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晚了，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我这儿有小澄陪着就行了。”曾宇楠抬了抬下巴，扭头对梁仁笑了笑。梁仁说不上是什么心理，只是将头偏到一边。
“……嗯。”似乎没想到曾宇楠苏醒后会这么快赶人，曲文嘉略有些遗憾地说，“那我就先走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CALL我。”
“好好。”曾宇楠笑着应下来，随即和梁仁一起目送着曲文嘉离开病房。
然而曲文嘉前一秒才刚刚迈出去，曾宇楠后一秒已经恶狠狠地嚎起来：“林澄！说！你到底给老子吃了什么东西？！”
梁仁心里有些发虚，因此连肢体动作都不自觉地十分配合起来，低着头一副小媳妇样：“就只有芹菜啊……”
“我对芹菜过敏！”
“我又不知道……”
“那我怎么会得急性肠炎？！”
“那我就更不知道了。反正我和杜十恺都吃了，但是我们什么事都没有……”
“各人体质又不一样！难道你和杜十恺都对芹菜过敏吗？！”
梁仁沉默，曾宇楠抬起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摸摸下巴。
刚刚吼了这么一通，把他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力气全都耗了个干净，这会儿他又只有虚弱地喘气的份。但也就这么休息着，他才能更好地想后着。
就连他自己都知道，这回的急性肠炎绝对不是那芹菜惹的祸。但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说出来？只有让林澄认为是他做的芹菜饺子有问题，才能让他乖乖就范，不是吗？
***
“林澄，你去一趟我公司。”曾宇楠大爷似的吩咐道。
梁仁这两天倒是难得没有搞些小动作。虽然他一直对曾宇楠抱持的“芹菜饺子就是罪魁祸首”这一说法持怀疑态度，但毕竟这件事还是跟自己脱不了干系。于是难得大发慈悲的他就这么沦为保姆，整天围着曾宇楠转来转去，连花店那边都不顾了。
“去干嘛？”梁仁下意识地问到。
“去把我的笔记本电脑和桌面上左手侧的几摞卷宗拿过来。”曾宇楠答。
梁仁一瞬间呆住：“嗯？”
曾宇楠难得好心地解释：“都说了到了季度末，这两天我得把预算和融资计划做出来。”
“可是你病了，医生说过要休养……”梁仁反驳道。
曾宇楠立刻挑眉，一脸促狭的诡笑：“唔……难道你在关心我？”
擦！关心你妹啊！
忽略心里透出来的那一点点紧张，梁仁刻意咬着嘴唇，模拟着林澄的举动没有说话。
曾宇楠那种对梁仁的违和感突然又升了起来。
眼前的人明明已经恼羞成怒了，却还做出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让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心里忍不住泛出一种冲动，想撕开他的面具，想逼得他无路可走，想看他真实的表情，而不是现在这样……
摇了摇头，曾宇楠甩开脑中乱哄哄的想法，顿时又开始觉得头晕了。梁仁见他不太舒服，居然也没有多吵闹什么，而是顺从地起身去了公司。
等梁仁把东西全都拿过来摊在床上后，曾宇楠在梁仁的帮助下半坐了起来，开始专心致志地处理公事。梁仁闲的慌，左右看来看去，目光又回到了曾宇楠身上。
曾宇楠因为专注地看着手里的资料，眉头微微皱起，唇线向下抿着一个浅浅的弧度。和平时的风流气质完全不一样，这一刻的他成熟又认真，散发出难以言喻的魅力。
梁仁忽然一阵恍惚，模模糊糊的，脑中似乎浮现出很多画面。
好像是很遥远的夏日，窗户外是一片爬满爬山虎的墙壁，只能透过来微亮的阳光。
少年穿着校服的短袖白衬衣，几道灰黑的痕迹似乎在控诉少年的顽劣。然而不能否认的是，此刻，坐在窗边的少年却无比认真地，一边看着老师在讲台上讲课，一边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着笔记。
似乎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他……
***
“哎……”
被说不上来的烦闷所困扰，梁仁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声，杜十恺却忽然冷不丁从他背后窜出来，拿手扒拉起了他刚扎好的花篮。
“店长！你别扒了……我刚弄好的……”梁仁委屈地小声嘀咕着。
杜十恺一只猪蹄不客气地在里面搅来搅去：“不行不行，这个大花篮不行，重新插！你看看，这主色调全白，还加冷色系花朵，人家客户是结婚，但不是冥婚啊！”
梁仁闷闷回答“哦”，然后迅速将刚插好的花全都往外拔，整个花篮顿时只剩下了光秃秃的花泥和花藤。弄好这一切，杜十恺已经从后面抱了一大把红色的牡丹、蜀葵、香石竹和其他配色的花过来，扔给了梁仁。
