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容已一脸焦急地在前院等着我,一看到我就急着冲过来,“小陌,大事不好了。”
“出了什么事?”我看着她这紧张的神情也跟着紧张起来。
“青鸢出事了。”她拉起我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声道,“你快跟我去毓庆宫救人,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我一听顿时傻眼了,果然是在毓庆宫出事了,但是只是送个月饼会出什么事呢?我想不出来,脑筋有片刻停止转动,被她拉着走出几步,忽然停下道:“我去对太后说。青鸢是宁寿宫的人,又是太后身边……”
“别说这些了,”她打断我,“你忘了我们之前在毓庆宫受的那顿毒打了么?你也是太后身边的人,可她们还是下毒手了。太后现在重病着,难道还能像上一次亲临毓庆宫?这次的事,好像真是青鸢的错,是死罪啊,贵妃都到毓庆宫去了,说不准会怎么对青鸢,现在静璃正拖着贵妃,让我偷偷来通知你,你赶紧去毓庆宫,就传是太后的懿旨,要将青鸢带回宁寿宫候审。太后现在迷糊着,贵妃也不敢来对质,总之先将青鸢要回来。”
我一听也有道理,现在太后未必醒着,我那只是先斩后奏,也算不得假传懿旨,太后若是醒着,也必是要亲自处理青鸢的事,不会容许其他人随随便便处置她,事后她也不会怪我。现在情势危急,也只好先去了再说。
我当下不再耽搁,跟着她往毓庆宫跑去。
第122章 第一二〇章 毒计
见过贵妃以后,她倒并没刁难我,也同意我将青鸢带走,只是要一个解释。我被带往关押着青鸢的西阁楼,静璃正提着篮子从里面出来,将我拉到一边,避开了周围的人,我急着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低声道:“我大致从贵妃那里了解过,但她也不是很清楚,都是听太子妃所说,好像毓庆宫里死了几个宫女,是吃了青鸢带来的月饼,因此太子妃怀疑是青鸢下毒,将她关起来审问,但她却什么也不肯说。”
“她们动刑了么?”我想起了自己当初犯在太子妃手里,担心青鸢也受了那皮肉之苦。
“这倒没有。”她摇了摇头,“事情没弄清楚,那是太后身边的人,她们也有顾忌,我与贵妃说了许久,她也并没有偏袒太子妃的意思,觉得青鸢可能是被冤枉了,但她也要一个说法,才好给太子妃交代,可青鸢一句话都不肯说。我方才进去劝了她好久,她也不解释,我看她是对我不信任,或许你的话她会听。”
“嗯。”我点了点头,“我去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去吧。”她将手中的篮子交给我,里面有几样饭菜和一壶清水,她叹了一声,“她好像从早晨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你好好劝她,真是冤枉的,说出来,贵妃不做主我也不依。”
“我知道了。”我提着饭篮进到阁楼,青鸢蜷缩在角落里,手脚都被铁链绑着,我目光快速在她面上、手上扫过,确信她没受过刑,这才松了口气。
她见到我立刻就哭了起来,我抱着她柔声安慰,“不用怕,没事的,到底怎么了你对我说。”
她仍是呜呜呜呜地哭着,我擦着她脸上的泪水,她好像很害怕,眼里满是恐惧,身子抖个不停。
我也不急着逼她,让她平静一下,她紧抓着我的手,眼里的恐惧更深,又好像很焦急很忧虑,好像有千言万语恨不能对我说似的。
她这样的神情让我有一些疑惑,倒了一碗水给她,继续安抚她紧张的情绪,轻声道:“我来带你走的,真的不用怕,贵妃已经同意我带你走,你只要说是怎么回事,无论她们信不信,我都会带你走。”
她点了点头,好像听进了我的话,接过水喝了一口,似乎很艰难地咽下,摊开我的手掌,伸出一根指头在我掌上写写划划。
“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我心中涌上一阵惊惧,急叫道,“她们对你怎么了?”
她指着喉咙,咿咿呀呀却发不出声,眼泪又流满一脸。我又惊又怒,她们竟弄哑了她?哪是她不肯说话?她们就是要让她无法说话。一股悲愤之情直冲脑门,我几乎无法控制地站起,就要冲出去找那些人,她却拖住我的脚,拼命摇着头,眼里又是哀求又是焦急。
我转身蹲下,强忍了愤怒,将手摊开伸向她,“你说,是谁?”
她忍着眼泪,用指头在我掌心先划了三横,再加上一竖。
“王?”我忽然想起太子的妻妾中是有一个姓王的,急着问她,“是王氏?”
