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有这样的事?”他更加诧异,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眉宇间笼了一层阴云,皱眉不语。
“怎么了?”他这样的神情让我莫名担心,紧握住他的手,“胤禩,你是不是知道那人是谁?”
“不知道。”他摇了摇头,眉间阴云散尽,淡淡笑道,“我会让晨风查清楚的。”
他神色的转变还是让我有些不安,直觉那鬼王门的主上真的是和他有关系的,他或许知道什么,只是不愿告诉我,我们还是各自都有秘密。
“现在满堂红还是百里曦在打理。”他忽然说了这一句。
我吃了一惊,不知道他这时怎会说起这个事,我已经许久都没有过问满堂红了,生死大事都忙不转,哪还有精力写剧本经营戏班?好似现在生意很惨淡,这京城唱戏的生意都被金玉翠垄断了,当初我还想把满堂红打造成京城第一皇家戏苑,方便九阿哥洗黑钱,现在能在夹缝中生存下去都不错了。
我带着一丝试探轻声问,“怎么了?”
“还记得你第一次遇到她和四哥的情形么?”
我又吃了一惊,他现在说的事太跳跃了,我完全弄不清有什么关联,一边猜想一边说道:“记得,她刚到醉云阁挂牌不久,四爷是以顾公子的身份到醉云阁喝花酒。”
他轻笑了一声,“你看他像是会去喝花酒的人么?”
“不像。”我摇摇头。其实后来和他接触了几次,觉得他还是很谨慎守礼的人,一直没想通我第一次遇到他的地方怎么会是青楼。
“他应是得到一些消息去查鬼王门的,百里曦和叶阑宇一样,都是鬼王门的人。”他看了我一眼,“你也早有怀疑吧?”
“嗯。”我点了点头。不过我都是在被太后杖毙出宫的时候,叶阑宇接走我,我才确定百里曦是和他们有关系的。
他有些好笑地叹了一声,“在青楼那日,你还抢了百里曦的风头,四哥定将你当作要查的人了。”
我恍然大悟,微微苦笑,难怪他会千金买下我,我跑了之后还到处找我,不过他也应该早就知道自己弄错了,早知道百里曦才是鬼王门的人。
“金玉翠敢贸然到京城来开戏班,你猜背后是得了谁的支持?”他笑着问我。
我怎么猜得出来?他说的事好像越来越有关联了,这背后一定隐藏了什么重要的秘密,可是我却想不出有什么可以把它们串联起来,沉吟片刻道:“满堂红还有礼部暗中关照,金玉翠敢忽然来抢生意,那这背后的人,至少也是能和礼部的尚书大人平起平坐的吧?是工部尚书陈大人?”
“不是。”他摇头轻笑,“你忘了年羹尧是怎么被放走的了?”
“刑部尚书齐世武?”我有些明白了,那本是太子的人,不过现在太子党和四爷党的人基本是共享的,除了胤禛暗中私自培植的年羹尧。说年羹尧服毒自尽的就是这齐世武,他是太子和胤禛的人没什么疑问,但我还是想不出这背后与戏班有关的阴谋。
“陌儿的脑筋什么时候转得这么慢了?”他在我额头轻轻一点,笑道,“礼部不会没来由地关照满堂红,二哥和四哥当是能猜到满堂红和我有些关系,忽然找来金玉翠,好像是要将满堂红逼出京城,实则是要让九弟投银子进来和金玉翠抗衡,虽然那个时候百里曦还没掌管满堂红,但她的舞千阙和满堂红却是在一个名下,舞千阙就是鬼王门的掩护,你说要是查出九弟投银子养着鬼王门,那是什么后果?”
我惊得全身一颤,这才是惊天大阴谋,天大的毒计,矛头直指向九阿哥,我陷害年羹尧那点伎俩拿来一比,简直让人发笑。想好好做生意,却交友不慎,识人不明,竟将好好的事和杀手组织扯上关系。唯一庆幸是那时候周老板没有收九阿哥的银子,先给我说了。我这想起还有些后怕地道:“还好九爷没有将银子投进来。”
“那倒没什么可担心。”他淡淡一笑,“当时是我故意让他几次找周老板谈投银子的事,只是为了试探一下二哥他们的反应,当然不会真的投进去。”
我怔住了,那个时候就已经是风云暗涌交起手来?可是我却全然不知,他今日说起这个事,我才知道这到底是怎样一场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的游戏。
“胤禩……”我在他怀里不停颤抖,忽然好害怕,害怕那种完全看不到硝烟,看不到预兆,却致命的争斗,剑拔弩张,谁都停不下手,一撤手,对方的利剑就会刺过来。
“傻陌儿,你乖乖嫁给我就好了。”他抱紧了我,轻叹了一声,“那些事上,我不会吃亏的。”
他是没有吃亏,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目,我真的还没看到比他更精明的人,但是最后是怎么败了的?是输在哪里?
