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两人回了冰雅房里。冰雅将太子“凶”她的原因解释了一遍,说自己想去山上帮忙治病。翠翠一开始对她的义举表示支持,却又忽然倒戈,说太子是为了她好,建议她再跟太子好好商量,看有没有别的法子,可以既帮助那些人,又不会有危险。
翠翠走后,冰雅反复思考,最终决定采纳她的说法。这厢,冰雅让帮忙香墨代写了封信,派人送到宫里去给太子。那厢,太子一回到毓庆宫,就给皇阿玛写了折子汇报宫里和朝堂上的几件大事。其中就有冰雅被逐出宫,和痘疹扩散的事儿。 。 想看书来
天花(三)
且说太子的折子还未递到皇上的军营里——
“八阿哥,宫里来信了。”一个兵丁单膝下跪,双手把信递过了头。
“哦?”胤禩一脸喜色,大步向前,一手扯过信。眼神一落到信上的字,脸色就忽然黯淡下来,转而朝来人笑了笑,“下去吧。”
“喳!”
胤禩拆开信,读着读着深深蹙起眉,继而又稍稍舒展开来。
上面说冰雅因私自溜出宫,去豆疹的疫病区而被太后驱逐出宫。又道事出突然,但她已托人捎消息出去,让额驸府的人到宫门口接冰雅。还嘱胤禩不必担心,待陈主子生了后,她再在太后跟前说说,把她给接回宫。左下角落款,“舒淑”。
胤禩思索片刻,提笔给回了封信,多谢舒淑的帮忙,说是劳她费心了。
京城里,太子和萧永藻提了十几个大夫到山上治病,又从内务府太医院拨了部分药材用于治疗。
太子接到冰雅的信后,连着几日,都去了客栈。每每碰到翠翠,两人像是冤家,总免不了一番斗嘴。冰雅找他商议天花的事儿,又提了牛痘。太子被念叨得烦了,只准她去内务府帮忙挑选药材,牛痘是说什么也不应允。冰雅撇撇嘴儿,想到自己毕竟不是学医的,也只得作罢,只在内务府进进出出。
半个多月后,疫情基本得到控制,锦瑟却突然病倒了,头疼、发热。冰雅一直忙着山上痘疹的事,也没怎么留意,只是准了锦瑟的假,让她一个人好好休息。因怕发烧传染,便让香墨带着荼靡睡。
这一日,冰雅路过锦瑟的房门口,就想着进去瞧瞧。可不知为甚,锦瑟却紧闭着门扉,把自己锁在房里。
“锦瑟!”冰雅敲着门。“锦瑟!你在不在房里?”
“格格,锦瑟……锦瑟现在不方便见格格。”
“说什么傻话呢?快开门!”
“格格,您别折煞奴婢了!”
“你再不开门,我踹了啊!”
半饷后,锦瑟打开门。就见她把自己脸和手都用面巾和布蒙得严严实实,一手捂着肚子,正欠身想要福下。冰雅扶她回床上躺下,一股呕吐物的味道扑过来,酸酸的,直恶心得冰雅想吐。。 最好的txt下载网
天花(四)
见锦瑟还烧着,冰雅走出去,叫了香墨去请任大夫过来,自己留在房里陪着锦瑟。
荼靡突然拿着面人跟着后面,跑进来。
锦瑟一见到荼靡,就愣在那儿,神色木然。
“荼靡,你先去院子里玩会儿。”冰雅想到锦瑟还病着,怕小孩子被传染,就把荼靡先谴了出去。
荼靡应了一声,乖乖地退了出去。
冰雅走过去掩上门,又把窗户都打开。一回首,就见锦瑟抖着唇,不住低声喃喃道,“报应,报应。”忽然掀开被子,“格格。”
“锦瑟?”冰雅站起来,伸手想把她按回去。“怎么了?快躺下!”
锦瑟执拗地爬起身,跪到地上给冰雅连连磕起头,嘴里连连念叨着:“格格,格……格原谅锦瑟!”
“原谅什么?你做了什么。快起来。”冰雅拽她不起,只得劝道。
锦瑟连连摇头,又不住磕起头来,“锦瑟……锦瑟,对格格照顾不周。锦瑟,对不起格格!”面纱从脸上滑下,被甩到一边。
“哎呀!你!”看着锦瑟一连声地磕头,冰雅急得在一旁团团转,“你再不起来,就真的对不起我了!”
“格格原谅锦瑟!格格原谅锦瑟!”锦瑟磕得地上生出血来。眼泪滚到地上,把血化开。
冰雅连忙一叠声道,“好,好!我原谅你!我原谅你!你快起来!”
锦瑟抬起头,一颗颗白色的小脓包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整张脸。
“锦瑟。”冰雅倒抽一口气,连着向后退了三步。“怎么回事?”