“今晚之前要搞定六个，你加油吧……”杜十恺拍拍梁仁的肩膀，满脸同情地说完这句话，转身就去了另外一边招呼客人。
梁仁又是一声喟然长叹，踢了一脚放在一边的花堆，却忽然听到一个温柔如水的声音：
“那个……林澄……你需要我帮忙吗？”
梁仁回过头，纪含雅正微微含笑看着他，一双剪水清瞳清澈又明亮。
和纪含雅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才知道，纪含雅是这附近大学的新生，成绩挺不错的，人也乖巧听话，来了花店之后顿时让两个大男人轻松了不少。虽然杜十恺为了照顾“小妹妹”，还是刻意为她降低了工作量，不过多个人多份力量，梁仁偷起懒来，倒是比从前更加容易了。
“诶，不、不用吧……”梁仁虽然很想有个人来帮忙，但纪含雅不论怎么看都不像一副能做事的样子啊。
“没事的……”纪含雅吞吞吐吐地说完，突然涨红了脸，小手一把夺过梁仁手里的粉色玫瑰，“店长他给你安排的任务太重了……我看不过去……我来帮你吧，没事的……”
梁仁目瞪口呆地看着纪含雅有些笨拙地开始剪花刺：“你真的没问题么……”
“当然没问……啊！”纪含雅刚说到一半，就叫出声来。梁仁探头一看，原来是花刺把她的手指刺破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梁仁皱着眉，丝毫没有迟疑地拿过纪含雅被刺破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帮她把花刺挑了出来，又叮嘱道，“可能会有点疼，不过过两天就会好了，记得尽量不要沾水。”
纪含雅的脸好像红得更厉害了，声音细如蚊讷：“知道了……林澄，你真是个好人。”
梁仁一愣。这算什么？被发好人卡么？
然而还没等他想清楚，纪含雅就忽然凑过来，飞快地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随即逃也似地跑到杜十恺那边去了。
好吧，至少这算个宽慰。看来自己还是有吸引女生的资本的嘛！
梁仁摸了摸自己刚刚被亲到的地方，无所谓地耸肩一笑，正打算继续手里的伙计，却突然看到一双被擦得镫亮的皮鞋出现在自己眼前。
抬头，果然是那个狐狸男。
曾宇楠笑吟吟地看着他：“不错嘛，上班期间谈情说爱……要罚款哦。”
Chapter 10
梁仁打了个哆嗦：“楠、楠哥？”
曾宇楠依旧笑得很大方：“你看罚多少比较合适？”
“楠哥，我没和她谈恋爱……”梁仁不知怎么的，居然有些心虚起来。
“是吗……”曾宇楠考究地打量他半晌，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没有最好，要是让我知道你们在我眼皮底下乱搞男女关系……哼哼，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客气！”
梁仁在心里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乱搞男女关系？这是您曾大公子的代名词才对吧？
没再搭理梁仁，曾宇楠走到店内，清了清嗓子，说：“发工资了！”
杜十恺第一个冲到曾宇楠跟前，乖乖站好，纪含雅和梁仁也紧随其后。三个人站成一溜，跟小学生似的要多整齐有多整齐。
说起来，这个发工资的规矩也是曾宇楠定的。他从前是每半个月来一次，隔一次就会发一次当月的工资，每次还必定要自己亲自来发，说是为了巩固他至高无上权力地位的手段。不过不得不承认，这一招倒是很灵，毕竟有钱就是大爷，从店长到店员都一律对曾宇楠怀揣着深深的崇敬之情……
“喏，你的。”曾宇楠递了个信封到杜十恺手里。杜十恺喜滋滋地接过，拿手摸了摸厚度，很是满意地揣进了怀里。
“小雅啊，你在这儿就做了半个月，这里是半个月的钱。”曾宇楠递了个稍稍薄一点的信封给纪含雅。纪含雅双手恭敬地接住了，露出羞涩的微笑。
“小澄啊，这是你的……”曾宇楠将信封递到梁仁手里，忽然朝他十分和蔼可亲地一笑，“下个月要加油哦！”
梁仁顿时觉得一阵寒风穿堂而过，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战战兢兢打开了那个看起来奇薄无比的信封，然后从里面抽出……一张账单？！
“花店工资收入：1200元
原料及送餐收入：250元（10天）
每月还款支出：600元
送餐迟到罚款：6元
住院赔偿支出：4250元
……”
梁仁瞪大了双眼，将这张账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揉揉眼睛，又看了一遍，不死心，再看一遍……
不管再看几遍都是一个结果，他拿着账单，指着上边的数字问还未离开的曾宇楠：“楠、楠哥，你开玩笑的吧？那个住院赔偿支出……是哪儿来的？”
曾宇楠挑起眉：“你说那个啊……那是我前两天住院花的钱啊。”
“我猜到了……”梁仁内心的黄河决堤了，霎时间将他冲得没了影儿，“可是……为什么我要付这个钱啊……”
曾宇楠作无辜状：“哦，因为之前是曲文嘉付的啊，总要把钱还给他才对吧！”
