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太医已跪下。
“侯爷,这法子虽然凶险,可不是没有用过的。”太医的声音有颤抖,“当年孙贵妃生六皇子,曾用
过这法子。”
彭医婆听着心中生寒,忙推了推身边的稳婆,小声提醒她:“到时候,可是你们接的生。”
那稳婆一个寒颤,立刻道:“侯爷,这法子太凶险了。是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才用。因是揉下来的,
孩子多半都会夭折。”
“不行!”十一娘听得清楚,想想都心痛,立刻道,“这个法子不行!”
她要把孩子生下来。
徐令宜回头,望着泪眼婆娑的妻子。
明眸澄净得如涧间的泉水,似忘忧水,是让他的心都跟着清澈起来的人。
眼角的余光瞥过高耸的腹部。
在他的抚摸中一点点的长大,顽皮地和他嬉戏,是他的骨血……徐令宜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还有没有其他的法子?”
稳婆却捉到徐令宜声音里的犹豫。
这个时候,什么也不做,肯定是死。顺着侯爷的心意去做,说不定还有条活路。何况,子嗣才是
大!就是宫里,也是这样取舍的!
她拿定主意,轻声道:“还,还有个法子!”
徐令宜目光一亮。
“用剪子剪开……”稳婆净声道,“只是大人……”
徐令宜明白过来。
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个!
十一娘也明白过来。
她打了一个寒颤。
没想到自己这一世会死的这样的狼狈。
十一娘自嘲地笑了笑,手轻轻地落在了腹部。
没有母亲的孩子,生活会很辛苦,哪怕物质上再满足,心里也始终会有一个小小的缺憾。
只可惜自己和徐令宜做夫妻的时候太短了些,如果时间再长一些,记忆也深一些,念着夫妻一场
,孩子又自幼丧母,他以后就算是再有妻室、子女,也会对这个孩子多有容忍吧!
想到这里,她不禁轻轻地抚了抚肚子里的孩子。
以这个孩子的出生门第,如果太过容忍,只怕会养成娇纵跋扈的性子,可如果太过严厉,又多半
会养成胆小懦弱的性格,被人欺负…。得找个可靠的人守在孩子身边才行。
滨菊、万大显都是忠厚有余,机敏不足;琥珀倒是很机敏,可她嫁到管家,就是徐府的人了,徐
令宜要是娶了继室,多有牵制,未必是个好选择;竺香年轻还小,自己不在了,她的婚事自然由徐令宜
或是罗家的人做主,由不得她,未来如何,还是个未知数……一时间,竟然没有一个十全十美的人。
不过,宁愿愚笨些,也不能选那种机活灵变,审势度势之人。情况随时变化,谁知道这种人什么时候
就起了异心。
她突然想到了陶妈妈。
当初,元娘是不是也面临着和自己一样的困境和选择呢?
十一娘愣了愣,就看见徐令宜慢慢走过来。
他的步子不大,可步伐却很坚定,眉宇间透着毅然,让他的表情显得有些郑重,——分明是巳做了决
定。
知道她怀孕时他的微笑,抚摸着她肚子时他的满意,感受到孩子胎动时他的喜悦……走马灯似地在她
眼前掠过。
人为什么一定要面临考验?
难道不能就这样花团锦簇地过一生吗?
十一娘望着坐在他身边的徐令宜,静静地说了句“我要孩子”,已悲从心起,泪如雨下。
徐令宜望着刚才还情绪激动,知道另有法子保住孩子却突然安静下来,默默流着眼泪的妻子,并
不觉得意外,只是心痛难忍。
他帮她擦拭着腮边的泪珠。
“十一娘!”徐令宜望着她的目光有些幽远,语气有些苦涩,“你一向明理……刚才太医、稳婆的话
你也听见了…如果用剪子,你肯定会…如果让稳婆帮你揉搓,孩子有可能……”他微微一顿,半晌才道艰难
地道,“还是让稳婆帮你揉搓……”
十一娘睁大了眼睛。
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是“他要放弃孩子”的念头如潮水般席卷了一切,心中
所有的感想都为它让路。
“不行,不行!”她大声地道,“我怀了他十个月…他已经会翻身了,还会和我们做游戏。”她
说着,握住了徐令宜的手,“你不记得了……你的手放在左边,他偏偏朝右踢;你的手放在右边,他偏
偏朝左踢……你还说他性子活泼,聪明可爱……”
徐令宜眼角有水光闪动。
可一心一意只想说服他的十一娘并没有注意。
“侯爷……”她殷切地望着他,只希望他能改变主意,“他已经足月了,生下来就能活……”
屋子里闻针可落,所有的人都战战兢兢地等候着,徐令宜有些无力地靠要床头的架子上,听见落
地钟敲了九下。
他慢慢地站了起来,吩咐稳婆:“你们动手吧!”
