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见十一娘道:“你说,新人进门,是单独住一个地方,还是和我们住一起。挨按理,她是太后赏的
,不同于一般的妾,单独住一个地方也应该说的通。要是那样,就只能住在花园西面的流芳坞、照妆堂或是
侬香馆了。流芳坞离水近,不太安全,侬香馆又简陋了些,怕人说怠慢……和我们住,”她说着,扫了一眼
四周的厢房,“怎么也是妾,住前院是不行的。住后罩房?那你们怎么办?和姨娘们住东小院,文姨娘又住
朝南的第一落,难道让文姨娘给她挪地方不成?”她说着透了口气, “真是个麻烦的事啊!”
夫人到底在想些什么?此刻不派人去打听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侯爷安全不安全?却操这些心!
琥珀听着一时气急,半天才缓过气来。低声道:“这些事,总要问问侯爷的意思才好!”
十一娘好像没有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点了点头:“那就等侯爷回来了再做决定吧!” 然后快步进了
屋。
第369章 闹剧(下)
徐令宜一夜未归,十一娘心里明白,别说皇上现在已经和徐令宜已冰释前嫌,就算是对他有什么看法,也不
可能采取把人叫到宫里去伏击这种拙劣的手段,而太后既然要与徐家联姻,就更不可能去害徐令宜了。徐令
宜虽然在宫里,但十分的安全。可她就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有时候想,这个人位高权重,也算得上是颇有谋略,不时受人挟制,没有什么自由;有时候想,这世
上哪有绝对的自由,不过是和人相比,略有舒适罢了;有时候又想,说到底,还是制度问题。不能改变大环
境,只有想办法努力适应,争取最大的自由,大家汲汲营营,不过如此……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特别的多愁善感似的。
就这样翻来覆去,迷迷糊糊到了天亮。琥珀进来服侍她穿衣。
“侯爷回来了没有!”觉得有很多事要和徐令宜商量,怕他半夜回来歇到了别处自己不知道。
琥珀看着十一娘精神不大好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道:“侯爷没回来。宫里也没有消息递出来!”
十一娘点了点头,起身梳洗。
三位姨娘来问安。
秦姨娘讪讪然有些不自然。文姨娘则一改往日的聒噪,显得有些沉默。乔莲房更是打量着十一娘的神
色,几次欲言又止。
看样子大家应该都听说了。
她这里还住着孩子。与其让她们猜来猜去制造紧张空气,还不如把这件事挑明了,大家心里都有个数
。反正不过十来天新人就要进门了。
“昨天晚上我接了懿旨。”十一娘扫视着三位姨娘,徐徐地道,“太后将建宁侯族兄杨忠的三女儿赐
给了侯爷为侍妾。”
她话音未落,三位姨娘已齐齐色变。
秦姨娘表情惊疑不定,文姨娘有些吃惊,乔莲房则面白如纸,眼睛直直地望着十一娘: “这样说来,
是真的了!”一副不相信的口吻。
“自然是真的。”十一娘淡淡地道,“新人三月十二日就要进门了。”
“侯爷呢?”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侯爷怎么说了?”
不知是昨天没有睡好有些眼花,还是真有此事——十一娘感觉乔莲房那侬纤合宜的身子好像摇了摇。
“侯爷在宫里。”十一娘道,“我和侯爷还没有碰头呢!不过,既然下了懿旨,这件事也就算是定了
下来。”
乔莲房没有做声,贝齿把红唇咬得煞白。正说着,南永媳妇领了徐嗣诫过来请安,徐嗣谆、贞姐儿、
徐嗣谕也陆陆继继地到了。
十一娘想了想,委婉地把徐令宜要纳妾的事跟孩子们说了。
徐嗣谕和以前一样,默默地站在一旁没有做声;贞姐儿低着头,绞着手指头;徐嗣谆神色平静,甚至
问十一娘:“那天我们要不要向赵先生请假?”
