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不要哭了,还有……对不起。”老管家是除了银岭爷爷之外,她最为尊敬的长辈,她却骗了他那么久,这些年只顾着自己没心没肺地活着,不曾想过跟他道一声平安……
“小姐言重了。”如果可以的话,请原谅少爷当年的所作所为。望着那抹带了些许冷意的背影,管家仍是咽下了那句话,只是轻轻一叹,行礼离开。
见证着两位殿下成长,恋情渐深,伴着千叶小姐度过三十年的等待,看着少爷五十年一路走来的清寂与隐忍在冷漠之下的挣扎与痛苦,即便不知道实情如何,他却真心希望两位殿下可以得到幸福。他们两人,经历太多痛苦波折,不该等到这样的结局。
只是少爷这次,还能像之前千叶大人般醒来么……再过几个时辰,可就是第三天了……
纸门被轻轻阖上,和室之内再度归于沉寂,却令人感觉更加彷徨不安。
轻轻抚上此刻似乎仅是安稳入睡的俊颜,小心替他抚平那微拢的眉心,却无法驱散他脸上那淡淡的愁。
这些年,他过得比她更不好,她知道的。
原先准备好见到他后要说的话,准备好的应对,准备好的觉悟,都如双殛之上见他失去魄动时多年的爱与恨般在他沉静的睡颜前消散了。纠缠不清的过往,苦心安排的未来,一切的一切,在不会对她再有任何回应的男人面前,渐渐变得无关紧要。
不再有任何情绪起伏,只是茫然而固执地看着他,似乎端坐在他面前的自己,不过是一具躯壳,不再拥有所谓的心。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着,却仿佛每一刻都犹如百年般漫长而难熬,却又忍不住希望,它可以再过得慢一些,让那微弱的希望延续。
在她昏睡十五年的时间里,白哉那时候,又在想些什么呢?
‘白哉大人没有放弃主人。’她想,她现在总算知道,紫盾当时说出这句话时,它的真正分量了……
她一直以为,她和他之间,还有一点时间,可以告别……
她一直以为,她与他之间,除却旧时千叶与他的那段过往外,便不再有任何羁绊,一直刻意淡化那抹在漫天烟火下静静向自己走来,伴她看月减清辉,陪她酒入愁肠,与她细数繁华落尽的冷清。
她一直以为,她和他之间,所有缘分,都应该在那个雨夜散尽,之后,那本该是错觉的温柔,都不过是梦回时她忘了两人早已自断情缘,一晌贪欢。从不敢细想,本该是她执念所化的幻像,那声淡淡的叹息,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一直以为,她和他之间,不需计较任何亏欠,所以,她爱着他,可以与他无关,只要他平安,她便满足。所以,就算她负尽天下人,舍弃所有羁绊,甚至与他为敌,也必定要设法保他周全。
这是一种自保的本能,因为她的心,一直都在他身上,他死了,她的心也会死去,虽然,她一直不愿再去想,那份割舍不下的情感,是否只是她一人独有。
早已有着舍弃所有的觉悟,一切都如计划般按部就班地进行,待到她真的取得可以守护他的力量,他却自折生命,就为了留住这具本不该对他有任何意义的躯壳,仿佛和她一样,早已将心托付给了另一个人,假若那人离去,他的心也会慢慢死去一般。
只是,如果他死了,她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他每次都只知道救她的人,却不懂得保护好她的心么?
突然想到自己的行径,比他好不了多少,不自觉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泪水却缓缓滑落,似带了些许不甘望向仍旧沉睡的男人,静默无言。
“小姐,出事了!”向来沉稳有礼的老管家慌乱拉开纸门,直接跪地求助般望向一身素白的娇小背影。
“怎么了,管家?”默默拭去泪痕,黑眸却仍不曾离开眼前的男人,淡淡出声。
“因为少爷之前被卯之花队长诊断若三日内仍无法恢复意识,恐怕此生难再醒来。眼见三日将过,分家大长老以此为由,向长老团提议选出继任当家,妄图以分家分支,取代我朽木族本家正统!”这些年分家越来越不安分,只不过慑于少爷威严,不敢举动过大,这次竟趁着少爷伤重,妄想越位而上。但现在最为棘手的莫过于朽木本家到了少爷这一代,已然人丁凋零。一族不可无长,假若本家没有合适的人选,为了维持朽木一族的永盛,那么即便是由分家之人担任家主这等扰乱宗室秩序逾越本分的下耻行径,也并非……没有成功的可能。
届时朽木本家千年荣耀,必定会毁于一旦!
