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给我!”我心下一阵紧张,几乎是本能扑上去想要夺回来,但是凌飏的反应却比我快的多,身子往后一仰躲过我抓向他的手,然后就势扯着我的袖子借力把自己甩到一边,反倒是把我拖了个踉跄。
“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是不还。”我人未站稳他嬉笑的声音已经在身后响起,“这么一点小小的诚意,你不会都吝啬的不敢给吧?”
凌飏似乎是铁了心要拿这根簪子,我不确定他心里是不是又有打算,又怕再纠缠下去会弄巧成拙,惹得他怀疑,于是咬咬牙道,“我今天没时间与你计较,如果你觉得那是诚意的话,那就算是吧。”
“当然!”凌飏得意的扬扬眉毛,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帕子把那簪子包起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收进怀里。
我不耐烦的看他一眼,翻身跃上马背。
这一次他却是很配合的摆摆手,带着他的随从往旁边退开。
我打马从他面前走过去,他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赶紧冲出来,追在后面嚷道,“我这苍月城境内的风景正好,潼潼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就别急着走,再回头看看啊——”
座下马匹跑的很快,耳畔呼啸而过的冷风带着他的声音飘散的很模糊,至于到了后面他又说了什么已经完全无从考究。
此时通往夜澜的关卡还没有开,我在心里把凌飏的话琢磨了一遍,出城之外也没有往南野的方向走,而是直接原路返回,择了通往苍月城的那条官路前行。
然后果然不出所料,连着跑出去两个时辰之后,前面真就出现了一队声势浩大的人马,书着巨大“骆”字的明黄旌旗开道,赫然是南野返程的仪仗。
我稍稍松一口气,稍稍收了收手里的缰绳,迎上去。
看到我毫不避讳的挡了他们的去路,那队仪仗也是很警觉的早早停了下来,一队八人的轻骑兵率先迎上来将我拦在大路中央,怒声叱道,“你是何人如此大胆?见到南野王的御驾难道不知道回避吗?”
许久不曾见过这么趾高气昂的奴才,我心里顿时觉得有几分滑稽,漠然的开口问道,“这次负责随驾护卫的是卫尉钟旭?”
以钟家此时在南野的所持的势力而言,钟旭这个卫尉的官职并不算高,但因为他掌管宫门警卫,常年出入宫中,所以也算得御前的一个红人。
“大胆,卫尉大人的名讳岂是你等草民可以直呼的?”
听我突然提到钟旭,那几个骑兵皆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已经有人疾言厉色的向我甩了一鞭。
我直觉的错身躲过,反手扯住他鞭尾的同时手上发力使劲一扯。
那骑兵该是没用料到我一个女人能有多大的力气所以少了防备,竟是直接被我甩下马背,跌在地上发出一声痛苦的惊呼。
其他几人见着同伴落马,瞬时慌了,赶忙就去拔刀。
我就着还窝在手里的鞭子用力一挥,卷住为首一人的手腕,敛了神色冷声道,“我不想与你们为难,马上叫钟旭来见我。”
“卫尉大人是什么身份,是你说见就见的么?”那人被我扯着手腕,试了两下竟是没能脱手,虽然嘴上强硬,额上已经见了些汗。
我无意与他们多做纠缠,反手抽了马背上的一柄弯刀,滑下马背的同时刀锋入地刚好抵住仰躺在地的那名骑兵的脖子。
那几人大骇,颤声道,“你,你要干什么?不想活了吗?”
“我今天不想杀人。”我单膝半跪在地上,手上刻意一抖,刀锋上已经见了红。
无需多言,几个人面面相觑的对望一眼,终于有人策马回去报信。
不多时,又是一阵马蹄上逼近,钟旭带着那回去报信的小兵奔了过来,还不到眼前已经听着声音,“钟卫尉,前面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历的女人挡了路,挟了我们的人,还非要见您。”
几个人纷纷策马往旁边让开,我也不紧不慢的提了手里的刀站起身来,冲钟旭牵了牵嘴角,“钟旭,告诉他们,本宫是谁?”
“长公主?”钟旭喃喃的自语一声,那表情活像是白日里见鬼,愕然的愣在那里半晌,才慌忙翻身下马,单膝跪倒我面前,“微臣该死!”
