挑两件喜欢的吧”

　　　　若云哪里肯要，连连推辞：“昨天晚上太太特地喊了我们几个过去，我已经挑了两件首饰了。”女人没点私房傍身可不行，叶姨娘日子一向清苦，攒些家当不容易。她哪里忍心拿叶姨娘的东西？

　　　　叶姨娘却非常的坚持：“那是太太的心意，这是我的心意。”

　　　　这是做母亲的一片心意，再推辞反而不美。若云只得笑着应了，凑过去看了起来。

　　　　细细一看，若云不由得暗暗惊讶。盒子里约莫十来件首饰，虽然数量不算多，可每件都极为华美精致。看得出绝非凡品……

　　　　叶姨娘似是看出若云的惊讶，淡淡的笑道：“这些都是我刚嫁进沈府的时候，老爷买了给我的。”

　　　　那语气中充斥着浓浓的怀念之情，若云自然听了出来。

　　　　沈霖居然肯亲自挑选首饰送给叶姨娘，看来，沈霖当年确实很喜欢叶姨娘呢

　　　　叶姨娘拿起一个玉镯子，微笑着说道：“这个玉镯玉质极好，晶莹剔透，来，戴上试试。”

　　　　若云当然不肯试，这一试，叶姨娘定然就送了给她。还是另挑一件普通些的好了。她快速的瞄了一眼，笑眯眯的拿起了一支金钗：“我不喜欢玉镯子，还是拿这支金钗好了。”

　　　　这支钗没有流苏，简单又雅致，只在钗头处镶嵌了一颗龙眼大小的珍珠。珍珠就算大一些，也不至于太过昂贵吧

　　　　叶姨娘定睛一看，很是高兴的赞道：“你眼光真是好，这盒子首饰里，就属这支钗最好了。”

　　　　什么？

　　　　若云一愣。不会这么巧吧她本想挑一件最最便宜的，才随手拿了这支看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金钗……。

　　　　叶姨娘笑着说道：“这支钗是在珍宝斋里定制的，这上面镶嵌的是一颗夜明珠。这颗夜明珠，是你父亲特地托人买来的。当时光是镶嵌的手工费用就花了一百两呢”

　　　　原来不是大珍珠，而是罕见的夜明珠……

　　　　若云汗颜了。珍珠和夜明珠当然不可同日而语。一颗上好的夜明珠，价值不会下于几百两。够买几十颗珍珠了。

　　　　呃，这个时候改口反悔行不行？

　　　　这样贵重的发钗，又是沈霖亲自送给叶姨娘的礼物，想来定是叶姨娘的心头宝贝。她怎么可以拿走？

　　　　叶姨娘却丝毫不介意若云选中了她最心爱的发钗。笑盈盈的拿过金钗，为若云插在发际。

破茧成蝶　第一百零二章慈母之心（二）

　　　　第一百零二章慈母之心（二）

　　　　那发钗乍看不起眼，可插在发边，立刻就显出了效果来。

　　　　雅致且不必细说，更让人啧啧称道的是那夜明珠在灯光下发出极为柔和的光亮，映衬的若云肤白如玉，脸上似有一层淡淡的清辉，真是美极了。

　　　　叶姨娘不无骄傲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这才是沈家最最优秀出色的小姐啊

　　　　这支发钗，是当年和沈霖感情最浓厚的时候，沈霖送她的礼物。她曾经视如珍宝，舍不得随意的拿出来佩戴。待到后来，恩情日渐稀薄，她更不愿意看到代表着当年恩爱的发钗，索性将之锁在盒子里不见天日。

　　　　现在看来，给女儿戴着倒是分外的合适呢

　　　　香菱忍不住赞道：“小姐，你明天就戴这支发钗吧定能艳压群芳大出风头呢”

　　　　春竹也跟着连连点头，捧了镜子过来。

　　　　若云看了镜子一眼，居然也有了惊艳之感。心里对这支发钗真是喜欢极了。只是……

　　　　“叶姨娘，这个发钗你留着吧，我不要”若云狠狠心把发钗拔了下来，递给叶姨娘。这支发钗太过贵重了，还是留给叶姨娘防身的好。

　　　　叶姨娘却不肯伸手，静静的看着若云：“你和我非要如此的客气么？”

　　　　我是你的亲娘，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不过是区区一支发钗罢了，你连这点心意也要推拒么？

