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谢花飞,本就是自然的规则,何必为已残的花朵哀伤呢?”曹植转过身来,忽然伸出手,为洛水拿下头顶的一片桃花瓣。
简简单单的动作,他做的自然,洛水的心跳却快了好几拍。
“子建,曹司空——他是打过了南下攻吴的主意吧!”闷咳一声,她下意识的将话题转到军国大事上。
曹植点了点头,目光怅然的望了她一眼。
“先前父亲破袁,尚且带了一些为民除害的想法。这一次,倘若吴蜀结盟,共同抗敌的话,他们便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这三项要素,所以说,在这个决策上,父亲的野心实在是太大了——”
洛水随手把玩着鬓角的一缕散发,忽听曹植又一次开口,这一次,他的声音却有些僵硬,仿佛有几分生气的意味隐藏其中。
“不过,我还是有点奇怪,你为什么要帮着任氏求情,她当初可是害过你!”曹植颇责怪的看着洛水,洛水却只是微微苦笑了一下,看来,他还是不知情。
“我被下了药之后,便隐约猜到是她了,”踌躇一下,她还是缓缓说道:“任氏自己是绝不可能有这份胆量的,我不知她当初和曹司空达成了怎样的协议,不过,兜兜转转之下,总也逃不过那一份欲望吧!以常理来看,我只会当自己身体不适,回房间休息。倘若,曹司空——”
她没有说出后半句,相信以他的聪慧,猜出她隐藏于言外的意味并不甚难。
“我并不想就这样被人控制,只可惜,我能做到的反抗,仅此而已。任氏的罪过并不是很大,她只是被一时的嫉妒蒙蔽了心智,可悲,也可怜。”
“同为女人,我能做的事情,实在是太有限了!”
说完了话,洛水只是自嘲地笑了一笑,背倚着一块大石坐下,却并不多说什么。
曹植的眼中迅速划过一丝哀恸,他只是悄然坐在洛水的身旁,似是有所顾忌一般,悄然闪避开她的目光。
河边的风儿,清凉中带着一丝潮湿,低低的在两人身边呜咽着,犹如一曲唱响于天地间的弦歌。
忽然,她想到华佗去世的那天夜里,曹丕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心下猛然一颤,连带着,交握的双手也微微紧了一紧。
“子建,你那天——仓舒说,你可能有苦衷,可是……这些事情,我实在是不愿想,能不能……不要瞒着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良久,她只是敛下眉头,略带一丝嘲讽之意。
“求求你……这件事,不要总是提醒我,我……真的不能说!”耳边,听闻曹植叹息中带了苦痛的请求声音。
洛水微微咬住唇,垂下眼帘,心中忽的大恸,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一半是因为他的闪烁其词,另一半,是为了自己那恍若清晰,还又迷茫的将来。
稚子显奇谋(上篇)
“子建,接下来的出征,我也会去。”
许久,许久……洛水小声对曹植说了一句:“是曹司空让我这样做的,只不过,他的意思是让我随军做个军医。”
曹植却只是笑了一笑:“这样不是很好,治病救人,不是你一直的希望吗?”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愉快一些,眼中,却还是藏着一丝难掩的担忧。
“只不过,我医好了他们,他们却还是会夺走别人的性命。”洛水轻叹一声,勉强笑了一笑,忽然抬起头来,眼神清明的看向曹植的眼。
曹植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又一次转开了目光。
同样心怀着天下,但他们担忧的方向,却与这个世界上其他的人完全相反。
洛水想通了这一层,却忽然有些迷茫了。
那样的话,他们的前路,又该在哪里?
*** ***
三天后,曹丕的秋枫园中,便彻底失却了任夫人的踪影。
李夫人只是一门心思的照料曹协长大成人,对此事并未过问。曹操和卞夫人也对此采取默认态度。说来也奇怪,经过这件事情,卞夫人却突然对洛水热络起来,无事的时候,经常唤洛水过去话一些家常,对于她,也是逢人便赞,甄夫人贤德的名声也很快被传得尽人皆知。
又过了几日,曹府秋枫园,琴声悠扬。
洛水专心致志的抚着绿绮古琴,她的身边,曹节和曹华两姐妹听得认真,只是乖乖的以手托腮,白皙的小脸上笑意盈盈。
一曲终了,洛水收回手,将琴推给两个女孩子。
“节儿,华儿,这一首《梅花三弄》听清了吗?这曲中有三段变调,注意别弹错了!”
