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揉着头,她将手伸向床头的紧急呼叫铃,刚想将它揿动,便有一团红乎乎的东西猛然扑到她的床前,紧紧将她抱入怀中。
“哎呀,洛水,你总算醒了……下次别做那么没脑的事情了,这下可好,你爸妈都被你给闹过来,现在正在外面等着呢……唉,你怎么是这个表情,傻啦?”身穿红T恤的女孩儿只是不停地说着,洛水拼命搜索着先前残留的一点记忆,总算试探性的叫出声来:“陈妍?我怎么了,为什么我会躺在这里?”
“你还说,你都昏迷了快二十天了,大夫说你身上的指标全部正常,就是说什么也不醒转,都快担心死我们了!”陈妍见她目光呆滞,便只是语气嗔怪地责备着她。
“我爸妈也来了?”洛水皱了皱眉,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他们不是说要参加一个文物研讨会吗,怎么这么快就到洛阳了?”
“你昏迷了十七天,什么会都开完了……再说了,不管多重要的会议,也比不过我这个宝贝女儿的性命重要啊!”人未到,声先到。走入病房之中的,却是一对衣着颇正式的夫妇,此时,他们的神色中都带着些急切,见洛水无恙,方才松下一口长气。
“爸,妈……”洛水有些不好意思的咧一咧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不过……我的头很痛,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忘了就忘了吧,有些事情,不再想反而是件好事。”陈妍伸手拍拍洛水的肩膀,笑容中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洛水浅浅一笑,那笑容,却是说不出的牵强。
她总是觉得,自己好像忘掉了一段很重要的记忆,比生命还重要的……它疏忽而至,却又缥渺无音,让她心头一阵阵烦乱,却又无可奈何。
*** ***
现代北京。
正是开学的日子,所有新生都带着各自的行李前去宿舍安放。
洛水默默拖着一只死沉箱子,走在路上,心中却不停的想着心事。
她还记得看到那几个名字时的感觉,仿佛有一种淡淡的痛,细细碎碎,悄然将她的整颗心儿缠住,密麻得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那是妈妈前几天刚刚接到的研究任务,说得简单些,便是研究三曹诗歌对于后世诗人的影响。她方才进得屋去,看到的便是书桌上的一卷诗稿,是曹植的《浮萍篇》。
不知为何,纵然相隔了千年余的时光,她却仿佛听见了他的叹息,他的惆怅……并不是现代人对古人的缅怀,而是……
是什么,这份心绪究竟是什么……
“叭叭!”
一阵按喇叭的声音将她的心绪打断。
洛水被吓了一大跳,猛然间回过神来,却见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马路中间,面前正有一辆出租车对她狂按喇叭,司机骂骂咧咧的从车上下来,看那架势,估计是不把她教训一顿就绝不罢休。
“那个……实在对不起,刚才……刚才我头有点疼,什么都看不清!我……我马上就走!”想到倘若那司机再晚一点,她便要不明不白的丢掉小命儿,洛水慌忙提着箱子往马路对面跑,一边跑一边不停的解释。那司机倒也通些情理,不过是再教训她几句,便自顾自的哼了一声,重又将车开走了。
洛水匆匆忙忙的拖着箱子走到人行横道另一侧,吓得软软瘫到地上。
“这位同学,你没事吧!”正当她不停喘气的时候,一只手伸到她的眼前。
洛水顺着那只手的方向抬起头来,微微一愣。
一个身穿宽大白T恤的男生,皮肤是时下十分流行的古铜色,面容帅气,还相当耍酷的带着一只大墨镜。此时,他正微笑着看向她,背着阳光,那笑便更显得明亮照人。
“跌到了吗,我扶你一下吧!”他如是说。
洛水想了一想,还是握住他伸过来的手,没有拒绝那份好意。
陌生男孩将她扶起来后,只是颇为友善的笑了一笑:“你好,我叫林清,我是这一届北大生物系的新生,你呢?”
刚刚到校便碰见了好心人,洛水颇有些欣慰,便只是笑了一笑,随口便说:“哦,我叫秦洛水,我在历史系。”
男生点了点头,思索片刻,又道:“历史系有点远,我开车送你过去吧!”
