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朋才走一步,紫珞惊呼的自椅子上跳起来,大叫一声:“完了!”
“怎么了?”
这一声“完了”,把门外的承东也吸引了进来,只见紫珞脸色腊白的的盯着那文房四宝发呆。
“我……我可能有把柄,落在金晟手上了……”
紫珞惨兮兮的抬头。
“什么把柄?”
左朋心头一跳。
纤纤素手一指桌案上的文房四宝,她露出一抹苦笑,说:
“那天,我被禁军带去之前,曾给金晟写过一封信,写的时候,我还特意让胧月取了陪嫁过来的文房四宝写的,可现在突然发现有些不妥……”
“怎个不妥法?”
承东走近,对于这种东西,他并不太懂。
紫珞咬唇想了想,才道:
“那日,我用的纸,是南诏极寻常的宣纸,这是没什么差错的,可那墨,胧月拿错了,她拿的好似是南诏宫中御用的金香墨,平常的时候,寻常之人根本用不上这种墨,此番凌岚北嫁而来,诏帝为了表示对定远侯的隆宠,特赐了四副作为陪嫁之物……那时,我匆忙之下,没有细想,现在脑子里忽灵光一现,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露了一个大破绽……唉——完蛋了,事情好像越来越糟糕!”
紫珞捧着头,脑子越发的乱了。
六角灯笼的光,明亮的照在书桌上,灯光下两人男子彼此对视了一眼,他们从没见过她如此烦恼过。
“有什么糟不糟的,没事的!”
承东挥挥手,低声跟左朋交流了几句,让他先去办事,这里的事由他来就好。
左朋点点头离去,承东去将门关上,转回的时候,就见紫珞闷闷的坐在那里,以手扶额,还在那里发楞。
他叹一口气,坐到紫珞的跟前,道:
“爷,你先不要想了,不舒服就早些歇吧!人没有精神,怎么想得出办法办正经事,而且越想,头会越疼。乖了,别想了,去睡吧!”
声音温温的,带着宠溺。
紫珞闷声不响睨他一眼,这个时候的他,不像随从,倒像是兄长,叹一口气:“你别安慰我了。我知道的,事情只怕要砸了!”
一脸的惨兮兮。
承东睇着看,温笑,直摇头:
“有什么砸不砸的?这事,本来就没什么大不了的。若让金晟觉察了,公子大可一走了之,但凭着我们五家之力,现在的萧王还不成气候,就算想要整跨他也不是难事,他拿你没辙,你何必惧了他……你信不信,以公子爷在外的名声,以及云将军曾经在朝中的威望,再加上我们的鼎力相助,若回去旃凤,我们可在一夕之间,拥你为一国之主……”
“停停停,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这些个事上了?东子,我没那么大的野心,你就少来挖苦我!还一国之主呢——我现在连当这一家之主,都这么费劲,都没办法把君熙保全了,还谈什么治天下,简直是扯谈!”
紫珞斜眼瞟了一眼,见承东还想说什么,她忙不耐烦的挥手:
“行了,你那一肚子的大道理没跟我使上,没用的,再有道理,对我也没用……我的肩膀很小,担不起那么重的担子……我睡觉去!你也去睡吧!”
她转身,捧着头,往床上去睡。
“那么,小姐,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紧张,是为了什么?”
承东站起喊住她。
这是她一直在逃避的事!
这个时候的紫珞,心思本就凌乱,哪肯多想这其中的道理,咕哝的了一句:“滚出去,你烦死了,我要睡觉!”
钻进被子,一把将头闷住。
可那个声音却像鬼魅一般缠绕到了跟前,承东那家伙,阴魂不散的站到床前来唠叨了。
“你对金晟生着一种别样的依恋之情,但是,你一直不愿正视,你一直在躲,你怕他知道你的身世,从此与你决裂,是不是!”
