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不要以后每夜都要和我睡一起啊。
他在梦里这样想。
◎◎◎
这一睡竟十分沉,直到日上三竿。
朦胧中,有人在耳边叫:“起床了。”声音十分冰冷,谢无花在梦中也打了个寒战。不过梦里正和绝世美人耳鬓厮摩,于是又继续睡。
只听得一丝细微的声响,谢无花脸侧骤然一凉,睁眼一看,一把剑正紧贴着自己的脸颊扎进了枕头里,那上好的瓷枕像切豆腐一样被钉了个对穿。
谢无花一坐而起。
沈念堇拔剑归鞘,扔出一团衣服砸在谢无花怀里,简单道:“穿上。”
此时谢无花已是半点睡意也没有了,直愣愣的看了眼前的离雪城主半天,突然用衣服捂住脸哭起来,“念堇,这又是怎么了?这几天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又让大人你不高兴了?”
他自然是假哭。
沈念堇却连根眉毛也没抬,只一动不动的盯着谢无花。
两人对峙半晌,谢无花终于认命的套上了怀里的衣物。
正扣着扣子,门外却突然扑进一个人来。
那人身法十分敏捷,一闪而至,谢无花正要动作,冲进来的人却拉住他的半幅袖子开始哭,“呜呜呜,公子,你怎么忍心丢下采花一个人去采花,你曾经说过就算要采花也要带上采花,采花也要和你一起去采花,下次你要去采花一定要记得告诉采花……呜呜呜……”
绕口令一样。
听得谢无花听得头都晕了,脑子里就剩“采花”两个字。
他努力的想拉开那人,可那人却哭得十分投入,死拽住他的袖子不放,整张脸都埋在他的袖子里。这会儿功夫,谢无花才看清这人的身形是个少年。谢无花最怕看人掉眼泪,只得求助的看向沈念堇,沈念堇却正在背着手欣赏墙上的书画,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谢无花只好自救。
“这位……”他考虑了一下措辞,“这位少侠,不知你找无花有什么事啊?”
一听这话,少年却哭得更大声了,却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满是怨怼,“公子,你真的忘了么?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么?我是你陪嫁过来服侍你的小僮啊,你真的都忘了——哇——”
少年“哇”一声大哭起来,鼻子通红,好不凄惨。
谢无花手足无措,这才看清少年长的圆脸大眼,年纪大约十二三岁,样子十分可爱。
不过,他刚才说了句什么?
“陪……陪嫁?!”谢无花只觉得自己舌头打结,“你说你是我的陪嫁?”
少年泣不成声,却还是抽抽噎噎的道,“公子你不记得了?还是你给我取的……名字啊,你说你自己叫谢无花,一听这名字就和天下美人……无缘,所以给我取名字叫采花,好把失掉的美人缘补回来……”一边哭一边又开始抓住谢无花的袖子蹂躏。
谢无花缓缓吐了一口气,竭力平静下来,摸了摸少年的头发,柔声道,“采……花,”他心想这名字好怪,“采花啊,你年纪还小,要知道,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说哦。不是说我是你们城主的夫婿……”他看向沈念堇,沈念堇冲他挑一挑眉,“是夫婿,你怎么又会是我的陪嫁呢?”
采花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掉,“公子,城主没有跟你说吗?你是入赘的啊……”
入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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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花见他已经完全石化,又补充道,“公子,你忘了采花没有关系,怎么能连城主也忘了呢?城主对你多好啊,你又喜欢看美人又喜欢到处乱跑,可是城主从来没有嫌弃你,还到处去找你,城里美人这么多,城主也从来没有花心过……”
“采花。”
沈念堇声音不高不低,采花却立刻噤若寒蝉。他一使眼色,少年躬身退下,走之前却还是满眼含泪的看着谢无花。
谢无花望着沈念堇,两人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
半晌,沈念堇道,“既然你如此为难,我们换个方法。”
谢无花道,“我可以反对么?”
沈念堇不理他,继续道,“正午之前,你若能走得出这个屋子,我便送你出离雪城,从此天涯海角,彼此陌路;若是你走不出嘛……”他颇有深意的道,“我也不再逼你承认什么,我们四处走走,去看看我们相识之地,说不定你就能想起来。”
听他如此说,谢无花却无多大反应,“离雪沈念堇,一剑折千山。你若是拦着,我就是吹口气也会被挡回来,更别说是人闯出去了。”顿了顿,他突然问,“若是被你砍掉一只胳膊,那胳膊飞出屋子,算不算我出去了?”
沈念堇瞟他一眼,“你说呢?”
谢无花连忙道,“开个玩笑。”
若是你觉得不公平,我不用武功便是。”
“你说真的?”
