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之子- 第11部分

　　「我打过电话要租房间——」

　　「对了。」声音突然中断。莉思等候着，听见沉重的脚步走向前门。

　　当前门打开，露出一个令她讶异的影像时，她很庆幸有眼镜挡住。至少那个女人没看见她的蠢样。

　　「别光站在那里。」女房东不耐烦地说，莉思便沉默地进入屋内。房东一言不发地关上门，然后拖着脚步往后走，莉思提着包包跟在后面。

　　女房东应该有六尺高，身体和四肢细长。她的头发染成柠檬白，剪短成锯齿状。她的皮肤是平滑的淡棕色，显示有外国血统。一个巨大的向日葵耳环垂吊在一边，另一个耳朵边缘钉满了小耳圈。她的肩膀宽阔突出，手脚都很大，脚上穿着登山靴和厚袜子，看起来更大。她穿着一件印有黄色坦克车的黑色T恤，下面是脚踏车选手穿的黑色半短裤，裤脚镶着绿边，她看起来像是个恶兆，却又有喜庆的味道。

　　「你是个上班女郎吗？」

　　等房东带她进入一间十分狭小的办公室时，问题便开始射向她。室内有张木制的小办公桌、桌后面有张古老的办公椅、一个双层公文柜和一把椅子，房东在办公桌后面坐下来。

　　「还不是。」莉思摘下太阳眼镜答道，因为她已经控制住情绪。她宁愿戴上它，但看起来会很可疑。她坐在桌子前面，把袋子放在身边。「我才刚进城，不过我打算明天就去找工作。」

　　房东燃起一根香烟，从烟雾后面打量莉思。莉思发觉自己注视着那双优雅大手的动作，她的每根指甲都装饰着小环。

　　突然间那女人哼了一声。「我猜不是，」她机灵地说。「甜心，上班女郎是妓女。尽管你戴着那顶假发，但看起来不像是那种类型，没有化妆，还戴着结婚戒指。你在躲你的老公？」

　　莉思望着自己的手，轻轻地旋转金戒指。「不。」她喃喃地说。

　　「他死了，嗯？」

　　莉思讶异地抬起头。

　　「你没有离婚，否则不会戴着戒指。离开浑球的第一件事就是拔下戒指。」锐利的绿眸扫过莉思的衣服。「你的衣服也太大了，看来你瘦了不少。悲伤会影响胃口，是不是？」

　　她能了解，莉思既惊恐又安慰地想道。在两分钟之内，这个怪异强悍高傲的女人正确地解读出无人注意到的事。「是的。」她说道。

　　不论她从莉思脸上看到什么，那女人似乎突然下了决定。「我叫梦妮，」她说道，往前靠在桌子上，伸出她的手，「江梦妮。」

　　莉思握住她的手，像握住男人粗糙的大手一般。「韦茱莉。」她说道，报出她从荒凉的墓地里找到的名字。比莉思早出生五年的女孩在十一岁便去世了。墓碑上只刻着：「我们的天使」。

　　「房间一星期七十元，」江梦妮说道。「它很干净。我不允许吸毒、宴会或是妓女在我的房子里。使用过浴室后要清理干净。如果你愿意，我会替你整理房间，不过每个星期多十块钱。大多数人都自己动手。」

　　「我会自己处理。」莉思说道。

　　「我想也是这样，你可以在房间煮咖啡或是烧开水，但是不可以煮莱。我会煮丰盛的早餐，大多数的客人都跟我一起吃早餐。其他时间要怎么填饱肚子是你的问题。」她再打量一眼莉思。「我想你现在不会担心食物的问题，不过时间会解决一切。」

　　「房间里面有电话吗？」

　　「你要搞清楚。我看起来像是个笨蛋吗？」

　　「不像！」莉思说道，必须抑住想笑的冲动。江梦妮看起来像是许多东西，但是笨蛋却不是其中之一。「你介意我申请自己的电话线吗？我有些电脑的工作，有时候要用到数据机。」

　　梦妮耸耸肩。「那是花你的钱。」

　　「我什么时候可以搬进来呢？」

　　「等你付过订金，就可以把行李搬上楼了。」

　　＊＊＊＊＊

　　「告诉我，康纳德，」沙贝里懒洋洋地说道。「圣莉思怎么可能躲你躲过一个星期？」他一点也不高兴。康纳德从来就没有令他失望过，虽然警方中了他的圈套要逮捕她归案，但是却没有人能够找到她。一个书呆子、古文的语言专家，竟然能击败他们。「我一点也不在意莉思，但是我要那些文件，纳德。我真的要它们。」

　　康纳德面无表情。「她设法提光帐户里的钱，所以她有现金。警方查出她破解了银行的程式，但电脑专家还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

