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照实说就是了。”他淡淡道,“太后那里,我会处理。”
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也终于放心了,往一边挪了挪身子,小声催促,“那快起来了,你得早些去向太后请安。”
他忽然一个翻身又压上我的身子,轻声一笑,“我想再多看你一会儿。”但是他看着看着,脸却越来越低,眼眸微微一垂。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和他亲吻了,但还是既兴奋又紧张,一颗心又飞快地跳起来。闭上眼,等着他温热柔软的唇落在我唇上。
温柔的,激烈的,又温柔的,我被他吻得快喘不过气,他才停了下来,也重重喘着气,良久移开身子,叹了一声,“起来吧,得进宫了。”
娟儿和蔻儿早已等在外面伺候,我也赶紧起身,梳洗完毕,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和他匆匆回宫去。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脚上敷了一夜大夫开的草药,肿已经消了一些,可以勉强下地走,但还是很痛,他让小路子背着我,一路往宁寿宫而去。
快到宁寿宫的时候,后面忽然传来四阿哥低沉的声音,“八弟。”
他转身迎了上去。小路子微一犹豫,不知道是该放下我上前去行礼,还是继续背着我,只呆呆地站在那里。
我一急,捶着他的肩,低声道:“快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啊。”
他“哦”了一声,呆呆地点头,蹲下身,正要放我下来,四阿哥已经走了过来,声音竟是破天荒的柔和,“不用行礼了。”
我脚痛得厉害,本也不想给他行礼,他这样说倒是最好了。他一直盯着我看,看得我头皮发麻,但是又不敢回瞪过去,只好咬紧了嘴唇任他看着。
“还很痛吗?”他盯着我看了半晌,终于开口问,声音还是柔和得让我很不习惯。
“不痛了,没什么事,谢四爷关心。”我伏在小路子背上,低了头看地面,强忍了不耐烦轻声回答。
还好他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向八阿哥道:“八弟,时候不早了,别耽搁去向皇祖母请安了。”
八阿哥轻声笑道:“四哥说得是,一起走吧。”
他就与四阿哥并肩在前面走,小路子背着我跟在后面。
回到宁寿宫,太后刚刚起床不久,秋月四姐妹围着她伺候,现在到装可怜的时候了,我也不要青鸢扶着走,直接一个脚跳着去见她。她见我脸色苍白,又一副伤残模样,果然面上就全是心疼之色,也不急着审问我昨天发生的事了。
她让双喜端了凳子来让我坐下,微微皱眉,仔细地盯着我瞧了半晌,连声叹息,“你这孩子,怎么出一趟宫就弄成这样?可怜见的。”
我想起八阿哥的话,思忖着要不要现在就一五一十交代,装作更加可怜的样子,眼眶一红,“奴婢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太后您了。”
“别哭别哭,没事的。”她起身向我走来,目光慈祥得好似我那过世的祖母,“昨晚胤禛也大致说了,是茗珍那孩子犯糊涂逃婚,结果遇上山贼,你为保护她还受了伤,哀家都知道了,这事不怪你。”
我吃了一惊,四阿哥竟是这么说的?他不但没有借题发挥,还在帮着掩饰?那不如就照着这么说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我忽然又想起八阿哥的话,他让我照实说会不会有什么用意呢?万一我没听他的,我们口供不一样,那就多的麻烦都来了。
心念一闪,我决定还是要将事情和盘托出,装作为难地看了秋月她们几个一眼,欲言又止,“太后……”
她也看出我有话要说,向秋月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
等屋子里的人都退下了后,她又回身坐下,“说吧。”
我稍稍整理了下思路,从昨日去到裕亲王府,格格让我带她进宫开始说起,对她逃婚的计划我也不敢说自己是知情的,只说被蒙在鼓里被拉到了城外,后面怎么被关起来,八福晋又怎么被抓了来,逃跑时又怎么被不明身份的黑衣人追杀,沐将军和八阿哥又是如何赶来救了我们等等所有事,我都一五一十说了,只是略去了之前格格坠井和苦法寺求子的事,虽然这也是格格整个计划的前奏,但是和昨天的逃婚事件也没有什么必然的因果关系,以前我都没说过,现在更是不敢再提起。
太后静静听我说完,竟然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只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虽然她一句话也没说,我暗中却惊得出了一身冷汗,想起真是后怕。幸好我如实说了,她其实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出了那么大的事,牵涉了那么多的人,而且还是格格、沐将军、八阿哥、八福晋这些那么有身份的人,她怎么可能没有查个清楚?这哪里是以逃婚遇上山贼就能隐瞒过去的事?伴太后如伴虎啊,她一副慈祥的样子,轻描淡写地说不怪我,其实只是在试探我,看我说不说真话。这后宫里的日子,真是半点松懈也会要人命,一步都走错不得。幸好这一次听了八阿哥的话,果断说出了真相,我什么时候才能有他一半料事如神啊?
