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我开口还有一个原因:这三个人碰巧我都“知道”。
那俞义还是个刚正不阿的好官的,我怀疑他是被杜迦诜利用了。而任郴沛纯粹是个耳根子软的老好人,应该是被拉来充数的。至于那个杜迦诜,个性阴沉,最会见风使舵,做表面工夫。要不是他有恋童癖,能替那两个孩子求情?我才不信!不过此事极其隐秘,估计整个天启,也就是我和他本人知道了。真是不懂,这种恶心的男人,居然生出杜丽笙那么好的女儿来。
“这倒不一定。朕看来,一番好意也是有的,毕竟‘赶尽杀绝’这四个字,背起来太重了些。”穆容成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这不是赶尽杀绝。皇上处死他们,是对天下负责,是理所当然。如果真的纵容,反而是放虎归山,他们不但不会感激,将来还有可能会反咬一口。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皇上英明,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我不卑不亢的说。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他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眼中的情绪十分复杂。
我也觉得刚才的话,有些过火,用词太强硬,会惹麻烦,便轻声叹了口气。他见了,就问道:“怎么了,为什么叹气?”
当然不能告诉他是为什么。我想了几秒,再抬头时,神色变得十分黯然:“皇上,或许臣妾刚才的话,说的有些重了。可你有没有想过,让他们活着,真的是对他们好吗?罪臣之后,就算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能判什么罪,臣妾还不清楚吗?他们就和当初的我与大哥一样。如此说来,与其活着受人折磨,还不如与家人同赴黄泉,一路上还有个照应。”说完,我便低下头去不再看他。
殿里静默了一阵,之后:“雪儿,你后悔活下来吗?还是后悔呆在朕身边?”穆容成捏住我的下巴,不让我低头。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让我迷失了神思很多次的黑色双眸,包含着关心、疼惜、担忧,还有很多我说不上来的东西。后悔吗?当然后悔,让我后悔的事情太多了,后悔对子轩的感情,后悔北上,后悔进宫,还有后悔上了引发我穿越时空的电梯。可是后悔有用吗?一直以来,都是身不由己的挣扎,等到我终于醒悟过来,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时,他却来问我这个问题。
不,我不后悔活下来,至于是不是后悔留在他身边?我看着他有些发愣,该是由我来问,当年是否真是你害死蓝仲文的,才对吧?若你才是幕后真凶,又有什么资格问我这个问题?!想到这里,心中忽然一阵刺痛,太突如其来了,让我微微颤栗了一下。
“怎么哭了?朕的问题,让你伤心吗?”他的手指轻擦我的眼角。
什么时候流泪的,我怎么不知道?我咬了咬嘴唇,挤出一个笑脸:“不是所有人,都像臣妾这么幸运的。”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扫视了许久,脸上才露出一个微不可见的笑容:“傻丫头,这是高兴的事,怎么反倒哭了?”
我笑:“皇上忘了喜极而泣吗?”
他没说什么,只是温柔的把我拥在怀里。他的下颌轻顶着我的头顶,微有些沉闷的声音,从他的胸腔传入我的耳中:“朕不想看你哭,若再有让你‘喜极而泣’的事,就少开心些,这样你就能多笑一笑。”
“是,臣妾谨记皇上教诲。”我低声说。
……
最后,穆容成派何鸿去了天牢,单独问那两个孩子的意见,而他们异口同声的选择上刑场。这是我意料中事,因为我私下告诉何鸿,只要问他们“想和爹娘们永远在一起吗”,就可以了。
不久,圣旨颁下,除了在冷宫发疯的高彤云,和在未央宫因病入膏肓,且对皇上幼年时有抚育之功,而免于刑罚的太后外,高家满门,一百八十三人,全部秋后问斩。
……
“姐姐近来身子可好?”很久没见薛丹盈了,她看起来成熟了很多,眉宇间添了些哀怨。今天我精神不错,况且,也是该和宫里其他女人说说话的时候了,所以她的登门拜访,正是时候。
“身子越来越沉,行动太不方便。你也知道,怀了孕就是容易累。”我淡淡的说。
“姐姐,你也知道,宫里面总有些无聊的人乱嚼舌头,说你的不是。”她看了看我,见我不置可否,就接着说,“妹妹当然是不会信那些闲言碎语,只是担心姐姐而已。”
“那就多谢淑妃了。你的心意我知道,我会小心的。”疏离有礼的回答她。
薛丹盈有些不知所措,她大概不知道会被一个软钉子顶回来。愣了一下,她又说:“姐姐,你不想知道,那些背后的谣言都说些什么?”