锦瑟一摸自己的脸,连忙转过身去。“格格,格格还是出去吧。奴婢吓到格格了。”
“锦瑟!对不起,我……”冰雅万分愧疚,伸过手去,想要扶她回床上,却又不敢,两只手悬在半空中。
“格格,任大夫到了。”香墨在门口说道。 。 想看书来
锦瑟
任大夫诊断下来,正是痘疹。且锦瑟的病已引起了败血症,任大夫给开了张药方,又嘱咐不可把脸和手都蒙住,也不要去抓破疱疹。香墨不知从哪请了一尊痘疹娘娘来,整天供奉着。冰雅时不时得去探望她,但因每日都要去内务府对着方子,抓药材,及时供到山上去,一时也无暇分身。只是嘱了香墨,留在客栈照顾锦瑟。
翌日晌午,香墨匆匆奔到内务府,说是锦瑟便血、呕血,又嚷着要见格格。冰雅急忙赶回客栈,方一踏进门槛,就见锦瑟正躺在那儿。刺鼻的血腥味、呕吐物的酸味和苦涩的胆汁味扑过来,直冲人的脑门子。
冰雅走到锦瑟的床榻边,见她正合着眼,便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轻唤,“锦瑟。”
锦瑟睁开迷蒙的双眼,微抬起手指,抖着的双唇一开一合。
冰雅赶忙附耳过去,就听锦瑟断断续续道:“格格,格……格,一定要……”正说着,突然歪过头,手砸了下来。
“锦瑟!”冰雅一屁股坐到地上,两手扒在被褥上。突然一手探到身后挥舞起来,像是要抓住什么,“快去!传太医!快去……不对!去叫任大夫!去!快去叫任大夫!”
香墨走上前,探了探锦瑟的鼻息,噙着泪道:“格格!锦瑟她……她已经……”
冰雅扭过头,瞪着她,“我叫你快去叫任大夫!你什么时候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格格!”香墨摇着头,哭着跪到地上。“格格!锦瑟已经……”
“你不去,我自己去……”冰雅爬起来,往门口冲去。
香墨紧紧抱住她的腿,哭喊着,大声嚷道:“格格!锦瑟已经没气了!”
冰雅一下子怔在那儿,不再作声。
几日后,锦瑟下棺入殓,全是由香墨一手操办。客栈的老板因着锦瑟的病,想赶她们出去,可又碍于冰雅和太子的身份,不敢动真格儿的。客栈的生意打锦瑟病逝起,一落千丈。许多老主顾也都搬到别家去了。为此,掌柜挨了不少批,每次冰雅从他眼前走过,总免不了以怨怼的眼神目送着冰雅。
冰雅每日起早贪黑地去内务府支使人挑选、分派、运送药材。天花病情渐渐地不那么严重了,可冰雅却似乎越发忙碌起来。
冬日里的天总是黑的特别早,而冰雅近来都是戌时三刻,方才离开内务府。底下的人见她不走,也都留在那儿。虽是个被逐出宫的格格,可却依旧没人敢给怠慢了。这一日,冰雅如往常那样,直到街面上没什么人时,才回客栈。
当掌柜哀怨的眼神再次扫过冰雅的身上时,她依旧浑然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锦瑟咽气的房门口。忽然意识到,不是自己的房间,冰雅正待转身,瞥见房里亮着火光。她诧异地推开门,就见香墨坐在火盆旁,火盆里正烧着什么。“香墨?在给锦瑟烧东西呢?”
书信(一)
香墨停到声音,一抬头,立马站起身,身上的纸纷纷落到火盆里去。未及抢救,她只“唰”地把手缩到身后去,低下身子欲行礼,“格格。”
“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冰雅瞥了一眼火盆,那里烧着不是给死人的黄纸。
香墨怯生生地把背后藏着的信纸,拿了出来。
冰雅一把夺了过来,“禩”字跃入眼帘。猛抬头,蹙眉看向香墨:“这些信是怎么回事?”不等她回答,又瞥了一眼火盆,直直地把手插进去。
“格格!”香墨急声呼道。
就见未及烧掉一团的碎纸,被冰雅从火盆里捞出来。香墨扑上前,抓过冰雅的手,使劲吹气。冰雅一摆手,甩开她。哪知香墨一个踉跄,跌坐到地上。冰雅蹙眉,瞧了她一眼,转身出屋。
冰雅独自坐在屋子里,胸腔不断地起伏。这信多半是锦瑟藏了的,所以锦瑟死前才会求她原谅吧?原谅?既然要背叛,何以还要乞求她的原谅?!香墨知道这事,却不把信交出来,到底安得什么心?!一个个都背叛她?!
单纯如锦瑟,却瞒着她把胤禩的信都藏起来;乖巧如香墨,却私下里想把这些信都给烧了。而她曾经是把她们当作亲人般来信任,她们是她来到大清朝,最先认识的人啊!何以要践踏她对她们的信任和依赖?!难道自己的心真的那么一钱不值吗?!
