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有七、八次是要说教一番的。
秦姨娘当着杨氏说这话可大有深意。
如若侯爷不训斥,不过是幅母慈子孝的场景;如果侯爷训斥了……
文姨娘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秦姨娘是想告诉杨氏徐嗣谆虽然是世子,但并不得宠呢?还是想说十一娘不过是个小小的继室,侯爷
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呢?
她朝徐嗣谆望去。
徐嗣谆和徐嗣诫都依在十一娘的身边。一个眉目如画,和十一娘有几份相似;一个凤眼明亮,和徐令
宜有几份相似。两人都有徐家男子悬胆般的鼻梁,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他们是同胞的两兄弟。
这样的两兄弟站在侯爷面前……
文姨娘微微笑了起来。
秦姨娘这次,只怕打错了主意!
念头闪过,她心生促狭,笑着接了话茬: “是啊,四少爷,有夫人在这里,你只管去就是了!”
十一娘有些奇怪地看了文姨娘一眼。
秦姨娘话里有话。别人不知道.以文姨娘的聪明,肯定听得出来。她一向是个不掺合的人,怎么这回
却跟在秦姨娘身后推波助澜起来?
文姨娘见了,就朝着十一娘眨了一下眼睛。
十一娘不解其意,却能感觉到她没有恶意,心中狐疑更深。
两个孩子哪里知道大人们的心思。徐嗣谆更是觉得秦姨娘和文姨娘的话有道理。十一娘一向护着自己
,如果真的被训斥了,十一娘一定会为自己说话的,何况自已本应该去给父亲问安。
他神色一振,拉着徐嗣诫的手去了内室。
琥珀不动声色过去帮着打帘,然后跟着两兄弟进了内室。
十一娘放下心来,端起茶盅来啜了几口茶,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杨氏。
一时间,厅堂里静悄悄,闻针可落。
内室传来徐令宜比平常更柔和的声音和徐嗣谆磕磕巴巴的回答,偶尔还会夹着徐嗣诫的嘻笑声。
十一娘就看见杨氏放在膝上的手动了动。
她微微一笑,朝文姨娘望去。
只见文姨娘嘴角冷笑的望着秦姨娘,眼中满是揶揄。
文姨娘怎么这么肯定徐令宜这次不会训斥徐嗣谆呢?
十一娘很是不解,却知道这寂静的局面不适宜继续下去,她笑着对文姨娘道:“这是年前宫里赏的武夷茶
,你喝着觉得怎样?”
文姨娘是凑趣的高手,立刻笑道:“我是不懂茶的人,什么好茶到我嘴里都是牛嚼牡丹。乔姨娘,你
最讲究,你觉得这茶怎样?”
乔莲房心里此刻像是在油锅里煎一样。
昨天晚上听说侯爷歇在了十一娘屋里,她当时还暗暗庆幸,要么是这杨氏女相貌丑陋,实在是入不了
侯爷的眼;要么就是自已在十一娘面前说的那番话起了作用,十一娘使手段把侯爷留在了屋里。可今天早上
见到了杨氏,她的心不由凉了半截。
没想到太后竟然赏了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给侯爷,更没有想到的是,就这样十一娘还把侯爷留在
了她屋里,给了杨氏一个下马威。
再想到自从自己怀了侯爷的子嗣后,侯爷对自己就像隔了层纱似的。如今又有美人进了门,自己要是
再不努力一把,侯爷哪里还会想到自己。
可想对付杨氏,却只能借助十一娘正室的位置。
因为有些事,只有正室做出来才名正言顺。
主意打定,她进门就亲亲热热地搀了十一娘,想和十一娘缓和一下关系,也顺便暗示杨氏,她和十一
娘亲如姊妹,关切密切。
不曾想,这杨氏却进门就献鞋袜,跪起十一娘毫不犹豫,比秦榴宝那个婢女出身的姿态还要低。
她不由胆战心惊。
这样下去,十一娘只怕会与这杨氏交好。
她又想到她和十一娘之间的恩恩怨怨。
要是十一娘用这杨氏来对待自己……那自己……哪里还有立足之地啊!