“好的嫂嫂,我知道了!”曹节先拿来琴,悠悠然抚了起来。
自从那日在观荷亭见过曹植和曹节,她便接下了教曹节曹华两姐妹学琴的任务。两个女孩儿都很听她的话,学得也认真,很快竟也弹得像模像样了。
洛水静待曹节弹完,只是简略的指出几处错误,便赞许的向她点了点头。
“节儿,你弹得很好,继续努力!”她笑着为女孩儿理一下鬓角的散发,静静凝视着她惊喜而纯澈的微笑,一时间,心中的某一处竟也淡淡的晕起一丝温暖。
华儿看见洛水的笑容,有些不满意的晃了晃她的衣袖,刚想说话,便听得一阵脚步声响起,连忙回过头去。
却是曹冲匆匆的走了过来,他看见洛水,只是笑着挥了挥手。
“嫂嫂,父亲有重要事情商讨,他唤你一起去呢!”
洛水微微挑眉,有些疑惑于曹操的突然传召,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轻声问了曹冲一句:“仓舒,曹司空只叫了我们两人吗?”
“没有,我娘,卞夫人,还有二哥和四哥,他们都去的!看上去好像是家事。”曹冲想了一想,还是悄声回答道。
洛水只是“哦”了一声,向曹节和曹华道歉后便径直随曹冲走出了秋枫园。
*** ***
不曾想曹冲却只是将她带到曹操的一处饮宴场所。曹丕和曹彰也在,曹丕挽着郭嬛的手臂坐在一边,曹彰也是妻妾相陪。
比起这等情势来,一边静坐喝酒的曹植却是颇有些寂寞之感。曹冲走到曹植身边,满上一觞酒,笑着向他一举。
“哟,甄夫人,这倒是稀客!”曹操坐于主位,看见洛水,却只是意味不明的笑了一笑,指了指曹丕身边的一个位子。
洛水无法,只有走上前去,端正坐好,尽量做到目不斜视。
“今日我招你们来,就是因为你们在我诸多子嗣中最可定大事。因为我有件事情需要和各位商议一下。”曹操只是拿眼将她一看,便缓下语气,淡淡的说道。
洛水心中一颤,连忙不动声色的垂下眼帘。
“父亲何必客气,跟我们兄弟几个,又有什么不能说的?”说话的是曹彰,他只是挽着怀中佳人,哈哈的笑了几声。
曹操的嘴角流过一丝满意,接下来,只是微微举了举酒觞,遥遥向众人一敬。
“皇上已经下了旨意,要封我为丞相,我造玄武池,也是为了将来南下,不知各位以为现在时机如何?”
“现在不南下更待何时!荆州刘表生性软弱,刘备那厮虽说得了‘卧龙’诸葛亮帮忙,但那究竟是不是虚名还待研究。江东孙权接掌兄业时间不长,是否能稳得住孙策的那帮部将更是问题。父亲您若要统一全国,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说话的是曹彰这个直性子,他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怀中,那位秀丽的女子只是眼含崇敬地打量着他。
洛水沉住气,静静地拿起身前的酒觞,轻饮一口胡地美酒。
“哈哈,妙,妙啊!子文所言深得吾心!仓舒,你是怎么看的?”曹操击掌大笑,目光微微一转,却是突然看向了曹冲的方位。
洛水微微垂下眼帘,心中却暗自想着,原来曹操倚重曹冲这个说法确是有所根据,这等大事,他第一个出声询问的,却总是曹冲的意见。
曹冲正在和曹植说着话,被曹操点到名字,不由得微微一愣,片刻后才恢复神智,朗声答道:“父亲,您的策略,我却觉得有一处不妥。我北地兵士不擅水战,更何况江东周公瑾,西蜀诸葛孔明,他们都是不能忽视的障碍,更何况倘若我曹军攻下蜀吴中的任意一处,便必然会引起两方结盟,由此看来,此战的风险还是不小。”
曹操只是大笑摇头,朗朗道:“仓舒此言差矣,倘若等那诸葛亮和孙权在属地站稳了脚步,吾一统天下便更加难了,还不如此刻放手搏它一局,甄夫人,你认为如何?”