难道人人都和你一样八卦?再说,宫里传说什么我早就知道了,只盼着传得越厉害越好。
我冷笑了一下:“既然是谣言,又何必去理会。淑妃莫非不知‘谣言止于智者’这句话吗?”我靠近她,眯着眼睛低声道,“你若真是有心,还不如告诉我是哪些无聊的人在嚼舌头,我也好把他们的舌头拔下来,以儆效尤才好。”
薛丹盈听了我的话,吓得顿时脸色青白:“姐、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真的担心姐姐。。。。。”
“行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她当然害怕了,这个女人,只有舌头没有大脑,估计传闲话最多的就是她。不过我对吓唬她不感兴趣,一点挑战性都没有,“没什么事就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是,那,那妹妹就先告退了。”她慌忙站起来行礼道。
没再理她,我扶着小顺子的手刚准备离开,却又听见她在背后迟疑的说:“姐、娘娘!”
哟,换成正式的称呼,不再跟我套近乎,看来她是真有话要说。转身看着她。她似乎有些畏惧我的目光,低下头,踌躇了半天,才小声嘀咕道:“娘娘身怀六甲,经常在皇上身边伺候,一定非常劳累,臣妾和宫里其他姐妹,都希望能为娘娘分忧。”
说了半天,原来是为了这个。我看着她低眉顺眼,局促不安的站在那儿,心里不由得一酸。这皇宫里的女人,绝大多数还不是独守空闺,任年华老去。薛丹盈才十七岁,这个年纪,在我原来的世界,本该是在父母的呵护下撒娇的。可她却在这里,为了得到一个男人的恩宠,绞尽脑汁,低声下气。都是女人,我又何曾想与她为难?可想到自己最终的计划,我咬了咬牙,硬是轻笑了出来:“淑妃似乎是求错人了。我怎么能干涉得了皇上的行动!你自己没腿吗?想见皇上,直接去见就是了,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
“若是我能见到皇上,当然。。。。。”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却又马上陪出笑脸,“皇上只允许娘娘在尚书房陪伺,娘娘见皇上的机会比其他人多得多,若是娘娘能。。。。。”
我撂下了脸,冷声打断她:“我说了,皇上的事情我管不了,你听不懂我的话吗?还是你在暗示,是我拦着皇上,不让他临幸后宫的?”
“娘娘,我绝没有这个意思!”薛丹盈腿一软,就跪下了,急急地连声辩解。
“没有就好。以后这种事情,本宫不想再听见第二次!你也不要整天姐姐长姐姐短的,君臣父子,尊卑有序,就算本宫跟你关系近,也不能坏了规矩!听见没有?!”忍住想去把她扶起来的冲动,我硬着声音道。
“是,是,臣妾知道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她跪在地上连连点头。
“下去吧!真是的,这么好的天气,却把我的心情全搞坏了!”
“是,臣妾该死!扰了娘娘雅兴,臣妾这就告退。”她连声赔罪,然后赶紧站起来往外走。
正在这个时候,穆容成从外面走了进来,正碰上薛丹盈慌慌张张地往外跑。她没看见穆容成(或许是吧,至少从我站着的角度,那样子像是没看见),一头就撞在了他身上。
“薛淑妃?出了什么事?”穆容成扶住了眼前张惶失措女人,又看了看一脸冷若冰霜的我。
“没,没什么。臣妾今天是来看望贵妃娘娘的。”薛丹盈看见穆容成,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但马上又恢复成小媳妇般的受气包样儿,低声说,“臣妾冲撞了皇上,罪该万死。”
“你没看见朕,是无心的,没事。”穆容成一手扶着她说。
“谢皇上。”她抓着穆容成的手,舍不得放开,又害怕我,便小心翼翼的回头张望,一瞧见我冷冷的看着她,吓得赶快把手收了回去。
不准备再理这个女人,我缓和了一下表情,对穆容成说:“皇上今天来的晚了些,朝上要议的事很多吗?”“还好。雪儿今天的气色,看起来很好。”他说着,走到我身边。
“是啊,今天的天气不错,所以心情好。”我笑笑,然后挑了挑眉,好像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个不肯走的人似的,有些惊讶的对戳在那儿的薛丹盈说:“薛淑妃,你不是说要回去了吗?莫非还有别的事?”
“啊,没,没了。臣妾给娘娘,皇上请安,臣妾这就告退。”这才退了出去。
…
“她来找你有事?”穆容成问我。
“也没什么,姐妹吗,很久不见了,就随便聊聊。”我浅笑着说。停了一会儿,我又道:“皇上最近和臣妾呆在一起的时间很多。”
“怎么,你不想和朕在一起吗?还是觉得厌烦了?”他坐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当然不是,臣妾哪敢厌烦皇上。臣妾只是觉得愧疚,怀着身子,也不能伺候皇上,让皇上为难了。”我低头轻声道,“皇上,不如你去薛妹妹或严姐姐那里转转,总陪着臣妾,岂非无趣?”