心有余悸之余,突然听到文姨娘喊她。
乔莲房身子一震,半晌才回过神来。见屋里的几个人都望着自己,她一面努力回忆着刚才文姨娘说了
些什么,一面强露出欢笑来: “我,我……”
“我”了好一会也没有下文。
内室的门帘子突然被撩开,徐嗣谆和徐嗣诫兴高采烈地走了出来。
大家的目光都投在了两兄弟的身上。
乔莲房暗暗松了口气。
“母亲,我和五弟去上学了!”徐嗣谆朝着十一娘大声地喊道,声音里有着不容错失的兴奋。
十一娘起身要送他们:“你们路上小心点。”
两兄弟齐齐点头,贞姐儿来了。
“大姐你来迟了!”徐嗣谆显得比平常都要活泼,“我和五弟已经给母亲和父亲问过安了,就要去学
堂了。”
贞姐儿脸色微红,辩道:“我去给母亲摘花了。”
徐嗣谆这才注意到跟着她身后的小鹂手里抱着天青色的胆瓶,里面插了四、五枝碗口大的山茶花。
贞姐儿上前给十一娘行礼。
“母亲,”她接过小鹂手中的胆瓶,“一品红,您看这个好不好看?是我特意吩咐季庭媳妇养的——
用这个暂时代替木芙蓉,待过几天,又有玉兰花了。”
十一娘爱在窗台插大朵的花,家里的人都知道。虽然有暖房,可受技术限制,并不能一年四季都能供
应。这山茶花少了木芙蓉的恣意,却多了木芙蓉的庄重,何况是贞姐儿特意送来的。
“好看!”十一娘笑着接过胆瓶,“很好看!”又道,“这个季节,要季庭媳妇帮你养茶花。季庭媳
妇被你吵得头都痛了吧?”
贞姐听着抿了嘴笑,并不回答。
第377章 芳菲(中)
十一娘把胆瓶交给琥珀,为贞姐儿引见杨氏:“这是杨姨娘!”
贞姐儿笑着和她见了礼,然后亲亲热热地挽了十一娘的胳膊。
徐嗣谆就拉了徐嗣诫要走:“……赵先生让我们早点去,说今天要教我们做风筝!”
“那你们快去!”十一娘把两人送到了门口,“到时候我们到后花园去放风筝。”
徐嗣谆和徐嗣诫笑眯眯地点头,手牵着手走了。
贞姐儿去了东次间,十一娘等人回厅堂坐了,问了杨氏几句“住得习惯不习惯”,“还缺不缺什么”
之类的话。
十一娘一开口说话,那杨氏就恭敬地站了起来,待十一娘问完,她忙道:“夫人给我安排的院子和我
在家时住的十分相似,我看着就觉得亲切,像回到家里似的。东西却比家里置办的还齐备——仅衣架就有分
大、中、小各备了一个。我在家里的只有一个。”然后特别提到文姨娘,“……待人热心爽快,像姐姐似的
。我初来不懂事,多亏有她指点。”
文姨娘听了打着哈哈:“不敢当,不敢当。指点说不上,只能说我进门的早,知道的事多,你问些什
么我能答得上来罢了。”
“文姐姐待人真是谦逊。”杨氏夸她,神情很是真诚。
十一娘想到今天文姨娘的异样,笑道: “既然这样,你有什么事以后就直接跟文姨娘说吧!我在孝期
,不常出来动走。你新进门,有个知根知底的人陪着,我也放心些。”然后朝着文姨娘微笑颌首。
文姨娘见她笑容温和,眸子却一闪一闪的,微带着几份狡黠,不由一愣。
杨氏已恭声应喏。
十一娘就端了茶。
几位姨娘鱼贯着退了出去。
杨氏立刻挽了文姨娘的手:“文姐姐,平常我们也不用服侍夫人梳洗、早膳吗?”
文姨娘只觉被她挽着的胳臂铅一样的沉,勉强地笑道:“夫人待人十分宽和,并不要我们在跟前立规
矩。”
杨氏听着就长长地吁了口气,笑道:“来之前我还一直担心。不曾想遇到姐姐这样热心的,还遇到了
夫人这样敦厚的。这可真是我的福气!”
文姨娘讪讪然地笑了笑,拒绝杨氏提出来去她屋里坐坐的邀请回了自己屋。
“秋红,”她鞋也没脱就倒在了临窗的大炕上,“得赶紧想想办法才行。照这样下去,我们迟迟早早
要卷进去的!”
秋红不以为然地笑道:“姨娘有什么好怕的?您不是说,侯爷如今和夫人一条心吗?从前您还担心奉
承了先夫人得罪了侯爷,奉承了侯爷得罪了先夫人。现在只要一心一意跟着夫人就行了,比从前可容易多了
。”一面说,一面给文姨娘脱鞋,“难道还比从前更艰难不成?”
“你不懂!”文姨娘上了炕,“我看那杨氏漂亮不说,还沉得住气,十分能忍,可不是个简单的。我
就怕到时候……”说到这里,她缓缓地收了音。
“怕到时候怎样?”秋红听着十分好奇,帮文姨娘搭了床夹被,忍不住道,“您是怕夫人斗不过扬氏
吗?可就算是斗不过,夫人也是正室。侯爷多多少少要给几分体面。我看夫人待身边的人都挺好的。像冬青
、滨菊,是从小服侍她的,她一直带在身边照顾着。我们要是帮了她,到时候夫人也不会丢下我们不管。大
不了就像先夫人在世的时候一样,不受侯爷待见罢了。再说了,就算我们不帮着夫人……”她说着,语气顿
了顿,把“侯爷还不是一样不待见我们”的话给咽了下去,然后脑袋一转,换成了“夫人要我们帮她,我们
敢不帮她吗?”又想到文姨娘的心事,“何况大小姐以后要依仗夫人的地方多着呢!”