说出了格格的疯人举动,她会怎么样我也懒得关心了,我只是担心她发疯归发疯,但这总是一场因为八阿哥惹出的乱子,太后会体谅他的无辜,还是怪罪他?还有沐晨风调兵一事怕也难以简单平息。我倒是好像过了这一关了,但他们肯定就不是如实交代就能行的了。
她看了我两眼,又开口问,“沐将军的伤势如何?”
我暗暗一惊,这也是很关键的问话么?我该说伤得很重还是说不知道?心中虽然还在犹豫,但怕她起疑我已立刻答道:“沐将军与黑衣人动手的时候,奴婢已经被八爷救走了,只是后来听说将军受了重伤,危在旦夕。”
“嗯,”她点了点头,面容又慈祥了起来,和蔼地笑道,“明儿你代哀家去一趟将军府,让将军安心养伤。国不可无此良将。”
我垂头应道:“是。”心中实在是揣摩不出她的用意,国不可无此良将?安抚?怀柔?沐晨风随随便便就调动一千兵马,还是在京城之中,天子脚下,她也感受到这对康熙是可怕的威胁了吧?真将沐晨风逼急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好了,你先下去吧。”她还是一副和蔼的样子,微微挥了挥手,“腿脚不方便就不要出去伺候了,就留在房里休息吧。”
我赶紧起身,忍着痛行礼道:“谢太后怜恤,奴婢先告退了。”
一瘸一拐走出去,第一次异常地想到外面去伺候那些来请安的主子,想看到胤禩,好想看到他,我就快成那黏人的小女人了,一刻看不到他心里都不踏实。但是想到四阿哥也在那里,还是算了,应付那个人实在是力不从心。
折转身向着花园走去,心想他给太后请完安会不会到那里找我,想着我们会不会有这种默契。完了完了,我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他了,一天之中好像发生了太多事,无法预料,无法控制,不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心情有些莫名的烦闷,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花园深处,湖边站着一条人影,那个纤弱的背影,再熟悉不过了,只是没想到竟会出现在这里。
她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神情有些痴痴呆呆的,看着我嘻嘻一笑,“你还没死啊?”
“是啊,让格格失望了。”我冷眼看着她,又有些忍不住好奇地问,“格格怎会在这里?”
她向我走来,还是嘻嘻笑着,“太后传我进宫,我一早就来了,等着去给她请安呢。”
我有些明白了,太后昨晚差不多就知道了全部的事,所以要召她进宫问罪的吧,她不敢在厅中候着,跑这里来,应该也是怕见到八阿哥了。
她在我面前两米处站定,四下里到处看了看,一副回想往事的样子,幽幽一叹,“这地方,真是有太多不好的记忆。”
“格格看事情总不往好的方向看,恐怕在哪里都不会有什么好的记忆。”我淡淡轻嘲。
“你要我如何往好的方向看?”她笑嘻嘻的脸色忽然消失不见,立刻就凶狠地大声道,“在这里看着你钓鱼扎伤手,他心疼万分;看着你和他下棋,他宠你无限,看着他在这里吻你,我知道那不是做戏给我看,你要我怎么想?你要我怎么想……”
她忽然激动起来,脸上的神色更加凶恶。
我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不敢再开口,怕刺激了她,不知她又会有什么疯人举动。
她因为激动一张脸涨得通红,冲着我破口骂道:“你这不要脸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以为旁人不知道你那些心思,你就是想方设法勾引他,明明就是想嫁给他,但是又惧怕八福晋那个泼妇,所以还拿十四阿哥当掩护,借十四阿哥去接近他,引诱他,你这不要脸的狐狸精……”
这个疯女人,实在是太不可理喻了,不能和她吵,算了算了,充耳不闻无视她好了。
她继续在那大声谩骂,骂到后来气都接不上来才停下喘气。以为她闹够了,哪知她骂我半天还没解气,歇了会儿又开始骂起八福晋来,“还有郭络罗沭敏那个泼妇,她有什么好?骄傲自大,到处炫耀,连个孩子都不会生……”
“格格,”我终于忍不住打断她,“先不要说别人好与不好,凡事要先从自己找原因……”
“找什么原因?我哪里不好了?”她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我对他那么好……我为他苦守那么多年,我可以为他命都不要……”
我还是败了,我竟然试图去和一个精神病患者讲道理,大概我也有些精神病了,继续充耳不闻,找个合适的时候赶紧溜算了。
她越哭越厉害,到最后竟是嚎啕大哭,往日温柔的形象今朝完全毁了。我转身欲走,她忽然上前两步,厉声道:“不准走!你给我说清楚。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她还真是扭着我不放了,无奈轻叹了一声,“这个问题,格格去问八爷自己最好了。”
“我不问他,我不问他。”她似乎气血上冲,一张脸红得更厉害,全身都在发抖,尖声吼道,“我那么爱他,我可以为了要等着他,死也不嫁,我还可以为了他,将要娶我的人都杀掉。还有那个总是管着他又不能给他生个孩子的女人,她死了最好,我不怕,我不怕皇上太后处罚,我什么都不怕,我是那么爱他……”
“你那根本不是爱他。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我终于出离愤怒,忍无可忍了,“你要真爱他的话,怎么可能去伤害他的至亲,他的朋友?你怎么忍心看到他因为失去他们而伤心难过?爱一个人,不是霸占,不是摧毁,是只要他好。你根本不配说‘爱’这个字。”
“我怎么不配了?”她嘶声叫道,“你说我怎么不配了?有谁可以为了他,能像我这样的?”