“……我知道了,吩咐仆人准备为我梳洗,管家,你亲自去一趟千叶院,为我取回那样东西。”将白哉缠满绷带的右手握在怀里,淡淡出声。
“是!”即刻明白小姐想做什么,灰色双眸泛着泪光,朝眼前目光一直停留在少爷身上不曾离开的素白身影躬身行礼。
“紫盾。”将白哉的手小心放回,似有些叹息地望向同在结界内的她,带着淡淡无奈,她还真是出尔反尔呐。
“主人。”望向仍旧沉睡的朽木白哉,紫盾知道千叶的意思。
“好好照顾他。”
“是……主人决定了么。”看着千叶轻抚那枚戒指,耀眼的红色光芒缓缓没入手中,紫盾微微皱了皱眉。主人灵力尚未恢复,这时强行吸纳崩玉的力量,是否太过勉强?
“无所谓。”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如果他会醒来,她会帮他管理朽木家,直至他伤好。如果他一直沉睡不醒……她也会守着他,等着那一天到来,和朽木宅,和他一起,归寂……
夺权
会客大厅
“当着露琪亚小姐的面,我也直说无妨。”轻蔑扫过一脸不安端坐在空置的主位左侧的朽木露琪亚,分家大长老莫佐理苍老的声音带了几分激动,“既然白哉大人重伤昏迷,苏醒无期。朽木一族不能群龙无首,我们需要一个暂代当家管理朽木一族,但正如诸位长老所见,本家人丁稀薄,白哉大人膝下犹虚,本家亦无其他合适人选足以担当领导朽木一族维护尸魂界维护吾族荣耀的重任,所以,我举荐朽木巫涯大人,他……”
“哎呀?长老们这么晚还在开会么?果然离家太久的人不被人惦记呢。不过,既然是开家族会议,又怎么可以少了我们两人呢?”带着笑意的稚幼女音似带了些埋怨,却顷刻冲散原本整座会场令人难以忍受的压抑与沉闷,本家三大长老不敢置信地起身望向来处,却只见他们数十年来念念不忘的千叶穿着华贵十二单,正一脸笑意地随着被仆人们用软轿抬进会客大厅的朽木白哉,缓缓向众人走来。
“浅……千叶大人……”知道自己向来被人看轻,在朽木族没有任何地位可言,也没有任何发言权,眼看分家长老要夺了大哥的位置也无能为力,正在抑郁的露琪亚满心欢喜地望向声源处渐渐向众人走来的娇小身影,却很快发现那抹幼小的身影,却令她产生不亚于对兄长大人的敬畏感。
即便上扬的唇仍旧带着熟悉的懒散随性,却令人不知不觉中对眼前外表年仅六岁的女童产生一种自然形成的敬意,高贵而矜持,不言而喻的强大,言行举止间自有专属贵族的气质流露,任何人都不需对她贵族的身份质疑。眼前这名高贵矜持的贵族小姐,当真便是她认识了四十多年的浅草大人么……
望着千叶眉梢微压着专属于贵族的淡漠倨傲,露琪亚突然有个预感,似乎之前经常带着她一起摸鱼打混,整天偷懒逃避例行巡视整天笑嘻嘻的浅草大人,已经永远也回不来了。
“千叶大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千叶,三大长老眼角都有些湿润。虽然之前知道重伤未醒的千叶大人回到朽木本家大宅,却始终不及现时见到恍如记忆中那名他们早已认定为朽木族当家主母的少女再次向他们走来时,那种难以言喻的感动。
同样带着满脸笑意,同样高贵而随性,假若有些许不同,便是千叶大人已经有了把银色的斩魄刀,颈上也披上了银白风花纱……突然想到此间含义的大长老,微讶地望入千叶幽深的黑眸,似乎多少了解到,她的决意。
原本沉寂的会客大厅,在同样佩戴着银白风花纱的朽木白哉和千叶出席后,不再安静,众人连忙施礼。
即便朽木白哉仍旧昏迷,但共事多年累积而成的敬畏却无法在这短短两日消减半分,那条银白风花纱,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此刻会议内容的不合时宜。家主重伤昏迷,不思合力管理族内事务,不关心家主伤势,反倒端坐华堂之上,盘算更换家主……
‘才昏迷不过两日,诸位长老便急着物色继任当家了么?’想到朽木白哉冷冷说出这句话的样子,突然感到心头一寒,原本附和的分家长老更有不少尴尬地微微低下了头。
显然莫佐理也知千叶此举用意,却仍是立于席上准备继续之前的话语,对于眼前六岁女童耍的‘小聪明’根本不放在眼里。
“我等知千叶大人重伤初醒,怕有碍大人静养,不敢惊扰,失礼之处,望大人见谅。”苍老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大长老恭敬的答语间接昭示本家长老对于千叶的敬重,也令向来更替频繁并不清楚千叶底细的分家长老团更加躁动不安。