她摇头,神情更急了,忽然拉起衣袖,指着手上的银镯子。
“镯子?镯子怎么了?”我完全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不停摇头,又拉出脖子上的项链。
“项链?”我完全无从猜起,只有她指什么我问什么,可惜她会写的字太少,不能通过写字来表达。
她急得面色通红,挥舞着手,指了指外面,又指着屋里。
“什么意思?”我也更急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要由我来引导她。我握着她的手,让她冷静下来,沉声道:“你先别急,告诉我,害你的有几个人?”
她伸出三根指头。
“三个是吗?”我待她点头确认后继续问,“是毓庆宫的人吗?”
她伸出一根指头,点了点头,又伸出两根指头,摇了摇头。
“有一个是毓庆宫的人,是吗?”我紧接着确认她的意思。
她点了点头。
“是太子妃吗?”我继续问。
她用力摇头,又开始激动起来,好像我这样问太慢了,她又要急着表达起来。
“是毓庆宫的主子?”我开始缩小范围,毓庆宫的主子就那么几个。
她还是摇头。意思是宫女或太监?这范围就大了,有哪些宫女我都不知道,还是先问另一条线,“不是毓庆宫的那两人里有贵妃吗?”
她摇头,又指着屋外,然后挥舞着手,好像要将我驱赶出去的样子。
指着屋外,意思是那个人就在外面?赶我走,要我离去。璃!她是想说那个人是静璃!她先前指了外面又指里面,因为她不知道怎么表达那个“璃”字,就用“里”谐音。她最开始在我手上写的王字正是“璃”的一半,她只会写那一半。这个念头一闪,我心头涌上无边恐惧,这时才想起胤禛提醒我的那句话来,叫我对人别太天真,那时候他是暗指的静璃?我不禁失声惊叫道:“是静璃吗?是她吗?”
她忽然用力掐着脖子,很痛苦的样子,既不摇头,也不点头,眼珠圆瞪,口中不断吐着白沫。
我惊得呆了,大叫道:“青鸢,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她用力抓着我的手,瞳孔忽然放大了,身子抽搐了两下变得僵直,手从我手上滑落下去。
“青鸢!”我用力摇着她,她两眼还是圆睁,只是眼里已再无光芒。
这时,门忽然开了。
我不知道是怎么被拖了出去,也不知道周围都有些什么人,她们说了什么。我眼前只有青鸢临死前痛苦的样子。
一直沉浸在恐惧和难过之中,无法出声,更无法去思考这是怎么一场阴谋,锥心之痛,让我感到天旋地转,一阵窒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晕了过去。
一盆凉水将我泼醒,我才发现自己被带到了一座大殿上,也许是惇本殿。贵妃高高在上坐着,左侧是静璃,右侧是太子妃和太子的一干妾室,唐氏和裴嬛面上都带着恶毒的笑容,往日我还与她们修缮了关系,但那只是表面的,一旦我有什么事,她们比谁都落井下石。殿内还有很多太监和宫女,我几乎都不认识,不知道要害青鸢的人在不在其中。
“林芷陌,你从实招来。”贵妃冷厉的声音从远处压了过来。
说什么?我还能说什么?这就是一场阴谋,一个陷阱。可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出事?还连累了青鸢,连累了我在宫里最亲的姐妹。我想着她早晨还活生生的,要我歇着,她帮我去送月饼,我怎么也想不到竟是让她走入了绝路,怎么也想不到早晨听到的就是她最后的声音,见到的就是她最后的笑容。一想到片刻之前,她死在我面前,依稀还能感觉她留在我手腕上的力度,可是却已是阴阳两隔。我只感到心里一阵绞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听不见本宫说话么?”贵妃再次厉声道,“可是青鸢负责送月饼一事?你老实回答。”
青鸢已经死了,总不能让她死都带着冤屈。我努力控制着悲愤的心情,垂着头道:“是奴婢负责。”
“那为何又是青鸢送来?”她的问题明显是在引导我入套。
可我只能如实答道:“奴婢今日不舒服,所以让她代送。”
“意思是送来的月饼是你准备的?”她的圈套已经更加明显。
“是。”我承认道。
“那事情已经很清楚。”她的声音又冷了两分,“那些月饼是送给毓庆宫的主子的,你在其中下毒,竟让青鸢来做待罪羊羔,好在是被几个宫女误食了,主子们没事,事情败了,你竟然还杀人灭口,将青鸢也毒杀了。”
“奴婢没有做过。”我怎么也不会承认。我怎么会害青鸢?我多希望没有让她帮我送月饼来毓庆宫,多想这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
“你还想抵赖?”她冷冷道,“已经查出来你给青鸢的饭菜里下了毒,她是被你毒死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奴婢只有一句话要说。”这里不是讲理申辩的地方,我也无需和她们辩解,抬起头看着她道,“太后曾经说,除了她和皇上,谁也不能处置奴婢。”
“小寻子,”她忽然提高声音叫道,“你说说方才将这事报给太后发生了什么事。”
人群中一个小太监站了出来,跪下道:“奴才去宁寿宫报告了小陌毒杀青鸢一事,太后当时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咳了很多血,之后昏迷不醒。”
“你听到了?”贵妃冲我冷冷笑道,“太后都被气得病倒,还怎么来处置你?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又快回京,本宫掌着后宫,总不能任由这事不管,既然太后现在不能处置你,那本宫只好暂时先代为处理,就将你即刻发往辛者库服役,待太后病好了,再由她来审理此事。”
“辛者库”三个字传入耳中,我有一刻失神,好像有什么烙印被打在身上了。
“贵妃娘娘,”静璃忽然开口,像是为我求情,软语道,“还是要听一听小陌怎么解释,她还并没有承认,怎可定罪?”
