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别的症状么?”洛水考虑半天都没什么头绪,沉吟片刻,还是轻声问道。
“这,这——症状不少,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他的脸色如何?”洛水沉吟一下,淡淡询问。
“有点发青——哎不对,好像又有点发红,惨白惨白的!”崔罘抓抓头,不停回忆着。
洛水暗暗苦笑一声——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你想让他好起来么,还是——你想让他就这么去了?”默默盘算了一会儿,她缓声开口,轻道。
“嗨,你说什么呢,当然是让他活下去了!我还想揪着他的领子问问看呢,为什么你这妖女让他惦念了五年都没忘过,我每天站在他眼前儿,他却是理都不理!”崔罘说到一半,忽的有些警惕地抬起头来:“你——你究竟在想什么,我警告你,别想把子建再抢走,我已经把子桓让给你了,对于子建,我可是实在不能放手的!”
“能帮我出去一次么?”沉默了一会儿,洛水缓声问道,想了一想,又解释了几句:“我想办法找吴普大夫,单凭你的叙述,我无法推知四公子的具体病况,这里医术最高的大约就是吴普了,请他前去诊治应当不会出大错漏。”
看见崔罘不相信的表情,她只是微微叹息一声:“倘若你不放心,便告诉府外的看守,莫要放我进去。此时子建必不愿看到我,我即便是去了,也做不了什么。”
崔罘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紧了洛水,似乎是想从她的眼中找出一丝慌张,许久,却还是无功而返,当下便有些犹疑地点了点头:“好吧,我且信你一次,我现在便去找子桓商量一下,让他放你出府。”
“倘若你还想要子建的命,便万万不要声张。”看见崔罘匆匆离去的身影,洛水只是轻声补充了一句:“这场战争,已经开始了,不是你死,便是我活,难道你还看不明白么?”
“你——”崔罘回过头来,死死盯着洛水:“你不要给自己找借口!”
“这并不是借口——”洛水讥讽地一笑,手一甩,银簪便被她扔到了妆靥一旁:“有些时候,你亲眼看到的,也未必是事实真相。”
“行了,我不跟你废话,三天之后我帮你出去。”崔罘只是冷笑一声,丝毫没有将她的劝说听到耳中。
洛水抬头看她,良久,嘴角却只是闪过一丝类似于苦笑的神情。
一个个曾经的朋友,全都站到了她的对立面,恨她,恨不得大啖她的血肉。
这次回来,当真是有一场好仗要打呢!
崔罘此时却没注意到她的眸光飘忽,只是像来时一样,咚咚咚的踩着地面大步离开。
洛水默默听了一会儿,轻声道:“青漪,你出来罢!”
“甄夫人,您有什么吩咐么?”
“没什么事情了——请你扶我回榻上,我的身子实在是太虚了,坐的时间长了,总会疲累。”洛水淡淡说道,只有三天时间,那时候自己能不能走路还未可知,希望——没什么问题吧!
“好的夫人!”青漪很快便点了点头,将她搀起,一点点走回床榻。
“还有,给我拿份纸笔来,我写个方子,请你帮个忙,按方抓药可好?”又想了一想,洛水轻声吩咐道。
“好的!”青漪很快退下,洛水却只是怔怔的靠着床板,呆愣许久。
*** ***
三日后,崔罘果真守信,在接近黄昏的时候,连通报都没通报,径直闯入了洛水的卧房。
其时洛水的伤势刚刚开始愈合,走路时仍是痛,却勉强可以忍受。刚刚将里衣脱下一半,便看到她飞跑进来,登时便尴尬了不少,脱衣也不是,将衣衫穿上也不是。
看到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惨状,崔罘的心中突然多了些报复的快感,却依旧有一种不是是何滋味的复杂悄然浮起,仿若空虚,又仿若心痛。
“换上这件衣服,我们没什么时间。”直接将手中的便装甩出,崔罘微微转过头去,不再看她身上的伤痕。
洛水默默的点了点头,只是木无表情地将衣服换好,仿佛这具身体并不是她自己的一般。
“我会去找二公子饮酒聊天,时间最多只有两个时辰,你快去快回。”崔罘看见她平静如许的模样,便只是一味的说下去。
洛水微微点头示意懂得,考量一下,从一边的暗格中找出几种药材来,按不同比例混合,并信步踱到门口。
“青漪,进来一下,我有事情要做。”
“好的夫人,有什么吩——”青漪走到门口,话音没落,便软软的倒了下来。
洛水收起手中的药材,微微伸臂将她扶住。
“帮我一下,我要把她放到床上。”
崔罘愣了一愣,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默默与洛水一同搀着青漪,一步一挪地走到床边。
洛水将青漪放上榻,背朝门口,又细细的替她掖好了被子。
“倘若二公子执意问起,便说我睡了,让他不要来打扰。”看见崔罘疑惑的眼,洛水颇觉无奈,只好继续解释道。
“哦——哦!我明白了!真没想到你这么奸啊!”崔罘佩服地点了点头,不愧是直肠子的人,不一会儿便对她转变了态度。
“我这算什么——”洛水轻嗤一声,却并未就此多言。
*** ***
出得府中,洛水很容易便找到了吴普的医馆。
医馆中事物依旧,看上去吴普似乎是收了几位新弟子,看到她微微一怔,接下来,便笑容可掬地将她迎入门来。
洛水只是拿眼一扫,却见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小童子颇为眼熟,刚想出声询问,那孩子便径直扑到她身边,脆生生地说道:“洛姐姐,原来是你啊,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你还记得我吗?”