　　沙贝里挥挥手。「那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找到她，而你还没办到。」

　　笨蛋，康纳德不带情感地想道。查出怎么办到的才重要，因为成功之后，人们总是会再试一遍，这样就会建立出模式，而模式是可以追查的。

　　「她在夜晚移动，但是我想她现在改变了。在浅水湾时皮隆尼见到她带着袋子，显然她有了更多的衣服，现在我们不知道她会穿什么衣物。有个符合她描述的女人在浅水湾买了顶假发。」

　　「红头发应该很容易找到的。」

　　「除非它是个诱饵。」康纳德怀疑那顶红色假发正是如此，他对圣莉思的评价陡然升高许多。她是个有趣的猎物。「没有红头发的任何线索。她可能偷了别的假发，而店主不知道是哪一顶。她也可能剪短或染头发，做一些事情好改变外貌。」

　　「那么，该死的，你要怎么找到她？」沙贝里不耐烦地怒道。

　　「她最后的目标应该是芝加哥。大城市会让她有安全感。尽管有钱，她还是会设法存钱，以免需要再度逃亡。她会找工作，但不会留下记录，因为她不能用她的社会福利号码。那种工作会是廉价劳工。我会在街上安置些人手，放出风声悬赏有关她的消息。我会找到她的。」

　　「你最好确定如此。」沙贝里起身走向窗前，示意会面结束。康纳德离开了，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

　　花园看起来很不错，沙贝里想道，注视窗前得过奖的玫瑰。冷锋并不严重，气温仍在零度以上。天气越来越暖和，但是前几天的寒流对可怜的小莉思而言一定是个试炼，不过她骨头上有些多余的脂肪可以保暖。她看起来多么柔软呀！躺在她身上绝不会像是躺在骨架上。

　　真是奇怪的吸引力，他沉思道，将手指放在冰冷的窗玻璃上。他一向喜欢苗条的女人，尽管她多了几磅肉，但小莉思是这么性感。她并不算超重，只是看起来圆润些。

　　也许他该指示康纳德留下活口，多留些日子，也许有一天他能实现某种幻想。

　　他微笑起来，若有所思地想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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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莉思疲倦地解开围裙丢入篮子中。这是她成为奥尔披萨面食店洗碗工人兼奴隶的第六天，有时她觉得永远除不掉头发中和皮肤上的大蒜味。一直接触辛辣食物令她的胃口更差。工作人员可以免费吃任何东西当午餐，但是她什么也没吃。一想到要吃下那些油腻的面食就令她反胃。

　　「你明天会来吗？」奥尔问道，打开收银机付薪水给她。店里有三位临时工，他每天付现金给他们。如果第二天有人没上工，他就再找别人。

　　「我会来的。」她说道。这是个耗费体力的工作，不过却是个适合她的地下工作。奥尔递给她七小时的工资三十元，六天下来也有一百八十元。付给梦妮七十元后，她还剩一百元。她的支出很少，只有上工的公车费用和添购一些衣服。她买了两条小一号的廉价牛仔裤和几件T恤。洗碗的工作很辛苦，新的牛仔裤也嫌太大，每天越来越宽松。

　　她摺好钞票放入前面的口袋，然后从橱柜下取出她小心安置的电脑。她告诉奥尔她晚上得去上学，每个人都接受了这个解释。她的工作伙伴很少问私人问题，安于各走各的路。她也喜欢这样。

　　她从后门出去，踏进一条小巷子里，风不知从哪儿灌进来，将狭小的空间注入新鲜的空气，她深深吸口气，感谢空气中没有大蒜的味道。

　　她小心地四下张望，一手紧抱着电脑，另一手握住刀子。到目前为止她没碰到任何问题，但她总是准备好。

　　她走过两条街去搭公车。傍晚的天空呈现清澈的深蓝色，清新甜美，每个人的脚步似乎都轻快许多。春天的确来了。气温上升至二十五度。莉思记得她走过穆家后院时所感受到春天的喜悦——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两个星期，三个星期？快要三个星期了。那是四月二十七日，她感到喜悦的最后一天。她看得出今天的美丽，但是它却不能碰触到她内心。她的内心是一片荒芜黑暗。

　　公车来了，她上了车付过车资，公车司机对她点点头。这是她连续第六天在这里上车，而司机认得了她的脸孔。她必须改搭其他公车一阵子。

　　她在纽贝利图书馆下车，这是世界一流的历史研究图书馆。她辛苦地查阅一册册的书籍和电脑档案，试图找出任何有关苏格兰奈尔的资讯。到目前为止，她学到了许多中古世纪的知识，但是仍没找到任何有关这个圣殿武士的资料。不过她并不气馁，因为她才挖出如山般藏书的表面。

