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敢揣测为何王伦会带着两个陌生人来媚香楼,闲聊了一会儿,便将此事渐渐淡忘了。
第五章 身份
“木头,你是不是经常和大哥来这里?”咏宝攥紧了王伦的手,头也不回的淡淡问道。
“宝姐姐,我没有!”林森大呼冤枉,他与咏宝一样,都是第一次来这南京城,却被门前那两个龟奴颠倒是非说了一通胡话。
“想来也是,罢了,此事便不想了,如今我们能顺利混进来便好。”咏宝有意无意的瞥了瞥身旁状似无异常的王伦。她确实怀疑过王伦的身份,但这么多日子以来,他并未做过任何越矩行为,让她不愿去探询他的身份,也不想去知道他的来历。只想让他永远这么缠着自己,一声声的唤着她“宝儿”,让她情不自禁的想要微笑、想要回应他一声“伦儿”。
媚香楼是由三进两院构成的古朴院落,走道两边的琉璃灯一路延展,扑鼻桃花香,入耳潺水声,端的是典雅无比。
待三人穿过前院来到客厅,遥遥可见两个貌美的年轻女子坐于厅堂之上,正愉快的聊着什么。
其中一个女子身着大红对襟长裙,小巧的耳边垂着一对莲花耳坠,樱唇微微上扬,好似一朵牡丹花般娇艳而妩媚,那柔荑玉手和盈盈凤目间皆透着股慑人的魅惑。红衣女子身边的白衣女子虽外貌略逊于她,只是那一举手一投足皆是气质无限,杏眸中闪烁着的是名为聪明的耀目光芒,不加修饰的一身轻盈装扮,却也有不输红衣女子的若兰一般的高雅。
“木头!你去,用你爹的名号想来她们也不会太轻视我们。”咏宝将林森向前推了几步,打量了一番后,她已然知晓自己该找的究竟是这两人中的哪一个了。
“我……”林森犹豫间,客厅中的江云涟和王雨芝便因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而发现了咏宝三人。
江云涟见到他们三人后,立刻浮现出一丝不可思议的惊讶神情,随即以微笑将自己的情绪掩饰了去,只是那微笑中却兀自多了份探究和不解。而王雨芝则看了眼林森后,随走至他面前,边拉着他进客厅,边对江云涟笑道:“原来妹妹今晚的客人是这位洋人公子,老实说,姐姐还是头一次见到那么俊的男人呢。”她的表情没有一丝丝的不寻常,甚至那笑容中的娇媚也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王雨芝此话一出,林森顿时涨红了脸蛋,甚至忘了挣脱王雨芝拉着他的手。他有些手足无措的转头望了望咏宝,却不知该如何辩解。
“姐姐,我也不认识这位公子,更何况他亦不是独自前来了。”江云涟抿嘴一笑,轻声嘱咐着身边伺候着的婢女将站在院中的咏宝和王伦也请了进来。
“你们认识我们吗?”咏宝才拉着王伦一同坐下,便看似无意的指了指自己问道。
“姑娘此话何解?”江云涟命人奉上香茗一杯,又瞧了瞧倚在林森身边的王雨芝,弯眸而笑。
“不然,你做何一直盯着我瞧,而她做何一直不敢盯着伦儿瞧?”咏宝伸手一指,正是指着状似与林森极是自来熟的王雨芝。
江云涟暗赞一声好眼力,王雨芝她不晓,但是若要说盯着咏宝瞧,她也不过是最初那几眼,竟被她轻易的识破了。而那边厢,王雨芝则捂嘴娇笑着,头上的玉簪微晃,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来。“咦,姑娘这话可是好笑,我哪里不敢,又哪里没瞧了。”
“是吗,”咏宝脸上虽是笑着的,心里却腾起一股子不悦,“这一路走来,盯着木头瞧的女子是不少,但是不瞧我家伦儿,姑娘怕是第一个。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姑娘既然对木头青睐有加,为何独独对伦儿视而不见,莫非心中有鬼,故而不敢正视?”她的推测不无道理,连王伦都划过一丝不安,看来王雨芝太过刻意,反而让咏宝起了疑心。
“这么说,姑娘这是来捉鬼的?在别人的家里,姑娘还是收敛些的好。”王雨芝不怒反笑,话中却带起了刺来。
“本小姐把这句话还给你,在别人的家里,姑娘还是收敛些的好。”
“呵呵,这么说,姑娘是来找小女子我的?”江云涟冰雪聪明,何尝听不出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她巧妙的将话题引到自己的身上,也顺道解了两人愈发不可收拾的争执。
咏宝没有说话,只是睨着王雨芝。而王雨芝心里也藏着些微震惊,她与江云涟不同,虽亦惊讶为何那个人会没有预兆的出现在此地,却没有将吃惊现于脸上,甚至连正眼都不曾瞧过。不想却没有逃过咏宝的眼睛,她不得不佩服咏宝的细致入微。
“妹妹,姐姐这也叨唠了好一会儿了,我先回章台阁。妹妹有空记得来玩,到时姐姐顶会多备些好吃的招待妹妹。”王雨芝也是心思玲珑之人,她知咏宝在暗示她的多余,便也没多加刁难她,款款的起身告了辞。临走前,她朝林森又是妩媚一笑,见这老实得犹如木头的俊美少年再次因她而羞得脸通红,顿时心情愉悦,也不再计较咏宝与她的争锋相对。末了,她都没将目光放于王伦的身上过,好似看不到他这个人一般。
“如今王姐姐也走了,不知姑娘找我有何事?”江云涟笑睇着咏宝三人,似乎根本不担心咏宝会来找她的碴。
只是咏宝还未开口,先前那送王雨芝出门的婢女便匆匆跑了进来,福了福身道:“小姐,公子到了。”
“呀!”江云涟朝咏宝歉意的一笑,“姑娘,实在抱歉,云涟今晚尚有客人,若是方便,可否请姑娘明日再来造访?”其实,江云涟的本意是不想让咏宝与来人见面,只是不料,那人却不请自来,话音才落便步入了待客的客厅。
“涟儿……咦,你有客人?”来人身未至,那朗朗若明月的声音便已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就在咏宝和林森觉着此人声音极是熟稔而回头观望时,双双发出了意想不到的惊呼声。
“翁顺卿!”“宝儿!”