洛水微微摇了摇头,实在不习惯如此和男生打交道,笑容当下便有些牵强:“不用了,走过去也不错,刚好当锻炼。”
男生也不强迫,只是静静站在校门口,目送她离开。
*** ***
一座站满了人的大殿,一众人全都穿了异常古怪的衣饰,看模样,应当是汉朝后期,却又不大像。
端坐于大殿之前的,是一个年纪大约而立的男子,形容俊美如天神,表情却颇为冷酷,双目隐含杀意。
他身后站着的是一位华服女子,看去却也上了年纪,外貌却依旧颇为雍容,头顶只有皇后才能戴的南海珠冠,想来年轻时大约也颇有些姿色。女子身旁立着一位身穿皂色深衣的少年,那少年的容色,却是与她颇有些相像。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于静静立于大殿中央的人。
那人一身白衣,气质淡雅,模样与端坐于大殿之上的人颇有些相似,目光却如电般直射向正座,清亮中隐含着一丝冷嘲。
“皇弟,能不能请你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似是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有些心惊,敛裾直坐的帝王面容中渐渐有了一丝裂痕,少顷,忽的从袖中掏出一物,啪的一声扔到地上。
洁白的丝帛悄然摊开,字迹一目了然。
“你趁酒醉之时挟持朕派出的使者,究竟意欲何为?”
“臣无话可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唇边勾起一丝薄笑,被点名质问的人却一丝恐惧也无,有的,只有平静……和冷嘲。
“据那些使者说,你在酒醉之时,曾经说过一些……不该说的话,难道皇弟依旧对朕的这个位置有些不服?”帝王的目光一瞬冰凉,微微下垂,仿佛施舍一般,在殿中人身上稍作停留。
分列于两旁的文武百官皆是颇感意外,窃窃私语的声音自大殿中各个角落悄然响起。
“皇上既然如此说,自是有了‘证据’,如此想来,我又如何能辨解,所有之路,唯死而已。”说话时,那人的面容平静,似是看穿了生死。
帝王玩味的勾起唇角,忽的缓步踱下,走到那说话人面前,悄然耳语一句:“真是白白辜负了她的一份心意……你可知,她曾求过我,饶你不死?”
平静的表情总算产生了一丝裂缝,只是电光火石的刹那,却又隐匿无痕。
“臣……不知皇上在说什么。”停了片刻,他才开口说话,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甚明显的颤抖之意。
“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你的话……”帝王似是想到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语气中带着一丝悔恨,一丝挣扎:“她爱的是我,她爱的是我!”
白衣人似是微微一怔,却并未开口。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为什么?”帝王的神色略带了些狂乱,似是极力隐忍着自己不大声说出话来,少顷,那神色却换成了惯常的平静与冷漠,以及——一丝淡淡的杀机。
“谋逆之罪,依律当斩,众卿有何意见?”
一刹的时间,足够那由阴谋伪装中走出的帝王恢复平静,他略略提高了声音,对着四周不住颤抖的文武百官淡淡说出。
“皇上,这……不太妥当,再怎么说临淄侯也是您的亲生手足,先前武皇帝时常教导兄友弟恭,还请皇上三思……”过了不久,一位武将战战兢兢地走上前来,面对着帝王那冷到极点的眼神,说到一半,竟是不由自主地噤了声。
“皇上,下臣倒是有一个主意,”不多时,队列中竟仍有一人从容走出:“昔日武皇帝时常夸赞临淄侯文采冠世,皇上却不如让其当众赋诗一首,倘若此诗能够平众人心中之疑,却也是少了一桩冤案。”
说话的人是司马懿,他只静静站着,唇角含了一丝莫测的微笑。
“司马懿,这一次你竟没有听从我的话!”帝王似是有些讶然,少顷,重又敛下目光:“不过,这却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来人,拿酒来!”
接着,很快便有内侍端上一只铜酒盏,盏中装了满满的酒。
“赋诗却是可以,不过我还有几个条件,”帝王说罢,却是往后退了几步:“此诗限定有三:第一,此诗须得以兄弟为题材;第二,此诗中不得出现兄弟二字;第三,此诗需在七步之内完成,倘若诗走七步而未完,则赐酒一杯。”
白衣人只默默地垂着头,并不说话,似是完全未曾将这个条件听入心里。
一旁群臣中,孑然立于前面的司马懿,眼中却是闪过了一丝惊讶的意味,紧接着,又带了一点点释然。
“这有何难,”仅仅片刻的时间,白衣人便略带些嘲讽意味地抬起头来,缓缓向前迈出一步……
第一步,第二步……殿上众臣,包括皇帝的目光都随他的脚步而移动。
一时间,四周的空气恍若凝滞一般,呼吸可闻。
走出第三步的时候,众人总算听得他缓缓开口:“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
窃窃私语声自大殿中的各个角落悄然响起,带着一点赞许,几许同情。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七步走完,一首诗恰好吟罢。作诗的人只是微微抬起头来,淡淡问道:“皇兄,微臣的诗作,您是否满意?”
