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五娘和十一娘,大太太表情淡淡的:“你们来了!”
“母亲!”两人曲膝给大太太行了礼。
“坐吧!”大太太点了点头,“吃了早饭没有!”
“吃过了。”两人异口同声地回了,坐在大太太炕边的小杌子上。
五娘应道:“母亲昨晚睡得可好?”
大太太就冷冷地看了五娘一眼。
五娘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哪里说错了。
正心里惶恐着,庥哥来了。
大太太立即冰雪散融,待庥哥问了安,立刻把他抱到了炕上:“早上都吃了些什么?”
庥哥却道:“祖母,樱桃好吃。”
大家一怔。
大丄奶奶就小心翼翼地问庥哥:“祖母耳房里的樱桃,是你吃了?”
庥哥看着母亲神色不对,忙躲进了大太太的怀里:“祖母的樱桃好吃,娘给的也好吃。。。”
大奶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娘,我不知道。。。。我没有想到。。。回去以后一定好好地教训他。
”
“好了,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大太太笑呵呵地望着扑在自己怀里的孙子,“樱桃好看又好吃,大人都
爱,何况是个孩子。”
“娘,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大丄奶奶的脸色很不好看,“他要吃什么,大大方方地说了,谁还不给他吃
,却偏偏要偷偷摸摸地溜到您耳房里去。。。”
大太太听着就有些不高兴。
大丄奶奶看着,忙收了话,望着庥哥的乳娘:“你是怎么带的孩子?桌上还有个甜白瓷盘呢?”
乳娘怯生生地道:“我,我不知道。”
庥哥听了就要下炕。
他“蹬蹬蹬”地跑到一旁的小几,抽出小几的抽屉,拿出一个甜白瓷盘:“你们都找不到!”
大奶奶气得全身发抖,偏什么也不能说。
大太太就笑起来:“还是我们庥哥聪明。”
庥哥就从那抽屉里摸出几个樱桃:“给谆哥吃的。”还抿着嘴笑,很得意的样子。
大太太一听,眼睛立刻红了起来,起身抱了庥哥:“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话没说完,眼泪已忍不住落
下来。
把五娘和十一娘看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这都是演得哪一出!
大奶奶忙商量大太太:“那您看,地锦她。。。。。。”
听到大奶奶提到地锦的名字,五娘不由满脸的诧异。
大太太已冷冷一笑:“让杭妈妈去问,那樱桃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提前上市的樱桃十两银子一斤,一般的人家根本不可能这个时候买。只可能是罗振声。难怪他昨天要向自己
借银子?难怪地锦被关他不敢出声?买了东西不先来孝敬父母竟然给了丫鬟。。。。。。
大奶奶立刻明白了大太太的意思,点了点头,正要去吩咐杭妈妈,已有小丫鬟禀道:“大太太,杭妈妈来了
!”
“让她进来!”大太太的话音刚落,杭妈妈已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来。
看见五娘和十一娘,她微怔,神色间就有了几分犹豫。
大太太看得分明,就吩咐五娘和十一娘:“你们回屋歇着吧!”
五娘和十一娘应声而去。
杭妈妈就在大奶奶耳边低声地道:“地锦好像有了身孕。。。。。。”
大奶奶脸色大变,对大太太耳语了数句。
大太太听了冷冷一笑:“想不到,我们的四爷还有这本事!他自己可知道?”
杭妈妈低声道:“地锦说不知道。。。。。。”
“那就告诉我们的四爷!”大太太眼底全是凌厉。
庥哥看着害怕,就有些害怕的喊了一声“祖母”。
大太太一笑,摸了摸庥哥的头,平静地对大奶奶道:“找个人牙子来吧!”
大奶奶望着婆婆,满脸的震惊。
。。。。。。
五娘从大太太屋里出来,匆匆对十一娘说了句“我去看看四弟”,就带着紫薇和紫苑去了罗振声处。
十一娘就朝琥珀使了个眼色,然后和冬青回了屋。
不一会,琥珀回来。
她脸上还残留着震惊:“说是昨天永平侯府送了樱桃来,大太太给大老爷留了一盘在耳房,谁知道大老
爷回来却不见了。最后从地锦的柜子里搜了几颗樱桃出来。大太太以为是地锦偷吃的,把人关到了柴房。”
十一娘就松了一口气:“还好庥哥自己说出来,不然真是冤死人了!不过,地锦从什么地方来的樱桃…
…这两天樱桃刚上市,应该很贵吧?”
琥珀的表情就有些奇怪:“是四爷买的!”
十一娘欲言又止。
她早就听说罗振声对地锦不一般……
“大太太气得厉害。”琥珀道,“让大少奶奶去找人牙子,要把地锦卖了!”