声音有些嘶哑,语气却很是镇定。身姿笔直如松,又带着一份决然。
“不行!”十一娘再也顾不得什么,挣扎着拉住了徐令宜的衣袖,“不行……”
徐令宜望着泪如雨下的十一娘,重新坐下来,抱了她。
“十一娘,你听我说。”他眼底深处有着难掩的哀怖,“可如果让稳婆动手揉搓,你和孩子都有
可能活下来……如果用剪子,只有一个结果。如果用汤药,更凶险。我们试一试,好不好?”
谁又不想话下来!
算生存概率,徐令宜分析的很有道理。
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另一回来。
她不敢试…她承受不了另一个结果!
“不行,不行!”十一娘抱住了徐令宜的胳膊,小声地哭泣起来,“我不能……”
琥珀捂嘴哭了起来,万妈妈侧过脸去。
十一娘很害怕吧!
男人是不能进产室的,既然自己已经破例了,那些规矩索性也就不管了。
“十一娘!”徐令宜郑重地喊着她的名字。
十一娘不由抬头。
“我陪着你!”徐令宜平静地望着她,“我们一起!”他紧紧地握了她的手,“你要相信我。”
十一娘怔怔地望着他。
“我不知道经历过多少腥风血雨。”徐令宜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紧紧地揽了她的肩膀,“法善和
尚曾经给我算过命,说我是武曲星下凡,那些牛头马面、妖磨鬼怪遇到我都要避开……”他的语气坚定
而从容,“我在这里陪着你,你一定会没事的!”说着,已朝那个献计的稳婆点头。
稳婆一咬牙,捋了袖手就走了过去。
“老四,进了产室!”太夫人听着愣住。
“是啊!”杜妈妈低声道,“拦也拦不住……”
太夫人再也坐不住了,取下手腕上的佛木佛珠辗了起来,还是觉得心中难安,干脆站了起来,“
走,去祠堂。”
求祖宗保佑他们逢凶化吉才是!
稳婆的手很重,刚揉搓了几下,十一娘就后悔了。
她抓住了稳婆的手:“不行,这样孩子会受伤的!”
稳婆有些为难地看了徐令宜一眼。 :
徐令宜保持了沉默。
稳婆就避开了十一娘的目光,低头使劲地揉搓她的肚子。
十一娘心中一颤,抬头望向徐令宜。
他下颌绷得紧紧的,嘴唇抿着了一条缝,目光如眺望般的愣愣地直视着前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十一娘不由紧紧地抓住了徐令宜的手。
他的手,指节分明,宽厚而温暖,此时却如秋风中的落叶,止不住地哆嗓着。
“侯爷!”她失声痛哭起来。
徐令宜身子一震,回过神来。他搂着她,把脸贴在了她的脸上,柔声地安慰着她:“你别哭,等
会没力气了!孩子生不下来,你也会很凶险的!”
用剪子,孩子会没有任何风险地生下来。
用这种方法,孩子有可能夭折,大人也会因为力竭而亡。两相比较,前者才是明智之选。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了解徐令宜的用心。
她是孩子的母亲,他是孩子的父亲。
做出这样的取舍,她悲痛欲绝,他何尝不是痛苦万分。
“徐令宜!”她含泪望着他,“我要吃东西!”
第459章 凶险(中)
太夫人跪在大红底云龙捧寿的跪垫,恭恭敬敬地给徐家的列祖列宗上香、磕头。
杜妈妈上前扶了太夫人。
“那边情况怎样?”太夫人站定。
杜妈妈不敢说实话,小声道“太医用了催产汤药。”
太夫人心里却明镜似的。
如果催产汤药有效,孩子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生下来了。
太医的手段她也知道。
催产汤药无用,只能用虎狼之药……是大人活下来,还是孩子活下来,就看天意了!
想到这里太夫人眼睛微湿,目光不由落在了元娘的牌位上。
你殚精竭虑地把十一娘娶进了门,如今她正在生死关头徘徊。你如果在天有灵就算是为了谆哥儿
也保佑她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吧!