洛水愣了一愣,动脑一想便确认了这孩子的身份,颇有些犹疑地唤出声来:“你是……当归?”
“对啊,先生来投曹家,又不愿让我参与政事。想到洛姐姐曾经教过我医术,就直接把我留在吴师父的医馆了!”当归欢快道,眉目间的聪慧,当真是像极了早逝的仓舒。
洛水心中微微一软,便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这倒也巧了,刚好我也投了曹家,这却也是个缘分,能在这里遇见你……对了,你家先生呢?”
“先生现在在曹家当个主簿,我这里也极少关照了。”说到这里,当归的眼帘垂下,有些伤感地说道。
“哦,这样啊……”洛水心中忽的有了些许猜测,那个猜测太可怕,却令她再不敢细想。
“秦公子,你认识当归?哦,还有……先前五年,曹家说你身子不适无法出行,我看你如今的情况才是——唉!”正此时,吴普走上前来,看着她略显苍白瘦弱的面容,忍不住关心得问上一句。
“吴师兄,这一次——说起来也有些不好意思,我来是想请你帮个忙,为我诊治一位病人。至于当归这孩子,先前我曾经流落到东吴,机缘巧合之下,便认识了当归,又教了他一段时间的医术。”洛水想到曹植如今的病况,心中便颇有些担忧——已经将近七天了,他却还是没有醒,如果他就这么死了,如果,他就这么不顾历史直接离开——
她连忙晃晃头,将这个可怕的想法扔到脑后。
“能够请动秦公子大驾,这人想来是非富即贵了,抑或是,他对你很重要?”吴普笑了笑,轻道:“确实要感谢你的资助,再怎么说,这个人情我也是要还的。说罢,你想让我救治什么人?”
“那个人是——平原侯。”洛水沉吟片刻,略有些犹豫地回答道。
“平原侯?那不是——”吴普显然大吃了一惊:“他怎么了,竟是连你也诊不出病症来?”
“说起来也有些不好意思,我想——短时间内,平原侯是不愿见我的。所以——还要拜托你出面,帮我看看他究竟是怎样的情状,”洛水沉吟一下,轻轻凑到吴普的耳边:“吴师兄,我怀疑——是毒药。下毒的人你应该能猜到,我这样的身份,前去救治他岂不是太过尴尬?”
吴普闻言,却只是释然的笑了一笑:“你们曹家的家务事我是掺和不进去,不过——你放心罢,我小心些便是了。”
“还有,这些事情——崔夫人并不知情。”洛水犹豫一刹,轻声道。
“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所以——这一次最好是化名前往,”洛水顿了一顿,将手中一物递到吴普手中:“拿着这个,你便可以进入平原侯府——总之,吴师兄,万事小心了!”
吴普认真的点了点头:“好,必然办到!倘若真是有人存心,我又该如何?”
“过几日我会想办法向你传信——刚好我的身体也不是很好,我想办法请求二公子,请你入府为我看病便是了。现在我已被二公子禁足,以后,说不定再难踏出府门半步。”洛水踌躇一下,缓声道。
“好,我懂了——你放心我一定会见机行事。”吴普悄声说了一句,忽的朗声大笑起来:“老夫还是很喜欢自己这条命的,这点眼力,总还是有!”