“千叶顽劣,离家多年,令诸位长老徒添牵挂了。”朝众人得体地颔首行礼,千叶朝仍在分家下席坚持站着的莫佐理略略颔首,“这位是分家新任的大长老么,果然很为我族设想,有如此尽心为我本家谋划的长老,千叶铭感五内。只不过,现时白哉大人伤重休养不过两日,莫佐理长老便想选代理族长,为免也太急躁了些……即便想提议长老团选人暂代处理族内事务,亦应从我本家挑选,否则,我朽木堂堂护法贵族,岂不自乱章法么?”由仆人将朽木白哉的软轿抬至主位,端坐在他右侧的千叶好以无暇地望着因为她的出现扰乱原本计划有些意外的莫佐理,笑得一脸无辜。
“千叶大人此言差矣,上位者向来有能者居之,更加要名正言顺才能令人心服口服,想我朽木一族事务庞大,让一名小童管理,岂不儿戏。更何况,千叶大人在五十年前便已离族,此后更是更名换姓,俨然自逐族外,此时再以本家正统自居,岂不可笑么?”没有被千叶盖上的大帽套住,莫佐理非常不客气地指出她现时不过是个外人,根本没有资格管朽木一族的内务,更何况还是个小娃娃。果然此言一出,不少分家长老再度浮动,窃窃私语,毕竟对他们分家来说,这次是难得的机会。
“呵呵,莫佐理长老错了。即便是百年前,千叶同样也是这般模样,却有幸受任辅佐朽木银岭大人当家理事三十年,莫非莫佐理长老认为,无能之辈,可在此处占得一席之地么?当然,莫佐理长老也有说对的地方,我的确是在五十年前便已离族,改名换姓,不过,即便如此,我却没有舍弃我的另一样身份。”无辜地指了指自己颈上的银白风花纱,千叶笑得耀眼,“无论我是否愿意,千叶都是上任朽木族族长朽木银岭殿下遗命定下的,继任者朽木白哉的妻子,朽木族的当家主母,这一点,莫佐理长老不会忘记吧?”
“那也早是陈年往事,当年白哉大人娶的是绯真夫人,你……”
“莫非认为莫佐理长老,区区一介流魂街平民,可为吾族当家主母么?”高亢的女音打断他的话,收起笑意的千叶眼梢压着威严,定定望向挑拨到整个长老团深埋已久旧伤的莫佐理,声调也渐变冰冷,“请不要忘记自己身份,自降吾族格调,莫佐理长老。”冷漠寡情的话语,令端坐另一侧的露琪亚心里一凉,墨紫双眸微黯,的确,她和绯真姐,对于这个家族来说,都是不速之客。
“……即便如此,千叶小姐也应明白,自白哉大人迎娶绯真夫人那日起,银岭殿下的遗嘱便已失效!”略带嘲讽地看着眼前女人,知道她此举更多是为了报答朽木银岭当年照念之恩,不忍本家落势,才会出现于此力争代理族长之位,莫佐理故意提醒千叶难堪的过往,笑得不怀好意。
人都是自私的,他不相信想起当年往事的她,仍会记着本家对她的恩情,做这等无谓的努力。
“啊呀,我以为我和白哉大人这对银白风花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恢复笑脸的千叶一脸无辜地拉了拉自己颈上那条现时长得有些过分的银白风花纱,“家主赠予女子银白风花纱,即是认同其为朽木一族当家主母,其实我收到这份重礼,也不过是几天前的事情。莫非大长老他们,没有告知莫佐理长老此事么?”指了指那群异常安静盘踞在上席,听完她刚刚说的话后目露精光的老狐狸们,千叶笑得纯良无害。言下之意是告知莫佐理代理族长的位置,早在她系着银白风花纱和白哉一同出现时便已定下,刚刚那些话,不过是她闲来无事逗他玩而已。
“分家长老失礼,望千叶大人见谅。”连忙接过话茬,跟着她演戏的大长老朝千叶颔首行礼,饱经风霜却异常精明的双眼却忍不住滴溜溜在她和昏迷的白哉少爷身上打转,暧昧不已。
知道几个老头肯定在乱想,千叶嘴角微抽了抽,不自然地稍微别开视线,却让眼尖的几名长老们更加确定他们内心想法。
“既然本家与本家长老早已私下决定,又何必与老夫废话多时!”知道自己被耍,代理族长早已内定,忍无可忍的莫佐理终于炸毛,直接跟千叶撕破脸,“且不论朽木千叶不过是银岭殿下所收养女,非我朽木族血统。她颈上的银白风花纱是否为白哉大人所赠同样尚未定论,也有可能是本家眼见白哉大人苏醒无望,畏惧我分家子弟优秀居上,故意套上的名头罢了。三位大长老,轻待朽木分支分家,宁可弃我族内优秀子弟选择这等来路不明的女子当代理族长,如此偏心本家,我分家不服!”积累了多年的矛盾终究爆发,分家长老们越来越鼓噪,连带被挑起矛盾的本家长老也开始不满地和分家长老回嘴,针锋相对。大长老淡定望向笑意不减的千叶,没有丝毫担心她无法控制这局面的想法。因为这局面,本来便是她有意引起,准备给妄图越位的分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