“我向来说话算话。”说着,沈念堇向前走了一步。
这一步,露出及地的衣摆下白皙而赤裸的脚踝。
他今日的衣着不同于平日,一身庄重打扮。可在这高贵而繁复的华服下,竟没穿鞋袜。
淡黄深红的缎子下,是层层叠叠的纱制衣幅,隐约现出的脚背,却比纱丽还要白上几分。脚踝纤细,站立的姿势稳而有力,有种极凌厉的美。
谢无花却知道,那盈手可握的脚踝以上,是长而笔直的双腿;再往上……还有更加惹人遐想的部分……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他曾亲手拉开那厚重华美的衣摆,顺着那滑腻得不可思议的皮肤一直摸到本人自己也不曾碰触过的地方,那些从未示人的美景,曾在他眼前一一展现。
离雪城主沈念堇,天下第一的也许不仅仅是他的剑法……
谢无花好不容易收回了自己有些过分的目光,强迫自己只能看着沈念堇的脸。
谁知,沈念堇却突然笑了一笑。
仿佛冰冻许久的湖面乍然消融,碧波连天,粼光盈盈,竟似耀得人睁不开眼。
他不笑时让人觉得冷,笑起来却让人觉得热。那热度从心底深处升起,燃过四肢百骸,最后连脑子也被焚作灰烬。——那做工绝佳却密密实实的衣物,看起来是那么碍眼。
谢无花看着那朝自己浅浅微笑淡红嘴唇,知道眼前的人就算不用丝毫武功,自己也出不了这间屋子了。
比剑光更加美丽的身体,在他眼前绽放。
指尖探进去的地方,温暖而柔润,细微的颤动着,极为脆弱和可怜;等到真正进入的时候那高热的薄膜却自动缠绕上来,仿佛会被绞杀,是极至的快感。
谢无花却未急着动作,只是一边亲吻着身下人的面颊,一边在他耳边柔声道,“念堇,放松。”
换来白目一个,“知道。”
谢无花突然极想笑,却还是不动声色的温柔,继续抚慰着记忆中的那些敏感之处。
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沈念堇表情冷淡依旧,只是眼中水光流转,苍白皮肤泛起淡淡的桃红,往日冷硬的唇角此时偶尔漏出几声呻吟。
最销魂的时刻即将来到。
谢无花吻上那人眉心血痕般的朱砂,动作不再客气。
……
一切都是那么对劲,直到很久后,谢无花才想起来不对劲的地方:念堇,这次我又没看到你背上的鸳鸳锦啊。
第二章
阳春三月,正是出门游历的好时节。
船由西向东,顺着春江而下,三十又三日,方至金陵。
船上华楼高耸,行进平稳,谢无花却一路头昏眼花,呕吐不止,饭菜也无法下咽。还好有采花随行照顾,还算是勉强撑了下来。
沈念堇看他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随口便问,“几个月了?”
谢无花气煞,他明明只是晕船而已。好歹今日总算到了,下船时刻,本指望随行的美人们过来相扶,谁知沈念堇眼尾一扫,众人同时退开离他三丈有余。
沈念堇难得好心问,“要不要我抱你出去?”
谢无花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连声道,“不敢劳烦城主,谢某这个力气还是有的。”
两人说得一派正经,旁人都作没听到没看到,自行自事。
此趟出门,谢无花才知道沈念堇此人竟然有这么多毛病。
惯穿白,只是黛色镶边,样式虽然普通,天下却决然找不出相同的第二件,是神针山庄庄主亲自执针;面料昂贵的被子与褥子一天一换,同样的床褥,从来不睡第二次,问他为什么只一个字——脏。
此人有极为严重的洁癖。
连从船上行到客栈乘坐的马车都是从离雪城带出来的,眼前坐在金陵最大的酒楼上,杯筷碟碗也全是自带,原本眼高于顶的店主此时却唯唯诺诺,仔细一听,原来这酒楼便是离雪城的产业。
谢无花终于明白为什么只是“四处走走”,却要带上这么些浩浩荡荡的人,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两人坐在风景绝好的雅间里,窗外暮霭初降,三千春水缓缓流淌。沈念堇仿佛也被这景色吸引,默然望着窗外。
楼上如花美眷,楼下逝水流年。
即使睥睨人生如谢无花,一时也生出些靡丽中的寂寥。
忽起的声音却完全破坏了他无聊的伤春悲秋。一阵兵戟的交错声后,有人破门而入,手中剑一抬,指住谢无花便道,“谢无花,你这个负心人!今日你若不跟我回去娶我小妹,我便将你砍成两段去喂狗!”
