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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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女 完-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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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暮时分,宫灯万盏浩瀚如海,也就是在这时,才更见出这座毓硫宫与众不同的气势——
  它不只是一座宫殿,更是一个象征,象征着南野王朝至高无上的权利。
  骆无殇在殿前静静的站了很久,一直到天色完全了黑下来才终于微微侧目看我一眼。
  “潼潼,你跟我来,我有些话要与你说。”他道,说完也不等我反应,径自举步上了台阶往正殿的大门而去。
  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也容不得多想,犹豫了一下便是快步跟了上去。
  殿前的台阶是汉白玉所制,中间以一幅巨大的龙图腾分割成左右两边,不多不少共计一百零八阶。
  我与骆无殇一前一后拾阶而上,负责看守殿门的内侍早早的把殿门打开候着,等到我们进了门去,又是自觉的将门合上。
  偌大的宫殿里就只剩下我跟骆无殇两个人,虽然两侧点了好多盏的宫灯,却仍能觉出些森冷的寒气来。
  进了门之后骆无殇脚下不停,踩着红色的长毯步子平缓的继续往前走,一直登上最里面的九级台阶,站在了那张纯金打造的龙椅前面。
  然后,他转过身来看我,“潼潼,你过来。”
  彼时我已经在台阶下面提前止了步子,听到他的声音咋一抬头就很自然的要以一种仰视的角度去看他。
  为了应付百官接驾的场面,下午进宫之前骆无殇特意换了龙袍,他整个人的气质本来就很突出,所以即便此刻只是站在龙椅前面长身而立,也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这里是朝堂,他现在所站的位置又是朝堂之上的至高点,按理说我是不能随便过去的,只是今时今日,我与他之间都没了这份束缚,所以我也没有推脱,紧跟着也走了过去,直接开门见山道,“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骆无殇没有马上说话,他安静的看了我的侧脸片刻,然后错过我身边走到台阶边上看着脚下大片空荡荡的屋子道,“潼潼,你知道整个南野的天下最血腥的地方是哪里吗?”
  南野开国以来经历内外大小的战争无数,哪一场没有牺牲?哪一场没有流血?可是我却不明白骆无殇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
  我心中困惑,一时间也不知如何作答,只是不解的看着他留给我的背影。
  仿佛是料准了我答不出来一样,骆无殇也没有等我回答,停顿片刻就很肯定的说道,“南野境内最血腥的地方——是这里。”
  “这里?”我一愣,狐疑的抬眸四下扫视一圈。
  “对,就是这里!”骆无殇道,重新回转身来面对我,“普天之下最血腥的地方往往都在统治者的脚下,就比如——你现在所站的位置。”
  他此时的目光忽而变得深邃,幽暗如同无底的深渊,让我没来由的一阵紧张。
  我下意识的低头去看自己的脚下,纯黑色的大理石地面被打磨的圆滑明亮,擦洗的干干净净,只要光线稍好就能现出人的倒影来。
  我不是很明白骆无殇的话,但是看他的样子又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
  骆无殇看着我眼中惶惑的神采,并没有再做进一步的解释,紧接着却是话锋一转,又道,“孝康皇帝继位的经过你还记得吗?”
  孝康皇帝继位前后发生的事可以算是南野历史上最为混乱也最为戏剧化的一段,父皇跟我提过一些,学堂上太傅也有讲过,这些骆无殇也都知道。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明知故问,所以便也没有说话。
  见我刻意不语,骆无殇也不介意,就自己开口道,“相传那是武德十六年的元月,景贵妃和武德帝意外先后暴毙,废太子风誉卿和南敏郡王纷纷借乱起兵,天下大乱,社稷岌岌可危。澜妃,也是后来的沈太妃力挽狂澜,在最后关头寻回流落在外的昭远太子,也就是后来的孝康皇帝。因为膝下无子,所以孝康皇帝继位之后太子之位仍是许给了由景贵妃所出的武德帝幺儿风拓,也就是先皇。十五年后孝康皇帝归隐,先皇顺理成章的继承大统,尊为一国之主。”
  骆无殇所说的武德十六年也可以称之为孝康元年,那一年的元月十五我父皇被册封为太子,同日皇祖父也颁下了诏书册封皇祖母景贵妃为后。