文姨娘听着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你让我仔细想想……”
秋红不敢打扰,轻走轻脚地出了门。
送走了几位姨娘,十一娘先去看了看在东次间绣花的贞姐儿,然后去了内室。
徐令宜歪在迎枕上睡着了。
十一娘帮他抽了迎枕。
徐令宜睡眼惺忪地望了她一眼,翻了个身又睡了。
十一娘帮他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吩咐竺香给徐嗣谆包饺子,在西次间吃了早饭。见徐令宜
还没有醒,她先去了太夫人那里。
知道徐令宜喝多了酒,太夫人嗔道:“你以后要多劝劝他,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来。”
“不过是偶尔为之。”十一娘不由暗暗庆幸自己没有提到徐令宜要请太医来给他瞧瞧的事,“侯爷是
个有主见的人。”
媳妇不管,婆婆有些担心;可媳妇真把儿子管着了,更担心。
太夫人不再言语。催她回去:“……老四身边也得有个照顾的人!”
十一娘辞了太夫人回了屋。
太医过来了。
帮徐令宜把了脉,开了几剂药,建议道: “……最好做成药丸,酒后不舒服就服两粒。”
徐令宜觉得这主意不错,让临波拿着药方去抓药做药丸。
这下好了,有恃无恐了!
十一娘从屏风后面出来,一面腹诽着,一面给歪在床上的徐令宜斟了杯茶。
有小厮跑进来:“顺王来了!”
十一娘起身回避。
徐令宜却道:“也不是什么外人,你也见见吧!”开始语气还有些迟疑,越说越坚定,“我们是一起
长大的!”
见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在她的认知里,这表示认同。在他的认知里,又是什么呢?
十一娘凝望着徐令宜,目光有些晦涩。
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可以清楚地看见枝头嫩黄的叶芽。
杨氏微微地笑了起来,刚才端秀的脸庞立刻明媚起来。
“小姐!”杨妈妈托着黑漆百合忍冬花镙铀茶盘走了进来,“是上好的碧螺春。”眼底忍不住露出几
份欢欣。
“改口叫姨娘吧!”杨氏望着自己的乳娘,神色一敛,“以后都要叫姨娘,再也没有 ‘小姐’这个
称谓。”
“是!”杨妈妈恭敬地应喏,垂脸将茶盅放在了炕几上,脸上流露出许些的悲怆。
“有什么好伤心的。”杨氏笑着端了茶, “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纵是刀山火诲,粉身碎骨,也怨不
得别人。何况你看我现在,住的 是高屋广厦,穿的是绫罗绸缎,家里也有人照顾,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语里不禁带了几份嘲讽。
“小姐!”杨妈妈想到徐家的轻怠,不由眼眶一湿,“都怨太太……”
“这样的话再也不要说了。”杨氏掏出帕子递给杨妈妈,低声说着心里话,“她只是更心疼儿子罢了
。我也知道,小罗氏一个庶女出身的继室,却能得到几位少爷小姐的敬重,决不可能是个温柔宽和之人。可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难道还比进宫更凶险不成……”
顺王是个白白净净的大胖子,走进来的时候先看见他被紫红色湖绸裹得紧紧的将军肚,然后才看到他如满月
般的脸。
十一娘微讶,忍俊不住微微一笑。
她曾在宫里的典礼上远远地见过顺王妃几次。如果说顺王是肉包子,那顺王妃就是芦柴棒……
而顺王见屋里有个美娇娘,颇为吃惊。
“是拙荆罗氏。”徐令宜简单地说了一句。
“哦!”顺王恍然,“原来是夫人啊!”
十一娘笑着曲膝行礼,吩咐小丫鬟搬了太师椅放在床边,奉茶上点心。
顺王转动着他肥胖的身材,有些笨拙地坐在了太师椅上,眯着小眼睛和十一娘寒喧: “…… 上次你
要我做的那个百宝箱,用着还适合吧?”
十一娘大窘。
自从那个变异的魔方从内务府拖回来以后,她就把它放置在了库房的最深处,想一想都汗颜。
徐令宜看到她有些不自在,想到她从来没把那东西拿出来用,又是他没有见过的稀奇东西,多半是从
什么古藉看到,然后想当然让人做的,结果根本不能用。
“不过是让你帮着做了件百宝箱而已。” 他笑着调侃顺王,“你倒邀起功来!”
“没有,没有!”顺王嘿嘿笑道,“绝对没有这个意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