十一娘很是吃惊,转念一想,又觉得虽然是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在大太太的心里,爷们不好,恐怕都是受了那些女人引诱,都是那些女人不要脸想攀高枝。想想被大少
奶奶送回娘家的桃枝。不过是和大老爷说了几句话,就被喊打喊杀的。从这就可以窥见大太太的心态了。
她不由长叹一口气。
冬青却泪盈于睫:“地锦那样老实谨慎的一个人……”
“老实谨慎有什么用!”琥珀好像很有感触,第一次在十一娘面前僭越地说话,“四爷一向怜香惜玉,
身边的丫鬟不免嘻嘻哈哈没有边际。地锦是大丫鬟,有时说上两句,四爷还护着那些小蹄子……谁知道这其
中有什么蹊跷?而且昨天晚上地锦就被关到了柴房,要是四爷真心的维护地锦,早就向大太太求情了,又何
至于事情都过了一个晚上,却一直无声无息的!”
十一娘听着一怔。
没想到琥珀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但很有道理!
冬青听了却摇头:“四爷也是不得已!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琥珀不想跟冬青争论,欲言又止。
冬青已低声道:“可惜,地锦年纪大了,好人家听说是从我们家卖出去的,只怕不会要……”言下之意
,地锦被卖出去,只怕不会卖到什么好地方去。
屋里的气氛越见低迷。
十一娘见了笑道:“你们也不用太担心,五姐在母亲面前一向说得上话,何况地锦不是那轻浮的性子,
说不定母亲的气消了,这事也就过去了。”
她的话音还未落,突然有一声凄惨的叫声远远地传来。
众人都神色一凛,心里隐隐觉得那是地锦的声音。
但那声音很快就嘎然而止,四周又恢复了原来的安静。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心中一悸。
一时间,屋子里沉静如水。
再抬头,冬青已满脸是泪。
73章 四月(上)
燕京的四月,风清日暖。偶遇下雨,又不像余杭,淅沥沥不停,空气中都含着水气。一雨过后,马上就晴,
天空碧蓝,空气中飘荡着草木的芳香,格外的新鲜。
十一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人都好像在这空气中舒展开来。
离元娘去世已经一年多了,五娘的婚事重新被提起。大太太还矜持地想拖些日子,结果大老爷很是不快:“
五娘今年都多大了,你难道还准备让她留在家里当老姑娘啊!”
黄夫人听了喜上眉梢,连着三天到罗家来磨蹭。
大太太觉得面子足了,松了口,五娘的婚期就定在四月二十八日。
今天是永和四年四月二十七,为五娘铺嫁妆的日子。
“小姐,小姐,三太太来了。问起您,大奶奶让您去问个安。”秋菊跑进来,“五爷和六爷也来了!”
“知道了!”十一娘笑着随秋菊去了正院。
三太太正和大奶奶站在垂花门前说话,走近了,才发现垂花门外堆放五娘嫁妆处有两个小孩,一个坐在马桶
上,一个紧紧地抱着一床帐子,嘴里嚷着:“……这是我的,五姐夫不给钱,就不让拉走。”
两人把大家惹得哈哈大笑。
这样调皮,除了罗振开和罗振誉还有谁?
去年五月,三老爷放了四川学政,三太太刚为罗振开和罗振誉聘了一位姓赵的先生做西席,怕耽搁了两人的
学业,就留在了燕京。
十一娘上前给三太太行礼:“三婶,您来了。”
三太太就打量着她:“又长高了些。人更漂亮了!”
十一娘落落大方地笑道:“多谢三婶娘夸奖。”
三太太就笑了笑,然后问大奶奶:“五姑爷什么时候派人来接嫁妆。”
大奶奶笑道:“说巳正是吉时。”
三太太看了看天,道:“看这样子快到了……还好我没有来迟。”
她话音未落,礼宾已喝道:“三爷、四姑爷、三奶奶、四姑奶奶到贺!”
三太太听了,眉头就蹙了一下:“你二婶不回来?”
去年六月,二老爷补了山东参政的缺,二太太带着七娘去了任上,把三爷和三奶奶留在了燕京。大太太知道
了不由冷笑:“难道还怕我搬到老君堂胡同去住不成?她有这功夫,还是想想怎么让儿子进学吧!”
去年罗振达参加童子试又没有过。
大老爷听了就有些不耐烦:“你管好自家的事就成了?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出了地锦这件事后,大老爷把罗振声狠狠地打了一顿,二指宽的竹条硬生生的打断了,要不是五娘扑上去求
饶,只怕罗振声连命都要没了。在床上昏昏沉沉向了大半个月。就这样,大老爷看着还心烦,夏天一过就让
吴孝全把他送回了余杭。
整个下半年五娘就担心着罗振声的伤,十天一封信问他的伤势。也不知道是打得太狠了,还是中途折腾回余
杭,罗振扬直到今年三月中旬才能下地走路。也因为这样,五娘出嫁,三姨娘没能赶来。
“说就这两天到的。”山东离燕京并不远,大太太给二太太写信告诉五娘婚期的的时候,二太太曾经说了要
回来的,不知道为干什么,现在还没有影儿,大奶奶笑着应道。
三太太还欲说什么,看见三奶奶和四娘两姑嫂走了进来,就笑着把话咽了下去。
大家见了礼,说了见句客气话,大奶奶就将三人请到一旁的厢房吃茶。
外面就敲起了锣鼓声。
有人喊道:“姑爷来搬帐子了!”