“你那时候就知道百里曦是鬼王门的人了?”我在他温柔的怀抱里终于平静下来。
“嗯。你怪我没告诉你吗?”他沉沉的气息散在我头顶发间,抱着我的手一紧,“我怕陌儿会难过。我知道陌儿是最重情谊的女子,将百里曦当作朋友,若是知道她……”
“也不是很难过。”我抬起头看着他,“这世上,只有胤禩才是最重要的,胤禩……”
“嗯?”他眼里盛满深情,仿似月下碧波,泛着柔和而明亮的清辉。
我双手搂上他的脖子,向他吻去。只是想用那忘却一切的激情来冲淡内心的不安,什么也不要想,只要这一刻可以忘记那些残酷的斗争。
还是在害怕,只是新开一家金玉翠戏班,就隐藏着杀人于无形的阴谋,好似见血封喉的剧毒,一沾上就尸骨无存,这才是他们的游戏,他们的战场,正如他说的,动辄就操家灭门,后宫的那些小打小闹,简直没法放到一起比较。我真的帮不上他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那刀林剑雨之中前行,我想帮他躲过,可我却根本看不见,更不知道暗箭会从哪里射来。
他与我激吻片刻,微微喘了口气,“陌儿,你……”
我又吻上他,不要他说话,不想说话,不想再想那些让我恐惧的阴谋诡计。
他轻轻推开我,沉声道:“陌儿,听我说。”
我怔怔地看着他,短暂的逃避被一瞬拉回现实,他严肃的神情让我不安的情绪渐渐恢复平静。
“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还要留着满堂红让百里曦来打理么?”
他的打算我从来都猜不透,只好摇了摇头。
“一是要让二哥他们觉得我还不知道百里曦的身份,二是我也想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他们想陷害九弟,我怎能让他们好过了?”他淡淡说道,“刑部尚书齐世武和工部尚书陈平表面是同一政党,其实私下为敛财的事结怨很深,当时金玉翠入京也是陈平推荐给太子的,但是太子委任齐世武操纵那戏班之后,齐世武倒是借着它大发横财,陈平却没分到一点好处,早就眼红得不行。你看着吧,过不了几日,工部尚书陈大人就会以涉嫌经营舞千阙训练杀手密谋行刺的罪名被处死,舞千阙也会被朝廷给端了。”
他没具体说,但我多少也明白了,当初太子他们想逼九阿哥投钱在满堂红借机陷害他,这下胤禩肯定是利用了陈平和齐世武关系不合,诱使他投资在满堂红上与齐世武竞争,这还真是以牙还牙。想那齐世武在太子二废的时候死得很惨,康熙主要是因为太子而恼他,但也找了个贪污受贿的罪名,确实查出他敛财不少。
我还有些疑惑地道:“陈平是四爷的人,他怎会不知道满堂红背后的百里曦是鬼王门的?怎还会往陷阱里钻?”
他笑了笑,“朝廷让四哥查鬼王门,他一直隐瞒了百里曦未报,让人知道了那是何居心?陈平与他只是关系交好,又不是什么推心置腹之人,他敢将查到百里曦的身份随便对陈平说么?”
这下我是完全明白了,几番斗来斗去,太子他们想害胤禟未能得逞,胤禩却先将太子在吏部的左侍郎布尼嵩除掉了,然后借骁骑营一事,将太子那一旗的都统阿尔布鹤腾弄走了,现在是对和胤禛关系密切的工部尚书动手了,胤禛将年羹尧和隆科多转到了暗处,不过躲着藏着,没在那个位置,再有能力也发挥不出作用,现在弄了个叶阑宇出来找麻烦,但沐晨风应该很快就能解决。几个回合下来,损失最大的是太子,胤禛也受到一定牵制,倒是胤禩无甚痛痒。
他给我说这些事,是想我对他有信心,他看出我心里在害怕,在担心。我对他是有信心的,但是对历史上的那个结局,我也没办法不害怕。
接下来果然像他说的那样,工部尚书陈平被斩了。舞千阙被朝廷围剿了,有二十多人被杀,但其中并没有百里曦,据负责查办此事的官员说,她不但没在舞千阙,也早就离开了醉云阁,她好似从这世上消失了。林紫寞和叶阑宇也未再出现。
接二连三发生与杀手刺客有关的事,康熙已经大为恼怒,加上日前我与太子出宫遇刺,我还受了伤,太子认出刺客是当初南巡途中行刺他的人,康熙更是怒火冲天,交由我严查当时南巡的刺杀案。其实他不交给我,我也准备奏请彻查,因为这或许是我还能以孟清诺的身份为胤禩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第118章 第一一六章 故地
乾清宫里灯火通明,康熙遣退了所有的人,还不等我行礼,已大手一挥,“免了。孟卿家暗查多日,可是有结果了?”