他说的“我们”是指他和徐嗣诫。
徐嗣诫是根本不懂,乖乖地坐在那里,听到哥哥说了“我们”,张大了眼睛好奇地望着徐嗣谆和十一
娘。
毕竟是良家女子,又是太后赐的,该有的仪礼肯定都应该有的。到时候恐怕要摆几桌酒席,请了亲戚
朋友和通家之好的旧友过来喝杯水酒。
“昨天才接到懿旨,这些还没有决定。” 十一娘笑道,“等定下来了,会告诉你们的。”然后问他们
吃了饭没有,孩子们都说吃过了。十一娘就端了茶:“大家都散了吧!有什么事会跟大家先知会一声的。”
徐嗣谕拱手行礼退了下去。
秦姨娘见了忙曲膝给十一娘行礼:“那我回房去给五少爷做衣裳了。”紧跟着徐嗣谕出了门。
贞姐儿有些担心地望了十一娘一眼,去了东稍间。
十一娘屋里点了地龙,又有火墙,自去年第一雪后,十一娘就让她把花架子搬到了东稍间,让她在那
里做绣活。
徐嗣谆则牵了徐嗣诫的手:“母亲,我们去双芙院了。”
小丫鬟们捧的捧食盒,拿的拿书包。屋子里闹腾起来。
文姨娘就笑着朝十一娘福了福,退了下去。
十一娘下了炕,准备像住常一样送两兄弟出门,却看见乔莲房表情犹豫地站在那里,一副想走又不想
走的样子。十一娘就朝着琥珀使了个眼色,然后笑着把两兄弟送到了院子门口,自己直接去了前面的正厅处
理家务事。
不一会,乔莲房求见。
有管事妈妈就好奇地望着她。
她眼底闪过一丝不安,态度恭敬地给十一娘行了礼,低声道:“夫人,我听说三月三要为二少爷的事
庆贺一番,现在新人又要进门。您的事一定很多。如果有什么事,夫人直管吩咐我就是。我也想帮夫人尽尽
力。”
是想早点知道新人是怎样的人吧?
十一娘微微颌首,道:“如果有事,我会吩咐乔姨娘的!”
乔莲房不由迟疑起来,见十一娘已转头问起管事妈妈话来,这才退下去。
她刚走,就有小丫鬟跑进来:“夫人,夫人,周夫人来了!”
十一娘听着心头微喜。
昨天听徐令宜的口气,他把福成公主也怂恿着进了宫。难道是那边有什么消息不成?
她起身到垂花门去迎。
刚走出院门却看见周夫人从青帷小油车里下来。
她脸绷得紧紧的,穿了件大红色遍地金的通袖袄,头发梳成圆髻,插了金钗玉簪,腰间系了碧玉带,
垂了羊脂玉的噤步,打扮得很正式、隆重,像是要去谁家参加宴会似的。
或者,是去了宫里回来?
十一娘思忖着,忙上前和周夫人见礼。
周夫人却拉她的手就往屋里去。
她步子很大,十一娘赶了几步才跟上她的频率。
“你们都退了下去吧!”周夫人一进屋,就像主人似的吩咐十一娘屋里的丫鬟,“都到抄手游廊去候
着!”
十一娘见她面色不好,声音里又隐隐透着几份浮躁,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心也跟着绷了起来。忙朝着
绿云使眼神,遣了身边服侍的。
待槅扇门一合,周夫人就跳了起来:“呸,没脸没皮的东西,像一辈子没见过男人似的,追着赶着的
要送人……”
十一娘听她说出这样粗俗的话来,不由吓了一大跳,怀疑是不是周士铮在外面惹了桃花债。忙道:“
这是怎么了?”
“太后不是给你们白送了侍妾来吗?”周夫人冷冷地道。
消息传得这样快!
十一娘微微颔首。
周夫人已语带讥刺地道:“还给我们家那口子也送了一个!”
十一娘怎么也没有想到。
她难掩吃惊地望着周夫人:“给周大人也送了一个?”
周夫人点头,鬓角的青筋都微微凸了起来。
“还说什么‘门称著姓,训有义方’,他们杨家算是什么‘著姓’,把家谱拿出来翻翻,往上追溯三
代恐怕就是那‘三皇五帝夏商周了’,也敢说‘著姓’。”她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我都不知道,原来把
女儿送给人做侍妾是‘训有义方’。我真要为历代皇后、皇姑们哭一声……”
太后懿旨的口吻如同任命内命妇。不怪周夫人有此说法。
十一娘见她气得满脸通红,忙斟了杯暖茶递上去:“周姐姐坐下来喝杯茶。为那样龌龊的人家气坏了
身子骨划不来!”
周夫人气呼呼坐下,喝了口茶,这才发现十一娘神态如常,心念一转,她不由道:“你恐怕还不知道
太后给侯爷和我们家那口子赐的是什么人吧?”
十一娘想着懿旨上写的“建宁侯族兄杨忠”,道:“是杨家的旁支吧?”
周夫人点了点头,声音比刚才平稳了不少:“我差人打听过了。两个都是建宁侯从亲族里挑选出来的
,原准备送进宫里去的。早几年就专门请人在家里教些诗琴书画的不说.还学歌艺舞技……”说到这时,她
语气微顿, “你说,清白人家的女儿哪会这些?会这些的人又怎么进得了我们这样的人家?你也是个明白
人。这样的人放在身边,又是名正言顺的。这日子长了,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事端来呢?”