有年长的女眷就站在垂花门前的台阶上看热闹。
罗振兴、罗振达,余怡清就堵住了门:“红包拿来,红包拿来。”
罗振兴考上了庶吉士,要在翰林院学习三年,大老爷虽然还在候缺,从师已没有了当初的急切,反而有点像
旅居燕京般的悠闲。今日去赴诗会,明日去观山景,过得很惬意。
外面就有人把门敲得当当响:“开了门就给红包!”
罗振誉和罗振天走不开,听着又是急,又是气,一齐放着嗓子喊:“还有我的,还有我的。”
满院的人大笑,十份热闹。
好不容易把门叩开,媒人进来说了吉祥话,给了红包,笑声中,钱家的挑夫就鱼贯着把嫁妆挑走了。
大奶奶做为伴娘跟着去钱明那里给五娘铺床去了。
望着空圹的院子,十一娘不由感觉到有些冷清。
王家已经几次上门议亲了,听大太太的口气,嫁了五娘就会和王家定下聘的日子。
真应了“琉璃易碎、彩云易散”这句话。
她们三姐妹,只怕要各奔东西了。
不过,听说王琅去年九月在御林军谋了个差事,虽然因口角和人打了几次架,但还能每天点卯……也许年纪
大些了,脾气会好些。
十一娘不免有些驼鸟的想。姊妹们能嫁得好,总是件好事。
像四娘,四姐夫余怡清在翰林院任修纂,不几日得了皇上的赏识,听说常叫去听他讲《易经》。
就有小丫鬟来禀她:“十一小姐,要开席了!”
十一娘就回了自己的屋。
迎面碰到紫薇,看见她像看见救命的稻草似的:“十一小姐,我们家小姐一直问您怎么还没有回来?”
十一娘微怔:“五姐找我吗?”
“是啊!”紫薇点头。
十一娘去了五娘处。
平日里她用的东西大太太都随嫁妆送到了钱明处,屋子里显得有些空荡荡,黑漆木衣架上挂着的大红底
绣金凤嫁衣熠熠生辉,十分耀眼。
五娘本是端坐在炕上的,看见十一娘,竟然下了炕。
她一把抓住十一娘的手:“你去哪里了?怎么没有回屋吃午饭?”
“我正准备回来吃午饭呢!”十一娘刚答了一句,五娘已经滔滔不绝:“……中午我等了你好半天也没
有看见你的影子。你中午吃的些什么?厨房给我送了一道小雪菜黄鱼,一道龙井虾仁,一道鸡丝蛰头,一道
姜汁白菜……也不知道是找的那家包厨,黄鱼不新鲜,虾仁炒老了,蛰头像蜡头,白菜不嫩……”
总之,很多抱怨!
十一娘突然明白过来。
五娘,在害怕!
嫁给一个陌生的人,嫁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新的身份开始新的生活……谁又能全然的坦然。
她不由紧紧握住了五娘的手,想通过这种方式安慰安慰她。
“……不知道燕京的宅子贵不贵,租房子总不是个事。谁像我这样。一嫁过去就要愁吃愁穿的。也不知
道四弟现在怎样了?他怎么变得这么糊涂!竟然被地锦给迷了心窍。要不然,他也不用回余杭了。我出嫁,
还能送我一程!”
五娘说着,嘤嘤地哭了起来。
十一娘知道她只是想宣泄一下心中的担忧罢了,见她哭出来,反而认为是件好事。叫了丫鬟来给她打水
净脸。
洗过脸,五娘的情绪好多了。
“十娘天天把自己关在家里,也不知道她在干些什么?”她道,“我要出嫁了,她也不来看我一眼。我
们好歹是姊妹,就算有什么深仇大恨,看在就要各分东西的份上,她就不可以正常些……这一年多,十娘从
来不理会什么,有点我行我素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太太已经想好了对待十娘的招数,对十娘有种让
人不安的包容。就拿上次甘家七小姐请她们去赏雪的事来说,大太太把她留下来,却让十娘去了。以至于甘
家七小姐写信来问她,是不是因为嫁到徐家去了,所以大太太不让她抛头露面。
十一娘这才知道了元娘临终前的话。
听甘家七小姐的口气,不仅她知道徐、罗两家的约定,就是燕京的功勋世家,也都传遍了,大家就等着看徐
家到罗家下聘了。
去年五月皇上去西北用兵,一开始用的是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蒋飞云。结果七月战事不利,皇上不顾大臣反
对,封了徐令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