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徐令宜呢?
他前两天还像逗小孩子似的逗着自己。
思忖间,徐令宜走了进来。
他脸色不虞。
“出了什么事?”十一娘收拾心情,问他。
徐令宜坐到了床边,沉默了片刻,道:“十一娘,明 天一早我要去趟章丘!”
“章丘?”十一娘有些惊讶地望着徐令宜。
章丘是山东的一个县,她曾在《大周九域志》上读到过。
他去章丘干什么?
徐令宜却好像有些难以启齿似的。
十一娘没有追问,道:“您要去几天?妾身也好帮您准备换洗的衣裳。”
“大概去个七、八天吧!”徐令宜道,想了想,又 道,“会在你及笄礼之前赶回来!”
十一娘一向觉得什么生日宴会、生日礼物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她更看重雪中送炭的情谊。
“侯爷不用管妾身的及笄礼,还是从从容容地把事情办好为大。”她说着,叫了绿云进来,帮着徐令宜收拾
衣裳,又开了药匣子,“天气越来越热了,带些霍气 正香丸、桑菊饮去。”又殷殷地叮嘱他路上小心,早
晚 的天气冷,不要嫌麻烦,记得按气候添减衣裳之类的话。
徐令宜点头,却突然道:“章丘,是二嫂的外家!”声音有些怅然。
二夫人的外家?徐令宜去那里做什么?就算是二夫人外家出了什么事也应该由项大人出面才是,把徐令宜也
拉了进去,肯定是出了大事了!
十一娘想着,立刻遣了屋里服侍的,低声问徐令宜:“到底出了什么事?侯爷也跟妾身交待一声,妾身好歹
心里有个数。也不至于事到临头再去想应对之策!”
徐令宜见十一娘如临大敌,忙道:“也不是出了什 么事……”语气顿了顿,过了好一会,才有些不自然地
道,“二嫂嫁过来的时候,曾有一笔压箱的田产,是项家老夫人的陪嫁,指了让二嫂放在身边的。
有段时间家里很困难,二嫂就私下把田产卖了,贴补了家里……”
他说着,神色有些尴尬,“后来虽然我把卖地的款项还给了二嫂,可想到那田庄原是项家老夫人的陪嫁,二
嫂又是私下卖的,卖的急不说,价钱也低,还不到市价的五分之三。心里就很是不安。想把那田产再买一部
分回来填补一下二嫂的亏空。 一直让附近的人帮忙看着。这一次去章丘,就是听说原来买地的那些人里面
,有人要卖地……”
十一娘很是吃惊。
陶妈妈不是说二夫人的陪嫁很寒酸的吗?
怎么突然冒出一块地来。
而且听徐令宜这口气,托人盯着还怕这事不成得自己亲自走一趟。是因为卖地的人不畏徐令宜之势,知道他
急于把地买回来所以故意抬高地价?还是有其他的权贵之家也看中了这块地,派管事之流的人出马没有把握
把地顺利地买到手呢?
她心里有些乱,随口道:“这卖地的人是谁?能不能找关系和他搭上。到时候好好跟人家说说,再多出些钱
。他反正是要卖,想来没什么大碍。'
徐令宜听了苦笑:“哪有这么容易!”
十一娘不解。
徐令宜道:“那块田产,有六千亩之多,全是良田,而且连成一片。二嫂外家当年也是花了大力气才置下的
这份产业。当时章丘一带没人能一口气吃下去,田是分成了几十块,一块一块地卖出去的。卖的时候好说,
如今想买回来。。”他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买地的人各有际遇,有的日子越过越红火,有的
却落魄了。那些落魄了的好说,不过是多给些钱,可那些日子过得好的,又怎么会把那么好的地卖出来。是
有银子也办不到的事。”
十一娘脑海里却只回荡着“六千亩之多,全是良田”
“怎么会这么多?”
她听着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结巴,徐令宜委婉地道:“这是二嫂的家事,我们也不好多问!”
十一娘想到二夫人和项太太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
觉得这其中恐怕还有些故事,也不好多问。
道: “那现在可曾收回了一些地?”
“收回了八百多亩。'
徐令宜道,“二嫂不肯要。说,当年项家老夫人把地给她的时候,也是希望这地能在万一的时候解二嫂之危
。如今她拿出来解了徐家的燃眉之急,也算是用得其所。何况我把当年卖地的钱补给了她。无论如何不肯要
。地契就一直放在娘那里,”
又道,“这次要卖的地一共有四百多亩。章丘那一带的人大多数都知道我要买回这块地,还有些闲帮专使欺
诈的手段哄骗那些地主卖地。所以我明天一早就赶去章丘,免得地没买成,强买强卖的名声却落下了。”
这算不算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呢! “既然如此,侯爷还是仔细思量一番的好。'
十一娘劝他,“免得被御史弹劾,又成了一桩事不说。传出徐家卖媳妇的产业,那就更不好听了!”