他身后的几个人还一脸茫然的坐在马背上不明所以,我也懒得理会,把刀插回鞘里,上前一步拉他起来,平静道,“骆无殇呢?带本宫去见他。”
“是!”大概是消化好了我重新出现的这个事实,钟旭此时的神情语气已经愉悦的有些兴奋。
两个人正一前一后的快步往回走,然则还不等回到队伍里,迎面那人已经坐在马背上款步迎了出来。
不去顾及此时他脸上的表情,我只是看在他轻曼的扬了扬唇角。
“骆无殇,回宫!”我说。
【52】妖孽成双
这三年,虽然后来骆无殇身边有了许如云,并且给了她一个名分,可是他却从不曾对天下宣称风影潼已死,所以我的回归顺理成章。
“骆无殇,回宫!”我说,字字强硬,没有给他一丝一毫反驳的余地。
骆无殇眸色深深的看着我,然则代替他回答的却是身后猝不及防爆发出来的惨烈厮杀声。
众人一惊,我才循声看过去,钟旭已经果断的跃上马背往队尾的方向疾驰而去。
然后不多时,一个探子小兵匆匆的奔至眼前,急道,“陛下,后面有一队人马杀了过来,为了安全起见,陛下还是先行一步吧,此地不宜久留。”
既然已经与我达成协议,那么来的就不能是凌飏的人,但若要说是风北渡,他又好像不该这么快便能翻身。
我心下盘算的同时想来骆无殇也是在分析形势,沉默的思忖片刻之后,他道,“知道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但是他们来势很凶,钟卫尉正在率众抵挡,陛下还是先避一避吧。”那小兵急急的拿袖子抹了把汗,踮着脚往回看。
对于他的提议骆无殇不置可否,只是抬眸向我看来。
我与他四目相对,不甚在意的牵了牵唇角,然后径自朝队伍中部的马车走去。
身后的骆无殇没有迟疑,举步跟了上来。
“陛下,危险呐!”那小兵急的一声尖叫,两步蹿到面前。
“调虎离山。”韦北辰呼出一口气,神色淡漠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让钟卫尉小心一点。”
南野这一趟的随行队伍足有万人,除了凌飏之外,在苍月城的范围之内绝对没人能够奈何的了它。
我跟骆无殇面对面的坐到车厢里泰然的喝了一壶茶,外面钟旭就已经清理的差不多,可是回来给我们报讯的时候却是一脸的愁眉不展,神色凝重道,“皇上,长公主,这事儿似乎有点不对。”
骆无殇似乎是有意的让着我没有接话,我低头抿了口茶,淡然的开口,“怎么?”
“刚刚从后面缠上来的那伙人有古怪,他们杀过来的时候都是不要命的架势,可是打到一半,又自行撤了,好像并不是有意要与我们为难。”
这样看来就没错了,他们的目的果然不在南野的这支队伍上,而是个声东击西之计。
我不以为意的勾了勾嘴角,没有再接话。
骆无殇沉吟一声突然接口道,“马上从后面的卫队里调派三百人上来护卫马车,轻骑兵也全部拉过来。”
“嗯?”钟旭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陛下的意思是——他们的目的——”
钟旭的话没有说完,目光移到我身上,一脸的愕然。
我也不过才刚刚回来,这后面的路怕是一时半会儿顺畅不了了。
钟旭倒抽一口凉气,刚要领命下去安排,马车外头已经是连着两声惨叫,同时,一汪热血泼洒出来,在车窗的帘子外头印下刺目的一片殷红。
钟旭大骇,马上提剑奔了过去。
骆无殇的脸色一变,伸手就要来拉我的手腕,我回过神来果断的避开,抓了手边的弯刀纵身跃下马车。
此处官道的右侧是一道连绵的土山脉,地势不高,山上青松繁茂,只一晃眼的功夫就有数十条敏捷的身影冒出来,几个隐现到了眼前。
来人——是段红绸!
而她身后跟着的,是影卫,是那些前一日还唯我马首是瞻的杀手影卫!
千算万算,人算不如天算,对于她们的立场我统统的无话可说。
那些影卫本来就是风北渡的人,而凌飏对段红绸有不杀之恩,可是最终也她还是选择了“仇恨”,选择了回到风北渡身边。
我知道在她心里一定没有忘记过风北渡才是逼死她姐姐的始作俑者,可是在对这个幕后黑手无能为力的同时,她选择了针对我这个直接的杀人凶手来宣泄心中的仇恨。
在这个女孩子单纯的心思里,她的想法跟我和韦北辰应该是一样的。
我们都如飞蛾扑火,不顾后果,只固守着自己对亲人许下的承诺,自欺欺人的想要换一个心安理得。
在这件事上,我不能说段红绸做的是对或是错,我只是很佩服她对待仇恨这种执着的勇气。
“风影潼,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都有什么人给你撑腰,但是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你欠我姐姐的一条命,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段红绸的声音决绝狠厉,眉宇间带着玉石俱焚的刚烈。
说话间她身后隐藏在半山腰的影卫手上已经拉弓搭箭,骆无殇大袖一挥,上百名藤甲兵就从两侧涌上来,用藤制的盾牌在面前铸起一道防护墙。
只是段红绸他们占着地势上的优势,这角度的箭射下来损失在所难免。
我站在人墙之后漠然的看着她,“你试试看吧。”
“动手——”段红绸愤恨的剜我一眼,一句多余的话也没再多说,只是竖手为刀挥下。
寂静的空气被利刃划破,箭如密网从侧面盖下来,激烈的撞击声过后,地上面已经横七竖八倒下十几个人,我却还是毫发无损的站在骆无殇身后。
欠债本应还钱,杀人却不见得非要偿命。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之下,风影潼已经不再是那个无名无姓的影子杀手了,她的身后站着的是整个南野王朝,身份权势的强大就在于此。
“段红绸,我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一句话,现在我再多教你一句。”腥风血雨过后,我从骆无殇身后款步走了出来,站在段红绸面前平静的看她,“这世上不仅没有是非对错之分,而且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可言,就凭你?”