一字一字就像,利箭一般射进她的心扉,令她的心脏,不断的紧缩,扩张。
她想大叫:我没有。
可是,她叫不出来。
就像被点了哑穴一样,吐不出一个字儿。
承东本不想说的,现在忽然有一种一吐为快的冲动,便赖在床头,一句一句缓缓的说着,想给她当头一棒,认清自己的心态,他这个主子很会钻牛角尖的。
“主子,你有没有深想过,你我一样,皆是旃凤人,南北起战,对于旃凤而言,那是好事,但你不想他们打仗,你是如此竭力的想促成他们之间的修和。是,我知道,你是好心,是不想天下百姓经受了战事之苦……
“但是,主子,这天下迟早必乱,乱世之下,没有逍遥,主子如若想要天下战事少一些,就得有人统一了天下,可是统一大业之下,死人是不可避免的。你也说过的,和平,是用垒垒白骨堆积而成的……你还说过,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如今九华天下已四分五裂几百年,除却北沧正处鼎盛之际外,其余三国皆处于风雨飘摇中,将来这三国迟早会为北沧所吞没,然而,想要吞并,想要一统,流血那是必然的。
“主子,你若想要少死一些人,少一些百姓在将来的战争中流离失所,那么,回旃凤去主持大局好不好!
“你是知道的,如今的旃凤国,朝中一场夺嫡大战转眼就在眼前,若为奸佞之人当权,旃凤国百姓的日子一定越发的难以继度,你若能去,也许可以避免更多的人死于权位之争,可保住一些旃凤的治国英才留备后用……”
承东话没有完,紫珞皱眉自被窝里探出半个头,烦腻的叫:“又是韩叔叔让你来游说我的是不是?”
“是……父亲命我提醒主子,凡事以国家大业为重,为百姓为重……”
紫珞盘坐起来,直白眼,指着他的鼻子道:
“承东,你好烦你知不知道!你让我去有什么用,凤家的那个皇子,不是还没有找到么?我一没有威望,二没建功,拿什么慑服满朝文武,又拿什么去治国?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我干不了大事的,我母亲也跟几位叔伯提过,国事上别指望我……所以,我拜托你,别来拿这种事来烦我了成不成!”
她双手合什的请求着,承东张嘴又要说,她不许,急急又往下道:
“要不,这样子成不成,回头,你跟他们说,女皇要是死翘了,让他们稳着局势,如果他们能找得到合适的人选,他们可以另外拥立,要实在没那么一个合适的人坐上去,唉,大不了,我到时去客串一下,等找到凤亦玺,我让位……”
承东想说那哪成,话又被抢下去,她手指直摇,道:
“停,别再来游说我,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就别再跟我提了,我生来就不是当主子的料,你这又不是不明白……何况,你也说了,这天下迟早会乱,而我呢,心下也清楚,你们这个九华洲终会被北沧将来继位的某个皇帝给一统——也就是说,旃凤国迟早灭亡的,既然这样,你干嘛非要我回去做那什么劳什子的亡国帝王,然后遗臭千年,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我不想干……”
如此闷闷一叫完,紫珞将自己再次扔到床上,顺手挑落雪色的床幔,将两人彻底隔开。
承东安静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
“主子既知九华洲迟早会一统,那你就更该回去旃凤!”
这话似乎意味深长。
帐下人闷闷半天不说话,像是经过了长长的思量后,才低低而问:“理由呢?”
“为了旃凤的百姓。”
“嗯?”
有些不懂。
“公子,旃凤的帝主,不可能随意拥立,除了你,拥立其他任何人,五大上将,五大家族中的人,总会有人不服气,哪怕推出那个只闻其名,不识其面的凤亦玺殿下出来,恐怕也没用……
“而且,一旦有其他人被立为帝主,他朝战乱,为捍国土,将来,旃凤子民必死伤无数。
“但是,如果继位的是你,也许,到时,你可以审时度势,完好的保全旃国子民……我好像听你说过,在你的世界里,有一个名词:叫作‘和平过渡’的不是!”
承东这个人真是挺有才的,把她偶尔提过的事,被他全记在了心里。
紫珞听着,叹着气再次从帐幔下探出头来。
“韩承东,我开始后悔教你有关我的世界里的那些个事了!真是奇了……你怎么就能肯定,到时战乱一起,势弱的旃凤国不会第一个成为炮灰呀?”
她依约知道他的想法,只是还不太清楚,也懒得深想,便直截了当的问。
承东露齿,一笑:“如果你去执掌大权,也许可行!”
“异想天开!”
“怎是异想天开,他朝,若是一国之凰,嫁一国之帝,从此帝后共同临朝,天下谁人敢说个‘不’字?”
这话差点让紫珞自床榻上滚下来。
面对瞠目结舌的紫珞,承东笑的极欢,这次不再叫“公子”“主子”了,而是改叫她的小名,说:
“阿珞,你说过的,你的世界,实行的是男女平等制,一夫一妻制——这制度挺好,尤其在和你相处了这些年以后,我觉得女人的的确确可以撑起半片天。这样的制度,将来也许可以付诸于九华!”