“的确是没人能像你这样,”我有些同情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偏执到疯狂的人,冷冷道,“我终于知道八爷当初拒婚的真正原因了,知道他多年不让你到他府上的原因了,不是怕你被福晋欺负,而是怕你伤害福晋。”
“不是的,不是的,你胡说,你胡说。”她的声音尖锐又急促,每句话都要重复两遍。
“如果格格始终不愿面对现实,那就当我胡说好了。”
她大笑了起来,“你是嫉妒我,你嫉妒我可以为他做那么多事,我是爱他的,我做一切都是为了他好,郭络罗沭敏仗着自己身份高贵,在皇子福晋之中没人能比,不许他纳妾,害他无子,遭皇上怪罪,遭兄弟笑话,这个女人怎么不该死?”
真不明白她有什么可以让我嫉妒的,不禁笑道:“可是八爷不怕皇上怪罪,不怕旁人笑话,他只要宠爱疼爱这个妻子就行了。真要为一个人做什么,就该做他真正需要的。”
“他需要什么?你知道他需要什么?”她疯狂地大笑着,“你能为他做什么?也不看看你那身份,你什么都做不了。但是我可以,我什么都可以为他做,我还可以为了他,买人行刺太子……”
“你疯了么?”我赶紧冲上去捂住她的嘴,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说这种话会害死他?你这疯子,不许你再说这种话!”
她用力推我,我一只脚着力,站立不稳就被她推倒在地,她欺身下来抓我的脸,大叫道:“我要说,我偏要说,我可以为他……”
我抓住她的手,抱着她用力一翻,将她压在地上,用手捂紧她的口。她一只手扯着我的头发,又抓又扯,我也顾不得疼痛,只是捂着她的口怎么也不松手。
忽然身子一轻,我被人从后面拉了起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闪过,现在有人来了,格格再胡言乱语说什么为八阿哥行刺太子这种话就遭了,一时情急,都没想过回头看看这人是谁,就反肘撞去,想摆脱他。
只听“哎哟”一声,那人痛得松开我,可是还不等我去阻止格格,他已从后面双手环抱了我,怒气冲冲地在我耳边道:“给爷安静些。”
十阿哥的声音?我松了口气,来的是八爷党,还好还好。紧接着,格格也被九阿哥拉了起来,她还要出声,九阿哥已掩上她的口,拖着她一边往回走一边道:“格格该去太后那里请安了。”
格格拼命挣扎,喉咙里声音滚动,就是说不出来话,转瞬已被拖走了,十阿哥也松开了抱着我的手。
我转身正欲给他行礼,他已大手一挥,“算了,你腿脚不便的,就不用多礼了。”说完他又揉着胸口,似乎刚才被我反肘那一下撞得很痛。
我有些过意不去,正要给他道个歉,他已开口道:“你真是不要命了,那是格格。你怎么能去打她?”
我微微苦笑,“奴婢知道错了,十爷就当没看见吧。”
“当然没看见了,”他嘿嘿一笑,“但是你要先叫声十哥来听听。”
我满脑黑线,要叫也是叫他十弟才对。但他这一声十哥,却让我想起胤祯来,心情又沉重了两分。
“不叫算了,”他冷哼了一声,“将来总是要叫的。”
这人的脾气才真是像个大孩子,我暗叹口气,陪笑道:“十爷,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奴婢要去太后那里伺候了。”
“走吧,走吧。”他转身,“我也要走了。”
目光一转,我和他两人都愣住了,四阿哥不知何时出现在树影后。
第75章 第七十四章 作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