翁顺卿挑眉笑了起来,再观她身边的林森和陌生男子,又联想起永宣飞鸽传书的内容,没想到这回又让永宣给猜赢了。他如今一身玄色锦衣,金丝镶边,星眸中不乏精明,虽尚不能与王伦相提并论,却已然不俗。
咏宝也没想到会意外的见到翁顺卿,也就是如今漕帮三帮主之一的翁子舒长子。翁子舒与吴诗交情不浅,也时常带着自己的长子翁顺卿前来京城探望,是以,咏宝与他们也是相当熟识。翁子舒除了长子外,尚有一女,极是宠爱,只可惜自小体弱从未跟着他北上京城,所以就连咏宝也未见过此女。
而江云涟则微微皱起了秀眉,熟人碰面,不见得是件好事。更何况,咏宝身边一脸童稚的男子也面熟得很,怕是与王雨芝脱不了什么干系。
“涟儿,我正巧借了艘花船,我们几人上了花船再聊吧。”翁顺卿知晓,出门在外定要顾忌,便擅做主张的将在场的几人全拉上了停泊在秦淮河岸的花船上,既是掩人耳目,亦是方便行事。
咏宝也点头表示赞同,此次她私自离家,自己的身份还是愈少人知道愈好。
船上彩灯悬挂,河水潺潺流淌,只可惜,这一船的人竟无人有那游秦淮赏夜景的心思。
翁顺卿将咏宝三人留在了船内,却独自一人拉着江云涟站于船头,夜风习习中,人影月影微浮、水声琴声遥遥。
“涟儿,爹下了最后期限,若是一个月后你还固执己见,怕他不会再容你乱来了。”翁顺卿忧心忡忡的看着化名为江云涟的亲妹妹翁云涟,他为这事不断奔波于南京、扬州和京城三地,早已是一个头两个大。漕帮的消息一向了得,就算他将此事瞒了他爹,也终是被知晓了。
“这话,你还是对他说比较好。”翁云涟望着泛起圈圈涟漪的河面,那张秀丽的小脸此刻却是平静异常。
“涟儿你……他们那一家子哪个不是打架能手,若是大哥能打赢他,早将他硬绑来了,何苦这般为难自己。”
“与我无关。还是说说宝格格的事吧,你知她为何而来?”翁云涟不着痕迹的将话题转开,不欲再与翁顺卿讨论那件让她心烦的事。
“世子与我提过,所以这回又是他赢了。”
“所以?”
“所以,她是冲你来的。”翁顺卿苦笑着摇了摇头,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这头已经够他折腾了,岂料又来个不能得罪的姑奶奶。
“冲我而来?”