谢无花倒没看他,只是看一眼沈念堇,见他脸上半丝表情也没有,顿时觉得头痛又发作起来。
这闯进来的人他的确是认识的。
年前金陵武林世家上官氏二小姐得了怪病,药石无医,眼看就要香销玉殒,只好从千里外请了谢无花前来医治。虽然此人花名在外,但遇到谁也没有办法的疑难杂症却也只好找他,果然谢无花一来就治好了二小姐的病症。
可谁知这上官二小姐害的却是相思病。谢无花能治好她,自然是因为她又恋上了谢无花。于是谢无花一走,二小姐就寻死觅活,并发誓非此人不嫁,上官家上下一阵鸡飞狗跳。
谢无花屡犯桃花没错,这次却真不是他的责任。
可上官家丢不起这个人,所以错当然全在谢无花。以上官家的势力,只要他踏足金陵便会被立即知晓,于是上官公子便赶过来替自己的妹妹出头来了。
谢无花看他能闯进来,暗自掂量自己与上官公子的武功高下,一边却还笑着道,“上官府真是好家教,上官公子进来便是狗啊狗的。我还以为你若杀了仇人便会自己吃掉,不会愿意与那些兽类分享。”
“你!……”上官公子气得差点噎住,骂道,“你还敢说就把你舌头割掉,再卖到离雪城给男人做老婆!”眼看谢无花没有回嘴了,自以为吓住了他,还得意的“哼”了一声。
谢无花朝刚刚一直没出声的人叹了一口气,“我从来不知道有些鸳鸳锦的另一半是买来的。”
沈念堇收回看着窗外的目光。
上官公子这才注意到这雅间里还有一个人。
这人转眼间,寒气四溢。他看着自己,又仿佛没有看着自己,而是目光透过自己在想着什么其他的事。容貌虽甚好,可被他看住,就像心上骤然压上了千钧的重石,连身体也有些动弹不得。
他问自己第一句话:“你吃苹果么?”
上官公子和谢无花差点同时跌倒。
沈念堇拿起桌上放着的一颗苹果随手往上一抛,拔剑在空中划了一下,巧劲一带,一团乱影飞向上官公子。
上官公子举手欲挡,那团东西却在他头顶上空骤然失去力道,迅速却无力的落在了他头顶上,被上官公子一把抓下来,却是被砍成三瓣的苹果。
任他怎么想也想不出来一剑怎么能把一个苹果砍成了三瓣。
不过沈念堇手里的剑他却是认识的。
当下上官公子就白了脸,“噔噔噔”一退三步,一转身,跑了。
“来去无影的绝技,不愧是上官家,”谢无花似衷心赞道,不过却暗暗吐出一口气——若是真的打起来,搞不好就真的被切成两段了。他又好奇的看了看那被丢在地上的苹果,问沈念堇,“念堇,你是怎么做到的。”
沈念堇解释:“拔剑,砍一下,再砍一下,就行了。”
简单明了,谢无花聪明的没有问:怎么我看起来只砍了一下。
想了想,他又问:“你平常都是这么削苹果的?”
沈念堇看着他的脑袋,“我一般都是这么削人脑袋的。”
谢无花被他看得脑门发凉。
想着那些像削苹果一样被削掉的脑袋,又觉得一阵恶心。
备菜的店主却在此时进了来,手里端着一只大盘子亲自上菜。揭开盖子,一阵香气袭来。
因为晕船,谢无花这几日都没吃下什么,看着这让人食指大动的菜,总算心情好了一点。只是盘中白白如豆腐一样,入口却有点不一样,他又吃一口,更觉得滋味无穷,便问店主道:“这菜滋味甚好,是什么食材?”
店主点头哈腰:“这是难得的天山猴脑,我刚刚才命人取出,保证新鲜美味……”
话还没说完,但见谢无花脸上一片愁红惨绿。
沈念堇道,“谢公子如今身子重,把这撤下去,另外准备素菜过来。无花,吃完了就陪我四处走走吧。”又拿起桌上为文人墨客们预备的纸笔写了几个字,在谢无花看清前递给店主,“给守在外面的小僮采花。”
店主脸色奇异,不过一边点头接过一边退下,一边想:这是什么世道,原来男人不但能通婚还能有身孕了?他又偷偷一眼那纸条,上面写着——上官公子与猴脑,做的不错。
意思不懂,不过这也不管自己的事了,赶快吩咐上素菜才是正经。
◎◎◎
野雾弥漫,月亮在稀薄的云层后晕出一点惨淡的光。
谢无花一手拿着一支铁铲,一手提着一盏绢灯,跟着沈念堇唉声叹气的走在荒郊野外。
那灯的罩纱是浅碧色的,照得枯死的老树分外狰狞,一阵风骤起,吹得身旁的茅草低低作响,影影绰绰间,一只老鸦扑哧着翅膀掠过,破沙沙“呱”的一声叫。
谢无花骇得一脚踩空,向前扑倒,跌在沈念堇身上。
他手臂正好向前伸长,绢灯晃动间一映,正好看清刚刚被沈念堇背影挡住的前方。
死一般的寂静中,前面是一片绵延的坟头。隐约的月光下,只见一座连着一座,幽蓝的鬼火磷磷闪动,仿佛连空气中都还残留着些许尸体腐烂的味道。
谢无花声音都在发抖,“念堇,你说要我陪你逛逛,怎么就突然逛到这里来了?”
沈念堇泰然自若,“这里不好么?”他又仿佛不经意的补充,“幽静得很,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
谢无花十分为难,“这……若是在这里做,我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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