  但也许是皇祖母福薄,当日的封后大典刚刚举行完毕,她就旧疾突发不治而亡故,紧接着皇祖父也因为悲伤过度一病不起。
  或者是因了爱屋及乌的原因,时年已被打入冷宫的澜妃却是因祸得福,搬进了栖凤宫掌管凤印,成为后宫之主,并且于皇祖父病重期间垂帘听政,连做了几件大事,不仅不费一兵一卒拿了北越的五座城池,还于最后关头寻回了流落民间二十多年的昭远太子,南野王朝数百年的基业因此才能够得以保全。
  “皇祖母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没有她就不会有今天的南野!”我极少会有这样打心眼里去佩服谁的时候,即便是对我父皇,有的也只是尊敬而已,但是这一声感慨却是由衷的。
  “是!”骆无殇很赞同的点头,却是用了一副近乎肃穆的表情定定的看着我的眼睛道,“没有沈未央就不会有今天的南野,但却不能说她跟南野之间到底是谁成就了谁,因为——如果没有当年的南野,也同样不会有后来的澜妃。”
  骆无殇这些话表述的有些含糊,我总觉得他话中另有玄机,“骆无殇,我——不明白。”
  “我想告诉你一些传言以外的事。”骆无殇道,可是嘴张到一半却又似乎是短暂的犹豫了一下,然后才道,“当年的镇国将军沈腾恩父子屡立战功,功在社稷,却因武德帝误信谗言双双被害,战死沙场。后来景贵妃和澜妃相继入宫,二人皆因父兄被害一事耿耿于怀,景贵妃就借怀孕之际与澜妃合谋打掉了腹中胎儿,并且偷龙转凤由宫外抱养了一个婴孩儿进宫。”
  骆无殇的话说到这里就没有再继续下去,而是一步步款步下了台阶,走到大殿另一头的窗前,推开窗子迎风而立。
  外面飘着雪,纷纷扬扬的雪花从窗子飘进来又很快被殿中的火盆所融,不消片刻,他的头发上,袍子上已经挂满一层氤氲的朦胧水珠。
  我用了最大的努力去消化他的那些话,我想不明白皇祖母和这个南野的朝廷之间是怎样而互相成全的,只是他最后的那句话如鲠在喉,怎么也咽不下去。
  多么荒唐呵!
  我想笑,我想把这句话当做一句玩笑一笑置之,可是我笑不出来。
  非但笑不出来,心里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堵在那,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他们抱养回来的那个婴孩儿——就是我父皇!”我问,声音细若蚊蝇,小心翼翼到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骆无殇没有回答我的话,算是默认。
  我父皇是皇祖母她们抱养回来的孩子?
  历朝历代以来,混淆皇室血统都是天理不容的大罪,我不知道当年她们是怎样瞒天过海做到这一步的,那一瞬间我却只是觉着这世道真是荒唐至极。
  枉我这些年来都一直理直气壮的把风北渡那风氏一脉冠以“乱臣贼子”的帽子,可事实上我自己却连这四个字都配不起。
  “呵——这不可能!”我脚下踉跄着连退了好几步,不可思议的冷笑一声,再抬头看向骆无殇的时候,就突然又开始憎恨他。
  骆无殇并不理会我,只是继续兀自陈述那段不为人知的历史,“当年的景贵妃和澜妃都是为了复仇而进的宫,景贵妃被册封为后的那一天她手刃了阴谋害死她父兄的仇人,然后在这座大殿之上拔剑自刎。”
  骆无殇回过头来失神的看着我的脚下,“据说她当时所站的就是你现在的位置,血从台阶上一直流到大殿中央。”
  我的脑袋嗡的一下炸开,双腿瞬时一软蹲到了地上,终于忍不住捂着耳朵凄声叫嚷,“这不是真的!”
  骆无殇不再说话,一直等到那些凄厉的嘶吼声在空寂的大殿里破碎,消失,然后,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苦涩道,“严格说来,自四十四年前孝康皇帝归隐以来,南野皇室之中维继的已经不是风家的血脉。先帝说,当年在他继位的前一天晚上,就是在这座大殿之上孝康皇帝亲口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他。潼潼,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如果只是为了责任,那么——你可以放下了。但如果你是为了别的——”
  骆无殇的话说到一半又是戛然而止,良久之后却是转身往门口走去。

  【55】传国玉玺

  骆无殇走后,我把自己关在毓硫宫里一整夜,等到再次推门出去的时候雪已经停了。
  殿外的广场上清扫的干干净净,完全的不留痕迹,远处浓墨重彩的宫殿群却是已被白雪掩埋,银装素裹一片洁白。
  骆无殇事先打发人备了轿子在殿外候着,我出来之后就直接送我回了栖凤宫。
  栖凤宫是即为中宫,是南野历任皇后的寝宫,但是自当年被澜妃破了这个先例以后,这座宫殿恍然是在一夜之间就冷清了许多。
  孝康皇帝一生未娶,他在位的那十五年间,这座栖凤宫也跟着空置了十五年;又因为我父皇继位之时年岁尚轻,所以一直到两年后他迎娶我母后进宫,这宫里才又恢复了些许的生气,只是天意弄人,我七岁那年母后却又早早的去了,即便是后来我嫁给骆无殇,这座栖凤宫却都好像是受了谁的诅咒,再没能恢复它往日的荣光。