“她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个?”他淡淡的问。
“当然不是!皇上知道,薛妹妹个性活泼,她很喜欢和臣妾聊天的。”我赶紧解释。其实以穆容成的聪明,从刚才的场面,和他自己最近的行为,他就能明白薛到我这里来是因为什么。而我,只要做出贤良淑德的样子就行了。
他没接我的话,只是喝了口茶后对我说:“想不想跟朕下盘棋?”
“臣妾的棋,很差的,皇上知道。”我说着,想起来以前曾跟他打赌下棋的事情,脸上微微一热。
他好像没注意到我的微窘,平静地说:“很久没和你下了,今天既然你精神好,就跟朕来一盘。”
穆容成的棋艺是很好的,不过今天他走的步子都很平常,下了不到半个时辰,我们各有胜负,堪堪打了个平手。“皇上今天在让臣妾吗?”我笑着问他。
他没抬头,拿起了一个黑子下在右上角,然后平淡的说:“今早何鸿来报,在晗绣宫打扫的宫女,在后园的井里,发现了徐寿的尸体。”
我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然后在棋盘上放下了一颗白子:“哦?怎么会这样?我说他怎么突然失踪了呢。皇上查出是怎么回事了吗?”
“可能是他酒后不慎,自己翻下去的。朕已经派人将其安葬了,正派人查找他是否另有家人。你对他熟悉吗?知道他家里还有什么其他人?”穆容成很随便的问道。他又下了一颗黑子。
我的心稍稍提起了些:“我怎么会知道。他是太后身边的人,臣妾总共和他也没有见过几次。”
说完,我赶紧看棋盘,仔细思考该把子放在哪里。刚刚把心思都放在对话上,不知该下哪里了。想了一会儿,我放下了一颗白子。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朕也不想为了个奴才费心,只是他伺候了太后那么长时间,没功劳也有苦劳,让他家人来收尸也是应该的。”他说着,手里却没慢过,黑子又下了一枚。
我撇了一眼专心于棋盘上的他,心中疑惑,他在试探我吗?想知道徐寿的死是否与我有关?我以前曾对他否认过,把徐寿争取过来为我卖命的事情,他肯定还记得,也肯定不会相信。
我抓起一个白子,在手里捏了又捏。小顺子告诉我,宫里暗中有人说,太后得的病不是中风造成的半身不遂,而是因为慢性中毒。若他也知道这传言,很容易想到我是利用徐寿,然后杀人灭口。不过,他该明白,我知道高家要完,这么做实在是画蛇添足。或者,他会以为我是因为其他的秘密杀了徐寿的?
不管因为什么,他应该是想看我是否会因谈论此事心绪不宁而棋路混乱,若是如此,就说明我与此事有关。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最大。我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对待起面前的棋局。
最后,这盘棋真的是以我的胜利而告终,当然,我也只胜了他半子而已,不过这也很让我高兴了。
“唉,真可惜!早知道这样,臣妾应该和皇上赌点什么才好。”我一脸惋惜的说。
“是有点可惜,你今天下得很好。”他的唇边挂了丝笑意,却没有蔓延到眼中,我只觉得他的眼神依然是深邃难懂,“这样吧,朕就大方一次,想赢什么,现在说也可以。”
“真的?”
“君无戏言。”
“这个赏赐我可要好好想想。”我开心地扶着桌子站了起来,笑着说。
他也站了起来,到我身边,一手扶住我,一手撩起我鬓边散落的几根头发,目光柔和的看着我说:“仔细想想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东西,朕有的,一定给你。”
我愣了一下,他在暗示什么?心里一跳,这棋是不是赢错了,反而让他看出了什么?我飞速地想了一下刚才的棋局,我赢得很公平,没什么地方值得怀疑呀。镇定,他不过就是说了一句特别的话而已,没什么。
“臣妾哪有那么厉害。只是现在还没想到要什么,皇上能否容臣妾些时间?”我笑容依然不变。
“这事情不急,你慢慢想就是了。”他的手在我脸颊上轻蹭,可我却有些提心吊胆,以至于皮肤绷得发紧。
正在这时,何鸿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皇上,太后病危!您是否要去看一看?”
穆容成并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仍然看着我说:“未央宫远了些,你就不用去了。”
说完,这才收回手来道:“朕这就过去。”
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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