眼前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虽然还想努力地保持神清气朗,但已见疲老,多日的猜疑、紧张、忧虑,已让他显得有些憔悴。我不禁要想,他早些把皇位传给太子,自己去做太上皇不就什么事都没了,自己图得安乐,也没有什么九龙夺嫡的悲剧。权力果然是毒品,不容人理智清醒,不到死的一天,不得解脱。
我看着他,正色道:“微臣暗中已经向所有有关的人查证过,南巡途中行刺太子的其中两人正是前些日子伤了微臣的刺客,男子叫叶阑宇,曾是明末的大将军,也是义火教的首领,正是因为朱三太子被处死,他才向微臣寻仇。南巡时,叶阑宇和另一名女刺客是混在前锋营的侍卫之中进到行馆后院,顶替了原本该轮值的两名侍卫,而其余的几十名刺客则是在行馆外聚合,伺机而动。”
现在不知道胤禩和鬼王门的主上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也不便扯出鬼王门来,反正不管是勾结什么样的刺客都是他容不了的。
“原本该轮值的两人是谁?”他沉声问。
“只是前锋营的普通侍卫,一人叫额尔吉云常,一人叫唐焕。”
“这两人,曾经还是朕跟前的一等侍卫。”他好似印象很深,冷冷哼了一声,“果然是和沐晨风有关。”
我暗暗心惊,他对沐晨风始终还是心结难了,觉得对他构成了巨大的威胁,他怎不想一想,沐晨风在京城随便一招就是千人人马,对紫禁城九门防卫又那么熟悉,若真有逼宫谋反之心,早就将这皇位夺了。对他忠心不二,出生入死,却换来几年前的一场暗杀,不能不谓心寒,若不是清太祖的免死金牌挂在将军府,恐怕他真会找个欲加之罪将沐晨风斩了。明明是对他毫无异心的臣子,他却始终信不过,这是沐晨风的悲哀,更是他的悲哀。
这样一个结,我未必能解,但他说到“果然”,果然他对南巡的事一直耿耿于怀,觉得和沐晨风有关,说不定对胤禩的态度也会有影响,这种藏在心里的不信任,最为可怕,当对一个人不信任,有防备了,那对他做任何事都会有多余的猜忌,南巡的事,我绝对不能让胤禩来背黑锅。
“微臣以为那次的事与沐将军无关。”我继续道,“据微臣查审,前锋营首领鄂济沧乐说额尔吉云常和唐焕是故意擅离职守,可能暗中受人指使,这不难让人联想到沐将军,而那两人却指称是鄂济沧乐将他们调离,双方各执一词,都有可能。所以微臣继续向旁人查证,竟意外了解到一个事实。”
“是什么?”他急迫地追问。
“微臣令人将璃妃娘娘身边的一个小宫女玉容带到文华殿暗审,据她所说,事发当日下午,与她同房的一名宫女看到直郡王怒斥额尔吉云常和唐焕二人,意为他们不守军纪,要让鄂济沧乐将他们调去马房,而微臣向唐焕所在护卫队的其他人那里询问,均说他没有什么违纪的行为。所以事情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直郡王、鄂济沧乐、沐将军、唐焕,可能互有冲突,互有偏袒,他们的话都是出于自身的利益立场,不能尽信,但微臣相信玉容的话应是客观真实的,直郡王的确怒斥唐焕二人不守军纪,无论是真的违纪,还是郡王爷有所误会,他们都是被调走的,这与鄂济沧乐所说擅离职守不符,所以鄂济沧乐是在说谎。”
他皱起了眉头,微微点头,似觉得我所言有理。
我继续道:“鄂济沧乐说谎,是想掩饰自己将他们调离的事实,若真是违纪,该调就调,该罚就罚,为何要遮遮掩掩?这不免让人起疑,他所谓的唐焕二人受人指使擅离职守故意让刺客顶替混入,就更像是刻意的嫁祸陷害。若没做亏心事,何须找替死鬼?由于刺客或死或逃,也无对证,微臣也只能查到这里,只能列出其中疑点,并无真凭实据。鄂济沧乐在第三次出征噶尔丹的时候也有功劳,皇上不妨以大局为重,再查下去,只会害大于利。”
他眉头皱得更紧,沉默不语。
点出噶尔丹,他也不难想到大阿哥与鄂济沧乐在那次出征中结下的友好关系了,疑点已经指向他们,我也不用表现得太针对了,只要他了解到那次的事与沐晨风和胤禩无关就行了。至于大阿哥,他应该能想到他谋刺太子是何居心了。
“孟卿家说得很对,朕还需再行考虑,你回去吧。”他沉默片刻后道。
我告退离开。
五月初,鄂济沧乐被罢官,意外死于自己府上。我被赐封太子少傅,升正二品,兼以前内阁的职务,并赐少傅府。
没过两日,太后身边的太监汪福荣忽然来府上找我,宣我立刻进宫。
随汪公公走在宁寿宫里,满眼皆是熟悉的草木,熟悉的人。那是我呆了两年的地方,得意失意,都是从那里开始。
我本来不便去后院,但太后身体不好,汪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