“吃东西?”徐令宜又惊又喜。他最怕的是十一娘不配合。忙道“想吃什么,我让万妈妈帮你准备
!”
“什么都可以!”这个时候哪里还知道饿。只不过担心到时候自己没有了力气。
十一娘想到肚子里的孩子被这样折腾一番,还不知道是个怎样的情况。但事已至此,三心二意,
只让会她和孩子都陷入困境……只能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主动调整姿态,方便稳婆用力……心却如刀
割般地痛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乱涌。
稳婆看着松了口气,忙道“给夫人含片人参吧,提提精神就行。要不喝些红糖水也行。”
人参自然更好。
可人参补强不补弱。
徐令宜吩咐琥珀:“你去问太医,夫人这样能不能含人参!”
琥珀很快折了回来:“太医说含参片更好一些。”
这些东西早就备好了的。
赶过来的田妈妈忙拿了参片给十一娘含。
另一个稳婆胆子也大了起来,一个过来帮忙,一个观察着十一娘的反应。
屋子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婆子们开始上灯。
十一娘无力地瘫在徐令宜的怀里,大口地喘着气。两个帮着揉搓的稳婆也大汗淋漓。
徐令宜接过琥珀手中的帕子帮她擦着额头上的汗。
她好生生一个大人都精疲力竭了,何况是个未出生的孩子。
“这样下去不行”十一娘强忍着泪水,“让太医给我用汤药,我怕等会没力气了”
人参都没办法,再用,只能是虎狼之药。
“你闭上眼睛歇会!”他把帕子递给琥珀,握了十一娘的手,“实在不行了我们再用汤药。
“我现在感觉就不行了……”十一娘喃喃地道,耳边突然传来稳婆的惊呼:“侯爷夫人,宫口开了
。”
十一娘和徐令宜闻言都精神一振。十一娘更是支肘要坐起来,急得那稳婆忙将十一娘按了下去“
快躺好,快躺好。”
其他几个稳婆也围了过来。这个在架子床上悬了白绫好让十一娘有个借力的地方,那个帮着在十
一娘身下垫了干净的棉布,还有的拿了厚厚的迎枕放在十一娘的背后,徐令宜坐在那里倒显得有些碍手
碍脚起来。
徐令宜干脆把地方让了出来。
田妈妈趁机就坐在了床边,先是塞了片人参给十一娘,然后开始告诉她怎样用力。
接下来,相比之前的折腾顺利的让人有点不可思议。
不过一柱香的功夫,稳婆就看见了孩子的头,中途除了孩子的肩膀被卡了一下,没再出现任何的异
样情况。
随著一声“生了、生了”的欢呼声十一娘只觉得身子一轻。
她还记得剪脐带的事,急着提醒琥珀:“剪刀、剪刀……”
琥珀慌慌张张地去拿了剪刀。
稳婆哪里敢拒绝,接过剪刀剪了脐带,提了孩子的脚朝着屁股就是一掌。待听到孩子宏亮的哭声
时,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下来。
抱着身上还沾着秽物的孩子给徐令宜看:“恭喜侯爷,贺喜侯爷,是个公子,是个男丁!”
徐令宜望着脏兮兮、哭得正欢的小家伙百感交集。
不由伸手摸了摸他湿露露却乌黑浓密的头发,转身对十一娘道:“是个男孩子!”
十一娘好像跑完了一场超过自己承受能力的马拉松,虽然全身都像散了架般,动下手指都觉累,
可精神却很亢奋。闻言伸出手臂:“给我看看!”
“夫人别动!”照顾她的稳婆却笑道“胎盘还没有出来。”
徐令宜听着心里一紧忙道:“要不要紧?”
“没事没事。”稳婆说着笑道“已经落下来了。”
这也算是母子平安吧,徐令宜露出输悦的笑容。
屋子里一改刚才的沉闷,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喜气洋洋的。
自有小丫鬟跑着去给太夫人、二夫人和五夫人报信。
万妈妈和琥珀则帮十一娘收拾。
田妈妈和稳婆抱着孩子到一旁去请洗。
十一娘很疲惫,却安不下心来。问田妈妈:“说肩膀卡了一下,你看看他的手能不能动?”又问
,“他有没有其他什么毛病?”然后没有听见孩子的哭声,支肘就要坐起来, “他怎么不哭了?”
徐令宜见她脸色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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