我将那份恨强压了下来,目光垂在地面上,她一定没有想到青鸢死前已经指出她来,她还在惺惺作态。
“她当然不会承认。”贵妃口气强硬,好似早已与她合串,“但事实已经很明显,由不得她不认。来人,将她带走!”
我就那样被人带走了,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我没有心情去弄清楚那是怎样一个地方,没有心情去了解周围是一些什么人,很长一段时间,我在浣衣局里没日没夜地洗衣服,我一刻也睡不着,一闭上眼,就会看到青鸢临死前悲凉无助、哀怨绝望的眼神,那让我的心狠狠揪痛,痛到哭不出、叫不出。很长一段时间,我无法相信那个温顺善良、对我情深意重的女子就那样走了,而且走得那么凄惨。我总是想起她曾经叫我教她读书写字,可我老是没太上心,觉得那不是太必须,如果我多教她一些,她就可以写出害她的人。我总是想起病重时她为我煎药,守着我彻夜不眠,紫芸和我闹别扭,她从来都护着我,我时常偷懒,事情都是她帮我做,太后要打死我时,是她第一个跪下求情。我没心没肺,没为她做过任何事,没有回报她一点,还害死了她。
我总是自责,如果那一天我没有让她去毓庆宫,她就不会遭遇不幸,是我害死了她。
一静下来就会想到她,一想到她就心如刀割,我无法让自己平静片刻,我不停地洗衣服,洗完一遍又一遍,只是不能让自己停下来,停下来我会宁愿在那种难受的感觉中死去。
我其实已经与死了没有多大差别,不知道日子过了多久,不知道已是秋去冬来,我仍是穿着一件单衣,手整日泡在冷水中,已完全冻烂,我浑然不觉,也许只有这种自虐,才可以让我在清醒和麻木的折磨之间感到自己还活着。
有一个人,时常在我面前站着,带着可怜同情的眼光看着我,她好像是在开解我,虽然她对我一无所知。她的话,我完全听不进去,只记着了一句话,她说她曾经是容妃。
容妃?影视剧里因为干政被打入冷宫的容妃?还真有这个人?不过那也和我没有关系。我没有对她说过一个字,到这以后,我就再没开口说过话。看别人的痛苦可以看得很理智,可只有当痛苦降临在自己身上时,才知道痛的时候不需要理智,只需要麻醉。
深冬里,来了第一个来看我的人——静璃。
第123章 第一二一章 葬心
“几个月不见,姐姐怎么成了这副样子?”她的声音还是温柔动听,只是在我听来却有一种刺痛耳膜的尖锐。
我埋着头洗衣服,不想说话。原来已经几个月过去,我不敢照镜子,我知道现在这副样子会令自己都害怕。忽然想起容妃好似对我说过,“你这样自暴自弃,只会让害你的人更得意。”
看样子静璃是很得意,但是那与我有什么关系?她愿意得意就得意好了,我愿意自暴自弃那也是我的事,为什么还要撑下去?我放弃了,她们就放过我了,再也不会有无辜的人被我连累,我不想再斗下去。
“贵妃说不用理你,你现在活着也跟死了差不多,我本还不信,那可不是我认识的林芷陌。”她悠悠叹了一声,“可是现在看来,我还高估了你。”
我仍是洗着衣服,手下没有停半分,她终于不再在我面前作戏,恶心的感觉好了一点,我竟愿意和她说话了,只是一开口,那声音让我自己都觉得陌生,“为什么要害死青鸢?”
“你可别胡说。”她笑了笑,“害死青鸢的人是你,是你将有毒的水倒给她喝。”
我的心又开始抽痛,是我喂她水喝,真的是我亲手杀死了她,她紧握我手腕的力度还依然清晰,我好似还能感觉手腕上残留的那丝冰凉。
“为什么要害死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