“我何尝不知道!”
徐令宜无奈地道,“所以这些年只继继续续收了八百多亩。这次去也是看看情况,能买下就买下,万一不行
,也只好再看机会了。”
又道, “只是这年月越久,这田产的变化越大,只怕越不容易买到手了。”
很是遗憾。
十一娘能理解徐令宜的心情,但更关心三十六台嫁妆和六千亩上等良田之间的关系。
第二天送走徐令宜,她立刻抬了宋妈妈来问。
“我听陶妈妈说,二夫人嫁过来的时候,太夫人帮着添了嫁妆的。可有此事?”
“有啊!”
宋妈妈笑着,然后凑到十一娘的耳边低声道:“项大人,是嗣子。'
然后直了身子笑道,“当时二夫人嫁过来的时候,搬了好几车书过来。项家老夫人说了,免得以后起纠纷,
这些东西就不上礼单了。”
太夫人心里过意不去,就把自己当年陪嫁的一对一尺来长的羊脂玉玉如意,还有些贵重首饰送给了二夫人。
项家老太太很喜欢,说我们家太夫人是爽快磊落的。所以二夫人嫁过来的时候,用太夫人给的那对玉如意做
了第一台。三夫人刚嫁进来的时候,还为这事和三爷置过气呢!”
不上礼单,那就是说,这些书全送给了徐家!
“那我姐姐知道不知道?”
十一娘沉吟道。
“应该知道吧!”
宋妈妈有些不确定,“二夫人搬过来的书就放在韶华院,四夫人刚嫁过来的时候,还曾经向二夫人借过书的
!
第317章 挑选(下)
十一娘沉思片刻,又问“那你知不知 道,二夫人有笔压箱的钱?”
宋妈妈一怔,低声道“奴婢不大清 楚。”眼睑低垂好像在回避什么。
十一娘没再问。
宋妈妈毕竟是个仆妇,有些事,以她的立 场,说出来就是僭越了。
她转移了话题:“眼看要到端午节了。明 天一早回事处的要到翰林院姜学士家里送端午 节礼。到时
候你带两个小丫鬟,带些香药、五 色荷包什么,跟着过去给姜夫人问个安,然后 探探口气,看姜先生家的
太太、小姐什么时候 到京里。”
谆哥的婚事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十一娘 这么一说宋妈妈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忙笑 着应“是”。
十一娘去了太夫人那里。
徐令宜走得很低调,在太夫人那里只说是 有事要出几天门,更没有让妻妾子女送行。
太夫人不免担心“老四这是要去哪里? 五月初五即是你及笄的日子,又是端午节了, 他到处乱跑些
什么啊!”
徐令宜没有跟太夫人说自然有他的考 虑,十一娘不好多说,笑道“侯爷做事一向 稳妥,应该早有安
排。走的时候还让我打听一 下姜先生家的太太、小姐什么时候进京,帮着 谕哥儿收拾行囊。”然后把明天
宋妈妈去姜 家探消息的事告诉了太夫人,又和她老人家商 量,“那姜先生既然不恋仕途,想必品行高 洁
。渝哥又是去求学,我想要是太过铺张奢 侈,姜先生看着只怕以为我们舍不得孩子吃 苦、谕哥儿吃不得苦
。” 太夫人听了点头:“你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丫鬟里文竹最尽心,小厮里 小禄子最尽心,不如就带这两个贴身服侍的 再加一个年长
的、两个壮年的随从随谕哥去乐 安。您看怎样?”
“恩!”太夫人道,“那就照你说的。让 白总管帮着挑个年长些、有见识的,有什么事 也知道应该
怎么办。再派两个身强体壮的, 也有人干粗活。”然后问十一娘“谕哥那 边的东西可都开始拾了?”
“还没有呢!”十一娘笑道,“侯爷说, 等他回来了再和姜家商定具体启程的日期。”
“到了乐安可不比在家里。”太夫人听了 道,“那可就要悬梁刺股刻苦攻读了。这几天 让他别温习
功课了。歇一歇吧!”
自从徐令宜和徐嗣谕谈话以后,徐嗣谕就 没再去族学,遵照徐令宜的意思在家里准备去 乐安的相关
事宜。
“是。”十一娘笑道,“只是谕哥儿读书 一向用心,您让他闲着,他反而不安心。也就 随他去了。
”
她说着,太夫人想起谆哥来“……今天 是第一天上学,我们等会偷偷去看看吧!”