段红绸死死的咬着下唇,怨毒的眼神几乎要将我的身体洞穿。
我的话音未落,队伍的最前方又是一片烟尘滚滚的马蹄声,一个冷硬森寒的男声平地而起,“不是凭她,是朕!”
我与骆无殇俱是一惊,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又是一队轻骑兵势如破竹、声势浩大的奔涌而来,而策马跑在众人之前的赫然就是风北渡与韦北辰。
他的人也赶上来了,刚刚在人数上的优势被压了下去,双方的实力顷刻间变成旗鼓相当,而此时这个两面受敌的处境对我们又是尤为不利,看来是少不了一场血战了。
我暗暗攥了攥拳头,身后的骆无殇刚要说话,队尾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匆匆而来。
难道是方才被钟旭打散的那群人去而复返,我心下一紧,却敏锐的发觉另一侧风北渡的眉头也是不易察觉的微微拧起。
眼前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一时间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再动手,所有人就转过头去侧耳聆听。
不多时,两骑轻骑就已经穿过人群奔至眼前,来人竟是凌飏跟陆雪衣。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绕到后面去的,但只看远处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头,想来也是早有准备。
这是我第一次见着凌飏骑马,没有多少倜傥的风度,但是那身繁复的袍子被风带起,衬着他面若桃花的一张脸,别样的夺人眼球。
而与凌飏那种张扬妩媚不同,陆雪衣性子清冷,眉目间展露的是一种天然妖娆姿色,清寒彻骨,冰冷绝艳。
所谓妖孽成双,凌飏与陆雪衣,红衣白影相衬,果然是人间少有的风流一景。
“来晚了,来晚了!”凌飏的骑术似乎并不精湛,一个收缰的动作手忙脚乱的做下来已经在原地转了好大一个圈,停下来之后他才费力的调转马头,很热情的朝风北渡招手道,“风国主,若是还有我呢?”
他的双手挥动间,宽大的袖口兜了风猎猎作响,明艳的色彩舞动的像是两面招摇的旗帜。
这一天之内凌飏三番两次的出来坏事,风北渡对他的耐心已经告罄,几乎是不加掩饰的,眼中就迸射出杀意。
然则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对面的土山顶部已经如雨后春笋,绵延数里冒出无数个人头,把段红绸带来的弓箭完全手困在了战圈里头。
这样的立场之下,多说无益,风北渡目色一寒,毫无征兆的直接一声令下。
他身后的骑兵冲上来,紧接着是步兵,钟旭马上指挥我们的人迎上去,凌飏带来的人离的稍远,随后也扑进战圈。
三方人马混战,我突然完全领会了风北渡此举的用意。
这样混乱的场面之下,敌我难辨,凌飏的人虽然站了高处也再不敢贸然放箭,否则结果只有一个——
就是玉石俱焚。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见着这种大规模厮杀的场面,凌飏似乎显得很兴奋,抓着袍子站在保护他的卫兵后头孩子似的上蹿下跳,四下里观望。
骆无殇并不知道我与凌飏之间的约定,但是以他的头脑也是很快明白其中必有猫腻。
他没有直接追问我什么,只是侧目递给我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与他四目交接,只是不咸不淡的一眼就重新移开目光。
此时,凌飏已经回过头来,眯缝着眼睛又笑了一脸的狐狸样的远远冲我挥挥手道,“走吧走吧,这里交给我了。”
毕竟这里是他的势力范围,我自信他应付的来,再看他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遂也就放心的回头对骆无殇道,“叫钟旭把人撤回来,我们走。”
骆无殇深深的看我一眼,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有说,然后转身去牵马。
人群中厮杀的很惨烈,根本就没人有闲暇注意到后面我们的动向。
吩咐了人去给钟旭传信,又为了不引起注意,我跟骆无殇先是带了几个人步行往后撤出战圈,然后才牵了马来代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