这招偷换重点听得梁仁内心的黄河愈发泛滥，连尸体都喂了鱼：“楠哥，你别忽悠我了……你得的是急性肠炎，跟食物过敏根本沾不上边……”
曾宇楠将一只手搭在他肩上，语重心长循循善诱：“小澄啊，你这样想就不对了。你看，急性肠炎是因为吃了奇怪的东西才会造成的，但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午餐晚餐是你送的，你又做了我过敏的芹菜，这么一出问题，责任肯定在你……所以，只是让你出住院的钱而没找你索赔，已经是我宽宏大量了，你就不要逃避责任了……逃避可不是男子汉的所为哦！”
梁仁为曾宇楠最后那句话俏皮的尾音而生生抖了两抖，瞬间被洗脑似的说：“那……真的是我的责任啊……对、对不起……”对不起你妹，我还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曾宇楠点点头，很是欣慰地抚摸了小狗的脑袋：“你知道对不起我就好了，以后要好好赚钱哦……”
梁仁呆愣了两秒，脸上瞬间充血，骂道：“滚！少忽悠我了！！对芹菜过敏只会出皮肤红疹吧！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再说你明明每天都会在巷口那家早点铺买早餐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的猪肉芹菜饺子一点问题都没有你还想讹诈我的钱？！你好意思么？！”
狂暴的吼声过后，店内诸人已经呆愣在原地，全部石化。
梁仁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之后，迅速窘迫地低下头去，抓抓脑袋，“嘿嘿”笑了起来：“那个……不好意思，我刚刚情绪突然激动了点……”
我擦！我到底是犯什么病了啊！居然会忍不住骂出来！伪装啊伪装，梁仁你不要功亏一篑啊！！！
杜十恺“呵呵”干笑两声：“没事……我们能理解的……”
据说性格比较阴沉的人，平时的喜怒哀乐都是压抑的，偶尔才会爆发出来，看来刚刚林澄就处于这种状况吧……
杜十恺和纪含雅、曾宇楠交换了几个眼神，传达过这个想法后，纪含雅的眼中明显流露出同情和不忍，而曾宇楠则只是微微眯起了眼。
偶尔的情绪爆发？他可不这么想。
刚刚林澄在发怒时那晶亮的眼神、涨得通红的脸，他可是看得很清楚呢。那种表情完全不像是偶尔，反而透着一股浑然天生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怀疑这就是他真性情的流露。林澄那张唯唯诺诺的表皮下，居然隐藏着那么爆的脾气，果然比他想得更有意思。
不知道除此之外，他还会有多少丰富生动的表情呢……
***
到了最后，曾扒皮还是没舍得放过他。而且食物这种事又是说不清的，倒霉的梁仁只有认命，继续兢兢业业忍受着盘剥。
很快，中国传统的七夕到来了。毫无疑问，这一天花店的生意爆好，预定了花束的就有不少，再加上平时这块地方的人流量也大，三个人忙得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当然也完全可以预见到赚得钵盆满罐的场景。
而梁仁则自然再度肩负起了送花的责任，踩着他的小破车上路了。
绕着M市忙乎了整整一天，从公司到学校到住宅区，收花的对象也高矮胖瘦千奇百怪，工作总算告一段落。虽然明明想努力赚钱，但只要一想到现在的付出对象都是曾宇楠，梁仁的工作效率就奇迹般的降到最低点。
更何况，店里还有一个纪含雅。每当想到对方那温柔而执着的目光，梁仁就想逃跑。最难消受美人恩，梁仁总算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所以他现在对纪含雅的态度就是：装傻充愣，挡得过就挡，挡不过就跑……
于是懒散的梁仁开始在七夕的傍晚闲逛，目送一对对幸福相偎的情侣走过来、走过去、走过来、又走过去……
……嗯？！
梁仁的目光突然顿住了。不远处，一辆银灰色的小轿车飞驰过他身边，逐渐减速，然后拐进了一家高级餐厅门前的停车位。
他加快了脚步往那边走了几步，就看到曾宇楠下车，绕到另外一侧的车门处，极有绅士风度地亲自为对方拉开车门。车里下来的是一位气质高雅、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
梁仁站在原地，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曾宇楠是如何一边满含愧疚地对伍茜说“对不起，亲爱的，我七夕那天有很重要的会要开，没办法陪你了……”，一边诱惑低沉地亲吻另一个女人的手背：“请问，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和你一起度过七夕呢……”
突如其来的愤怒顿时袭击了梁仁。这个屡教不改、风流浪｜荡的男人！
梁仁想都没想，随随便便将自行车停靠在路边，整理了一下衣着就冲进了那间高级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