徐令宜安排好谆哥上学的事才动的身,把 中午招待赵先生的事交给了徐令宽。徐令宽 为这件事请了
罗振兴做陪不说,还特意请了一 天假在家里。
“下午吧!”十一娘委婉地道“上午 先生讲讲规矩也就到了吃饭的时候。”
太夫人想了想,差了魏紫去垂花门:“四 少爷一下学就领到我这里来。”
魏紫笑着去了。
十一娘就陪着太 夫人说话。待午初,魏紫 帮谆哥拿着深蓝色毡包走了进来。
“祖母!”他笑嘻嘻地扑到了太夫人怀 里,蹭了两下才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给十一 娘行礼。
太夫人见他头上还有薄汗,忙叫姚黄打水 给他洗脸,等他收拾干净,又搂在怀里问他上 学的事。
“先生都讲了些什么?”
“下午才开始讲课。”谆哥笑道,“上午 只让告诉我什么时候上学,什么时候放学,什 么时候休息
。”
“休息?”太夫人听着微怔,“离端午节 还有半个月呢!”
“端午节休息是端午节的,平时也休 息。”谆哥道,“每个月初十、二十和三十都 不上学。端午节
、六月六、中元节、中秋、 重阳、冬至、春节、清明……”谆哥扳指头一 个一个的算,“都放假。”
太夫人听的目瞪口呆,半晌才望着十一娘
道:“这这会不会太多了?”
十一娘也觉得有点多。
谁知谆哥却道“不多,不多。先生说 了。每个月的初十、二十、三十要洗头洗 脸,端午节要看赛龙
舟,六月六晒书,中元节 要供奉祖先,中秋节要赏月,重阳节要登高, 冬至要吃火锅,春节要休息,清明
节要踏 青。”他扬着小脸望着太夫人眼角眉梢洋溢 着快活,“先生还问我,燕京哪里可以看赛龙 舟,到
时候要带了我一起去看。” 十一娘听着心中一动,笑道:“那先生也 带你去登山、踏青吗?”
“当然”谆哥昂着头,挺了挺胸.“先 生说了,有事弟子服其劳。到时候我要帮先生 背书筐的。”
又道“祖母,燕京哪里能看赛龙舟?”
太夫人就笑道:“西苑运河就有赛龙舟。”
谆哥听了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等会去告诉先生去。免得他找不到地方。”
赵先生当年曾在中山侯府坐馆,又怎么会不知道西苑运河每年五月初五有赛龙舟!
十一娘笑道:“是先生让你来问的吗?”
谆哥听了忙道:“不是,不是。是我想着先生不是燕京人,到时候我们去看龙舟,要是走错了地方怎
么办?”语气十分的维护。
太夫人和十一娘听着都笑了起来。
正巧有丫鬟进来问饭摆到哪里,大家打住了话题,到东次间去吃了饭。
太夫人让姚黄服侍谆哥去午觉,谆哥却要去双芙院。“……先生在做笛子。说是给我做的。”
他拉着太夫人的衣袖扭来扭去,一副非去不可的样子。
太夫人笑呵呵地应了,吩咐谆哥身边的丫鬟,婆子好生照料,让姚 黄送着出了门。
转头却敛了笑容,对一娘道:“我们下午去看看!”
是觉得谆哥对先生太过亲近了吧?既担心赵先生到时候挟谆哥插手徐家的事务,也怕天长日久徐令 宜
在谆哥心里夫去了父亲的威严。
十一娘含蓄地道:“侯爷是父亲,自然要有严父的模样。可谆哥 毕竟还小,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有
赵先生这样一个亦师亦友的人陪 着,想来性情也会开朗些。再过几年,懂事了,也就知道孰是孰非了。”
太夫人还是有些不放心:“还是去看看的好!”
等太夫人午歇起来,十一娘就陪着太夫人去了双芙院。
她们从徐令宜的外院房绕道去了双美院正屋的后院。
黑漆葵纹隔扁半开,谆哥正歪着小脑袋描红。有温和的声音提醒 他:“坐直了。不然要成驼背的。走
到哪里都要矮人一截。”
谆哥听了笑嘻嘻地坐直了身子。
十一娘扶着太夫人沿着墙角向左走了几步,看见一个穿着青色杭绸 衣衫的修长背影,正背手而立望着
谆哥。看见谆哥写得很认真,他笑 着转身回到了自己书案前,正好被外面的人看了个清楚。
三十来岁的年纪,皮肤白暂,眉清目秀,举手投足间轻柔大方, 显得很斯文。
太夫人看着微微点头,和十一娘回了内院。
“看样子到不错。” 十一娘听了笑着帮太夫人奉了茶。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卓侍郎家的夫人亲自来拾夫人送端午节的节 礼了!” 十一娘和太夫人不禁交
换了一个眼神。
“多半是为贞姐儿的事来的!”太夫人低声道。
十一娘点了点头,辞了太夫人,在花厅见了卓夫人。 卓夫人带了几把款式新颖的团扇,还带了些新鲜
的桃子和李子。 “是一点心意。”
十一娘笑着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