冰雅自嘲地笑笑。忽明忽暗的烛火,照到桌子上残破的纸片。她微颤着手,将信纸一张张在桌子上铺开,手指尖儿轻轻掠过那一个个潦草,却排列地异常整齐的字。
胤禩,和龙椅失之交臂,被囚禁而死也就罢了!成者为王败者寇,历史上又岂止你一人是如此的不幸?!可项羽好歹有个虞姬,而你给冰雅的信都无法完整。阿其那的名字更是对你的极大侮辱,背负这样的骂名,而今连爱人和被爱的权利也没了吗?!命运何以如此多厄?!何以对你如此不公?!何以……
冰雅蹙起眉,闭上眼,抿紧着唇,倒抽了一口气,手不自禁地捂上自己的胸口。
这一坐,便是一宿。
次日一早,冰雅寻思着去找洗脸水,打开门,就见香墨正跪在门口。
见房门打开,香墨直起身子。
冰雅双手搭在门上,蹙眉不悦道:“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
香墨跪着上前,眼里闪着光,“格格!您让奴婢给您上药吧?!”
“下去!”
“格格!香墨知道错了,香墨再也不敢了!格格!您让奴婢给您上药吧?!”香墨一边念叨着,一边磕起头。
锦瑟病重时的叩头忽然浮现眼前,历历在目。冰雅一时又气又恼又懊悔,吼道:“下去!”摔上门,一屁股坐回凳子上。
不多时,拍门声响起。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书信(二)
“我叫你下去,没听到嘛?!”
“姐姐,是我,荼靡啊!”
冰雅打开门,又负气地坐回凳子上。
荼靡捧着漱口水和盐钻进屋子,把东西递给冰雅。冰雅由她伺候着漱口、洗牙。方一停当,荼靡又端着水盆摇晃着走进来,把盆放在架子上,绞了湿布,跑来往冰雅一按。
一股热气敷到冰雅脸上,原先打起结的眉头舒展开来。她接过毛巾胡乱一抹,昂起头,把毛巾盖脸上。须臾,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垂下头,扯下毛巾,往桌子上一撂。
荼靡从怀中掏出小瓷瓶,倒了些药水出来。冰雅任她抓过自己的手上药,药水一碰到皮肤,“咝——!”猛地抽回手,却被荼靡给拽了回去。
“早干什么去了?现在不知道疼了吧?!”荼靡白了她一眼。
噗嗤一笑,冰雅看着荼靡一副小大人样,一股清醒舒畅的感觉直灌心田。
荼靡上好药,有模有样地包扎起来。等一切收拾妥当,便端着水盆往门外出去。一只脚方跨出门槛,就听到身后冰雅的声音响起,“叫她回去歇着吧!”
连着两日,冰雅都不待见香墨,荼靡帮衬着伺候她。想冰雅好歹是个现代人,本是可以料理自己的事,但穿越到清朝也有一年多的辰光,习惯了人伺候着,一时半会儿也转不过来。况且要她去寻那些水啊、盆啊、盐啊的,她也不晓得是放在哪儿的。
第三日黄昏时分,冰雅把香墨叫到房里,询问她信件的事。香墨跪在一旁,冰雅自顾自地看着桌上的信也不说话。
半饷后,把那些信翻来覆去读了两遍的冰雅,终于开口,眼神却未移动。“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吧?”
“奴婢知道错了!格格宅心仁厚,不与奴婢一般见识。奴婢不该把那些信给烧了,可是格格!那些信是……”香墨说着,突然停住了。
冰雅斜了她一眼,“继续说。”
香墨先磕了一个头,方才一鼓作气地说道,“香墨以为,格格既然不想和八阿哥有所瓜葛,那些信还是不去看的好。”
“你倒是心里跟个明镜似的,我心里怎么想的,你也摸得一清二楚。”冰雅冷笑道,“哼!这么说,你是料定了我不想看到那些信,所以才一把火烧了的?!那格格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喽?!”
“格格!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不该私自替您拿主意。求您原谅奴婢!”说着自己掌起嘴巴子。
“行了!行了!少在我跟前来这套!”冰雅不耐烦道。
香墨停下手,双颊绯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说吧?这事你知道多久了?”冰雅捧起桌上的茶碗,掀开盖子,吹了一口气。
“格格。”
冰雅轻啜一口,把茶放回桌子上,一股独特的清香却直冲上脑门子。这是两日前,她特地从内务府要来的薄荷叶所沏的茶。“香墨,你有时就是太过聪明了。要去要留,你今天自己想清楚了再说!”说完,斜睨了她一眼。
香墨跪在那儿,垂着头答道:“格格……奴婢……锦瑟逝前,奴婢有两次是有所怀疑,但确实并不知晓此事。这些信件是奴婢在整理锦瑟遗物时,发现的。奴婢并不清楚锦瑟为何会把这些信藏起来,但锦瑟毕竟已经去了,奴婢不想格格伤心,而且……而且奴婢见格格并不想和八阿哥有任何牵扯,所以……私下里替格格拿了主意。自作主张,想把那些信给烧了。”说着,双手不禁捏起了拳头。
“抬起头!看着我!”冰雅蹙眉,凝视着香墨的眼睛,“真的……只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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