帝王微微抿起薄唇,忽而轻声在他耳边说上一句……没错啊,你是豆,我是豆萁。”
少顷,似是有些自嘲,紧抿的唇角悄然松下,换成一丝略带些伤感意味的微笑。
“可是……你道豆在釜中泣,又有谁明了豆萁的隐忍与苦楚呢?其实,烹煮豆子的时候,豆萁自己,也是在燃烧的……”
“煮豆燃豆萁,受到伤害的,痛不欲生的,不只有豆子啊……”
话音极轻,除却方才保得命来的白衣人,无人听见。
一段话说完,白衣人的眼中悄然染上几许震惊之色,唇角微动,刚要说出话来,便见得帝王神色转冷,唇角微笑硬如刀锋。
这样快的神色转变,却是令人有些无所适从。少顷,帝王重又恢复了先前的从容,忽的小声补充一句:“你可知,你除却失去了那个位置,你还失去了……另一件重要的东西?”
白衣人眼带震惊,似是有些猜到了接下来的话语,却只是仅仅抿着唇,依旧不曾说得任何话语。
“你走吧,不要回来……也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临淄大约不适合你罢,那就……改封你为安乡侯好了。”
“微臣……谢皇上不杀之恩。”似是早已料到如是结果,白衣人的反应却是平静,只默默行了一礼,并未多言。
*** ***
猛然张开眼,梦中情景依旧历历在目。
洛水下意识地扣紧了床单,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思维,不要再向那个如此熟悉的场景飘去。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是七步诗啊!那梦中人的容貌与动作,却仿佛铭刻于心中般,清晰的直敲入脑海深处,带出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灼烧。
梦中那生杀予夺的帝王当是曹丕无疑,只是……为什么他会说出那样的话,还有那七步诗的主角曹植,又为何神色如此淡然,和历史上记载的场景完全不同,他……不是应当惶恐不安的么?
最为关键的,她不过是随着父母整理些研究资料而已,为何……竟会将这“三曹”中的两人入梦?明明……是相隔了接近两千年的时空啊!
头仍在痛,她稳住身子,转身看看方才搬进一天的宿舍,随手抓起床头的水杯喝上几口。
又思索一番,洛水撑身坐起,随手摸到桌边拿起手机。
“喂……哦,对,老爸是我……对,有急事要打听,我只想问一下曹植被逼着写七步诗的年份是什么,究竟是黄初二年还是黄初三年?”
“大早晨的你问这种无聊问题做什么,七步诗是不是曹植写的都有争议呢,你爱问问曹植去,别问我!”少顷,电话那头传来父亲困倦的声音,似是刚被她从睡梦中惊醒,声音中依旧带着一丝困倦。
“可是……喂,老爸,你别撂电话啊,喂唉……”洛水刚待再说,便被一阵忙音声骤然打断了话语。
“要命……怎么打了这么没脑的一个电话,绝对是神经衰弱了……”洛水将手机扔回桌上,郁闷的砸到被褥之间,满头黑线的抱着枕头。
“喂,那边那个……你叫什么来着,大早晨的,连五点都没到,你吵什么啊!”对面床位的女生有些不满意的抱怨出声。洛水愣了一愣,连忙放缓了声音轻道:“那个,不好意思,我爸妈最近有一份调查报告要我帮忙做,这不,我看资料看得都魔怔了!”
“别再吵了啊,你不睡,我还要睡觉呢!”对面床的女生只是翻了个身,便自顾自的重新睡去,并未问得太细。
高阁囚孤影
时间缓缓推迟了一月有余,先前那似是历史,又似是幻觉的古怪梦境却再也没有出现。洛水的生活便也渐渐步入了正轨。
清晨六点,洛水如往常一般早早醒转,从床头架子上拿了洗漱用品,刚想走出房间,便看见室友宇凝揉着眼睛撑起半个身子,迷迷糊糊的打了个招呼:“Hi,小洛,今天挺早啊!”
“哦,我睡不着了,还不如起来到外面吹吹风。”洛水含糊的应了一声,接下来,便踱步走出了房门。
室友宇凝,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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