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姨娘正服侍五姨娘吃早饭,见十一娘和四奶奶联袂而来,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
没有想到十一娘竟然能说动太夫人和永平侯让她回娘家。
她笑得比昨天更殷勤了:“十一姑奶奶吃了饭没有?五姐姐正在喝粥呢。十一姑奶奶要不要来一碗?这
可是我一大早起来亲手熬的。”又和四奶奶打招呼,“四奶奶难得来一趟,快坐下来歇会。”
五姨娘看见十一娘也很吃惊:“姑奶奶怎么来了?一个人还是和侯爷一起?”
“我一个人,带着孩子们给大哥和四哥拜年。侯爷还有事。”
十一娘一面应,一面上前扶了五姨娘:“昨天一回去,侯爷就跟太夫人说了您有身孕的事。太夫人说,
能为夫家添丁进口,是件好事。还特意赏了二十两银子让我带给您。侯爷也备了些药材、尺头让我一并带过
来。东西我已经交给大奶奶屋里的杭妈妈了。”
五姨娘听了松了口气,这才回头和四奶奶打招呼:“四奶奶快请坐。”
而四奶奶见六姨娘招呼打得响亮,人却立在那里动也没动一下,知道她只是口头热情。又想着罗振声是
三姨娘生的,十一娘又是专程来看五姨娘,自己在这里也不方便。就笑着和五姨娘、六姨娘打了声招呼,转
身走了。
话是说到了,至于会怎么做,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十一娘没有留四奶奶,笑着扶五姨娘上床:“您还是多歇歇的好!”
五姨娘点头上了床。
六姨娘就借口要收拾碗筷去了厨房,把空间留给了两人。
十一娘就细声对五姨娘道:“六姨娘和您是一个屋里的姊妹,我和十二妹又是一个屋里长大的。六姨娘
又是个聪明能干,有什么事,您托了她就成了。”
五姨娘知道六姨娘的厉害,犹豫着点了点头。
十一娘见五姨娘并不十分相信六姨娘,凭五姨娘的性情,要是自己说出来是和六姨娘交换条件,五姨娘
肯定不愿意她拿十二娘做交换条件。真实情况不好和五姨娘说,只好编话:“六姨娘想帮十二妹攒一笔嫁妆
,我答应出一部分钱……”
五姨娘由己度人,这个理由却让她相信了。
她点头,又担心起十一娘来:“那岂不是很大的一笔银子?你可不要苛刻了自己!”
“我现在是永平侯夫人了,这点钱还是拿得出来的。”十一娘安慰五姨娘,“您只管放心安胎。其他的
事有我呢!”
两人叙叨了几句,五姨娘就催着她走:“……几位少爷还在正院。”
十一娘见事情都交待的差不多了,又嘱咐了几句“好好保重身体”之类的话,然后去了正屋。
六姨娘不免感叹:“五姐姐可守得云开见月明,要享福了。”心里到底有点不甘,说出来的话带着几份
酸溜溜的味道。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不安(上)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该做的都做了,十一娘心中略定,吃过晚饭,带着孩子们回了荷花里。
三夫人正送永昌侯黄夫人和黄三奶奶到垂花门,看见十一娘回来,黄三奶奶笑着和十一娘打招呼,目
光却落在了徐嗣诫身上。
木已成舟,有些事藏着掖着是对孩子的一种不尊敬。
十一娘落落大方地向黄夫人和黄三奶奶介绍几个孩子。
黄夫人微微一怔,随后露出亲切的笑容来:“我请了你婆婆明天去家里玩,四夫人到时候可要一起来
才是。”
十一娘笑着应“是”,和三夫人一起送黄夫人和三奶奶上了马车,这才带着孩子去了太夫人那里。
谆哥叽叽喳喳地讲着和庥哥、诫哥玩投壶的情景,太夫人和徐嗣俭笑呵呵地听着,徐嗣勤却和徐嗣谕
溜了出去,在屋檐下交头接耳。
十一娘微微地笑——徐嗣勤也到了有恼烦的年纪。
三夫人就若有所指地告诉十一娘:“家里今天来了很多客人,都是找侯爷的。侯爷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
地震的第一天,反应应该有点大。
十一娘笑得风轻云淡,答非所问地道:“三爷呢?怎么没见三爷?”
三夫人很是意外,没有想到十一娘会回避这个问题——她是不知道呢?还是胸有成竹呢?
犹豫间,太夫人已招了三夫人和十一娘一起去说话。
“明天永昌侯府接春宴,后天是粱阁老家,初六还得去威北侯林家,初七是中山侯家,初八是我们家
……”她把一直到元宵节的安排都说了,然后望着十一娘,“我听士峥媳妇说,初六她在家里宴请几位公主
、附马,想你也去凑个热闹。我看这样,初六我去威北侯家,你去长公主府。”又看了三夫人,“家里的事
,就全交给你了。”
十一娘和三夫人曲膝应“是”,太夫人点头,见天色不早,打发媳妇回了屋,找了白总管来部:“外
面的情景怎样了?”