　　　　叶姨娘满腔的爱女之情在温柔的目光中表露无疑。若云忽然觉得心里酸酸的，又有种温暖和甜意涌了上来，拿着发钗的手不自觉的缩了回来。

　　　　可怜天下慈母心

　　　　她真的没法子拒绝叶姨娘这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见若云不再推辞，叶姨娘很是高兴，兴致勃勃的问道：“还有没有喜欢的？这副耳环怎么样？还有，这条项链也不错呢……”

　　　　若云连忙笑着摇头：“有这支发钗就足够了。”首饰贵精不在多，可不能学沈宜敏那般插的满头都是。

　　　　叶姨娘想了想，也觉得若云说的很有道理，也不再多劝。只是取了把钥匙，又将第二层第三层都打了开来，

　　　　第二层里放的是一些金元宝，第三层里放的却是几张轻飘飘的纸。事实上，这一盒子里最最值钱的就是这几张纸。

　　　　不用多问，若云也能猜到这些是什么。

　　　　大抵是银票，或是地契之类的了。

　　　　叶姨娘温柔的说道：“这些是我这么多年积攒下的私房，日后迟早都是给你的。我本想着等你出嫁的时候再给你，不过，我身子这副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一天……”

　　　　若云一听这话音不对劲，立刻打断了叶姨娘的话：“这话我可不爱听。你要好好的保重身子，等过几年，再说嫁妆的事情也不迟。你快些把东西收好。”

　　　　叶姨娘轻叹口气，怜爱的看了若云一眼，沉吟半晌，终于听了若云的话。重新将盒子全部锁好收了起来。

　　　　若云悄悄松了口气。

　　　　叶姨娘看似乐观，其实心里一直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才会说出那样一番话来吧希望老天保佑，叶姨娘的病快快的好起来……

　　　　还没想完，叶姨娘陡然脸色一变，一脸苍白，额上隐隐冒出了冷汗。

　　　　春竹应付这种状况已经非常有经验，急急的扶住了叶姨娘坐下，又大声吩咐小丫鬟去们拧热毛巾端药。

　　　　若云不是第一次见叶姨娘发病，可每见一次，心里便会痛一次。

　　　　待小丫鬟端了药过来，若云亲自将药碗接了过来，亲自喂了叶姨娘喝药。

　　　　叶姨娘好半晌才有力气睁眼，无力的一笑：“吓到你了吧我已经没事了，你快些回去休息吧明早还得早起呢”到了这个时刻，第一反应依旧是为若云着想。

　　　　若云心里酸楚的不得了，却也知道叶姨娘说的是实情。

　　　　这院子里发生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齐氏。若云只能隔三差五的过来来，每次来都要小心的控制着时间，不敢待的太久，以免齐氏知道后不快。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云想在沈府里更好的生活，只能如此。

　　　　“你回去吧”叶姨娘又重复了一遍。她一个人痛苦也就罢了，何必让女儿在一边看着跟着难过？

　　　　若云只得点头应了，起身走了出去。临出门前，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叶姨娘一眼。

　　　　叶姨娘忍着疼痛，挤出了个笑容。

　　　　若云将到了眼角边的泪水咽了回去，安抚的回了个笑容，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她不敢再回头，不愿意再看到叶姨娘为了自己强颜欢笑的模样。

　　　　从此刻起，她不仅要为自己好好活着，还要为了身边的人活的更好。只有自己在府里站稳了脚跟，慢慢的积蓄一定的力量，才有资格守护身边的人。

　　　　尤其是叶姨娘……

　　　　重活一次，她的人生不完全是复仇。更重要的，是要更好的活下去。让身边的人都活的更好。

　　　　若云顿然有了领悟，愈发的沉默起来。

　　　　这一刻，她的心彻底的平静了下来。对于明天的萧府之行，忽然变的无比的镇定。

　　　　香菱已经很习惯若云时不时的沉默，识趣的没有打扰。

　　　　第二天，若云很早便醒了。

　　　　采梅笑吟吟的为若云梳发，兰初则在一边伺候着梳洗。香菱笑着捧来了新衣，为若云换上。

　　　　待收拾妥当之后，香菱才提醒道：“小姐，你把叶姨娘送的那支发钗戴上吧”

　　　　若云摇了摇头：“不用了，把那个芙蓉玉簪戴上即可。”

　　　　香菱一愣，一句“为什么”差点就要才冲口而出。总算想起了自己的身份，连忙噤声，转而从盒子里取出了芙蓉玉簪给若云戴上。

　　　　若云淡淡的说道：“今天跟着母亲一起出去，自然要戴母亲赏赐的玉簪。”若是让齐氏看到了她头上戴着叶姨娘送的发钗，心里定然会不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