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思恍惚地呆呆划着,不知道划了多少刀,心中千呼万唤的叫着,冉闵……你在哪儿,快些回来,半晌终于有人影走进房间,他脚步很缓慢,慢慢地靠近我,而我只能虚弱无力地问道:“冉闵,是你吗?是你吗?”
来人不出声,只是呆滞地看我划着手臂,一刀接着一刀,我不禁警惕起来,即刻凝目,直摇着头,却始终也无法看清他的面目,四周静得骇人,而我却更加紧张,倘若不是他,注定万劫不复。
来人眼神柔和,一瞬也不离我,屏息静气地望着我,似乎已经呆住,也似乎在等我晕倒。
他到底是谁,只得狠狠撑起目眶,却依然看他很模糊:“你是谁?你不是冉闵吗?说话呀!”
他仿若此时才回过神来,夺下我手中的刀,疼惜将我抱入怀中,泪遽然掉落在我头上,轻轻抚摸我的手臂道:“你真傻,你真的好傻,何苦如此伤自己。这是何苦!”
他是冉闵……他真的是,恐惧之感已全无,身子虽已疲惫,笑容亦幽幽绽出。“不是傻,也不是苦,是因为我只能是你的女人,如此而已,为了你这一切都是值得的,真的值得!”
话毕,我终于不再强忍昏眩,舒适的昏倒在了他怀中,此刻真的感觉自己好幸福,一种无法言明的幸福,只为他……
五、死,抑或委曲求全(1)
翌日依然风波不断,副将另一只手也不能用了,我那刀无意插中了他的手筋,听闻已告到了皇帝石虎那里,圣旨用五百里加急朝军中送来,估计近日便到,所有士兵全部咬牙切齿地瞪着我,他们自然不知道我是出于自卫,就算是自卫在他们眼中我依然死不足惜,或许早已想好怎么让我生不如死的方法。
副将及只要有官职的人全部在营中,商讨着要如何在圣旨来之前处罚我,他们如此齐聚一堂,想必对我十分恨彻入骨,营内的气氛迥异于以往,冉闵倦极的容颜看在我眼里格外心疼,而我只能默默无言地伫立着,毫无办法。
冉闵端起首位上的茶碗,神清气爽地喝了口,冷笑道:“说吧,你们想怎么样?”他心中只怕早已慌措,却勉力自持。
“将军,就算你喜欢此女,可也不能让她任意胡为,残害我们族人!如果将军一味的包庇此女,恐怕……”某位地位较高,身材高大,五官挤在一起的副将说道,应该是属于死谏的忠臣。
“那又如何?圣旨不就快来了吗?”冉闵一副安然自在的样子,简直要活活把营中的人给气死。
“将军!如果不预先处置此女,只怕会连累到将军。”其他人也加入了劝说的行列。
“她勿须处置,几天后圣旨一到,我会亲自带着她进宫,你们不须多言。”冉闵语气不冷不热,任谁也可以听出,他是认真的,丝毫没有处置我之意,不过这却也令众人更为愤怒。
“属下一直为将军甘愿置性命于不顾,可是将军此举,却让属下彻底失望,如果对将军而言,属下地位比不过一个汉女,叫属下有何想法?如果将军真的要一意孤行,只怕……”已对峙很久了,他们却仍是不死心的劝说着,似乎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只怕怎么样?”冉闵吐着危险的气息,黑眸层层锁住营中众人,气氛忽地僵凝。
或许我仍旧可以云淡风轻的假装事不关己,但事实上却无法再保持镇定自若,心中十分痛苦,真不想冉闵为我受到牵连。
仿佛被人狠揍了几拳,却连呻吟或求救都显得无能为力,冉闵以往就算是包庇了我,士兵依然对他敬爱得无以复加,影响力依然无远弗届。可是这次却并非如此,如果再次包庇我只怕是怨声四起。
圣旨一到,只怕我的处境堪怜,冉闵亦爱莫能助,唯一的方法就是先杀了我服众,思忖着,胸臆一下子涨满愁思,现在的我根本不想死,因为身旁这个男人……
但我却情不自禁走上前下跪磕头道:“杀了我吧,在圣旨没来之前请处置了我,请你杀了我!”
最后几个字仿佛咬牙般吐出,心自是痛得无法言明,宿命的凉薄已让我心如灰烬。
冉闵神色忧郁紧盯于我,一瞬未瞬:“你这么想死?”疑惑的目光直瞟我的眼眸,神情仿佛已知悉了一切,他定是猜到我是怕连累他,目光中亦带有淡淡的温柔。
“是,我想死!”我轻浅回眸,心情意外地平静无波,只为了他目光中那抹淡淡的柔情。
见我求死,怔忡着的众人顷刻便一起道:“将军,既然她甘愿求死,将军应该成全她才是,如果将军再度包庇此女,只怕难以服众,再说副将现在双手已废!还请将军三思而后行!”他们的言语中有威逼之意。
冉闵忽地嗤然邪笑,让人摸不着头绪道:“我想请问众将,是此女的话重要,还是圣旨重要?假如现在处置了她,万一圣旨一到,本将军应该怎么做?如果惹怒了皇上,是你们还是本将军担待?”