白总管不敢有所隐瞒,低声道:“大家议论纷纷的,也有几位御史上书弹劾,说侯爷……”他语气微
顿,“德行有亏。皇上均留中不发。”
没有提阵前收敌……看样子这件事还有一阵子折腾。
而回到院子里的十一娘却带琥珀、滨菊开了箱笼找细棉布料子。
琥珀就在她耳边絮叼着:“……珊瑚姐姐说让您放心,五姨娘那里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就会派了赶
车的小六子来报给你。让我们跟这边门房说一声。要是小六子过来别拦着不让进。到时候耽搁了时间。”
“这件事就交给你办吧!”十一娘笑道从箱笼时拿出一块白底紫花的细棉布,“你们看这块怎样?我
觉得做小孩子的亵衣挺好的。”
滨菊掩嘴而笑:“小孩子穿什么亵衣。我看做件小袄吧?这棉布三两二钱银子一匹呢!”
琥珀也道:“是啊。小孩子见风就长,这么好的料子做亵衣……还是做小袄吧!”
“好看!”坐在一旁小杌子上吃糖的徐嗣诫突然道,“衣裳好看!”
十一娘大笑,抱站徐嗣诫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你也知道好看!”
他捂了嘴笑,嘴里的糖流满了手。
十一娘让小丫鬟倒热水来给他净手,笑着问他:“给你也做一件好不好?”
他深深地点头:“母亲也做。”
“唉呀,夫人!”滨菊听了奇道,“五少爷喊母亲了。”
十一娘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母亲这个词太书面,她真没太大的感触。
琥珀听了却笑吟吟地跑过来:“真的,五少爷喊夫人了。”
徐嗣诫见大家都很高兴,也跟着笑。
十一娘又挑了几匹锦缎:“……给谆哥和诫哥做两件颜色鲜艳色的春裳。”又想到既然给谆哥和徐嗣
诫都做,那也应该给徐嗣谕做两件,又换了两匹锦缎出来,商量滨菊:“二少爷年纪大些,不免内院、外院
的走动,他的衣裳拿去针线房,做些燕京流行的新式样子。至于谆哥和诫哥的,就我们帮着做了吧!”
滨菊笑着点头,见冬青低头在一旁清理布科,就语带调侃地道:“那可不行,夫人。这眼看着就要开
春了,没有冬青姐姐,这么多的针线活,我们怎么做得出来!”
“你要死了!”冬青红着脸去拧滨菊。
滨菊笑着躲到琥珀身后,一双大眼晴却忽闪忽闪地望着十一娘:“夫人,冬青姐姐打我。”
十一娘直是笑。
冬青脸红色通红,丢了布料:“我不嫁了。”
滨菊笑道:“这倒奇了。我们什么时候说冬青姐姐要嫁了?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琥珀笑弯了腰。
冬青羞得无地自容,转身就朝外跑,却和门外的陶妈妈碰了个正着。 要不是旁边的小丫鬟眼明手急
将她扶了,只怕就要摔个仰八叉了。
“这是干什么呢?”陶妈妈笑着进了屋。
琥珀和滨菊只是抿着嘴笑。
十一娘就让小丫鬟给陶妈妈端了杌子来:“妈妈可有什么事?”
陶妈妈看了一眼紧跟着十一娘徐嗣诫,笑道:“我听外院的管事们说,侯爷为了五少爷的事被御史弹
劾。所以特意过来和夫人说一声。”又道,“您看,要不要把五少爷送出府去避避风头。等过段日子风平波
静了再接回来!”
十一娘感觉到自己的裙裾一紧。
回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徐嗣诫已神色紧张地攥住了她的裙子。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十一娘笑道,“侯爷的意思让我带着。多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陶妈妈还欲说什么,有小丫鬈禀道:“夫人,侯爷回来了!”
十一娘目带警告地看了陶妈妈一眼,然后牵着徐嗣诫去迎徐令宜。
看见这么晚了徐嗣诫还在正房,徐令宜眼底露出几份惊讶来。
十一娘笑着解释:“我们在清箱笼,想给姨娘、谕哥、谆哥、诫哥做几件来裳。”
徐令宜点头,进了内室。
十一娘把像小尾巴一样跟着她的徐嗣诫抱了抱,然后交给滨菊带了下去,自己跟进了内室。
“外面的情况怎样?”十一娘将丫鬟端过来的茶奉给徐令宜。
“也就那样,”徐令宜啜了一口,“随机应变吧!”