“世子说此事怕是与他本人有关,不过按宝格格的性子,定是觉着好玩才来看你的,不会闹过了。”
“如此,那涟儿便有个请求,还请暂时不要对她说出我的身份。”翁云涟的杏眸中划过一丝狡黠,整个人犹如夜空中的璀璨之星般散发着别样的熠熠光彩。
“若是你拿如今这俏皮模样对着他,他何苦会冷落你至斯。”翁顺卿又是摇了摇头,不过他亦有事瞒着自己妹妹,那个人就快来了,只是不知,待两人见面后,结果究竟会是惊喜还是遗憾。
第六章 冰释
待站于船头的两兄妹回到舱内后,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副诡异的景象。
“伦儿乖,告诉宝儿,你认不认识先前那个穿红衣服的漂亮姐姐?”咏宝以绝对霸道的姿势将王伦逼入了船内的死角,虽是扬着笑容,语气中却隐含严厉。
而一旁,林森却见怪不怪的无视了这两人的行径,兀自端起船家事先替他们准备好的香茶,才喝了一口便忆起了先前王雨芝靠在他身上那股隐隐的幽香,让他禁不住的红了脸,却又忍不住的想起。
“宝儿……”王伦的桃花眼眸蓦地浮起了比南方的梅雨还频繁的水雾,性感的薄唇轻嘟着,明明是张风流倜傥的俊俏脸蛋,却有着极不协调的撒娇表情,虽如此,亦不讨厌。
“伦儿,没用的,你就说实话了吧,你以为我真会听信那两个龟奴的话以为他们说的是木头吗!王公子是吧,这里的常客是吧,你若是再这般,我就将你这位风流的王公子扔在南京城,随你往后是死是活,与我无关。”她知道王雨芝定然认识王伦,却不知眼前的王伦究竟是真傻还是装傻。若是装傻,她又该如何,是从此陌路,还是……
“宝儿!”王伦见咏宝的眼神愈加凝重,心知不妙,立刻张开双手扑到咏宝的身上,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那豆大的眼泪更是说掉就掉,让原本还很严肃的咏宝顿时泄了气,手忙脚乱的安慰他都来不及,那还顾得上逼问一事。
站在船舱门口的翁家两兄妹呆呆的看着眼前之景,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好不容易,王伦止住了眼泪,却死赖在咏宝的身上怎么也不肯离开。咏宝无奈,转头却见翁顺卿和翁云涟就站在不远处,也不知看了多久。她没逼问出王伦的事正是憋闷得不行,立刻就将矛头对准了翁顺卿:“翁顺卿,大哥与你交好,没想到你们连兴趣也这般相同,这两男争一女的戏码可真真是好玩。”
“宝姑娘误会了,我与翁公子只是旧识,并未像宝姑娘想的这般。”翁云涟款款走至咏宝面前,嫣然一笑,随即又步至船内一侧的琴几旁,拨弄琴弦,曲声飘荡。
听着琴曲,咏宝撇了撇嘴,却也不再作声,只是安静的拉着王伦围桌而坐,静静的听着,先前那不知名的烦躁也终是在悠扬琴声中悄然而去。虽不及她阿玛的笛声好听,也别有一番滋味。
一曲毕,翁顺卿见咏宝的情绪已然平复,这才微笑着解释道:“宝儿你误会了,确如江姑娘所言,我与她不过旧识,恰巧路过南京,才想着来瞧瞧她的。”
“漕帮的事?”
“八九不离十吧。对了,宝儿,你若是还未找到客栈,不如就暂时住在我漕帮的南京分堂吧。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大哥肯定不会放过我的。”翁顺卿知道永宣折磨人的手段有多高明,若他没能把永宣最宝贝的妹妹给照顾好,永宣定会好好招呼他的。一思及此,身上便情不自禁的起了鸡皮疙瘩。
“大哥?翁顺卿,我这次是偷跑出家门的,若是你和我大哥告密,我就把你来秦淮的事告诉翁伯伯!”咏宝其他倒是不担心,就怕她大哥亲自来找她,把她带回家。这家中她最怕的除了从来不笑的阿玛外,就是她大哥永宣了。
“宝儿,就你大哥那德行,就算来秦淮也是找女人来的,怎么可能会来找你。”翁顺卿笑得一脸真诚,只是心里头却默默祈祷,千万别让永宣知道自己在背后这般说他。虽然永宣不是为咏宝而来,但是只要能将她留到永宣来为止,想必也能让他欠自己一个人情吧。一想到能让永宣欠自己的人情,翁顺卿的心情顿时愉悦不已。
“说的也是……”
“那就这般说定了,等下了船,你们三个就跟我回分堂去。这南京城好玩的东西多得很,反正我也要留好些时日,你们大可放心的去玩,也可以让涟儿陪着,她对这儿比较熟。”
“也好。对了,江姑娘,你我以前可曾见过?”咏宝允了翁顺卿的邀约,却在他刚刚放下心来之时,又漫不经心的问了问题,让他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不曾。小女子先前多看了宝姑娘两眼,也是好奇姑娘一女子怎会来秦淮这种地方,并无他意。”翁云涟优雅的坐于琴几后,不慌不忙的微笑轻答,轻松的将事实隐瞒了过去。
“江姑娘好奇也是自然,怕是带着两个大男人来逛秦淮的女子除了我再找不到第二人了。”咏宝呵呵一笑,她想到了她额娘的理论,虽是惊世骇俗,却也让她惦念至今,“自古女子三从四德,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德、容、言、工皆要牢守。只是你我这般怕是已违了四德大道了罢。”咏宝眸中闪烁着的是对那传统的三从四德的不屑,却转瞬间俏皮一笑,似想到了极有趣的事,笑着继续道,“不过我娘却是这大清王朝最好的娘亲,她也与我说过所谓的三从四德,不知江姑娘有兴趣聆听一二吗?”
漕帮向来男子多于女子,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翁云涟自然也不比一般的大家闺秀,她虽被冠以才女之名,骨子里却叛逆得很。她常常想,既然唐朝出了个武则天,为何女子就不可以强过男人。是以,与其说她在十里秦淮堕落风尘,不如说只为看尽这天底下所有的男子,只是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