“那我便放心了!”洛水浅笑颔首,看看天色,心中不由得略有些着急起来:“这次我是偷溜出来的,越早回去越好!那……先告辞了!”
吴普便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洛水检查一下自己的衣衫,便径直站起身来,施礼道别过后,匆匆跑出医馆。
君意岂可谋(上篇)
走在街上,洛水心中五味杂陈,有些难受,有些无奈。
怔怔地想着近来遭遇的事情,她心中略有些烦闷,苦笑一声,加快了脚步。
不知走了多久,身边忽然响起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你敢走,敢走的话,姑姑我就把你打死在这儿!”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响起,引了洛水的神,她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旁听。
由于时间早已迟暮,路上的行人并不多,此时众人也没了旁观的心思,只是目不斜视的匆匆而
过。
发生动乱的地方看上去应当是在一家青楼之旁,一个身穿大红色罗衣,浓妆艳抹的女人,正带了一群打手围攻一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少女看上去已经身受几鞭,气息略有些紊乱,眼神却是格外的明亮不屈。
“媛儿乖,跟我回去啊!回去之后姑姑帮你找,姑姑不逼你了!”硬的不行,那“老鸨”迅速变了态度,一脸谄媚的笑容,看上去简直就是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少女却只是微微冷笑一下,从嗓子眼里哼出一声来。
洛水细细打量一下少女的容貌——不错哟,清秀佳人,穿了一身藕色深衣,两弯浅浅地仿若即将隐去的黛,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闪闪亮亮,却是多出了不少可爱之意。
这个女孩儿,有些眼熟啊!
她刚刚有了这样想法,那少女便轻哼一声开口说道:“你不就是为了让我回去接客吗?我告诉你,别说是许老爷,就是曹丞相亲自来也休想让我动摇分毫!”
洛水倏然扭过头去,愕然。
许老爷——许仙?她说的接客又是什么意思?
“我让你硬,让你倔——阿龙阿虎,过来,往死里打!”那“老鸨”却是真的动了怒气,指挥着身边的一群跟班便要往前冲。
“尽管打吧,我谢媛从来都不知道屈服这两字怎么写!”那少女眼中倏然闪过一丝恐惧之色,嘴上却是分毫不动,满脸坚毅之色。
好样的!洛水在心中为她轻声喝彩——等等,她,她叫什么来着。。。谢媛?
五年前的记忆潮水般涌出,那日从许仙馒头手中救下的小小女孩儿,这个谢媛的名字,好像是子建为她起的——
曾经的记忆让她不由得有些泫然,当下便再不忍心旁观,只是走上前几步,静静站到了谢媛身边。
那两个名字相当恶俗的跟班只是恨恨地威胁道:“不想一起被打的话,就别站这儿多管闲事!”
谢媛抬起头来,洛水便回首向她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
“你——”小姑娘的记忆力相当不错,看见她的脸,便立即露出一丝惊喜莫名的表情:“你是当年救我的——”
“咳咳!”洛水看看身边,向她摇头示意。谢媛颇为机灵,当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倏然闭了口,不语。
“无关人等立刻让开,这小丫头是我们宜春院的,是生是死当然由我们说了算!”老鸨悠然踱过来,一双眸子看到洛水时,似乎是微微一亮。
“谁说的,要不是当初你们把我从家中拐卖到这里,又趁我昏迷强给我按了卖身契,我又何必留在这种不干不净的地方!”谢媛却是颇有些血性,看见老鸨这般的神色,当下便愤愤地叫出声来。
洛水心中明白了她近几年来所经历的事情,有些同情,便决定好人做到底,总要让她脱离这种地方才好。
“你这小妮子,就会睁眼说瞎话,枉费我培养你这么多年,好吃好喝的供着你!”老鸨纷纷上前几步,洛水也走上前一些,蹲下身子,将谢媛护在怀里,表情淡淡地看向那个浓妆女人。
“公子你——”谢媛有些不好意思的支吾一声。
洛水自顾自的将她的衣袖掀开些,细细查看。
“你说你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哼,假到离谱!”洛水颇有些心疼的看着女孩的手臂,纤细的手臂上,满布着殷红的鞭痕,有些已成黑色,想来应当是陈年的旧伤:“你说供着她,就是这么供的吗?”
“你——你是什么人,快给我滚!”老鸨的老脸立时便挂不住,手指颤颤地指着洛水,气不打一处来。
“一个无聊的路人,我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