在座的所有人全都移目洛水,曹彰的目光中带了几丝疑惑,似乎是没有想到曹操会猛然征求一个女人的意见。
洛水的口中发干,用力咽下一口口水,沉默了片刻,才缓声开了口:“曹司空,妾身的意见与七公子类似。兵法中曾经说过,战争之道,在于天时地利人和,倘若我们此次出征攻下吴蜀,可能会占下天时,却无法占据地利与人和两条。西蜀刘备以仁孝著称,深得民望。江东孙权承父兄之业,身居东吴险地,更是难以攻占。倘若孙刘两股势力结盟为一处,我想——即便是您,打赢此仗的几率也不是很大——”
“嗤,妇人之仁!大丈夫理当于沙场上为国尽忠,今我曹家已拥天下三分之二,难道集合全汉朝的兵力,还对付不了这一帮乌合之众吗?”曹操未曾发表言论,说话的却是一边愤愤不平的曹彰。
“三公子所言不错,妾身本就是女子,方才的言论,也自然是妇人之见。”洛水却丝毫不恼,只是淡淡的回应他一句,立时便将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稚子显奇谋(下篇)
“呵呵,甄夫人所言不错,那么——本侯便和你赌上一赌,此次出征虽说有一定的风险,但是——对这份胜利,本侯却依旧颇有信心。倘若本侯此次凯旋而归,甄夫人便要答应子桓的一个要求,如此——夫人你看怎样?”曹操闻言,却只是浅笑着对洛水说了一句,眉眼之间迅速闪过一丝谋划之意,被洛水猛然捕捉到,她却只能兀自的沉默了,沉吟良久,她还是颇有自信的点了点头。
“好啊,既然曹司空如是说,妾身答应就是了!倘若曹司空吃到了败仗,对于妾身的所作所为,也请您不要责怪。”
曹操沉吟一下,陡然朗笑出声:“哈哈,哈——不愧是甄夫人,语言豪爽,竟是不输给男儿!好,本侯就应了你的这个赌约。”
洛水只是浅笑着点了点头,反正赤壁之战的结果已经定下来了,她也就不必担心历史突然出错。
“仓舒,真不曾想你和甄夫人的意见竟是不谋而合。果真啊——本侯自诩眼力不差,诸子之中,你最可定我大事,只可惜太过年幼了,长大后,你定会有所作为!”曹操却没有对此多加评价,只是转向曹冲,一句没头没脑的赞美就此从他的口中蹦出。
曹冲愣了一愣,却只是垂首向父亲回了一礼:“仓舒谢过父亲称赞!”
洛水微微叹息一声,扭头看看曹丕的方向,却见他依旧气定神闲,仿佛并未对曹操的话产生任何异议。
奇怪——曹操说这种话,明显就是有了以曹冲为继的念头,曹丕他竟然——不在乎?这也太不寻常了吧!
“父亲说的是,冲弟一向精明,实在令我等兄弟佩服不已!”大约还嫌她的怀疑不够深,曹丕只是淡淡的补充了一句。
洛水完全惊呆在当场,连忙喝下一口酒,强迫自己回过神来。
“呵呵,子桓倒是懂得兄友弟恭的!真是我的好儿子啊!”曹操却是笑得甚为怡悦,洛水抬起头来,却突然发现——他的眼眸,自己竟是完全看不透的。
回想起邺城被攻破时,曹丕举剑杀死刘氏,那时的他,冰冷如地狱修罗!
这样的他,才是真正的他吧!曹操明明知道,又为什么要故意将这句话说给他听?
难道说,曹操是故意的?
洛水只是默默地喝了一口酒,脑中一团乱,心中暗暗的咒骂了曹操几句——果真姜还是老的辣,这家伙的心思,她根本一点也猜不透!
“哦,还有——子建,你也到了成亲的年纪吧,子桓和子文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有了几位小妾了!”不曾想曹操让洛水满肚疑问之后,又猛然间在她的头顶上浇了盆凉水。
她心中冰冷,却只能默默垂下头去,一丝淡淡的无可奈何,却如同水流一般,缓缓滑过心底,化为一条毒蛇,将她紧紧缠绕。
“父亲,子建尚有壮志未曾达成,又怎能轻言娶妻之事?”曹植清朗的话音只是顿了一顿,却极快的响了起来。
如同清晨草叶上凝成的露珠,凉薄,又隐含了一丝淡淡的脆弱。
她完全没想到,即便是对历史一清二楚,自己的心,却依旧生疼。
“哎,四弟此言差矣,谁说娶妻成家便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曹彰心思粗大,没有看出席间流转的淡淡暧昧,只是直愣愣的回问了一句。
“二哥,父亲,前朝名将霍去病曾说过,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子建的志向也大体如此,惟愿尽此生之力,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曹植的声音甚为利落,所寻的理由也甚是充分。
“四弟这个抱负,却是很难实现的啊!”曹丕忽然意味不明的笑开来。
曹植微微抬起头,看向曹丕的眼神却是颇有些无奈。
“二哥是想打击我吗?不过——不管二哥怎么说,我都不会放弃的!”曹植笑着回应了一句,看上去,却颇有些年少的豪情。
“四公子志向高远,却是很让人佩服呢!”洛水刚想帮腔,曹丕怀中的郭嬛却娇滴滴的说了一句,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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