  轿子抬到栖凤宫外就停了下来,轿夫替我拨开轿帘,旁边马上有一个嬷嬷递了手过来扶我下轿。
  虽然今时今日我已经没了往日里的娇贵,也还是像往常一样搭着她的手背款步踏了出去。
  时隔三年,这座宫殿的样子却是丝毫未变,只是门匾上“栖凤宫”那三个鎏金的大字在阳光下灼灼生辉,刺的人眼睛生疼。
  心里苦涩一笑,我一声不响的把目光移开,往大门前走去。
  彼时门前的台阶下面正密密麻麻的跪了一地人,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这栖凤宫里大到管事的总管、女官,小到守门的宫女、太监,整整七十四个人,一个不少全都到齐了,动作规整划一的跪在那,把大门堵了个严实。
  而腰杆笔直,跪在众人之前,正眼泪汪汪的看着我的——
  正是自幼便跟在我身边一起长大的宫女琉璃。
  我不知道他们跪在那里有多久了,只是从那一张张冻的或者通红或者的青紫的脸蛋上看,该是时间不短了。
  宫里有规矩,是以虽是三九严冬,他们也都穿着统一的宫女、太监服,偶尔寒风拂过,几个年纪小的就瑟瑟的抖上一抖。
  按照南野宫廷沿袭下来的惯例,这些宫人该是每年都在不断的更换的,可是我的目光从前到后一路扫过去,七十四张面孔竟是张张都有着我曾经熟悉的影子。
  “奴婢恭迎公主回宫。”琉璃仰头看着我,唇角微弯,然后便是伏下身去,刻意加大了幅度的一个响头重重的叩在地上。
  “奴婢、奴才们恭迎皇后娘娘回宫。”
  后面的七十三个人也紧随着她的动作,伏下身去,七十四个弯曲的脊背连绵成一片,温暖且踏实。
  也就是在那一刻我才终于意识到——
  即便是再没有了骆无殇,这里于我,也终究还是“家”的。
  “琉璃,带他们起来!”我说,往前一步,弯腰拽着琉璃的胳膊把她拉起来。
  “是!”琉璃的语气明显是欢喜的,只是出口的声音却带着哽咽。
  她没有多看我一眼,起身之后便是马上背转身去疏散人群给我让出路来,我注意,转身的那一瞬,她抬起胳膊使劲的抹了一下眼睛,可是我没有揭穿她。
  琉璃带着众人把我拥簇进门,在正殿里又正式的给我见礼之后,这才安排他们各自退下。
  然后,她转身下去斟了一碗茶双手呈到我面前,“这是公主最喜欢的茉莉,公主喝两口润润喉吧。”
  虽然一直没有真的见她哭过,可是从刚才开始琉璃的眼圈就是红的,此时看着她刻意笑的乖巧的样子,我心里突然没来由的一酸。
  我伸手接过那杯茶,可是没有心情喝,捧在手里踟蹰片刻,还是执意的开口道,“翡翠呢?”
  翡翠长琉璃三岁,早前是在我母后身边服侍的,母后驾薨之后她就跟了我。
  因为是同乡,所以她与琉璃两人的交情甚笃,拜了姐妹,平日里形影不离,即便是当年我在苦寒寺里避世的那半年,也是她二人一起服侍左右的,可是这一天——
  自我踏进栖凤宫,翡翠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
  乍一听我提起翡翠的名字,琉璃很大程度的愣了一下,刚好证实了我心下那种不安的预感。
  然后,下一刻,很顺利成长的她的眼圈再度一红,虽然没有吭声,眼泪却如断了线珠子倾盆而下。
  我倒抽一口凉气,手上一抖,碗里的茶也跟着溅出来好几滴。
  我赶忙放下茶碗,也顾不得去找帕子,直接拿手去抹琉璃脸上的泪,强作镇定道,“翡翠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琉璃开口,那些压抑着的感情终于瞬间爆发,伏在我肩上大哭起来。
  我心乱如麻的抚着她的背,“先别哭,告诉我,翡翠她人呢?”
  “我——我不知道!”琉璃哭的越发汹涌澎湃,整个身子都颤抖不止的断续说道,“三——三年前,公主——公主你失踪之后的——的那个冬至是——是皇后娘娘的寿辰,翡翠姐姐——就请了皇上旨意,代公主去皇陵拜祭,然——然后——”
  难道是翡翠出了意外?我心下一惊,然则说到这里,琉璃早就泣不成声,整个人都瘫软了似的落在我怀里,只剩颤抖。
  “琉璃!”我手忙脚乱的抓着她的双肩,强迫她打起精神来与我对视,“然后怎么了?翡翠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琉璃悲切的摇头,“那天翡翠姐姐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驸马派了好多人去找都没有找到她,会不会——她会不会——”
  哭泣声戛然而止,琉璃的眼中突然闪现出一种明显惊惧的神色,怔怔的盯着我的双眸,似是乞求。
  我看着她的眼睛,我想要告诉她不会的,可是这样的话连自己想来都觉得不可信,于是就生生的咽下了,只是重新揽她入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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