　　她直接走到昨天离开的书架前，选出几本书带到独立的书桌前，然后戴上眼镜开始翻阅，一页页查看任何有关奈尔的叙述。

　　她几乎漏掉它了。她翻阅了两个多小时，脑筋已经有些麻木了。起先句子并没有进入她的脑中，她继续往下看。然后名字的相似之处攫住她的注意力，她再重读那段文章：

　　「被选为守护者的武士，是骄傲且勇猛的苏格兰皇室血亲柏乃尔。」

　　她全身兴奋起来，心跳开始加速。这一定是奈尔！名字太相近了，而提到守护者更是令她确定。先前她是否见过有关乃尔的资料，却因没有联想到而疏忽了？她知道当时的文字记录不是很正确，她应该多加注意相似的名称。现在至少知道了他的姓氏！她迅速查阅是否有相似的名字。

　　什么都没有。有些姓柏的和叫尼尔的，但都不在同样的时代里。她颤抖地合上书本，必须克制自己不去敲桌子以宣泄沮丧。她为自己的失望程度感到惊讶。她曾经历过研究上的挫败，但都能抛开一切再度出发。这次强烈的沮丧燃烧掉她保护性的麻痹，强度令她害怕，除了愤怒和渴望复仇之外，她不要有任何感觉。因为如果她开始再有感觉，她害怕自己会粉碎。有几次悲伤渗透进麻木，几乎毁灭了她。

　　但她了解到她是有感觉的，自从接到这份任务之后就感到强烈的兴趣，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并未改变或减低这份兴趣。相反的是，她多研究一页资料，更加深她的着迷程度。

　　起先她以为苏格兰的奈尔只是一则传说，虽然他夸大的事迹被包含在圣殿武士的历史中是她所无法解释的迷。这段文章提到「柏乃尔」被选为守护者证实了他的存在。他的确存在过，就像其他人一样呼吸吃饭睡觉。也许在会所被毁灭之后，他逃过了追杀，过着正常的生活，在妻儿的身上寻到快乐，终老一生。真正的苏格兰奈尔不会像是纠缠在她梦中的黑发战士，但是她不后悔。那些梦证明她的内心并未完全死去。

　　而苏格兰的奈尔的确存活着。她下定决心地推开厚重的书本，她在这里找不到他。身为着名的战士，他的生命全系于如何隐姓埋名。她想要发掘出任何有关他的资料，就在于需要翻译的文件中，那些文件的影本——

　　影本。

　　她的思绪停顿一下，然后开始奔腾。沙贝里可以拥有真正的原稿，为什么要它的影本？他为什么这么绝望地想要得到这份影本，以致要杀了佛特和莱恩，还试图要杀了她？

　　只有两个合理的解释，一是他不知道原稿在何处，但是显然它们被拍照记录下来，影本还送给了她。是否有人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而偷了它们——如同沙贝里要它们一样？不过底片可以冲洗出别的影本，另一个解释就是原稿不小心被毁了。但还是同样的问题，底片呢？

　　这导致了两个可能。一个是底片被毁或被偷了，而另一个是沙贝里不只是要这份影本，他要消除这份文件的存在，包括杀死所有知道它存在的人。思绪将她带回起点：沙贝里要杀她，原因就藏在这些文件之内。

　　她把时间浪费在查阅资料上了。从现在开始，她必须专心翻译文件，而这个工作最好在自己的房间里，而不是在图书馆里进行。

　　她迅速将书本归回书架上，把东西收拾好。她习惯性地小心四下查看不寻常之处，是否有任何人在注视她，但是坐在书桌前的人们似乎都沉迷于自己的研究之中。纽贝利图书馆吸引的是学者而非赶报告的高中生。

　　她将电脑提袋斜背在肩上，左手紧握着把手。当她在走路时，右手总是握在腰上的刀柄。公车票钱就放在牛仔裤右口袋，所以她绝不会因为要掏车钱而松开电脑。

　　等她离开图书馆时天已经黑了，她迅速走向车站，这并非不寻常，有几次她还留至更晚。夜风吹拂在她脸上，她加入街角的年轻妇人和她活力充沛的儿子。小男孩不停地在凳子上爬动，不受母亲紧拉着手的阻挠。他在她膝上钻来钻去，他妈妈仅是调整掌握的方向，不让他有片刻离开。莉思想象当母亲就好像要跟章鱼角力一般，但是年轻妇女却十分冷静。

　　没有任何警告，身后没有突然的脚步声。有人用力地撞向她，令莉思失去平衡而跌倒。有人攫住电脑提袋，使得她的脖子扭向左边。年轻妇人惊叫一声，抱起儿子拔腿就跑。攻击者见提袋并未松脱，沮丧地诅咒着，夹带着污秽的气息。莉思绝望地紧抓着把手，尽力将手臂缩起，利用那人的力量将她拉起来。他再度诅咒一声，拔出刀子想从她脖子旁把背带割断。她扭转着身子以保护背袋，手臂燃起了痛的感觉。她见到他狭小邪恶的眼神，再度用刀刺向她。

　　莉思本能地将沉重的电脑击向他的手臂，令他受惊地往后缩而松开刀子。刀子划过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