他说得合情合理,表面上捉不到丁点儿纰漏,众将只得面面相觑,此刻也无可奈何。只道:“既然如此,属下只好告退,等圣旨一到,希望将军到时能服众才是。”说罢便退了出去,营中独留我与他。
我依然低垂眼眉,面无表情地跪着,心中尽管悲悯,却又有如释重负的轻松,死对我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只是这男人的心思,我依然无法猜透,而我的心思似乎一目便可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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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死,抑或委曲求全(2)
为了打破僵凝的气氛,我垂头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本是随口说说,而我早已潸然泪下,原以为自己的泪水早已流干,为何视线变得一片朦胧?下颌矜持地抬起,他炙热的眸光盯住我,焕发着异样的光彩,起身将我扶起,并未言语,此时无声胜有声,而我也无法得知他是否明白我所说的为何意!
半晌他才低笑,炙热的眼神如勾情般锁住我的脸颊:“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不会让你死,如果有必要……”
我现在才知道为何这个男人让我心甘情愿、死心塌地的交出灵魂,甘心成为禁脔,因为他值得!而我亦说不出理由。眸子平视前方,踟蹰良久才道:“我不值得你违抗圣旨,也不值得你付出什么,也不要你为我遭受危险,死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只希望你能记住我,我不是兰灵,我是伊天雪!”
他微显怔忡,旋即恢复自若的神情道:“我也说过不会让你重蹈覆辙,因为你是伊天雪!而非兰灵!我会亲自押送你回宫,反正也是时候回宫了!已有好些年没回过宫,记不清是几时……”
“没有必要为我冒任何危险,如果这样,只怕有人说你违抗圣旨。”我极力压下那抹心颤,面无表情道。
“是吗?你就这么想死?还是为了我!”伪装的冷静被他锐猛的眼神直视得焦灼而慌乱,而我却更为痴恋他的飞扬冷傲,忽然感觉到一种剑拔弩张的紧迫感,心不自觉加速跳动。
我黯然垂首,斜睨着他,缓言道:“你是不是因为我像兰灵,所以才想救我!只是因为这样吗?”
他眉梢挑扬,邪魅地笑了开来:“不可否认,这是事实,如果你不像她,我可能无法救你这么多次,甚至有亲自带你回皇宫的冲动,但是在回宫之前,你必须快些怀上我的子嗣,否则到时我也毫无借口。”
尤如被人泼了盆凉水,直觉已经坠下万丈深渊,他甚至懒得编造一个借口来哄我,就算是善意的谎言也好,起码代表他也在乎我,可是他竟然如此直接……忽想起古人为何要用蒹葭来形容相思之苦,蒹葭是芦苇,芦苇飘零之物,随风而荡,却止于其根,若飘若止,若有若无,思绪无限,恍惚飘摇,而牵挂于根。根者,情也,相思莫不如是。而我对他也是如此……天天相见却仍想得痛入心扉。
“是吗……”我索然苦笑,只是笑中带泪,言不由衷“可是我不想怀你的孩子,我不想……放过我吧,就当是成全我,让我安静地死去不是更好吗?一定要怀你的孩子,非这样不可吗?这对我来说是种折磨!”
他听闻脸色兀变,神情十分冷冽,寒冬的霜雪可能都要比他热情不少:“是吗?折磨?你简直是不知所谓,如果这算是折磨,那么让外面那堆人活活折磨至死,是不是更为痛快?你竟然这么想死?”
“是……我想死!我好想死,早在没有来这里之前我就想死!将自己关在屋中不好吗?厌世不好吗?为什么要与你邂逅,为什么要相见……如果老天要折磨我是不是不管怎么逃、怎么躲也是李瑞枉然!爸妈抛弃我,谁都不喜欢我……谁都讨厌我,为什么我要出生,为什么我要活着,活着真的好痛苦!我想死……我好想死!你让我死好不好……”几乎是拼命全力对他嘶吼着,吼到嗓子都似乎哑了,泪更如决堤般涌了出来,这话仿佛掏肺剜心,心中痛楚,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他并不言语,眉头微蹙,却又以温柔的目光作为慰藉,半晌才道:“或许是我自私,将你当做兰灵,可是对你,我未尝没有心动过,你的坚强是兰灵所没有的,或许我心里始终放不下她,可是此刻我却并不想你死!就算是为了我,请你活着。如果你还是一心求死,我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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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死,抑或委曲求全(3)
他并未言明,只是深深望着我,攒起的眉宇有自然的悲怆,这悲怆似乎对我,抑似乎只是对兰灵,谁又可以说得清?