紫珞眯眼一笑,这孩子受他的影响很大呀,可是,他真是太爱天马行空了。
“想要在你们这个朝代实行一夫一妻制,男女平等制,呵,亲爱的东子,那可是相当相当的任重而道远!”
“凡事开头难。体制的实行,并非一朝一夕,但总得有人开那个头吧!也许,你和金晟可以开好这个头呢?”
“啧,干嘛又提到他?”
紫珞撇撇嘴:“这人跟我阿珞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又为什么不能提到他?阿珞,你是最最了解金晟的,北沧帝国若有金晟继位,前程不可限量,而你,恰巧喜欢金晟,只不过因为反感他身边女人如同牛毛,你才想跟他划开界线的——我听祖师婆婆说过,金晟的后世,是你的夫婿,你为他而来这里,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可以在这里再与他做一世的夫妻,携手共创不世之功。
“你一直厌恶欺压女子的六宫制度,那你何不就从自己这一代开始,作个表率,彻底令这个制度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亲手动之以手,用之以情,合金晟之力废掉一切旧时传统,开创一个崭新的时代!”
“阿珞,你且想想,你说过的,在你的世界里,T城秦山上的
正文 弄假成真,此情悠悠归何处 4
深宫。
琴殿。
沧帝独寝在榻上,听完侍卫来报后,他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做的好!退下吧!”
侍卫行礼隐退。
殿中安静一如往常。
雪绡云幔下,沧帝闭眼养神,嘴里喃喃的道:累
“采秋,母后怨朕不曾给你的儿子机会,骂朕不懂为江山社稷择选最优秀的储君,怪朕忘恩负义,训朕不配为人、为人父……好吧,那朕,就给你儿子一个机会,他若抓得住,朕就让他做继承人,他若抓不住,那就不能怪朕心狠了……这是唯一一次机会,不会有第二次!”
往事,如梦如幻,如烟云在眼前浮现。
他待采秋并非全然无情,她若没有害了云迟,他对她,心中总还会怀有亏歉之意。
可是,她却亲手扼杀了他的好梦,哪怕,她是为顾全了皇族的颜面。
哼,颜面?
他都不在乎,他们这些外人,有何权利来指手划脚。
他要的只是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在旁而已,身为一国之帝,却无力救下自己的女人,说来,是何等的讥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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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金晟去了那家不起眼的蓬莱客栈,这样的客栈在繁华的康城内,寻常之极。
他去的时候,承东拎了一封信,肩上扛着剑,缓缓自里头出来,见到金晟时,加快了脚步,疾快驱上前行礼报禀:“王爷,我家爷有事,离开几天,这是他给您的信!”闷
递上信时,承东感觉到萧王的脸孔顿时一沉。
“本王就知道不能放他出来!”
金晟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信上只有一行字:为求解药以救熙儿,墨暂离京一趟,不日而返,墨之妻儿暂托于兄照看,匆匆留信,请君勿念。
“他”永远是这样,行事如风,让人想无法抓捏。
这世上,他能掌握很多事,却独独抓不住这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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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晟,沉着一张臭臭的脸,翻身上马,独自走在最前面,身后景侃和承东相随在侧。
承东觉得,此时此刻的萧王,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落寂。
这些多年了,萧王待他的主子,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结。
他一直想追逐住这一抹飘泊无定的风,可至始至终,那抹风,总是随着自己的意愿,在这天地间自由飘荡,不肯归依。
也许,风也是寂寞的,对那疯狂追着它的人,也心怀不忍,于是,它或飞或停或绕回,总不离不弃的伴在他的身侧。
可它又不敢在他身边多留,每一次,总是有意无意的躲了去。
他们之间的情谊,很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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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沧承德二十六年四月初一,宫中传出消息,天鉴局卜占出吉日,定四月十八为北沧天祭之日,到时,满朝文武将开往距帝都东南百里之外的万寿山行三年一度的大祭祀之礼。
而正是这天,早朝罢后,准七驸马庞子端携着安王金贤,匆匆跑去御书房见驾,半晌过后,御书房内传出皇帝的怒吼之声,怒宣萧王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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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晟回到府的时候,看到景叔焦急的等在门口处。
进得正厅,总管张全宣读圣旨,金晟领旨后问发生了什么