十一娘见他神色轻松,不再追问,第二天跟着太夫人去永昌侯府赴宴。
黄家的客人多是亲戚内眷或故交好友,谈话的内容多围绕家庭琐事,大家问起孩子的事也直言不讳,
与去梁阁老家的情景恰恰相反。梁阁老家的客人多为朝中重臣,大家看十一娘的目光都带着几份探究,却没
有一个人问起孩子的事,好像这件事从来不曾存在似的。等到初六去长公主府时,情况又变了。大家对孩子
的态度都带着几份不屑,认为朝中的那些御史都吃饱了饭没事做,天天盯着别人家的私事不放,根本就不用
理睬。皇上的长姐安成公主更是冷笑道:“……都是一帮沽名钓誉家伙,一门心思想着怎样撞死在金鸾殿上
好千古留名。”
当时几位公主正在暖阁里抹牌,丈夫地位最低、本身年纪最小的十一娘只有站在一旁看牌的份,听着
不由冒冷汗。
这件事很有名。
建安四十六年,安成公主的驸马贩盐被御史弹劾,最后被仗责四十大板,到现在走路腿还一瘸一拐的
,被安成公主饮为恨事。
十一娘不好评论,讪讪然地笑了笑。
坐在安成公主下首的永安公主就道:“要怪只能怪永平侯爷位高权重,要是别人,哪还能从年前一直
闹到年后。说起来,燕京又不是只出了这一桩事。”
听着她话里有话,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你们难道都没有听说?”永安公主见状一怔,“常宁家的二犟子和茂国公府那混小子搅到了一起,
年都没在家里过,把常宁气得,好几天都没有下床了。”
茂国公府……王琅是独子……难道说的是王琅?
十一娘心砰砰乱想。
想到过年的时候王家的管事说王琅“受了风寒”。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心中的纷乱侧耳倾听。
“我说呢,那天大家一起去给太后娘娘拜年,怎么就独独缺了她一个。”安成公主道,“这下可真是
针尖对麦芒,横得碰到了混的。
只怕还有得折腾。”
“谁说不是。”永安公主笑道,“所以常宁才束手无策啊……”
十一娘已经听不下了,看见周夫人带了丫鬟进来奉茶奉点心,就拉着她出了暖阁。
“常宁公主家的二犟子是什么人?”
“就是常宁公主的长子。”周夫人觉得十一娘性格很好,又是皇后娘娘的弟媳,请她来也有把它介绍
给几位公主的意思。见她有疑问,
忙细细地解释,“常宁公主只有这一个儿子,长得高大英俊,很得先帝的宠爱,不免有几份脾气。认
准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大家都喊他‘二犟子’。”
周夫人对王家的情况也熟,十一娘索性道:“常宁公主的长子是不是也喜欢玩相公。”
周夫人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十一娘就把刚才永安公主的话说了,又把过年王琅没去给大老爷拜年的事说了。
周夫人听了苦笑:“我帮你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二百二十七章不安(中)
太仆寺负责掌管牧马的政令,归兵部管辖。在山东、河南六郡养牧、寄养马匹。有草场因故开垦成农
田的,由兵部负责每年收取租金。如遇到灾害,则要拿出来以资助卖马。
今年雪大,济南、东昌、开封、卫辉等地受灾严重,田地寺丞纷纷上京求助。
常宁公主的独子任昆是兵部车驾司郎中,负责掌管仪仗、驿传、厩牧之事。几位寺丞少不得要走动走
动。他是燕京有名的美男子,酷爱男风,不近女色。那接待他的场所自然由青楼移到了小倌楼。一来二去,
就和小倌楼的常客王琅认识了……
“从腊月初十起,两人就不知了去向!”周夫人一面说,一面打量着十一娘的神色。
“所以,王琅根本不在家……初二的时候,十娘当然也就不能回娘家了……”十一娘听得有些目瞪口
呆。想到姜桂夫人突然回燕京,“……难道这就是让她回燕京的理由?”
周夫人听不见她的小声嘀咕,却提醒她道:“常宁公主比皇上大十岁。皇上小时候,曾得到过常宁公
主的照顾。只有常宁公主敢以身体不适为由不往慈宁宫问安。”
十一娘苦笑。
就算王琅的对象不是任昆,除了王家的人和十娘,又有谁有立场去管他……
这样也好,王琅有了心仪的对像,对家里的关注自然就会少了,十娘也可以安静几天了。
她长吁一口气。好不容易熬到吃了晚饭回到家里,却发现自己院子里灯火通明,笑语殷殷。
早有小了鬟禀道:“是四少爷在教五少爷踢毯子呢!”
十一娘不由抬头望了望满头的星子:“这个时候?”
小丫鬟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