我不知道自己的模样有多楚楚动人,可是他的寥寥数语,却彻底溃决了我求死的决心,我简直对这个男人着了魔般爱恋,已经到了覆水难收的地步!
须臾我才黯然拭泪,悲凉问:“我真的能活吗?如果怀了你的孩子还是得死怎么办,如果他们始终不肯放过我怎么办?假如有了孩子我更加不会想死,我会想要活着,为了孩子而活着!可是真的可以吗?真的可以活着吗?”
“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再有事,不要求死,并不是所有人都讨厌你,至少……我从未讨厌过你,虽然你带给我不少惊奇与麻烦,但是我无法讨厌你,因为你像极了她!我无法讨厌我心爱的女人,或许是我自私,失去了她我一直意志不振,天天与酒度日,可是亦知我与她今生无缘,而你是上天送来的……”他依然如此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不想对我隐瞒半分,也不想为了我而编造任何善意的谎言,而我始终是兰灵的影子,只是这样而已……
见我沉默不语,他柔情凝眸道:“自从见到你开始,我就下定决心不会让你逃离我身边,至于死更加不可能,或许你只是延续我与兰灵的缘分,可是我情愿如此,或许对你来说这一点儿也不公平,可是对于救命恩人来说,这点儿回报亦是当然,等回去了我们就可以安然度日,你也无须再担惊受怕。”
“真的是这样吗?”我喃喃问着,亦是问他亦是问自己,我永远只是别人的影子,真的是这样吗?只是这样而已,对不对?
“是,相信我就可以了!”他凝重点头,气氛顿时凝滞了下来,一晌默然,我怨意稍敛便道:“嗯,从现在开始我想要活着!因为活着才能……”下半截话让我硬生生扯断,因为活着才能和你在一起…
且不知此刻自己的眼波,妩媚娇柔至极,他情不自禁将我头搁在他胸膛,如宠溺般亲拥着,温存得令我眩惑。半晌才喟然低语道:“兰灵……”
耳畔只觉轰然,狠狠撑起目眶,泪意逼得眼微红,推开他头也不回朝外跑去,边跑泪水边簌簌落下,却始终洗不掉心中的忧伤与悲悯!纵使我满腹爱情,而爱情的真谛此刻我才真的明白——清醒!他的温柔、他的爱始终不是对我!这是无法磨灭的事实,并非任何事情可以掩盖。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整天处于惶惶不安之中,圣旨终于在五日之后到来。“圣旨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中郎将石闵包庇汉女并下令释放军粮,实属罪大恶极,朕悯你忠直,缕立战功,立即回宫面圣!”
圣旨未提及要将我如何,而是直指冉闵这实在让人讶然,即刻我便与他一同起程前往,与他一同骑在赤鬃宝马上,心思却格外为他担忧,一种惊惶不安的感觉,隐约盘踞心头。
似乎感觉到我神思异常,背脊僵冷,他在我耳畔轻喃道:“放轻松些,没事的,只是我怕皇上看到你时会隐约猜到什么,亦怕你重蹈兰灵的后路,毕竟你与兰灵一样美艳夺目!”
石虎的好色在历史上曾有记载,正因如此我才更加心慌失措,害怕那狗皇帝连我也看上了,那岂不是呼呜哀哉!冉闵从未疾言厉色地呵斥过我半句,一切都由他在承受着,只是这场劫难要如何化解,我无法得知,但愿老天能够庇佑。
我躺在他怀里轻喃语道:“我会陪着你,不管结果如何,请你紧紧抱着我,不要放开……请你紧紧抱着我,只要这样就好了,足够对你生死相随!只要抱着我就好了……”泪再次泛滥成灾,真想轻声诉说,我爱你……
“没事的,不用太过担忧,怎么会有事呢?傻瓜,一切有我在。天大的事我也能解决,所以无须担忧。”他轻声安慰着,手臂加重了少许力度,将我紧贴于他的胸膛。
“回去我就可以见到那个与我莫名相似的女子兰灵了,真想瞧瞧二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会如何相似,很好奇!”我佯装轻松地问着他,温情的话,入耳却带了些沧桑,还有些……悲凉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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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死,抑或委曲求全(4)
“貌是一人,只不过她脸时常带笑,而你却十分冷漠,初次见你连我自己也讶然,以为自己看走眼了,可是表现出的那丝冷漠与她相差甚远,如果你时常笑脸,应该就是她!”他目光依然平视前方,斜睨着他的眼色,竟是十分柔情,眼中那抹熟悉且不轻易露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