“又不能抗旨。”十一娘道,“只能‘水来土淹,兵来将挡’,走一程看一程了。”
“我何尝不知道!”周夫人情绪低落, “只是心里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我从昨天晚上接旨到现在,
这气就没顺过。”
虽然说杨家女依仗的是太后之势。太后病情怎样,皇上对这件事的态度如何,都是关键。可杨家敢以
这样强硬的手段与人联姻,显然对这两位杨氏女是很有信心的。
十一娘不由道:“那周大人是什么意思?”
“他昨天陪公主进宫,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周夫人叹了口气。
十一娘听着心中一动。
皇宫的禁卫军直接听命于皇上,而像这样把福成公主、徐令宜甚至是周士铮都留宿在宫里的事,没有
皇上的同意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想到皇上几次拒绝太后。
难道这是皇上的意思?
不对,如果是皇上的意思,为什么是太后的懿旨?
念头翻翻滚滚,和周夫人的对话就有些心不在焉起来。而周夫人这样宣泄了一番,心情好了很多。和
十一娘说了会话,就起身告辞。
十一娘把她送到了垂花门口。
刚回正厅坐下,徐令宜回来了。
第370章 秦晋(上)
十一娘先上下打量了徐令宜一眼。
他依旧穿着昨天进宫时穿的大红色朝服,只是玄色七梁冠上的金饰闪烁着耀眼却冰冷的光芒,给他本
就有些冷峻的眉宇又平添了几分凛冽。着不出与平常有什么不同。可毕竟是在宫里歇了一夜,总会有些变化
吧?
“侯爷,”她声音里透着几份犹豫,“您还好吧?
十一娘穿了件石榴红的素面杭绸少袄,鸦青色绣月白色梅花的综裙。乌黑的头发随意地绾了个纂,通
身没有饰戴一件饰品。素面朝天,目光清澈,神色平和,落落大方中透着几份雍容华贵。
徐令宜却看着有些不对劲。
十一娘喜欢摆弄那些花花草草,也喜欢打扮自己,布置房间,而且还很擅长此道。同样一件东西,一
旦经了她的手,就会从小处透出些许的与众不同来,让人看了总能会心一笑。何曾像今天这样,既没有戴小
小的饰品让她的装扮有画龙点睛的效果,也没有在衣着的配色上别出心裁。反而中规中矩的,少了住日那种
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俏丽妩媚。
哪怕是两人刚成亲那会,她正是谨小慎微之时,早上起来还会挑朵赤金镶珐琅丁香花的耳塞戴上,神
采奕奕的,让人看了也跟着心情好起来。
今天是怎么了?隐隐透着几分心不在焉似的!
念头一闪,他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昨天进宫的时候还好好的,可今天回来却变了样子……
徐令宜心跳得有些快,有浅浅地笑意浮现在他的眼中,让他的面容骤然少了几份肃穆。
“我没事!”他凝望着她,“懿旨上是怎么说的?”
一句话,已透露太多的信息。
十一娘也没有废话:“定了三月十二日的吉日。”
徐令宜就笑着抬了手臂,示意她服侍更衣:“上意不可违,那你就好好准备准备吧!”
声音里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十一娘突然想到,徐令宜的几个女人中,除了媒妁之言的结发妻子元娘,不管是秦姨娘、文姨娘还是
死去的佟姨娘、秋罗,好像都不是他主动所求,而自己和乔莲房更是无奈之举,所以新婚之夜,他虽然有些
烦躁,但还是尽量地压抑了自己的负面情绪……他好像对这些事都有些不以为意似的。
或者,庙堂上的事对他来说更有吸引力一点?
想到这些,她暗暗哂笑。
别说像徐令宜这种接受过正统封建士大夫教育的古代大家长了,就是自己,在这个以宗族为基本构架
的时空生活了几年,观念都有了很大的改变——没有家族的庇护,单靠个人的力量,几乎是举步维艰。
十一娘帮徐令宜更衣。
“只是妾身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 她想着自己这些年来的变化,想到十娘为难时大家的援手相
助,想到大太太去世时的热闹场面,“侯爷总要给妾身提个醒才是。”十一娘将脱下来的官服交给一旁的小
丫鬟,“杨氏毕竟是太后赐的,也不知道之前的旧例合不合规矩。”
徐令宜低头,十一娘拔下固定七梁冠的簪子。
“到时候要不要请钦天监的择个吉时?酒席多少桌为好?住的地方有没有什么讲究?”
十一娘转身吩咐小丫鬟端热水进来,另有小丫鬟捧着徐令宜的官服官帽小心翼翼地收在箱笼里。
“新人进了门,给什么见面礼好?又该怎么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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